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種沉默持續了有幾分鍾。

  直到下一波團戰結束。

  方別枝將麥關掉，拍了拍胸口，對沈星宜道：“你以後別說那麽恐怖的話好不好？給人聽了，還以為我們是什麽變.態.殺貓狂呢，容易引起誤會。”

  沈星宜正在卸妝，聞言，立馬還口：“誰知道你在開語音啊。你不是說自己是自閉兒童嗎，平時從來不開麥的。”

  “需要配合的時候，偶爾可以不那麽自閉嘛。”

  “那講話也用不著那麽浮誇啊。”

  沈星宜笑一聲，搖頭晃腦，故意做了個嘔吐的表情。

  方別枝手上還在操作，一心二用，但反應也不慢，口中振振有詞：“誰讓這個冷少就喜歡這種調調呢。我這叫投其所好。”

  沈星宜納悶，“現在這年頭，居然還有男生會喜歡這種賣萌裝可愛的套路？關鍵是，你裝得還這麽假，一點都不自然。”

  沈星宜扯下耳機，“枝，我覺得你說得對。”

  任憑沈星宜平日多長袖善舞、能言善道，也沒法學成方別枝那樣說話。

  沈星宜：“我是昨天那個……”

  一捆枝枝：【好！哥哥再見！明天能不能再一起玩啊？】

  看到沈星宜頭像在列表中亮起來，再邀請她進隊伍。

  幸好，這一把對局很是順利。

  因為冷少不開麥說話，也不指揮，方別枝也用不著再強行賣萌附和他、或者和他互動，三個人竟然比剛剛兩個人打遊戲時，氣氛更加沉默。

  冷少繼續打字：【我記得。】

  方別枝清了清嗓子，重新將隊伍麥打開。

  方別枝點頭，隨她去。

  “……”

  方別枝：“謝謝哥哥！哥哥你真好！”

  最終，己方無痛獲勝。

  自己則是盯著手機屏幕，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劃拉著手機邊沿，繼續耐心等待。

  聞言，沈星宜當即在旁邊做口型：“帶我一起。”

  三人一起返回組隊界面。

  至此，不得不關上麥克風，宣布敗下陣來，不再開口。

  速度飛快，看起來毫無留戀。

  “哥哥，還玩嗎？”

  冷：【看情況。】

  這話叫人沒法接。

  她壓根就不是走可愛那一掛路線的。

  方別枝忍不住笑起來，“好，枝枝等你！”

  黑白動漫男頭退出隊伍，下線。

  “這個人確實吃你那一套。聲音聽著這麽好聽，這到底是什麽惡趣味啊？他多大？怎麽就這麽淡定地接受了你對他的‘尊稱’呢？”

  簡單三個字，被他念出來，顯得十分悅耳動聽。

  方別枝：“哥哥，這局能帶枝枝的朋友一起嗎？”

  雙排變成三排。

  冷少終於再次開口：“等一下。”

  冷少：“可以。”

  說完，她趕緊把耳機線從沈星宜手中拽回來，示意她趕緊開遊戲。

  方別枝：“誰知道。畢竟現在這年頭，也很少有男生給自己取這種非主流單字昵稱吧？聽起來就很小學生。不過他今天確實一直帶著我，我們都五連勝了。……啊，贏了，六連勝。”

  冷少在組隊對話框裡打字：【走了。】

  男聲：“還能玩一把。”

  話音剛落，“Victory”音效從耳機裡響起。

  說話功夫，沈星宜已經站起身，走到方別枝這邊，踮起腳尖，從她耳朵裡拿了一隻耳機，戴到自己耳中。頓了頓，再給她做口型：“讓我聽聽。”

  冷少打字：【嗯。】

  “嗯？什麽？”

  不過十來分鍾，他們已經推到對面高地。

  正如方別枝所說，考慮到未來可能還要靠大腿帶著上分，沈星宜主動開麥，向冷少問好：“那個，你好。”

  大約兩三分鍾後。

  方別枝聳聳肩，“不知道啊，不重要。我就是看網上大家都那麽裝可愛，學了一下而已。”

