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人心散了

  和連自稱是鮮卑人的汗王，注意，僅僅是自稱而已，實際上，檀石槐在世的時候，並非一味的以武力壓製60邑鮮卑部族，而是用他的手腕，用他的人格魅力，以及他的雄才大略征服這些鮮卑部族頭領的心，所以才統合了鮮卑部族，東征夫余西討烏孫，北距丁零南抗大漢，打下了偌大的一塊地盤。

  但是也正是因為沒有下狠心實行中央集權，去年檀石槐一死，大鮮卑聯盟立刻分裂，先是分裂城了河西、中部和東部三個大的集團，而這些大的集團中，又進一步分裂成一個個的大部族，若非匈奴人已經被鮮卑人打怕了，說不定早就打回他們的故土了。

  至於大漢，大漢雖然強盛，但是對草原似乎沒有什麽興趣，對於草原上呼嘯來去的騎兵，以步弩兵見長的漢軍，似乎也沒有什麽辦法，於是，檀石槐死掉的這半年多來，鮮卑的地盤不但沒有變小，似乎還稍稍的變大了一點。[

  但是，鮮卑王庭的政令不出汗山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汗山周圍聽從和連的，只有和連自己的部族，也就是檀石槐的部族，至於近在咫尺的柯比能，還有不遠處的闕居與慕容氏都一樣，完全只剩下了表面的恭敬，對於和連，大家都是愛理不理。

  只不過，在鮮卑人的心裡，鮮卑大汗的那個空名頭，實在沒有什麽意思，所以也沒有人去跟他爭罷了，否則和連能不能活到現在，都很成問題。

  接到了慕容氏轉來的消息，和連覺得這是一個危機，什麽叫做危機，危機就是危險中蘊含著機會，那麽又蘊含著什麽機會呢？

  和連覺得，慕容氏一向以睿智見長，他們的判斷是沒錯的，一旦讓漢人在草原上成功的建城，漢人就會原來越多的出現在草原上，草原上的城池也會越來越多，放牧的草場最終變成農田，放牧的胡人再也沒有了立錐之地。

  但是這個危機也蘊含著一個天大的機會，那就是重新整合鮮卑勢力的機會，使之成為一個真正的政治軍事整體的機會，只有在外部的危機之下，崇尚自由的鮮卑人才會真正的正視團結的力量，如果能將松散的鮮卑人軍事聯盟，捏合成為一個完成的王朝，那麽

  老實說，和連的想法未必是錯的，問題在於，由誰來捏合鮮卑人？誰又有這個能力將鮮卑人強勢的統合到一起？

  還有，鮮卑人四處遊牧，地域廣闊，東西長一萬四千多裡，又如何實施有效的中央集權？

  可惜這些和連是不懂的，和連這人用現代的話說，叫做半桶水，典型的眼高手低，這倒霉孩子還不知道，凡是這種半桶水，一般都是死得最快的那種人。

  柯比能也一樣早早的就收到了豐寧城的消息，以睿智在草原上揚名的他，豈能不知道豐寧城的出現代表著什麽？！

  原本在柯比能的心裡，是打著拉攏乃至於在名義上靠攏大漢的，然後從大漢學習先進的生產技術，先進的文明和政治制度，以從根本上改造鮮卑民族，鮮卑民族現下是一個松散的軍事聯盟，連和連這種半桶水都知道中央集權的好處，柯比能會不知道麽？

  但是，中央集權的事情，不是拍拍腦袋就能做到，也不是砍掉多少個腦袋就能做到，而是必須讓所有的鮮卑人心裡接受並承認這一點，也就是通過教化和制度的洗禮之後，真正的中央集權才能實施，而鮮卑人也才能從一個蠻族真正的變成一個民族，一個國家。

  但是，豐寧城的出現，表示漢人對胡族的容忍度已經到了極限，漢人開始摧毀遊牧民族的生活環境基礎，想要徹底的抹殺胡族了，這個頭一旦開了，就再也法逆轉。

  柯比能相信每一個鮮卑部族都能意識到這裡面蘊含的危機，但是漢人選擇的時機非常好，冬季的雪原讓胡族的軍事能力大打折扣，勞師遠征不說，末了還要在堅城之下打攻堅戰，更可恨的是，豐寧城偷襲烏桓人的古柳鎮大營，其實是給所有的漢人上了一課，一旦鮮卑人傾巢而出圍攻豐寧，則鮮卑人靠近漢地的越冬營地，都有可能遭到漢軍的偷襲。

  在這種情況下，圍攻豐寧只能成為一個口號，而真正願意做、敢於做的恐怕一個人都沒有，而時間一旦遷延，豐寧城只會越來越堅固，甚至，會出現更多的豐寧城，而且，漢人還會動員更多的異人來參與此事，只看看這次在豐寧城攻防戰中異人的積極表現，就能猜測到，將來早草原上，異人絕對是漢人的急先鋒。

