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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而已》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包廂裡有種連空氣都凝滯的沉默。除了喊出這聲老婆的當事人。

  就連程厘都被喊懵了, 她高中什麽情況,他不是最清楚的。

  幹嘛還多此一舉。

  但當她看向同學的表情時,突然意識到容祈這一聲的用意。

  他這是, 昭告天下呢。

  在座所有同學,也包括本就知情的孟元歌在內, 全都是一臉震驚,所有人持續看向這兩人。

  其他同學,自然是因為完全沒想到。

  而孟元歌則是沒想到, 容祈今天這是擱這兒玩坦白局呢。

  什麽秘密都爆了。

  本來今天來參加校慶, 突然聽到一個驚天大八卦。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倒是一下子就氣氛熱絡了起來。

  “那肯定不是啊,我記得我還在程厘朋友圈,看過她發別的男人,那個是她前男友嗎?”

  程厘抬頭,啊,他們還有什麽事兒?
  但她疑惑間,容祈已經起身,他從自己的椅子起身,走到程厘身側,將手遞給她。

  “說實話,我都有點兒迫不及待。”

  一時,老同學們也對他們的事情,很感興趣,容祈雖然做不到有問必答,但也回答了不少。

  “那你們到時候一定記得發請帖啊。”

  她還沒做好掉馬的準備。

  震驚,這兩個字, 都不足以表達他們所有人此刻內心的感受。

  以至於作為程厘最好朋友的孟元歌,一下成了所有人圍攻的重點。

  他態度太過自然隨意,就像一個尋常的午後,隨口一個建議。

  程厘伸手握住他的手掌。

  結果現在突然告訴他們,容祈不僅喜歡了程厘很多年,這兩人還結婚了。

  容祈、程厘。

  他這毫無架子的話, 登時讓其他同學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孟元歌登時覺得自己誤交損友,想著容祈和程厘這兩口子,他們自己把引線點起來了,把雷全扔給她了。

  “不好意思,我跟程厘還另外有點兒事情,就先走一步了,”過了會兒,容祈似乎也察覺到程厘的沉默,淡聲說道。

  程厘被容祈牽著手,拉到樓下,依舊有種處於狀況之外的懵。

  大家剛才私底下還討論,容祈喜歡的這個女生到底是誰,是他們本校的還是外校的, 又或者是他原本少年班的同學?
  結果不等他們討論個結果, 謎底就被揭開了。

  “就是,你們高中就那麽親密,這麽多年感情了,她怎麽可能不告訴你。”

  把她帶走吧。

  這兩個名字除了高中那三年的同班之外, 沒有人將他們聯系在一起過,畢竟當初就算在班裡, 他們彼此之間, 也不是熟悉的那種。

  “你們什麽時候結婚的?”有個女同學,實在沒憋住, 忍不住問道。

  程厘、容祈。

  老天爺啊。

  這也讓人不敢置信了吧。

  這一離開之後,整個包廂就跟炸開了鍋一樣。

  “元歌,他們後來是什麽情況?”

  “怎麽可能,你跟程厘關系那麽好。”

  反而是容祈,微側過頭,正午恰到好處的陽光打在他的眼睫上,自然往上卷的細密長睫染上一層淡淡金色,襯得他原本烏黑眼瞳也帶上了淡淡的琥珀琉璃色。

  反而是程厘,一直是持續懵圈。

  “他們後來是誰追誰的?”

  同學們顯然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哪怕她想借口上廁所,都有女同學專門陪著。

  “要不,走走?”

  儼然成了他們兩個婚姻的官方發言人。

  剛才還含蓄克制的疑惑,這下迅速發酵升溫,一屋子的人都恨不得化身十萬個為什麽。

  終於,孟元歌忍無可忍道:“如果我說,我什麽也不知道,你們能放過我嗎?”

  “一定一定。”

  於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們牽手離開了包廂。

  容祈淡笑道:“有段時間了, 只不過還沒來得及辦婚禮, 要是之後舉辦婚禮的話, 還請大家賞臉來喝一杯喜酒。”

  孟元歌被包圍在中間,感覺自己被十萬隻鴨子圍住,嗡嗡嗡,所有問題都衝著她來。

  “是上大學之後,容祈追求程厘的嗎?”