  況且，不喊哥哥，總不能喊人非主流冷少吧。

  “哥哥”只是個稱謂道具，相當於遊戲裡的某種BUFF（增益效果），效果到位就行。

  沈星宜摸了摸下巴，沉吟半晌，“……那頭不會是個400斤的胖子吧？那種蘿莉控？嘶——”

  方別枝被她逗笑，隨口嘟囔道：“我管他是400斤還是4噸呢。”

  畢竟，只是一起玩遊戲而已。

  人家技術這麽好，聲音又好聽，講話還挺溫柔，一點都不暴躁、也不罵人，讓人身心愉悅。

  這是多好一條大腿啊。

  盡職盡責。

  至於其他的，差不多得了，還要什麽自行車？
-
  三月底。

  天氣回暖。

  渠江市終於有了點春天的氣息。

  方別枝跟著冷少混了大半個月，再加上自己單排，輸輸贏贏的，總算，成功上到王者30星。

  現下，她似乎已經不需要提前醞釀情緒。

  各種“軟妹發言”，張口就能來。

  “哥哥等等枝枝！”

  “哥哥！枝枝馬上來救你！”

  “謝謝哥哥帶飛~XD”

  “哥哥晚安！明天見！”

  “……”

  事實上，冷少本人話並不太多。

  除非局勢大逆風，他很少會開麥指揮，隻偶爾才指點方別枝幾句。

  比如，如果這個英雄她不太熟悉，要怎麽出裝備、怎麽放技能才能收益最大化，然後怎麽蹲草、蹲在哪裡、什麽時機出來等等。縱然如此，大多也只是寥寥數語，能簡則簡，聽懂就行。

  這樣想想，著實浪費他那把好嗓子。

  方別枝完全不在意。

  她目標明確，只是為了找個大腿，讓遊戲能玩得簡單輕松一點。

  人家具體怎麽想，沒必要分析得太透徹。

  相比之下，一開始真正的網癮患者沈星宜倒是玩得少了些。

  因為天氣一天比一天適宜外出，校內活動數量直線增加，沈星宜白天幾乎沒時間在寢室，晚上才有時間蹭著這個車隊玩上一兩把。很快，王者星數就落後於方別枝。

  課間。

  方別枝拆了一罐酸奶，拿給沈星宜，順口問道：“星宜，你最近都在忙什麽呀？每天這麽晚回來。”

  沈星宜挑挑眉，“喲”了一聲，調笑：“總算想起姐妹來了啊？看你整天沉迷遊戲，茶飯不思，早就把我拋到腦後了吧。”

  “……枝枝一直想著你呢。”

  得益於冷少的喜好，這種撒嬌台詞，方別枝已然手到擒來。

  沈星宜也習慣了她時不時來一下，一點沒被嚇到，乾脆利落地作答：“正好，既然想我的話，枝枝明天就陪我去一趟隔壁吧。”

  “啊？去隔壁幹什麽？”

  “看桃花，順便打網球。”

  “……”

  對渠江大學的學生來說，“隔壁”特指渠江理工大學。兩所學校校區緊挨著，當中就隔了一條馬路，堪稱牛郎織女，整日遙遙相望。

  因為離得近，兩邊經常會組織各種活動，比如籃球對抗賽、辯論賽之類。

  兩校學生關系也素來密切，互相蹭個食堂、談個戀愛，都是正常情況。

  不過，對外，渠大和渠理工卻是切切實實的競爭關系。

  渠大已經有數十年，在全國高校排名、以及招生分數線，都落後渠理工一段了。科研成果更是落下許多。

  渠大學子經常戲稱自己學校是985守門員，而渠理工則是渠江市985領頭羊。

  偏偏，渠理工就連校園建設都比渠大強。

  渠理工那片桃花林，屬於渠江市知名景點。

  一到桃花季，遊客絡繹不絕，紛遝而至。

  沈星宜說得就是那個。

  這會兒，按照時間來算，確實也該到一年一度的桃花季了。

  方別枝最近沒怎麽刷社交軟件，還沒機會看到各種桃花大片repo，被沈星宜提醒才記起來。

  她想了想，“之前也沒看你愛賞花啊，什麽時候發展出這種興趣愛好了？”

