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遲漾這麽一出場， 成功引得一片嘩然。

  當然，主要嘩然對象就是沈星宜。

  畢竟周圍同學們都忙得很，大多連頭都很少抬起來， 也很難發現隔壁學校的大眾男神突然出現在這裡。

  見到來人， 沈星宜率先瞪大了眼睛，手指如蔥段一樣，指著遲漾， 訝然：“……又是你？”

  聞言， 遲漾還沒說話，周輝先變得緊張兮兮。

  “啊？‘又’是學長是什麽意思？”

  遲漾笑了笑，沒作聲。

  沈星宜瞥了周輝一眼， “晚點和你說。遲漾學長，你今天怎麽會特別過來呢？”

  遲漾好整以暇地將剛剛那個借書借口複述一遍。

  但卻並沒有打消沈星宜的疑惑。

  這世界上哪有這麽多巧合？
  思及此， 沈星宜一隻手放到桌下， 拉了拉方別枝衣擺， 作為暗示。

  沈星宜點完菜，將菜單遞給遲漾。

  方別枝正在整理筆袋，怔了怔，不知所措地點了下頭。

  她清清嗓子，繼續問：“那遲漾學長還不去找書嗎？”

  很顯然，方別枝後知後覺，並沒有接受到這份暗示。

  沈星宜輕輕叩了幾下桌子，表情高深莫測。

  畢竟， 後來她也從方別枝那裡聽說，那天送小貓去醫院，就是遲漾幫了忙，開車送去的。

  三人選了家校門外的韓式烤肉店。

  遲漾又笑了一下，“那你晚飯吃什麽？可以喝點下火的湯。”

  他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狀似隨意，語氣也不會給人什麽壓迫感。

  沈星宜沒他老神在在，憋不住事兒。

  沈星宜習以為常， 但還是略有些挫敗， 歎口氣， 將手重新拿回桌上， 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筆。

  “……”

  剛剛，遲漾明明聽到了沈星宜和周輝說的話，聞言，卻依舊再次明知故問：“你們三個一起嗎？”

  遲漾點點頭，目光自然而然轉向方別枝。

  遲漾也不介意，唇邊掛著淺笑，任憑她打量。

  –你拉我衣服幹嘛？

  雖然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上火。

  頓了頓，又猝不及防地發出邀請，“遲漾學長，和我們一起吃飯吧。”

  遲漾“嗯”了一聲。

  遲漾：“不急。既然都遇到你們了，聊幾句的時間還是有的。”

  這家店主打炭火烤肉，待爐子升起來之後，煙霧嫋嫋。哪怕上面有吸煙裝置，也不能完全吸得乾淨，總有那麽幾縷飄散而開，橫隔在視線之間，將桌對面人的眉眼模糊得若有似無。

  “上火了？”

  遲漾微微一滯，在和沈星宜對上視線後，很是接茬，點頭應下。

  “好啊，那打擾了。”

  連心理活動都直接放在臉上。

  方別枝：“……”

  剩下遲漾和一對情侶面面相覷。

  但是既然人家問了，那也可以是，就不必再特地解釋，省下很多麻煩。

  動作看似隨意， 目光卻如炬，牢牢鎖定遲漾，不放過他一絲一毫微表情。

  大大的眼睛裡， 寫滿了大大的問號。

  沈星宜：“但是我們馬上要去吃飯了……學長一起嗎？”

  聲音不似往日那般清澈透亮，但許是因為疼痛，咬字更加綿軟，像是撒了糖霜的西瓜。

  這人好煩。

  說完，方別枝轉身離開。

  見方別枝依舊沒打算開口搭話，想來想去，隻得由自己來拯救一下這個尷尬場面。

  她扭頭望了沈星宜一眼。

  沈星宜：“枝枝不去。”

  在心裡吐槽了一句，她臉上不顯，麻利收拾好東西，站起身，衝在場另外三人擺擺手，“我先回寢室休息啦。”

  遲漾：“謝謝，我不用了。”

  沈星宜：“學長你不吃嗎？”

