沈淮請余薇、高揚、戚靖瑤等人到會客廳坐下。
余薇表示晚上要在迎賓館設宴,熊文斌晚上要與江華等人陪省委鍾書記,不一定能脫開身,她則堅持要請熊文斌的家人白素梅與熊黛妮、熊黛玲姊妹倆晚上出席。
既然顧澤雄都給趕回香港去了,大家就不會再糾纏他剛才的無禮,話題還是集中到港口投資的問題上來。
寶和船業兩年多前就大規模的參與西陂閘港的開發跟建設,除了與市港投集團、天益集團成立合資企業,在西陂閘參與港口、工業園、辦公樓等項目投資,還獨立投資當時可以說是淮海省最大規模的造船基地寶和西城船廠。
西城船廠一期就計劃建造兩座年總造船能力達二十萬噸的大型船塢。
在東南亞金融危機還沒有爆發之前,香港及東南亞的海運出現下滑,西城船廠的建設進度在前期快速推進到一半左右,也因為缺乏資金以及市場前景不明朗而陷入停滯。
雖然經過各方面的努力,到今年七月下旬,西城船廠的第一個造船平台還是艱難的完成竣工,但這並不能讓余薇在顧家及寶和船業內部擺脫指責。
沈淮也知道,他這時候再故作高深、玩弄欲擒故縱的手段,只會讓余薇在戚靖瑤等人的影響下搖擺不定。
要想不叫胡林、陳寶齊等人再在背後搞渾這事的機會,他請余薇、高新彥等人坐下,就直截了當的進入正題:
“余總那天在北山鵬悅跟我說,有意投資新浦港,我雖然沒能專門抽出時間找跟余總談這個問題,但我也跟鴻軍,跟恆洋的曾志榮以及航運的周知白都交換過意見。談合作,主要就是為了更好的解決大家目前所面臨的問題。對霞浦縣來說,新浦港要發展成跨區域連接的綜合性樞紐大港,目前的建設只能說是打了一點底子,未來需要更多的資源投入、參與進來。建設港口的資本,優秀的、有著豐富經驗的港口企業及人才,更豐富的業務渠道,等等,都在這個資源范圍之內,只要能在這些方面對新浦港有所促進,霞浦縣都是歡迎的。而就目前已經參與到新浦港建設的企業,也都需要經新浦港中轉的物流規模越早形成規模,需要有更多的合作者參與進來。具體到以新浦港為主港進行發展的新浦航運集團,目前資本實力還很弱小,船隊運力規模不大,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主要發展方向,需要更集中在渚江及沿淮海灣區域的港口發展各種船運業務,遠洋則會主要集中鐵礦石、煤炭等相對狹窄的領域。我將霞浦縣以及已經參與新浦港建設的企業,包括新浦航運集團在內,所面臨的主要問題,擺在余總、高經理面前,我也想知道寶和船業當前所面臨的問題是什麽。雙方合作,能不能對解決彼此的問題有所裨益,這才是最主要的合作基礎……”
地方官員面對投資商,語氣都會表現得誠懇而熱情,戚靖瑤、高揚也沒有覺得沈淮對余薇所說的這番開場白有何出奇之處,唯有余薇與高新彥等人心裡卻是震撼。
余薇談不上是多務實的人,心計更深沉一些,但是沈淮從解決問題的高度,直接切入的就是寶和船業當前所緊迫面臨問題的核心,余薇又怎麽會聽不明白?
而對高新彥等從實際層面掌握寶船業具體運營的管理人員來說,更清楚沈淮實際就已經是把一條有助解決雙方問題的合作道路指出來,讓他們選擇。
寶和船業過去十數年,主要發展內地到香港以及往來東南亞地區的近海運輸業務,相關的港口、造船、海運甚至集裝箱等船舶配套設備相關的投資業務,都集中於這個領域。
余薇近年來逐漸掌握寶和船業的大權,也是承續這樣的經營理念,並貫徹到在西陂閘港的投資中來。
亞太金融風暴,單就港口、航運、造船相關的行業來說,就是東南亞及大陸地區的近海航運領域,受創最嚴重,而且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恢復元氣。
同時,隨著國內經濟政策日益放開,跟海外的直接貿易聯系越來越緊密,越來越多的開辟與海外的直航貿易通道。即使未來香港的中轉貿易量會有持續的增漲,但主要也會是程序及財務上的流程經香港中轉,涉及到運輸、倉儲以及保稅加工等實體流程經香港中轉的規模量則有萎縮的趨勢。
寶和船業作為國際化的船運企業,不會太多的參與大陸內河及近港接駁運輸業務,投資及業務結構迫切的需要往遠洋業務方向調整。
這種情形之下,寶和船業在西陂閘港鋪開來的投資攤子就顯得有些太大了。而且在西陂閘港的投資項目要繼續完成下去,還需要投入十四五億港元的資金,也對寶和船業造成極大的壓力。
