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槍把人打死,還叫略施薄懲,這也就是徐光啟這樣的書生說得出來的話了。不過,強盜都是烏合之眾,死掉個把人,對於其他的強盜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麽事,所以徐光啟話裡話外仍然是希望強人們接受和平的條件。
“你放屁!”強盜頭目大聲罵道。
事到如今,這已經不是能夠搶到多少財物的事情,而是關系到他的面子問題了。如果對方是一支強大的商隊,有數百名護衛,那麽他吃點虧也就忍了。現在對方不過是一個女子,一個書生,加上一個拿著火銃的半大小子,雙方還沒交手,自己這邊先折了一個人。如果此事就這樣善罷乾休,日後他還如何在寧陝道上混呢。
“傳我的號令,對方所仗,不過就是一杆火銃而已,咱們一齊衝上去,誰被火銃傷了,是自己命該如此。沒被火銃傷了,就把這幾個人碎屍萬段,給杜老二報仇!”強盜頭目惡狠狠地下達了命令。
瘌痢頭還沒衝到人家面前,就被人家一火銃打死了,這對於馬賊們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衝擊。他們平素劫道,很少遇到對方手裡有火器的情況,也不知道應當如何與擁有火器的對手作戰。聽到頭目的號令,眾人都鼓起勇氣,拔刀在手,心裡默念著各自信奉的神靈的名字,指望著一會如果對方再放槍,被打中的不要是自己。
“看來,這些強人是鐵了心要和咱們作對了,只能結車陣和他們對壘一番了。”徐光啟說道。
“唉,這些人怎麽就不聽勸呢。”陸秀兒抱怨道,“一會咱們肯定又要傷人了,我娘要是知道,肯定要嘮叨的。”
“你別跟嬸娘說就是了,她怎麽會知道呢。”蘇小虎在一旁提醒道。他不知道陸秀兒的嘀咕其實只是給自己找理由而已。
早在他們三人與強盜對話的時候,身後的腳夫們就已經在開始趕著大車結陣了。這些運送物資的大車兩側都有廂板,頭尾各有機關,能夠連接起來,成為一個簡單的堡壘。這種用大車結陣的方法由來已久,戚繼光曾將其用於對蒙古人作戰,其車陣面對著蒙古騎兵的衝擊都能安然無恙。
蘇家車隊的大車也是按照能夠組成車陣的規格設計的,徐光啟等人又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在傳統車陣的基礎上做了若乾改進。在大車的一些關鍵部位,還用鋼條進行了加固。尋常幾個馬賊要想衝破這樣的車陣,實在是癡心妄想,難怪陸秀兒在這個時候想得最多竟然不是自己的安全,而是傷了馬賊會不會惹來母親的埋怨。
強盜們退後幾十步,散開隊列,做好了衝鋒的準備。而這邊陸秀兒等人也已經閃身進了車陣,面對著馬賊的是一面面堅實的廂板,以及從射擊孔伸出來的燧發槍杆。
“對方排的是車陣,沒什麽了不起的。咱們衝到跟前。讓馬躍過車廂板,車陣裡面的人就是咱們案板上的肉了。”強盜頭目大聲喊道,“來啊,準備。衝!”
隨著一個“衝”字,30多名馬賊一齊催馬向前猛衝,馬蹄踏在乾燥的黃土上,騰起滿天煙塵。陸秀兒站在車陣裡一個用箱子搭起的高台上。指揮著護衛和工匠們向馬賊開火。作為火器工廠裡的工匠,平日裡都沒少摸這些燧發槍,只是從來沒有過拿真人當靶子的機會而已。不過。在這一次送物資去寧夏的路途中,他們已經遇上過幾次強人了,用火器殺傷敵人不再會有什麽心理障礙。
“開火!”陸秀兒看馬賊衝到了百步之內,便大聲地發出了號令。經過反覆改進,良鄉工廠的燧發槍射程已經可以達到300步以上,但要確保射擊的準確性,還是要等敵人衝到百步之內開火更為有效。
“抨!抨!抨!”