  沈星宜聽懂對方言下之意。

  他是看出來自己有話想對他說，所以才會跟來一起，本意並不在吃飯。

  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

  她笑了笑，在心中給遲漾加了不少分。

  在場，唯獨周輝像個局外人，不明所以，“你們倆在打什麽啞謎嗎？學長為什麽不點呀？不用客氣，今天我請客。”

  沈星宜側了側眼，沉吟半秒，決心將周輝支開。

  她開口：“周輝，你幫我去隔壁買杯奶茶。就要我之前經常喝的口味。”

  周輝對沈星宜言聽計從，沒有絲毫猶豫。

  “好。”頓了頓，想到什麽，又問遲漾，“學長要什麽口味的？”

  遲漾：“不用了，我喝水。”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長指握著杯壁，衝他輕輕晃了兩下，算作示意。

  周輝點頭。

  起身，邁步離開。

  霎時間，只剩下沈星宜和遲漾面對面。

  遲漾手裡依舊握著那隻杯子，影影綽綽中，眉眼精致如畫，平白多了幾分矜貴氣。

  他笑問：“學妹想說什麽？”

  沈星宜本來心裡就有五成把握，今天過後，直接增加到九成。

  這般，她也無需繞圈，單刀直入，“學長對我們枝枝？”

  遲漾點頭，坦坦蕩蕩，“嗯，就是你想的那樣。”

  沈星宜張了張嘴，擰起眉，“為什麽？”

  說到底，兩人也沒什麽過多交集。

  從沈星宜角度來看，平心而論，方別枝雖然可愛，但對遲漾這種人物來說，應該見得多了，顏值不算多稀奇出眾。

  更何況，方別枝平日社恐嚴重，並不是什麽會來事的人，實在想不到有什麽特別之處能吸引到他。

  這種莫名其妙不知緣由的喜歡，愈發叫人擔憂。

  作為好友，沈星宜擔心方別枝被渣，難免逾越地多問幾句。

  幸好，遲漾並沒有生氣。

  想了想，給出答案，“因為她很可愛。”

  沈星宜：“……就這樣？”

  遲漾：“嗯。”

  “……”

  繼而，沈星宜眉頭蹙得更緊了。

  遲漾：“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說話間，烤肉被一盤一盤端上來。

  沈星宜覺得有些餓，想著周輝大概馬上就要回來，也不再多問。

  她表達了自己的立場：“我不會幫你的。我永遠站在枝枝那邊。”

  遲漾勾勾唇，“不用。”

  追個女孩子而已。

  他站起身，正欲想走，倏地，頓了頓，又回頭問了一句：“她最近有時間玩手機嗎？”

  沈星宜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嗯？玩手機？有啊，每天都在玩啊。”

  大學期末考又不是高考，就算忙於複習，也不至於到斷網脫產的程度吧？

  誰晚上睡覺前，不刷點社交軟件、看看視頻小說之類的啊？再不濟，總得看看新聞和學校公眾號吧。

  這個問題實在是莫名其妙。

  遲漾：“……”

  遲漾：“抱歉，可以加一個你的微信嗎？”

  四目相對。

  片刻，沈星宜摸出手機，點開二維碼，“行吧。”

  遲漾：“多謝。”

  沈星宜：“學長是打算在我這裡打聽消息嗎？不是說不用我幫忙嗎？”

  遲漾垂著眼，沒說話。

  因為遲漾坦誠承認對自己好友的好感，一時之間，讓沈星宜覺得距離也拉近不少。

  她一邊給遲漾備注，一邊很有分寸地調侃道：“學長不會連我們枝枝的微信都還沒加上吧？”

  遲漾：“……”

  沈星宜瞪大了眼睛，愕然，“真沒加上？上回你不是送她去打狂犬疫苗了嗎？相處那麽長一段時間都沒進展嗎？”

  遲漾：“先走了。”

  沈星宜笑起來，低聲嘖嘖感歎，“這也太菜了。”

  “……”

  很快，周輝回來。

  看到遲漾不在，略有些詫異，“學長呢？”

  沈星宜已經拿著鉗子在烤肉，隨口答道：“走了。”

  “走了？他不和我們一起吃？我還給他買了杯奶茶呢，不知道他喜歡喝什麽。”