  所以，作為一個智者，柯比能很痛苦，有時他寧願自己的是個笨蛋，知道的越多，想象力越好，他心裡就對前途越發的渺茫，一旦整個大漢開始行動，鮮卑人要麽跟烏桓人一樣，在堅城之下流乾最後一滴血，要麽就舉族遠揚，走到大漢摸不著的地方，去丁零、去烏孫，與那些更加落後的民族爭奪生存的空間，當然了，還有最後一條路，那就是徹底的投降，然後融入漢族，從此以後，再也沒有鮮卑。

  雖然知道沒有用處，但是柯比能還是將自己的想法讓信使一一的帶給每一個邑落的部族首領，希望他們能夠支持和連的倡議，聯兵出擊豐寧城。

  素利收到的消息是烏桓人蘇延仆送來的，蘇延仆的使者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懇求素利大人，立刻發兵豐寧城，為草原上的胡族兒女報此大仇。

  就在素利遲疑的當口，和連與柯比能、還有慕容氏的信使也先後到達，大家的目的只有一個，合兵討伐豐寧城。

  素利並沒有被這些慷慨激昂、義憤填膺或者危言聳聽的信使所左右，而是暫時將他們安置下來，自己要與族人們商議，實際上狡猾的素利從這些信使的嘴裡已經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大家都慷慨激昂的空言圍攻豐寧城，卻沒有一個具體的章程。[

  先說離豐寧城最近的慕容氏，眼睜睜的看著烏桓人在豐寧城下撞的頭破血流，愣是沒發一兵一卒，現在到是聲淚俱下的要大家以大局為重，共同討伐豐寧城，甚至還要聯合苦大仇深的烏桓人，早你幹什麽去了，如果慕容氏早些出手，烏桓人也不至於損失那麽慘重，至少能多留一些守兵，不至於讓漢人將烏桓人的老巢給摸了去吧！？

  接著是和連，和連竟然要求鮮卑的大軍到汗山會盟，什麽叫會盟？就是要選出一個盟主，而和連名義上是鮮卑人的大汗，這個軍事聯盟的盟主除了他還會有誰？他這是想要借機掌握軍權？這個想法是不是有些太天真了？就算給個盟主你當，你又真的能掌握住軍隊的指揮權？但是不管和連是否天真，他的目的更多的不是放在豐寧城的身上，而是放在了自己的同胞身上，其心可誅！

  至於最後柯比能的信使，說起來倒是條條是道，聲淚俱下的樣子似乎素利不出兵，鮮卑就要滅亡了一樣，只是柯比能自己出兵了沒有？既然他這麽聰明，能清楚的看到豐寧城給鮮卑人，給草原胡族帶來的巨大危險，那麽柯比能現在在做什麽呢？

  據信使說，柯比能正在整訓部隊，準備出征。所謂的準備出征，那就是還未出征，柯比能確實聰明啊，他知道出頭的鳥先死，他知道空巢的家裡不安全，可是他卻在鼓動別人來做這個出頭鳥，這***，一樣該死！

  想明白了一切的素利，信誓旦旦的將信使都打發走，說自己這就召集部族部隊，準備軍械糧草，等準備好了，就出發前往豐寧城，與諸位大人會獵於豐寧。

  等信使們出了營地，素利拍了拍衣袍，回去繼續抱著他的美嬌娘喝著馬奶酒，豐寧城？去他妹的豐寧城！

  至於更加東面的步度根、宇文德遠等人，對於和連與柯比能的倡議，直接就是嗤之以鼻，這大冬天的，如何打仗？難道讓戰馬去啃冰嚼雪不成，如果非要打也行，只要和連他能給備足了糧草，送到大營中來，這邊立馬就發兵。

  實際上他們難道不知道漢人在草原上立城的危害！？其實他們個個都很清楚，但是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事情沒有落到他們身上，他們心裡就難免存著僥幸的心理。

  萬一人家漢人就是看中了烏桓人的地盤呢？萬一這些漢人看到草原貧瘠自己就偃旗息鼓了呢？萬一這些漢人鬧起了內訌了呢？

  東部鮮卑的地盤都是山高水遠的苦寒之地，他們寧願賭漢人是看不上這些地盤的，所以，苟且偷安的事情雖然人人都知道不對，不過古往今來，苟且偷安的人從來都不少，而且是相當之多的，君不見妥協派、投降派在史書中滔滔不絕麽。

  至於河西的鮮卑，現在他們正在擔心羌人以及南邊的漢人反擊，至於圍攻豐寧城，他們當然是堅決的支持的，因為他們是有切膚之痛的，只是豐寧城這一帶頭，難說南邊北地郡、張掖郡和武威郡的漢軍可都虎視眈眈的看著呢。

  於是，鮮卑人的圍攻豐寧城的大計，就這麽在草原漫天的風雪吹襲之下，漸漸的消散了，和連的熱情與柯比能的睿智，如同暴風雪中的火堆，眨眼就熄滅的乾乾淨淨，天地間又回復了一片安寧，多和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