  沈星宜將酸奶喝完，這才作答：“看桃花是次要，主要是打網球。”

  方別枝陡然頓悟，“……新目標？”

  “唔，還在觀察中。”

  “隔壁學校的？”

  “對，他說他們社團明天有網球公開活動，邀請我們一起去玩。”

  沈星宜將重音加在“我們”兩個字上。

  方別枝擺手，“算了，我不行，我社恐，也不會打網球啊。”

  沈星宜：“你陪我去就好啦，順便幫我考察考察他。再不行，你坐在旁邊玩遊戲也行。”

  “……”

  方別枝素來拗不過沈星宜，在她巧舌如簧之下，不得不答應。

  下了課。

  方別枝回到寢室，老時間打開遊戲。
    冷少沒有在線。

  這也不算罕見事，這個大腿其實並不是每天都在線，遊戲時間也不是很固定。

  有時候能玩一下午，有時候玩一局就匆匆忙忙要走，有時候兩三天都不上。

  不過，自從兩人綁定之後，一般前一天結束後，都會在方別枝的撒嬌賣萌攻勢下，稍微約一約第二天計劃。

  昨天倒是沒說今天不能來。

  居然失約。

  哼。

  沒有人帶，方別枝難得有些提不起勁兒來，懶洋洋地關掉遊戲界面，爬去複習四級。

  渠大不讓學生在大一第一學期報考四級。

  上學期她就沒能考。

  高考那點底子也不知道還在不在。

  晚上，方別枝再次打開遊戲。

  【冷】依舊不在線。

  方別枝指尖在屏幕上停頓數秒，開始打字，給黑白動漫男頭髮離線消息。

  一捆枝枝：【哥哥！明天枝枝不能來！不用等枝枝啦！】

  一捆枝枝：【先晚安啦！】

  發送成功。

  方別枝退出遊戲，皺起眉，第一次開始思索，是不是問大腿要個聯系方式，會比較方便呢？

  翌日。

  吃過午飯。

  方別枝和沈星宜一同離開學校。

  沈星宜那個新目標早早在校門口等她們，老遠見了人，便衝著兩人揮手，“這裡——”

  方別枝抬眸，飛快掃了一眼。

  男生理了個平頭，眉眼硬朗，棱角分明。

  他個子看起來很高，目測大概有185左右，和174的沈星宜倒是很搭。

  據沈星宜介紹，這男生名叫周輝，今年大三。他身材很好，性格卻很黏人，完全是她的取向。兩人之前在校外火鍋店碰到一回，立刻就對上眼，交換了聯系方式，開始曖昧。

  方別枝從來不理解談戀愛的樂趣。

  但她也不會對好友指手畫腳。

  只能不予置評。

  轉眼，兩人已經走到周輝面前。

  沈星宜給周輝介紹：“這是我室友，方別枝。”

  周輝：“你好你好，我是周輝。”

  方別枝社恐準時發作，像個鋸嘴葫蘆，隻笑著應了聲“你好”，便不再說話，安安靜靜地當隱形人。

  周輝想要在沈星宜面前表現，還給兩人帶了奶茶和小零食。

  沈星宜：“先去你們學校再說吧。”

  “好的好的。”

  周輝轉過身，笑著給她們倆帶路。

  一邊走，一邊介紹道：“今天我們這個社團活動，先有個表演賽，後面就會有教學，每個人都可以上場。星宜，到時候我教你。”

  沈星宜笑著點頭。

  她今天特意打扮過，和平時那種禦姐女神范不太相同。一身運動裝加老爹鞋，隻畫了一點點淡妝，波浪長卷發全部梳起來，梳成馬尾，綴在腦後，隨著步伐一搖一晃，看起來青春無敵。