  沈星宜哼笑了一聲，“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吃肉。”

  “……”

  等兩人吃完飯，結帳時，才發現遲漾走的時候已經把帳結掉。

  沈星宜在心裡給遲漾比了個拇指。

  不管他是不是心懷鬼胎，未雨綢繆，但這人上道是絕對上道，而且看起來就很會。

  她決定找機會試探試探方別枝。

  免得被人騙了。
-
  方別枝嘴裡那個泡，一連發了三四天，才勉強消下去。

  這幾天裡，她茶飯不思，說話說不好，咬什麽都不舒服，只能喝點清淡的流體食物緩緩，整個人難受得要命。

  好不容易解脫，連真題都不刷了，立馬約了沈星宜去食堂，誓要大吃一頓。

  沈星宜爽快應下。

  兩人各自點了一份麻辣燙，肆無忌憚地拿菜拿肉，裝了滿滿當當一碗。放到鍋裡煮完，鮮辣味迎面而來，香氣撲鼻。

  方別枝喝了口湯，舒服地喟歎一聲。

  “太好喝啦。”

  再繼續喝幾天白粥，她就要變成面如菜色枝了，想想就痛苦。

  見狀，沈星宜忍不住笑，“就這麽碗麻辣燙，就讓枝枝快樂起來了？”

  方別枝：“是的！枝枝就是這麽好養活~”

  沈星宜：“這麽好養活，豈不是很容易被人騙走？……說起來，枝枝，你覺得遲漾這人怎麽樣？”

  方別枝正在嚼丸子，陡然間，聽她這麽問，結結實實地愣了愣。

  她將丸子三兩口咽下去，直著眼睛，看向沈星宜，問：“什麽叫怎麽樣？就那樣唄，也不熟啊。”

  這答案實在聽不出什麽端倪。

  沈星宜決定繼續試探。

  “你之前不是說他長得很帥嗎？你還記得嗎？就網球場那次。”

  方別枝：“記得啊。枝枝現在還覺得他很帥呢。”

  要不是因為長得帥，他前幾次莫名其妙突然出現，早就要被方別枝討厭死了。

  沈星宜心念一動，循循善誘地追問：“那枝枝對他沒什麽想法嗎？我看他倒是和你挺有緣分的。”

  方別枝：“沒想法啊，枝枝不是之前就說了嘛，智者不入愛河。”

  “……”

  “枝枝不會游泳。”

  沈星宜無語凝噎，衝她翻了個白眼，“你好好說。”

  方別枝笑起來，“行，我好好說。我雖然覺得他長得帥，但是那也是出於對顏值的欣賞，很純粹的。而且，遲漾雖然帥，但是他長了一張很薄情的臉啦，一看就不靠譜。”

  沈星宜：“……”

  停頓半秒，方別枝繼續說：“枝枝不會談戀愛的。這是認真的。”
-
  六月中。

  渠江市天氣已經開始熱起來，所有人紛紛換下長袖衛衣，換成了單薄夏衫。

  上半年的英語四六級考試結束。

  方別枝走出考場，仰頭望著天空，長長舒了口氣。

  終於！

  應該是不用再考一回了！

  心頭大石頭落下。

  接下來，就只剩學校裡專業課期末考試，只要過完，就能開始暑假。

  事實上，方別枝並不如普通學生那麽期待假期。

  她沒地方可以回，也不想回。要是去翟萱那裡，有翟萱的現任老公和孩子，對她來說，基本就等於陌生人，不僅尷尬，還受嫌棄，不如一個人留在學校自在。

  不過，暑假可以不上課，每天躺在床上，那便還是值得高興一下。

  “方別枝。”

  倏地，一道聲音打斷了方別枝的沉思。

  她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般往後蹦了半步。這才抬起頭，目光四下搜尋起來，想看是誰在叫她。

  結果，居然又是遲漾。

  “……”

  在短短一個月裡遇到對方三次，方別枝終於能夠確定，這個人好像有點陰魂不散。

  她抿了抿唇，停下腳步，站在原地。

  等遲漾逆著人流走到她面前，忍不住出聲問道：“遲漾學長，有什麽事嗎？”

