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蘇蘇的校服一直裹到晚自習都沒脫， 放學鈴敲響，所有人陸續離開教室，蘇蘇沉浸解一道大題， 解完才發現班裡已經空了。

  她慢吞吞抬起胳膊伸個懶腰， 一扭頭。

  哦，還有一個。

  “你怎麽還沒走？”她問。

  遊令單手撐著太陽穴， 後背抵著牆，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沒走我怎麽走？”他問。

  蘇蘇看一眼自己的位置，以為他說的是她沒給他讓位。

  她說：“你可以喊我呀，或者挪一下周任的桌子不就好了。”

  遊令看到印記還在，挑了挑眉，臉上明顯是滿意的表情。

  “做什麽？”她眼睛微睜，警惕滿滿。

  她驚得整個人不知所措， 臉上也全是慌亂， 他卻慢條斯理， 滿臉的勝券在握。

  蘇蘇忍不住斂眸，手也落在遊令肩頭。

  又一路抓住她的心。

  蘇蘇還沉浸在驚嚇中， 幾秒緩過來， 有點無語地拍了下他的肩頭， “你嚇我一跳。”

  一片滾燙酥麻。

  他聲音就在蘇蘇耳邊，說話時靠得更近，呼吸像長了手腳，攀附在蘇蘇耳廓。

  遊令一看她瞪眼，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快速就松了手。

  因為慣性，蘇蘇原本抬著的右胳膊直接摟住遊令的脖子，遊令順勢把下巴往她肩窩一放， 胳膊看似隨意，實則並沒有給她任何掙扎余地地抱著她。

  蘇蘇一瞬間想起安全通道口發生過的事情，臉一下就紅了。

  又講歪理。

  遊令閉上眼，有點犯懶，“抱會兒。”

  他伸手摸了鼻子，小聲說：“就看看。”

  不管是談戀愛前，還是談戀愛後，遊令說過很多不著調的話，也說過很多類似調.情的話。

  夜晚沉靜，教室的燈明亮，顯得窗外更黑，可是頭頂星月都在，晚風穿堂而過，從窗戶鑽進來吹到人臉上，有淡淡的溫馨的氣味。

  她好像在回抱他，其實沒有依靠一分。

  兩三秒。

  有點涼的指尖劃過脖子那一刻，蘇蘇沒忍住瑟縮了一些，她往旁邊躲。

  裹得太近。

  遊令也不玩什麽偽君子隱藏欲望那一套，直接伸手扒了下她的領子。

  看不到。

  因為沉默一晚上，忽然開口，嗓音有點黏糊糊的，又因為驚嚇變得尖尖的。

  遊令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才起身跟上。

  她躲得離開，遊令又沒松手，只聽“噠噠噠”一聲，拉鏈因為力道扯開，雪白的脖子完整地露出。

  可從來沒有哪一句，像這三個字一樣，那麽輕而易舉就說進了她的心裡。

  她忙不迭伸手捂住那處，瞪眼。

  有點嗲。

  勉強緩了一會兒，他才睜開眼睛，本想直起身，一眼瞥見小姑娘的領口，沒忍住眯了眯眼，試圖往更深的地方看去。

  包括那一小塊耐人尋味的紅色痕跡。

  “你是不是笨， ”他聲音低低， 帶著輕笑，“我是出不去嗎？”

  只是任由遊令靠在她身上。

  遊令聞言撩眼皮看她一眼，忽然伸手拽住蘇蘇的左胳膊，蘇蘇一時不察，正在伸懶腰的右胳膊還沒放下來整個人就往他懷裡撲。

  蘇蘇快速把衣服拉好，走了。

  “只要我想，哪裡出不去？”他口吻囂張。

  遊令手上用力幾分，低聲：“別動。”

  蘇蘇不想理他，掙扎著要逃離。

  遊令彎唇，眼眸浮著笑，“哪裡跳了？”