  一顰一笑，都十分惹人注目。

  方別枝還是穿著那件羊羔絨外套，不施粉黛，整個人縮在外套裡，跟在兩人斜後方。

  這個組合著實詭異。

  幸好，網球場距離渠理工大門不算太遠。

  十來分鍾，三人走到目的地。

  此刻，網球場裡已經相當熱鬧，不僅球場裡聚集了不少人，連旁邊休息區、還有球場外也圍了一圈人，男生女生都有。

  頓時，方別枝心裡開始打退堂鼓。

  想了想，又覺得不好給沈星宜掃興。

  一會兒就找個角落呆著好了。

  她想。

  周輝熟門熟路，將兩人領進球場，找個長條凳，把上頭的球包和書包全放到地上。

  “坐這裡就好。”

  沈星宜拉著方別枝坐下，仰頭，不解地問：“你要去幹嘛？”

  周輝活動了一下手腳，笑道：“表演賽啊。”

  “你打？”

  “嗯哼~”

  沈星宜眼睛一亮。

  周輝撓了撓頭，“不過，我的對手很厲害的，是咱們社長特邀來的一個大四學長，在咱們學校很有名。我要是輸了，你也千萬不要太失望啊。”

  沈星宜：“你怎麽這麽說……他有多厲害？”

  周輝：“學長拿過市裡的獎，實力都快趕上專業的網球運動員了。”

  “這樣啊……”

  說話功夫。

  後面人群似乎騷動起來。

  周輝回頭看了一眼，“他來了。”

  方別枝和沈星宜齊齊轉身望去。

  不遠處，一個男生手裡夾著塊黑色滑板，正不緊不慢地朝著網球場方向走來。

  透過球網，他五官看得不太清楚，不過看起來比周輝還要高上一些，走過旁人時，有種鶴立雞群的效果。

  再靠近一些。

  一切變得更加分明。

  男生生了一雙桃花眼，薄唇，高鼻梁。

  臉型流暢，下頜線分明。

  五官組合在一起，顯得精致無雙，但又絲毫不顯女氣，屬於那種極具少年感氣質的長相，好似能顛倒眾生一般。

  幾乎不用想，有這張臉，這人定然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

  也怪不得這麽女生特地過來圍觀了。

  鬧哄哄的。

  周輝率先迎上去，“遲漾學長。”

  遲漾點點頭，隨手將滑板放到長條椅邊，扭了扭手腕。

  “拍子呢？”

  周輝從另一邊摸出網球拍，遞給遲漾。

  再扭頭，朝沈星宜笑了笑。

  “我過去了啊。”

  沈星宜：“好，你加油！”

  不過，這個加油顯然沒什麽作用。

  很明顯，周輝全程被遲漾壓著打，一直在追球接球，幾次攻勢也都被人輕松化解。

  並且，每一次，只要遲漾起跳，後面都會傳來歡呼聲，很是影響人。

  方別枝看不懂網球，也覺得遲漾這個動作舒展，比周輝更勝一籌。

  關鍵是，人長得太好看。

  做什麽都顯得遊刃有余，賞心悅目。

  思及此，方別枝同沈星宜咬耳朵：“我覺得這個比你的心動男嘉賓更強。”

  沈星宜表情嚴肅，“我不是那種人。”

  “……”

  “而且，看人怎麽能只看外表？膚淺！”

  方別枝“嘖”了一聲，搖頭，“你這個思想有點拋錨啊。人家網上不是說了嘛，男朋友長得帥，吵架的時候不容易生氣。”

  沈星宜：“那要不我讓周輝幫你問問這個學長的聯系方式？”

  “……算了。”

  聞言，方別枝縮回腦袋，不說話了。

  頓了頓，再拆開奶茶，抱在手裡，慢吞吞地吸著。

  一局結束。

  休息幾分鍾。

  球場上，兩人一齊往旁邊走。

  遲漾將球拍架在肩膀上，動作看起來有些玩世不恭，漫不經心地問道：“那邊那個是你女朋友？”

  周輝一愣，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還不是呢。”

  “知道了。一會兒給你放點水。”

  “不用不用……”

  遲漾擺擺手，“快過去吧。”

  話音才落，倏地，周輝聽到沈星宜喊他。

  “周輝！你有外套嗎？能不能借給枝枝一件，枝枝有點冷。”

  “……”

  遲漾動作一頓。

  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聲音來源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