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來了!”
“明軍夜襲了!”
半夜時分,平虜城外的叛軍營地突然被一陣叫喊聲打破了寂靜,緊接著,便是人仰馬翻的巨大騷動。哱雲因為白天的失利而鬱悶得好半天都沒睡著,這會剛剛合上眼,就被外面的動靜給吵醒了。
“怎麽回事!”哱雲大聲問道。
“報參將,是咱們的崗哨發現明軍偷襲,出聲示警,現在馬千總和賽罕千總都帶著人出去迎敵了。”一名親兵跑進來報告道。
“偷襲?”哱雲隻覺得腦袋大了幾分,這個世道真是反過來了,他帶兵來打平虜城,就算沒有打下來,至少也應當算是強勢的一方吧。平虜城的兵馬白天打了個勝仗,晚上居然還敢來夜襲,真把寧夏軍不當一回事了?
作為一名宿將,哱雲當然不會不提防對手的夜襲。在睡覺之前,他就安排了斥候盯著平虜城的兩個城門,要求他們一旦發現明軍打開城門,就要及時報警。現在斥候沒有報回來消息,明軍卻已打到了自己的營寨旁邊,這算是怎麽回事呢?
“告訴馬正國和賽罕,不要慌張!守住營寨,不要出去,以免上當。”哱雲一邊手忙腳亂地穿戴著盔甲,一邊吩咐道。
其實根本不用哱雲吩咐,所有寧夏軍官兵都知道不能外出迎敵的道理。白天騎兵隊失敗的慘狀深深地刻在每一個人的腦海裡,他們相信,自己如果敢於從營寨的柵欄後面跑出來,對面一定會飛來一顆丸,讓自己死於非命。[
“是怎麽回事?”哱雲貓著腰,在幾名親兵的護衛下,來到營寨邊上,與同樣哈著腰蹲在柵欄後面觀敵的馬正國和賽罕湊在一起。
“報參將。是平虜城裡的明軍,從四面八方把咱們給圍上了。”馬正國小聲地說道。
“他們什麽時候出的城,我們的斥候怎麽沒有發現?”哱雲問道。
馬正國道:“末將懷疑,他們可能是攀著繩索從城牆上下來的,避開了咱們斥候的監視。蕭如熏此人一向詭計多端,他既是打算進行夜襲,必定會想到咱們在城外監視的。”
馬正國的話說得很委婉,潛台詞卻是批評哱雲頭腦簡單,居然以為盯住了城門就可以防備明軍的偷襲。人家既然是要偷襲,又豈會大搖大擺地走城門出兵呢?
哱雲也知道自己擺了烏龍。其實根本的原因在於他不相信蕭如熏敢於派兵夜襲。現在整個寧夏鎮都是哱拜的天下,只剩下平虜城這樣一座孤城,蕭如熏手上的兵力守城尚有不足,哪有接二連三出來挑釁的道理。
“明軍來了多少人?”哱雲岔開前一個話題,對馬正國問道。
馬正國道:“看不清楚,就知道外面到處都是人影,還有腳踏枯枝的聲響,最起碼……最起碼……”
“最起碼怎樣?”哱雲追問道。
“最起碼也有幾百人吧?”馬正國咬咬牙說道。他也是打過仗的軍將,剛才趴在這裡聽了半天。對於對方的實力也判斷個**不離十了,要說對方有幾千人,那肯定是胡扯,就這些動靜而言。也就是幾百人的樣子。
“蕭如熏真是欺人太甚,區區幾百人就敢圍我大營。”哱雲大怒道,“傳我的命令……”
“參將不可啊!”馬正國和賽罕同時阻攔道,“明軍手裡的火器甚是邪門。這黑夜裡,誰知道他們會躲在什麽地方放銃,咱們的人如果出了營寨。那就像是林子裡的獵物,乾等著被他們一個一個獵殺啊。”
“可是我堂堂寧夏衛參將,帶著幾千精兵,就這樣縮在營寨裡,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哱雲色厲內荏地叫囂道。
馬正國有些文化,連忙勸道:“參將,兵法雲,主可不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時下敵我形勢不明,參將且忍得一時之氣,待王爺發來援兵,咱們踏平平虜城,那時候再把明軍抽筋剝皮,以雪今日之恥。”
“唔!好吧,那就依二位之言。若非看在二位苦勸的份上,本參將定當親率健兒出戰。”哱雲像是十分勉強的樣子,接受了馬正國的意見。[
“參將大量,末將佩服之至。”馬正國和賽罕嘴裡恭維著,心裡卻是老大的不屑。呸,什麽看在我們苦勸的份上,我們只是給你一個台階下好不好。就算我們不勸,你敢出這個營寨嗎?
哱雲不敢出戰,並不意味著外面的明軍就沒有什麽辦法,負責帶兵夜襲的鄧奎把從城牆上援繩下來的500名士兵安頓在叛軍營寨的四周,交代好了各自負責的范圍,然後便下令喊陣。
喊陣的口號是在出城之前就讓參戰的軍士們準備好的,鄧奎一聲令下,軍士們齊聲高喊起來:
“哱雲大狗熊,有種出來與爺爺一戰!”
“三姓家奴哱雲,你乾爹叫你回家吃飯!”