  他輕輕歪頭，呼吸毫無阻礙噴在她側臉和脖子上。

  遊令沒有察覺這些小細節，他是真的有點累，腦子也昏昏沉沉的，說抱會兒就真真切切地脫了所有力氣靠在蘇蘇身上。

  她心臟重重一跳，不動了。

  順利趕上末班車，遊令拉蘇蘇坐在後排吹風。

  這幾天因為快考試了，蘇蘇每天晚上都比平時睡得晚半個小時，導致她一上車就忍不住想睡。

  車子搖搖晃晃，窗口晚風微涼，蘇蘇眯著眼，沒一會兒就開始點下巴。

  遊令察覺她釣魚，悄悄掏出手機拍了幾個視頻。

  拍完胳膊從她後背摟過去，手輕輕拍了下她的腦袋，她順勢就倒在了遊令肩頭。

  幾乎沒什麽重量感。

  遊令垂眸看一眼她放在腿上的手，校服袖口寬大，襯得她手腕細得好像隨便一折就會斷掉。

  不僅矮，還那麽瘦。

  他沒什麽猶豫地攥住她的手，攥了一手軟乎乎。

  他沒忍住捏了兩下。

  蘇蘇輕微地動了動腦袋，遊令手一僵，瞬間不動了。

  等蘇蘇呼吸再次平穩，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又慫又小心翼翼的行為。

  嘖。

  他五指張開，準備直接松開。

  停頓兩三秒，直接出聲：“嘖。”

  然後扭開頭看向窗外，手上默默重新握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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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歷過上次睡過遲到事件，蘇蘇每次在車上睡覺都留了一根弦給車內播報。

  播報音剛報第一遍站名時，蘇蘇就醒了。

  她下意識要起身，手一動，才發現自己的手握了遊令的手。

  神情有點恍惚地眨了眨眼，她扭頭看向遊令。

  遊令一臉坦蕩，“看什麽？你自己睡著非要握我的手，躲都躲不掉。”

  “……”

  她是睡著了，不是癡呆了。

  “不信？”遊令揚眉看她。

  “信信信，”蘇蘇直接拽著他起身，“下車了。”

  遊令唇角一翹，起身，順手捏了把她的臉，才轉身下車。

  入夏後，小區附近的餐廳都擺出了戶外大排檔，那麽晚的時間，依然有一兩桌人在吃吃喝喝。

  遊令瞥一眼旁邊的燒烤攤，動動手指撓蘇蘇的手背，“餓不餓？”

  蘇蘇搖頭，問：“你餓了？”

  她也看一眼燒烤攤，“你想吃那個啊？”

  “不吃。”遊令拒絕得很果斷，兩三秒後，忽然看向蘇蘇。

  蘇蘇一頓，“怎麽了？”

  “你也不能吃。”遊令口吻不容置喙。

  蘇蘇：“啊？”

  遊令又看一眼燒烤攤，皺起眉，重複：“不能吃，聽到沒？”

  從他那皺眉的神情蘇蘇大概明白，他嫌棄這些。

  蘇蘇“哦”一聲，正要說自己本來就不吃那個，忽然感覺手被拽了一下。

  她停下來，疑惑地看向遊令。

  遊令盯著她，兩三秒，傾身湊近。

  蘇蘇下意識往後躲，遊令卻拽著她的手不許她躲。
    他眯眼，低聲警告：“吃了記得告訴我。”

  蘇蘇不吃，但是好奇，“為什麽？”

  “哦，三天不親你。”他說得順口又自然。

  蘇蘇一怔，隨後又羞又無語。

  “神經。”她抽走自己的手轉身就走。

  遊令嗤笑一聲，大步跟上，長臂一摟她的脖子，架著她往旁邊藥鋪進。

  舅舅舅媽不是這小區的原住民，但是也住了挺長一段時間，未來應該還會住很久，周邊鄰居不說叫得出名字，但至少都臉熟。

  蘇蘇怕藥鋪的人認出她，忙不迭開口，“我不去……”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藥鋪有人出來。

  蘇蘇緊急收聲，急急把臉往遊令懷裡埋。

  遊令猜出她的意圖，挑了挑眉，沒有任何猶豫地繼續大步往裡進。

  蘇蘇只能更加用力地往他懷裡躲。

  全程，遊令嘴邊的笑就沒下去過。

  他要了一盒創可貼，結帳時慢悠悠的，還故意問懷裡的小鴕鳥，“你有沒有什麽需要的？”

  蘇蘇簡直想打人。

  她忍不住擰了下遊令的腰。

  遊令沒想到她會動手，“嘶”一聲往旁邊躲，差點撞上櫃台。

  有點狼狽。

  收銀員年齡也不大，看他們打鬧，笑了笑。

  付了款，遊令抓起創可貼往口袋裡塞，然後胳膊用力，低聲威脅，“揍你了啊。”

