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蘇昊等人還站在外面遲疑的時候,留仙閣的掌櫃就已經看到他們了。鎮子上一下子湧進來這麽多兵,鎮子外面烏泱烏泱全是軍隊,掌櫃哪能不知道?看樓下這幾位,明顯是鎮子外面那支軍隊裡的高級軍官,這可是難得的大官啊。
所以,蘇昊與徐光祖前腳剛踏進留仙閣,掌櫃就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口中念道:“各位將軍快快有請,樓上有雅座!”
沒等蘇昊說什麽,熊民范搶先一步上前,攔住了正欲湊到蘇昊面前行禮的掌櫃。掌櫃被這個黑大漢嚇了一跳,趕緊退後兩步,訕笑道:“失禮,失禮,軍爺恕罪。”
“熊老二,別嚇唬百姓!”蘇昊喝道。
熊民范應了一聲,然後對掌櫃說道:“我們將軍要上樓吃飯,你先帶我上樓去看看。”
掌櫃哪敢不答應,唯唯連聲地帶著熊民范和另外兩名親兵上樓去了。蘇昊和徐光祖跟在他們的後面,也走上了樓梯。
熊民范的謹慎是有道理的,蘇昊是個高級軍官,到一個陌生地方之前,肯定要讓人先看看周邊環境,消除掉安全隱患。不過,在這個小小的劉店鎮,蘇昊並不覺得自己會有什麽危險。這裡深處內陸,無論是瓦剌還是倭寇,都不可能跑到這個地方來傷害一個明軍守備。至於說土匪,看到鎮子外面有2000多士兵,哪個不開眼的土匪才會來找虐呢?
留仙閣的生意不錯,樓上也有四五桌客人。掌櫃遲疑了一下,想著是不是該把這些客人趕到樓下去,但又有些猶豫。趕客人下樓這種事情,是很傷信譽的,蘇昊只是路過,而這些客人卻是店裡的常客,掌櫃實在不想得罪他們。
“沒事。就讓他們在樓上吃。”蘇昊看出了掌櫃的心思,擺擺手說道。
“這些人都是鎮上的常客嗎?”熊民范小聲地對掌櫃問道。
掌櫃點點頭道:“沒錯沒錯,這些客人都是鎮上的富戶,家世清白,將軍盡管放心……呃,除了那位姑娘。”
熊民范順著掌櫃的目光向廳堂一角看去,只見在那裡的一張桌子前,坐著一位形容瘦削的姑娘,正在獨自吃飯。似乎是感覺到了有人在觀察自己,那姑娘抬起眼看了掌櫃和熊民范一眼。眼神平平靜靜,沒有什麽波瀾。
“你是說,這姑娘不是鎮上的?”熊民范問道。
掌櫃道:“沒錯,她是過路的。前天才到鎮上來,住在客棧裡,這兩日都是在敝店用膳,吃完就回客棧去了。”
“就她一個人嗎?”熊民范又問道。女背包客這種生物,在明代的複雜電磁環境下,是很難生存下來的。獨自一個女性在外面行走,不能不讓人感到奇怪。
掌櫃道:“聽她的口音,像是從南京那邊過來的。住店沒帶多少行李,出手倒挺大方。依小人看來。她應當是逃婚出來的。”
“哦……”熊民范點了點頭,逃婚這個解釋,倒有一定的合理性。既然是逃婚,那當然就只能是一個人走了。逃婚者一般都是因為有另外的情郎。沒準這姑娘就是跑到這裡來等候自己的情郎的。
在熊民范與掌櫃交談的時候,蘇昊和徐光祖已經在一張桌子邊坐下了。熊民范湊上前,把剛才調查的情況向二人說了一遍。蘇昊和徐光祖都抬眼看了看那個姑娘,認定像這樣文文弱弱的姑娘不可能是什麽土匪婆子,倒更像是掌櫃解釋的那樣,屬於從哪個大戶人家跑出來的小姐。
“由她去,不要騷擾她。”蘇昊吩咐道。
“明白。”熊民范答道。
掌櫃客客氣氣地走過來,向蘇昊和徐光祖熱情推薦著本店的招牌菜,蘇昊點了幾樣,又要了一壇好酒,便招呼掌櫃去準備了。熊民范帶了三名親兵坐在另外一桌,保護蘇昊的安全。至於其他的親兵,就只能呆在樓下吃飯了。
不大一會,菜就送上來了。蘇昊和徐光祖伸筷子挾菜嘗了一下,發現就這麽一個小鎮,廚子的手藝還真是不錯,炒出來的幾個菜頗為地道。蘇昊給徐光祖倒上了酒,自己也倒了一小杯陪著,兩個人便邊吃邊談起來。
談話的內容,不外乎邊關的戰事以及勘輿營的訓練等等,徐光祖在火器訓練方面已經摸到了一些門道,還從實踐出發,對燧發槍的設計提出了一些建設。蘇昊笑著告訴徐光祖,他正在請徐光啟設計一種自動供彈的裝置,如果能夠設計成功,這將是全世界第一挺機槍,其意義將是劃時代的。
“世上真有這種槍?”徐光祖瞪圓了眼睛對蘇昊問道。
“世上沒有的東西,我們也可以造出來嘛。從原理上說,自動供彈是可以實現的。”蘇昊笑道。
徐光祖感慨道:“若有這樣的利器,那豈不是真的能夠做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了?”