對余薇來說,較為理想的方式,就是拿寶和船業在西陂閘港的權益,跟梅鋼系在新浦港的權益,進行置換。
進行部分權益的置換,寶和船業在無需新增加資金投入的情況下,就能夠在遠洋業務上有所增進,同時讓梅鋼系參與到西陂閘港的投資項目中來,利用梅鋼系在內地的融資能力,解決西陂閘港項目後續建設所需的部分資金,避免淪為爛尾工程,還將擁有更好的市場前景。
合作能達成這三點效果,寶和在西陂閘港的項目就能更快、更好的解決當前的問題;而西陂閘港幾個項目,在當下的寶和船業又佔極大的比重,問題解決掉自然也極大有助整個集團走出低谷。
而沈淮也明確表示,寶和船業參與新浦港的建設,不需要立即就投入多少資金,在業務渠道、管理體系建設及優秀管理人才輸入方面,對新浦港有所裨益,雙方就有合作的基礎。
同時,沈淮也坦誠的承認,新浦航運集團作為梅鋼系的核心企業之一,目前業務發展方向主要還是集中沿淮海灣及渚江諸港口的雜散貨運務,與寶和船業的航運業務避免直接的競爭,還有很強的互補性,這同時就又強化了雙方合作的基礎。
也就是說,在高揚及戚靖瑤還以為沈淮是在說客氣話之時,沈淮其實就已經直接向余薇、高新彥等人將雙方合作的基礎點透。
余薇這時候也就能明白,沈淮打開始就清楚她跟寶和船業最需要跟霞浦進行怎樣的合作,也清楚顧澤雄及他背後的顧家就是雙方合作的最大障礙,所以就在剛才,才毫不猶豫的借題發揮,將顧澤雄一腳踹翻在地,好方便她將顧澤雄直接趕回香港去,省得留在這裡礙手礙腳。
再看高揚、戚靖瑤此時依舊在敷衍而笑,雖說余薇不會單就此事,就完全改觀對沈淮的惡感,但也能明白,單就從能力、視野以及直指人心的說服力,高揚、戚靖瑤真是不及沈淮的。
女兒寇萱的事,雖然叫余薇心存芥蒂,但也明白她要想一年半載之後不被顧家掃地出門,暫時選擇跟沈淮合作,是她眼下唯一能走的道路。
戚靖瑤、高揚剛開始還沒有跟進節奏,但接下來聽余薇、高新彥等人很快就直接談及寶和船業目前遇到的一些具體問題時,也就意識到情況比他們料想的還要糟糕。
除了西城造船基地外,寶和船業在西陂閘港的許多投資,包括一家集裝箱特種製造廠,多是跟市港投集團、天益集團合資,故而有些具體項目上的合作跟權益置換,都沒有辦法繞過胡林、陳寶齊那一邊。
沈淮的意見很明確,有天益集團參與的項目,梅鋼不介入;而市港投集團即使此時算趙系的一支,但始終都是市屬國有資產,那就具體的合作具體再談,沈淮也沒有精力涉及更具體的談判中去。
不過,今天就能談成這樣子,已經遠遠超乎余薇的期待。有這麽一個基礎,她就能獲得董事局更多的支持,將整件事推動下去,而無懼顧家此時在背後搗鬼。
但看著余薇與沈淮陡然間親近起來,戚靖瑤、高揚心裡自然焦急,寶和船業雖然在顧家龐大的資產裡算不了什麽,但在淮海灣地區的投資比重不容小視,余薇與寶和船業,跟梅鋼系勾結起來,對他們絕對不能算什麽好消息。
戚靖瑤作為副書記,沈淮盯上她,她一時就沒辦法脫身,還是高揚找了個借口,趁沈淮、宋鴻軍跟余薇聊得正歡之時,走出去打電話給陳寶齊匯報這事。
過了良久,戚靖瑤手機收到胡林一條短信:“我已到徐城,很快就到沂城,替我問候余總……”
戚靖瑤知道胡林對沈淮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的,此時能親自趕到沂城來,大概也是正式將沈淮視為勁敵面對了,心想大概也只有胡林直接向余薇施壓,才有可能打消她跟沈淮合作的念頭。
戚靖瑤湊過頭來,附到余薇耳畔說道:“胡林晚上也到沂城來,讓我代他問候你一聲……”
余薇心裡一顫,在國內胡家跟宋家的分量孰輕孰重,她還是能分得清楚。
此外,金石融信作為資產規模上千萬的央企,受胡家控制在香港及廣深地區耕耘了十數年,葉茂根深。寶和船業作為香港上市企業,目前最大的造船基地在廣深,金石融信及胡家對寶和船業董事局的其他董事成員以及站在這些董事背後的香港及內地股東、投資人影響力極大,也非此時才從淮海灣地區剛剛崛起的梅鋼系所能比——何況,還有顧家。
要是胡林一定要阻止她跟沈淮合作,她該怎麽辦?
戚靖瑤跟余薇說的話,大家都聽得見;沈淮看得出余薇眼裡的無措跟慌亂,心裡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