“蒼蠅軍,爺爺剛拉了新鮮的屎,快出來吃吧!”
……
本來,照著蕭如熏的想法,喊陣應當要喊一些有文采的話,比如什麽背信棄義、狼子野心之類的。他的主意剛說出口,徐光祖直接就給否了。徐光祖的理由是,寧夏軍的軍士沒什麽學問,蒼頭軍更是一些沒有廉恥的歹徒,跟他們講什麽國家大義之類的話,完全是浪費。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罵他們的祖宗八代,什麽難聽就罵什麽,唯有如此,才能激得他們暴跳。
平虜所的軍士們也都是粗俗之人,這種罵陣的方式最合他們的脾氣。頭天叛軍攻城,讓平虜所的軍士們窩了一肚子的氣,這個時候正好發泄出來,罵個痛快。
果然,聽到營寨外的罵聲,營中的叛軍都氣炸了肺。有人直接就站到柵欄邊上,大聲地回罵著:“有種的別縮頭縮尾,出來與你爺爺大戰三百合!”
“抨!”
回答他的,是一聲槍響。眾人只見到幾百步開外的草叢中火光一閃,那位跳出來應陣的叛軍士兵已經一頭栽倒了。
“陳老三被明軍打死了!”
叛軍們亂作一團。有人湊上前去察看,只見那位陳老三的胸前開了一個大口子,鮮血汩汩地流淌出來,鼻子裡已經沒有出氣了。
“我草……”有與陳老三關系不錯的叛軍士兵忍不住站起身,對著外面罵了一聲。
“抨!抨!”
又是兩點火光閃過,兩枚槍向那人飛去。好在此人罵完之後就想到了明軍火器的厲害,連忙縮頭,兩個槍擦著他的頭皮而過,他伸手一摸,頭頂上早已是血淋淋一片了。
聽到有人開了頭。其余的火槍手也都發言了。他們伏在距離營寨二百來步的地方,端著燧發槍向營寨開火。只聽得“抨抨抨”的槍聲此起彼伏,叛軍營寨裡頓時哭爹喊娘,像是有什麽闖入的野獸在咬人一般。
哱雲率叛軍前來攻城,原本並沒有想到平虜城會如此難打,更沒有想到還會有對方反過來進攻的可能性,因此,叛軍此行並沒有帶來太多扎營的材料,營寨四周的柵欄都是臨時伐木搭起來的。這些柵欄用來阻擋人馬的衝鋒還勉強有些作用。但要遮擋槍的攻擊,就遠遠不夠了。
按照常規,在遇到敵人進攻的時候,扎營的軍隊如果不選擇出營迎戰。就應當派出士兵堅守柵欄牆,防備對方破營。明軍射出的槍,一半打在構造柵欄的木頭上,另一半則穿過柵欄的縫隙。擊中了那些躲在柵欄後面的士兵。
“哎喲媽也,我中槍了!”
“我的腿……”
“把總被明軍打死了!”
“快來個人,把我們小旗官抬下去……”
哱雲、馬正國、賽罕等人弄到了一塊厚厚的箱板擋在自己面前。槍奈何他們不得。但四周那些士兵們的慘叫聲,讓他們如坐針氈。這種乾等著挨打的滋味,實在是難以忍受,但不忍下去又能如何,在這樣的槍林雨之中,有誰敢於出去邀戰呢。
“參將,讓兄弟們退後一些吧,這柵欄擋不住明軍的火銃啊。”馬正國建議道。
“如果都退下去,明軍上來怎麽辦?”哱雲說道。
“那實在不行,就讓弟兄們找點東西來擋一擋吧。”馬正國又說道。
哱雲想了想,說道:“倒是有個辦法,讓大家把睡覺的被子拿出來鋪在柵欄上,明軍的槍就法擊穿了。”
其實早就已經有人想到這個辦法了,只是不敢擅自行動而已。哱雲一聲令下,叛軍士兵們紛紛回帳篷裡取來自己的被子,嚴嚴實實地遮在柵欄上,然後自己便躲在被子的後面避。至於這些被子最終會被明軍的槍打成什麽樣子,他們已經顧不上考慮了,這個時候,還是保命要緊。
“胡百戶,輪到你們上了。”鄧奎見叛軍用被子把整個營寨都包裹起來,便笑著對配合作戰的平虜所百戶胡自信說道。
“鄧中軍,你就瞧好吧!”胡自信答應一聲,對著自己的手下發了個號令。幾十名平虜所軍士匍匐向前爬去,一直爬到距離叛軍營寨五六十步遠的地方,然後從背上摘下彎弓,搭上一支箭頭用浸過火油的棉布包裹著的長箭。
“點火,放!”
胡自信一聲令下,幾十支帶著火的長箭徑向叛軍營寨飛去。營寨的四面柵欄上都鋪了棉被,長箭落在棉被上,一下子就把棉被給點燃了,烈焰騰空而起。
“著火了,著火了!”躲在棉被後面的叛軍根本就沒注意到營寨外的變化,當熱氣撲面而來的時候,他們才知道對方已經更換了戰術,整個營寨已經被火焰包圍了。
“快救火!”哱雲欲哭淚,聲音都嘶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