槍聲一聲連著一聲,轉瞬之間,已經有五六名馬賊被槍擊中,或死或傷,紛紛栽下馬來。除此之外,還有幾匹馬也中了槍,劇烈的疼痛感和對莫名危險的驚恐使這些馬暴跳翻騰,或把騎手甩下馬身,或者馱著騎手遠遠地逃離了戰場。
“衝啊!人死吊朝天,不死萬萬年,衝啊!”強盜頭目見自己的人馬還沒衝到車陣跟前就已經折損了三分之一,已經開始暗暗後悔自己的衝動了。但箭在弦上,已經不得不發,當今之計,只有踏破車陣,盡殺商隊裡的護衛,搶到物資,才能補償損失。如果這個時候敗退,這虧就吃得太大了。
“馬賊到跟前了,上拒馬刺!”陸秀兒發出了第二道號令。
這一套防備馬賊的方法,在商隊出發之前就已經讓眾人練習過了。聽到陸秀兒的號令,所有的人都放下手裡的槍,拉動大車上的機簧。只聽得一陣機械開動的聲響,原來平展展的車廂板上突然冒出了兩排五六尺長的鋼刺,明晃晃的刺尖正迎著馬賊衝來的方向。
“籲!籲!!!”所有的馬賊都下意識地勒緊了韁繩,試圖讓狂奔的戰馬停下腳步。其實,豈止是馬賊們發現了危險,那些戰馬也都看到了前面陡然出現的長刺。但一切都來不及了,除了極少幾匹馬在長刺之外僥幸站住了之外,其余的十幾匹馬全都迎頭撞在長刺尖上,馬血飛濺開來,戰馬瀕死前的掙扎拖得大車陣都不停地搖晃起來。
戰馬被扎在長刺上,馬背上的騎手可是完全停不住,一個個從馬上甩出去,在半空中翻滾幾周後,狼狽地摔入車陣之中。躲在車陣後面的腳夫們眼明手快,趕緊上前把這些馬賊按住,用沾了水的麻繩一個個捆了個結實。
也有那種凶悍的馬賊,摔到地上之後迅速爬起身來,持刀做困獸之鬥。車陣裡的護衛見狀也拔刀相向,以眾欺寡,迅速地把這些人給解決掉了。
“扯乎!”車陣上幸存的幾名馬賊魂飛魄散,馬賊頭目呐喊一聲,眾人撥回馬頭便逃,哪裡還有什麽鬥志。30多號人衝陣,被打死了十幾個,又被生擒了十幾個,剩他們幾個人就算能夠衝破車陣,又如何能夠抵得過幾十名腳夫和護衛。
車陣裡又向外放了一排槍,打倒了兩名逃跑中的馬賊,剩下馬賊頭目帶著最後兩名嘍羅逃得無影無蹤了。
“唉,這是何必呢,又傷了這麽多人。”
陸秀兒從高台上下來,指揮眾人撤了車陣,然後一個一個地檢查著留在戰場上的馬賊屍首。遇到那些沒有被打中要害還有救的,陸秀兒便趕緊喊來隨隊的郎中,讓他給馬賊包扎。當然,事先還是先得把這些幸存者捆綁結實的。
“打死了12個,生擒了18個,其中有10個受了重傷,有1個快沒氣了。”蘇小虎清點了一下之後,前來向陸秀兒報告道。
陸秀兒道:“把死了的賊人都裝到車上,生擒的要捆結實,別讓他們半夜掙脫了出來傷人。咱們抓緊趕路,前面有個縣城,咱們把這些賊人交給官府處置就是了。”
“明白。”蘇小虎答應著,安排人照陸秀兒說的去辦了。
陸秀兒站在那裡,看著地上一攤一攤的血跡,心裡又是惡心又是傷感。她原本是個極其善良的人,在此指揮手下迎戰殺敵也是情不得已。每次擊敗強人之後,她都要替那些被打死打傷的強人難受幾天。
“秀兒,怎麽,又難受了?”郝青走上前來,對陸秀兒問道。
陸秀兒眼裡含著淚水說道:“郝大哥,你說怎麽又死了這麽多人啊,這些人家裡的人該多難受啊。”
郝青勸道:“秀兒,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們當馬賊,原本就是犯了死罪的。今天若非我們有準備,加上火器厲害,說不定死的就是咱們的人了。”
陸秀兒道:“這個道理我倒是懂,可是我就是心軟,看不得死人的事情。”
郝青笑道:“秀兒,早知如此,你就不該跟我們出來。等你到了邊關,如果遇上蒙古人進犯,沒準看到死人的事情更多呢。蘇將軍是帶兵打仗的人,我記得有句話叫作什麽來著,對了,叫一將功成千骨枯,那得死多少人啊。”
說起蘇昊,陸秀兒臉上便有些暖意了,她撅著嘴說道:“我哥也真是的,好好的讀書人不當,卻要當什麽將軍,我恨死成天打仗的人了。”
“如果是這樣,那咱們就掉頭回去,咱們這車裡又是槍又是炮,還有羅秀才發明的什麽黃色炸藥,若是到了蘇將軍手上,又不知要傷多少人命。秀兒姑娘既然有好生之德,咱們就不把這些東西送去了。”郝青逗著陸秀兒道。
“那可不行!”陸秀兒跳著腳說,“我哥在邊關多危險啊,萬一有蒙古人來了,他手裡沒有趁手的火器,豈不要吃虧。我聽人說了,蒙古人可凶惡了,都是殺人不眨眼的。”
“那不就得了,對待壞人,咱們就得比他們還狠才行,你說是不是?”郝青說道。
陸秀兒臉一紅,其實郝青說的這些道理,她也都懂,只是感情上一時無法接受而已。她向郝青道了謝,跑著指揮眾人做事去了。
腳夫們把大牲口套到大車上,車隊又重新出發了,按照地圖的指示,前面不遠就是他們的目的地,寧夏平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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