  程厘點頭。

  她確實需要走走,散散腦子裡的熱。

  就現在她的腦子就像高速運轉的電腦,因為瘋狂運轉,CPU發燙,需要散熱。

  兩人依舊握著手,慢悠悠往前閑逛。

  還好現在才六月,即便此時恰逢正午,但陽光也並不算濃烈。

  但走著走著,程厘就忍不住朝容祈看一眼。

  他。

  到底是怎麽忍得住。

  一句都不問的。

  程厘突然發現,他們兩個之間,先沉不住氣的,反而是她自己。

  “是有什麽想問我的嗎?”可這時,容祈卻偏頭看了過來。

  他眼底帶著的笑意,讓程厘明白,他什麽都知道。

  程厘也怔住。

  想問的嗎?

  想問的,好像太多太多了。

  想問他,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她的?
  為什麽偏偏要選擇今天對自己說出這一切。

  可是,此刻她反而都問不出來了。

  “想問的太多了?”容祈似乎會讀心術,一下就讀懂了她的心聲。

  程厘沉默。

  容祈牽著她手掌的那隻手,輕輕撫了下她的手背,聲音低沉而和緩:“那就一個一個問,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

  他們此刻走到了道路旁,沿路都是矮牆,旁邊是枝繁葉茂的梧桐樹。

  每到初夏,梧桐樹就會長出繁密而茂盛的枝葉,遮蔽道路上方的這一寸寸狹窄天空。

  “你的微信名字,是跟我有關嗎?”

  突然,程厘緩緩開口。

  容祈偏頭朝她看來,先是眼底綻放笑意。

  緊接著嘴角上揚。

  他像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最後還是笑出了聲。

  程厘微眨了眨眼:“怎麽,不能說嗎?”

  還是這個問題就有怎麽好笑?

  “不是,”容祈搖頭,饒有興趣的看向她,解釋道:“就是覺得,我已經足夠了解你了,但是你偏偏每次都還能出乎我的意料。”

  本來以為,她會問,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她的。

  但她居然問了,一個最無關緊要的問題。

  他的微信名:千裡。

  這個問題還真有人問過,是一個記者。

  也不知是從哪兒知道他的微信,采訪的最後,就當閑聊似得問道:“容總,你的微信名叫千裡,是千裡之行始於足下的意思嗎?”

  當時容祈淡然一笑,卻並未作答。

  他從未告訴別人,這個名字的含義。

  千裡。

  是失之毫厘差之千裡的那個千裡。

  明明他曾經離她是近在咫尺,卻因為他自己的猶豫不決,從而差點兒徹底失去她。

  而知道她有男朋友之後。

  容祈便覺得,這一生他注定都是要跟在乎的人分別。

  此刻,容祈停下腳步,看著她,沒有絲毫掩飾的承認:“嗯,是跟你有關。”

  程厘抿了抿嘴。

  明明早就有了猜測,但親口聽到他承認,那種心痛,依舊無以複加。

  此刻,她的胸口難受的幾乎要窒息,眼眶的酸意更是泛濫。

  眼看著她的表情不對勁,容祈裝作凶巴巴的口吻,故意開口。

  “不許哭。”

  可是這句話,不僅沒逗到程厘,反而讓這種酸意,在五髒六腑亂竄,她嘴角拚命抿著,手指狠狠握緊,想要把眼淚憋回去。

  可這些都無濟於事。

  程厘垂著頭,聲音帶著輕顫著說道:“程厘有什麽好,值得你這麽喜歡。”

  容祈微怔。

  下一秒,他毫不猶豫將程厘的臉抬了起來。

  容祈輕扯唇角,微帶威脅道:“即便你是程厘,我也不允許你這麽說程厘。”
    程厘臉頰被抬起後,安靜的看著他。

  喉間酸意,依舊在發酵。

  “如果程厘不是最好的,我會喜歡這麽多年嗎?”容祈盯著她,似乎還覺得不解氣,伸手用力揉了下她的臉頰,語氣又拽又理所當然:“你這是在懷疑我的眼光?”

  程厘其實從來沒有什麽自卑心態。

  她的人生一切順遂而平和,從小到大,也是眾星捧月的存在。

  只是她突然發現,自己被一個人深愛著這麽多年,念念不忘了這麽多年,刻骨銘心的這麽多年,這種突然起來的劇烈情緒,讓她不禁產生了自我懷疑。

  自己真的配得上這份刻骨銘心嗎?