“會有那麽一天的。”蘇昊說道。
兩人正說得熱鬧,屋子角上那個獨自吃飯的姑娘放下空飯碗,站起身來,向著蘇昊這個方向走來。她此前的位置是在樓上雅座的最邊緣,如果要下樓,就必須從蘇昊這桌旁邊走過。熊民范已經看到了她,正猶豫著要不要站起來,蘇昊給了熊民范一個眼神,意思是說沒什麽必要,人家只是要下樓而已。
然而,變故就在這一刹那發生了。那姑娘不緊不慢地走著,走過蘇昊身邊的時候,她突然拔出一把刀子,徑向蘇昊撲去。蘇昊正在那琢磨著這姑娘的身世,想象著一個弱女子如何爬過牆頭,跋涉幾千裡去與情郎相會,哪想得到林黛玉也會突然變成孫二娘。措不及防之間,姑娘已經揪住了蘇昊後背的衣服,把刀尖頂到了他的脖頸處。
“狗官,叫你的手下別動!”姑娘叱道。
包括蘇昊在內,眾人都驚呆了。蘇昊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個姑娘是何許人也,為什麽會稱他為狗官,而且拿刀頂著他。從口音來判斷,這個姑娘的確像是江陵人氏,蘇昊自忖在江陵也沒什麽仇人啊。
熊民范已經拔刀在手,但見明晃晃的刀子頂在蘇昊脖子上,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姑娘拉著蘇昊退後兩步,使自己的身後不再有威脅,然後說道:
“狗官,跟本姑娘走一趟,我保證不傷你的性命!如果你的這些狗腿子敢亂來的話,姑娘就讓你給我殉葬。”
蘇昊從姑娘的語氣中聽出了一些猶豫,心中稍定。他雖然無法猜出姑娘的身份,但可以感覺到,她應當是獨立作案,沒有同黨。自己到劉店鎮來喝酒,是臨時起意,而這個姑娘已經在此住了兩天,所以應當不是特意在等他的,也就是說,這個姑娘與他蘇昊沒有什麽仇怨,綁架他是另有目的。
此外,這個姑娘口口聲聲只是稱他為狗官,這也證明姑娘並不認識他,不存在仇殺的可能。
想通了這些,蘇昊就不願意冒險了。他向熊民范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讓他們讓開通道,任憑這姑娘把自己劫走。熊民范猶豫了一下,也沒有其他辦法,隻好向後退了幾步,讓出了樓梯。
“姑娘,你這是幹什麽,哎呀呀,有話好好說嘛,快放開官爺!”掌櫃正好端菜上樓,見到這個場景,嚇得一盤菜都潑到地上去了。這麽大的官在他的酒樓上被人劫持,這是何等的大事啊。萬一這軍官再有個好歹,當兵的還不把他的酒樓給拆了?
“少廢話,你去叫樓下的人都讓開!”姑娘對掌櫃喝道。
“姑娘,我求求你了,小人做點小本生意不容易,你若是傷了這官爺,小人一家老小就得喝風去了。”掌櫃大打悲情牌。
那姑娘微微一愕,隨即說道:“你放心,本姑娘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會連累你。你跟這個狗官說,只要他不為難本姑娘,本姑娘絕不會傷他。本姑娘要的,只是讓他跟我走。”
“去,老板,這姑娘只是讓本官陪她走一趟,不會傷害本官的,讓樓下我的那些人都讓開……對了,讓客人們也走,你的損失,本官替你補上。”蘇昊平靜地對掌櫃說道。
樓上這一鬧騰,樓下的親兵都聽到了,眾人手持兵刃湧到樓梯口,然後又只能緩緩讓開,因為他們看到一個姑娘用刀頂著守備大人正從樓上走下來。他們現在要做的,不是攔住姑娘,而是千萬別嚇著她。萬一嚇得她一失腳,這刀尖可就直接捅進守備的心窩了。
“姑娘,咱們往哪去?走著去,還是叫個車?”
站在留仙閣門口,蘇昊笑著對那姑娘問道。他越來越覺得,這事挺好玩的,應當是有驚無險。那姑娘無論是拿刀的方法,還是揪人的方法,都不熟練,明顯就是一個業余綁匪。既是如此,蘇昊決定乾脆陪她走一趟,看看是什麽事情讓一個妙齡少女走上這條不歸路。
咦,這怎麽像是某報系常用的標題啊……蘇昊忙裡偷閑地穿越了一回。
“跟我走。”姑娘說道,隨後又對面前的一群士兵喊道:“你們別跟過來,你們敢跟過來,我就把這個狗官殺了。”
說罷,姑娘便拉著蘇昊亦步亦趨地向鎮子外走,蘇昊走得輕松自如,他眼角的余光裡分明看到有一個一個的黑影正在向著鎮子外飛馳,那是他的親兵們提前堵他們的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