  蘇蘇小聲：“對不起。”

  她更小聲：“我們快走吧。”

  說著小幅度扯了扯遊令的衣服。

  遊令這才一撩眼皮，勉強原諒她，帶她離開。

  轉身一刹那，蘇蘇如釋重負，腰一彎，瞬間從遊令的桎梏中逃離。

  遊令都氣笑了。

  他停下來，“我喊你了啊。”

  蘇蘇欲跑的動作一停，站在了原地。

  遊令滿意了，慢悠悠走過去，睨她，“怎麽不跑了？”

  然後聲音壓低，一字一句，叫她的名字。

  “蘇、蘇？”

  腦子快速運轉，兩三秒，蘇蘇主動牽起遊令的手。

  抿唇，眨眼，扮乖。

  遊令一怔，也是兩三秒，然後眯眼。

  這次語氣很危險。

  “蘇蘇。”

  蘇蘇雖然不解，但卻及時回應，“嗯。”

  很乖。

  “你不是第一次談戀愛吧？”

  蘇蘇一愣，“啊？”

  不然怎麽那麽會？
  遊令沒解釋，只是輕輕抬了抬下巴，倨傲又淡漠，“說實話，我不計較。”

  好像真的很大方一樣。

  蘇蘇那麽多年寄人籬下的經驗早就塑造了她敏[gǎn]的捕捉能力，所以只是看遊令一眼，就知道這人只是嘴上大方。

  如果她說不是，那她今晚可能真的要挨揍。

  於是她抿抿唇，正要回答，遊令忽然啟聲：“算了。”

  蘇蘇：“？”

  “隨便。”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

  就是心裡確實很不爽就是了。

  遊令沉默著往小區裡走。

  蘇蘇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兩個人停在樓道門口的灌木叢前，蘇蘇不知怎麽緩解這好像有點微妙的氣氛，正想著要不要直接上樓時，遊令忽然低聲說一句，“別動。”

  蘇蘇就站著不動。

  遊令沒看她，垂著眼皮，直接伸手拉她領口的拉鏈。

  蘇蘇一頓，下意識要抬手阻止。

  她手剛抬起來，遊令目光微抬，與她對視。

  蘇蘇一抿唇，又默默放下了手。

  遊令這才拉開她的拉鏈。

  蘇蘇下意識就要閉上眼睛，可剛垂下眼眸，就察覺遊令松開了手。

  她一怔，然後看到遊令從口袋裡掏出創可貼，撕了一個，貼在她脖子上。

  “就這麽回家。

  “我看你是真的想挨揍。”他說。

  蘇蘇後知後覺明白他的意圖，心裡隱隱冒起咕嚕嚕的泡。

  她站在原地沉默。

  遊令隨手把垃圾丟進旁邊垃圾桶裡，雙手插著口袋，一抬下巴。

  示意她上去吧。

  蘇蘇看著他，幾秒後，沉默著轉身走進樓道。

  因為動靜小，樓道的感應燈沒有亮。

  眼前漆黑一片，周圍沒有任何聲音。

  只有一步一跳的心跳聲。

  直到身後響起駛離的腳步聲，蘇蘇忍不住回頭。

  小區久遠，路燈也大多破舊，燈罩發黑，本該明亮的燈光宛若蒙了一層紗，成了一束昏黃。

  少年個高腿長，肩膀也寬闊，好像扛起天幕也輕輕松松。

  可蘇蘇盯著地面上瘦瘦長長的影子，眼前卻莫名浮現出他生病時蒼白的面孔。

  和剛剛在教室裡，他抱住她犯懶的模樣。

  總有一些瞬間，他是真的需要她的吧。

  心裡始終被摁壓著翻湧著的某些情緒，忽然就沒控制住。

  蘇蘇脫口喚出：“遊令！”

  少年回頭。

  他就站在光下，光影在他面龐明明滅滅，一雙眼睛比白天任何時候都要深邃。

  蘇蘇站在黑暗裡，或許是黑暗給了她異常的勇氣。

  她咽了下喉，開口是從未有過的篤定。

  她說。

  “你是我第一個男朋友。”

  晚風低吟，柔光拂面。

  少女莞爾，低低道：“我上去了。

  “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