  但容祈以強硬而堅決的姿態,打碎了她心底所有的疑慮。

  於是在容祈堅定的眼神裡,程厘終於還是問出了,這一天裡她最想知道的那個問題,她說:“那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容祈輕笑了起來。

  程厘以為,他會立即回答。

  但沒想到他反而不緊不慢的牽起程厘的手,慢悠悠帶著她往前,程厘雖然奇怪,但也任由她牽著。

  上海城區有很多地方,都有保護性建築。

  他們現在走著的這一片就是。

  程厘家離這邊就很近,以前她還在讀書的時候,經常會到這邊來玩。

  道路兩旁巨大的梧桐樹,還有沿街富有情調的建築,斑駁光影落在建築上,漫步而過時,連歲月都變得溫柔而緩慢。

  直到兩人走到一個頗有格調的咖啡店旁。

  程厘發現容祈的腳步放慢,她忍不住抬頭望向這家咖啡店,難道他們在這裡見過?
  但沒想到,又走了兩步,越過這家咖啡店,就正好看到旁邊有一個好幾節的台階。

  也不知是誰修建的,跟旁邊的鐵藝柵欄連在一起。

  程厘的記憶好像突然被刷新,這裡有些熟悉。

  她想起來了。

  她以前,好像經常在這邊喂貓。

  容祈見她陷入沉思的模樣,直接拉著她在台階上坐下,低聲問:“想起來了嗎?”

  “我們在這裡見過?”程厘輕聲說。

  “嗯。”

  程厘沉默,她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直到她低聲問:“我當時做了什麽?”

  她做了什麽?
  這個問題似乎很好理解,她肯定是當時做了什麽,才會讓容祈對她念念不忘吧。

  記憶的閘門打開時,所有塵封的過往,都傾瀉而來。

  包括,那段曾經對容祈來說,最黑暗最無法忍受最不遠回首的往事。

  那時候容祈回到了上海,他堅決要從少年班退學,陪在媽媽的身邊。媽媽那個時候的乳腺癌已經到了晚期,整個人都瘦弱的不成模樣。

  爺爺奶奶不是在借錢,就是在求人的路上。

  可是即便湊到了錢,依舊無法挽回他媽媽漸漸逝去的生命。

  於是周圍的人都在勸說,讓容祈繼續回去讀書,畢竟他媽媽的病不是他一個學生能管得了的,即便他陪在身邊,也還是這樣。倒不如好好讀書,長大了有個好前程,以後也能好好照顧外公外婆。

  當然,最重要的是還清欠了親戚朋友的這些錢。

  所有人都在告訴他,什麽才是更好的選擇。

  他那麽聰明,而且還在少年班就讀,未來前途無限光明。

  就連爺爺奶奶都開始動搖,讓他重新回去上學。

  沒有一個人能理解,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面對即將失去母親的痛苦,他們都要讓他往前看,為未來著想。

  可是他壓根就不想要什麽未來。

  他寧願自己從生下來就是一個愚笨的人,寧願他什麽都不是。

  只要能留住媽媽就好。

  媽媽似乎也明白他的心思,伸手握著他的手,低聲說:“你知道為什麽你叫容祈嗎?”

  容祈,祈求的祈。

  看著眼前早已經瘦弱而蒼白的媽媽,容祈搖頭。

  “因為你是媽媽祈求來的,你是老天爺送給媽媽這輩子最大的禮物,所以媽媽一直覺得,你不需要做什麽都是最優秀的。那樣真的很累,不想去少年班就不去了,不管你想要做什麽,媽媽都會支持你。”

  媽媽雖然什麽都不問,但她什麽都知道。

  她知道容祈為什麽會討論自己的聰明,知道他的痛苦。

  但是老天爺從來都不是善良仁慈的,它總是會帶走一個人最在意的,就這樣,在十五歲那年,容祈在醫院送別了母親。

  她還那麽年輕,卻已經形容枯槁。

  那天是容祈母親下葬的日子,外婆一大清早就在哭,連外公都有些撐不住了。

  容祈抱著母親的遺像,每走一步,都腳步如千斤。

  他死死抱著懷裡的照片,卻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要讓這個世界上最在乎他,也是他最在乎的人離開,明明都說,最愛的人離開時,天上會下雨。