  遲漾一身黑色短T，搭深灰色休閑褲，腳踩板鞋，手臂底下夾著黑色滑板，像個翩翩青蔥少年，剛從青春小說裡走出來。再加上他身形頎長，在人來人往的學生群中，鶴立雞群似的，好不矚目。

  方別枝不太習慣這種被人悄悄打量的感覺，沒等遲漾說話，自己又默默往後退了半步，試圖和他保持距離。

  遲漾注意到她小動作。

  當即挑眉笑了笑。

  他主動提議：“到旁邊聊？”

  方別枝不知道他想聊什麽，但還是點點頭，跟著他一同走到這棟教學樓側面。

  這回，她的考場分在老教學樓裡。

  建築年齡已經有些長，外牆有脫皮，露出裡面的舊磚塊，底樓橫梁上爬滿爬山虎，好像處處都承載著歲月的痕跡。

  遲漾就站在屋頂落下來那一串綠葉之下，眉目俊秀，帥得簡直人神共憤，不懷好意。

  方別枝看他一眼，當即挪開目光。

  “……學長要說什麽？”

  聲音有點低，不過比之一開始那般怯，已然放開許多。

  這麽看來，還算不錯。

  遲漾眯了眯眼，開口問道：“下周五你們有考試嗎？”

  方別枝不明所以，但還是順著他問題回想了一下，點頭，“有。”

  “什麽時間？”

  “早上。”

  遲漾笑起來，“下午是我們的畢業典禮，我想邀請學妹一起來玩。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別枝再次瞪大了眼睛。

  半晌，才發出一個單音節詞。

  “……啊？”

  他的畢業典禮，邀請自己一個隔壁學校、還不是很熟的學妹去參加，這是什麽道理？是什麽毛病？
  方別枝以一種看異類的目光看向他。

  遲漾不以為然，繼續，“怎麽樣？”

  方別枝：“呃……不怎麽樣？”

  遲漾：“你有別的安排嗎？”

  方別枝撓了撓臉，“應該要複習吧。”

  “兩個小時就夠了。結束之後我請你……們吃飯。”

  “……”

  這種場面，方別枝實在應付不來，隻得擺擺手，匆匆丟下一句“不好意思我還有事”，趕緊落荒而逃。

  走出老遠，再回頭。

  遲漾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因為角度關系，這樣看過去，爬山虎已然垂到他耳側，襯得他愈發膚白貌美，不似凡人。

  似乎是注意到方別枝回頭。

  他抬起手，朝她揮了揮。

  方別枝不敢再看。

  這個問題，成為了方別枝繼習慣和大腿哥哥每天聊天之後、新的人生難題。

  入夜。

  窗外，其他寢室樓已是漆黑，只有星零兩盞燈亮著，像是孤島外的燈塔。

  寢室另外兩個室友已經上床玩手機。

  唯余方別枝和沈星宜在底下，輕輕敲著鍵盤。

  她們專業有個考察課，期末不用考試，但是要交篇小論文，算期末成績。下周三就是截止日期，兩人才剛開始準備起來，不得不挑燈夜戰趕進度。

  不多時，方別枝順利編完梗概和目錄。

  回頭，發現沈星宜已經在刷微博，文檔還一個字沒動。

  方別枝拉了拉她衣服，小聲提醒：“星宜，別玩啦。要來不及了。”

  沈星宜：“沒事，前面的資料我讓周輝幫我查了，等他整理好發過來，我再開始寫。”

  方別枝：“……他們不考試嗎？”

  沈星宜笑了一聲，“考試，但是沒那麽麻煩。”

  “哦……”

  方別枝點點頭，表示理解。

  停頓半秒，她的聲音更輕了，堪稱氣若遊絲，保證只有她們倆能聽到，“星宜，枝枝跟你說一件事。”

  沈星宜聽出她話中嚴肅，放下手機，做好認真聆聽的準備。

  “什麽事？”

  方別枝：“不是我自戀哈，我覺得，之前你說的對。”

  “啊？我說對什麽了？”

  “那個遲漾學長，好像是對枝枝有意思啊……”

  方別枝的表情苦惱，“你說嚇人不嚇人？”

  沈星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