  可是那天,依舊晴空萬裡。

  在他回來的路上,坐在殯葬車裡,看著路上的行人,母親牽著孩子的手,情侶悠閑的分享同一杯奶茶,少年們歡快的追逐打鬧。

  所有人的生活都在正常運轉,只有他的世界徹底黑暗了下去。

  回到家沒多久,家裡的親戚就說要把爺爺奶奶,接過去住幾天,要不然兩個老人家身體受不了,他們讓容祈也一並過去。

  但是容祈沒有接受,他替爺爺奶奶收拾了行李。

  送他們上了車,便一個人回到家裡。

  可是在家待了不過半個小時,他就受不了了。

  每個地方都曾經有媽媽的影子,可是現在,媽媽卻只剩下一張照片,掛在牆壁上。

  容祈走了出來,卻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明明十五歲應該上學的年紀,卻堅決的退了學,未來一片迷茫。

  失去了媽媽,也沒有對未來的期望和目標。

  他什麽都沒有了。

  他就那樣漫無目的的走著,直到最後,坐在這個馬路邊的台階上,看著路上的車流,從白天看到黑夜。

  路邊的梧桐樹上,蟬鳴聲不絕。

  可是他卻仿佛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看不見。

  炎熱的夏天,即便走在路上,都會曬到渾身發燙。

  他就足足在那裡坐了好幾個小時。

  他寧願陽光把自己烤乾,最好連一絲思想都不要留下,這樣才不會痛苦,才不會難受。

  直到一聲微弱的喵叫。

  似乎喚醒了他的一點知覺。

  容祈抬頭看過去,就看見對面不遠處一隻骨肉如柴的小貓,趴在角落邊,像是隨時都要窒息。

  那隻貓也朝他看了過來。

  一人一貓,就這麽望著彼此。

  他們都是被遺落在這個世界角落的。

  “你怎麽在這裡,我找你好久了,”突然一個清泠的聲音響起。

  然後,他就看見她了。

  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女孩,長發被扎成馬尾,輕輕蕩在半空中,當她彎腰蹲下來時,露出漂亮而纖細的後頸。

  那一幕,就好像是電影裡的畫面。

  她緩緩蹲下去,抱起面前的貓。

  容祈的目光像是一根線,牽扯住了,伴隨著她的動作,一點點移動。

  “是不是很難受,”少女撫著小貓的頭頂,鼻尖微蹙了下,有些憐惜的歎氣。

  她手指尖一點點溫柔輕撫著貓咪的身體,將帶來的貓糧還有水,喂給了貓咪,低聲安撫說:“你放心,我今天一定帶你回家,我會跟凌老師爭取的。而且中考成績出來,我成績還不錯,考上了一中,所以凌老師肯定不會拒絕我的。”

  少女似乎並不在意懷裡的小貓聽不聽得懂,只是安靜而溫柔的低語。

  “我知道,現在你這樣很痛苦。”

  容祈微眨了下眼,他不知道為什麽,在聽到這句話時,原本乾涸的淚腺,好像一下湧入了無數的酸澀。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保證,”少女將最後一口貓糧喂進小貓嘴裡時,柔聲安慰道。

  這一刻,容祈的眼淚決堤而下。

  眼淚模糊了他的視線,不遠處那個少女的身影,也變成隱隱約約的白色一片。

  就像是天際懸掛著的那一輪柔軟而溫和的月亮。

  並不刺眼,散發著晶瑩溫潤的光。

  但能照亮一個人黑色的世界。

  當程厘聽到他講完時,她望著身側的男人,眼淚早已經落了下來。

  反而是容祈,心疼的給她擦掉眼淚,低聲說:“別哭了,再哭,我得把衣服脫下來給你擦眼淚了。”

  可是他越這麽說,程厘反而哭的越凶。

  最後,實在沒有辦法,容祈乾脆將她抱在自己懷裡,任由她的眼淚落在他這件西服外套上面。

  他手掌溫柔地撫著她的耳鬢,低聲說:“你還不懂嗎?”

  程厘還在哭,卻帶著哽咽問道:“什麽?”

  “即便你什麽都不做,你的出現對我來說,就是幸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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