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在沈星宜看來， 這兩人，一個人在說城門樓子，一個人在理解胯骨肘子， 完全屬於雞同鴨講， 不在同一個頻道內。

  不過，她能感覺得出來，方別枝內心並沒有那麽排斥遲漾。

  這已經是一件足夠神奇的事情了。

  就算說是看臉， 也夠厲害的。

  難道， 是因為遲漾對方別枝也沒有用常規的追求方法，顯得有些無厘頭，才打動了一向腦回路奇奇怪怪的社恐少女嗎？是電波剛好對上了？

  很快， 方別枝歎了口氣，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小論文還沒寫完呢， 沒工夫花太多時間想東想西。

  傾訴完，自然就當即拋到腦後。

  見狀，沈星宜沉吟數秒，默默轉過身， 從桌上拿起手機， 解鎖屏幕。

  點開和遲漾的微信聊天界面。

  錢給到位，別的都得自己來。

  沈星宜被這三個字堵得啞口無言。好半天，才繼續打字：【學長，你要是只是在故意逗枝枝玩，我肯定不會放過你。】

  這會兒，遲漾正在家裡玩遊戲。

  黑色頭戴耳機也放在不遠處的茶幾上，線掛得老長，從電視機櫃一直拖到跟前。

  家中慣例沒人在。

  終於， 沈星宜在對話框裡打出了第一句話：【遲漾學長， 你今天來我們學校找枝枝了？】

  猶豫許久。

  挺好的。

  這麽一想，倒是和方別枝完全相反。

  因為收到沈星宜的消息，他已然按下了暫停鍵。

  自己則是隨便煮了包速凍水餃，簡單吃了，一點都不挑剔。

  遲漾秒回：【嗯。】

  “……”

  遲漾將行李送到了研究生寢室樓，自己則是驅車回家，準備開始放暑假。

  因而，也將他養成了如今這般性格。看似隨心所欲、風趣幽默，骨子裡卻還是有點冷淡，不好交心。

  他直起身，重新將手機拿過來。長指在屏幕上輕觸幾下，點開相冊。

  不過，沈星宜確信，像遲漾這種聰明人，一定能體會到她話裡深意。

  發送成功。

  遲漾人坐在地毯上，揚起頭，脖子靠著沙發，手長腳長，動作散漫隨意，漫不經心模樣。配著這張沒有瑕疵的臉，竟然有點像是在拍什麽居家風畫報。

  這行字發出去後，遲漾沒有再回復。

  但主動問詢遲漾什麽， 好像又顯得有點多管閑事、不知分寸。

  思及此，遲漾低低笑了一聲。

  遲漾也不在意，叫了個小時工阿姨上門，把家裡簡單打掃一遍。

  互補。

  不知不覺中， 夜色漸漸越來越深。

  他父母常年在外做生意，每年就那麽幾天能待在渠江，還得會客訪友搞關系，少有時間待在家。遲漾雖是獨生子，但他們堅信放養式教育更有利男孩子性格培養，從小也不怎麽管他。

  電視屏幕中間有個紅色底框的標識閃爍，上面顯示【Game paused】。

  白天，畢業典禮結束，這屆大四的宿舍也即將收鑰匙封寢。

  排在第一張的就是和方別枝的合照。

  遲漾：【怎麽了？】

  和方別枝待在一起久了，沈星宜也不小心染到了她很多說話習慣。

  小姑娘明顯看得出拘謹，大眼睛裡有些不知所措，還有惶恐。各種想法，皆被細微表情展現得淋漓盡致。

  至今， 界面還是一片空白。

  比如感歎號，還有偶爾稍顯浮誇的措辭。

  安安靜靜一片。

  畢竟大學生是全世界最擅長熬夜的群體，毫不意外，對方也還沒有睡。

  沈星宜本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難得指尖停頓在屏幕上，有些猶豫不決， 不知道該不該打字。

  作為好友， 她很擔心方別枝受到傷害。

  “……”

  手柄被主人隨手扔進沙發，遲遲沒有再被拿起來。

  兩人沒說過話。

  不過，比起之前幾回見面，倒是不再陌生。

  至少她往後縮得沒之前厲害了。

  這就是進步。

  遲漾端詳著這張照片，嘴角掛著淡笑，曲起指，輕輕叩著茶幾，似是沉思。

  他早就仔細觀察過方別枝。

  她對沈星宜、乃至周輝，都沒有對旁人那種小心翼翼感。笑得多，也會開幾句玩笑，更偏向於她在網絡裡那個“枝枝”的性格，古靈精怪又調皮可愛，能言善道，反應敏銳。

  這些種種跡象，似乎也說明，方別枝只是怕生，不樂意和陌生人打交道。

  遲漾一直是很認真地在考慮，要怎麽樣才能把人從烏龜殼裡拽出來，讓她對自己也變得不再設防。而後，再往後發展才對。

  首先，是不是應該先告訴她，自己就是Y呢？
  畢竟也帶她打了這麽久遊戲，總得給點面子吧？
  說不定，知道他就是自己每天聊天的那個遊戲好友之後，方別枝在心理上就會對他親近些呢。

  遲漾想了一會兒，點開微信。

  粉色可愛卡通少女頭像早已經被他置頂。

  不過，對方也好久沒有給他回復了。

  遲漾乾脆直接挑明身份。

  Y：【方別枝。】

  Y：【我是遲漾。】
    遲漾等了又等，遊戲通關兩次，還去睡了一覺。

  至天色大亮。

  再到暮色四合。

  “枝”始終杳無音信，像已經舍棄了微信這個現代人使用率很高的聊天軟件，徹底回歸元謀人時期。

  遲漾：“……”

  不至於如此吧。
-
  六月底。

  動物醫學專業總算考完所有科目，很榮幸，成為渠江大學最後一個考完放假的院系。

  最後一場考試是專業課。

  方別枝和沈星宜一同走出考場。

  教學樓外頭，太陽特別大，明晃晃地高懸半空，曬得地上一點陰影都不留，任憑任何事物都無所遁形。

  渠江市總算徹底入夏。

  方別枝不喜歡冷，獨愛夏天。

  看到這陽光，雖然又熱又曬，依舊覺得心情變得很好。

  她抱住沈星宜的胳膊，語氣像是撒嬌，問：“星宜，你什麽時候回家呀？”

  沈星宜：“大後天再走吧。”

  方別枝：“嗯？怎麽這麽晚？”

  沈星宜撩了下頭髮，笑起來豔光四射風情萬種，“好不容易放假，陪男朋友唄。周輝要回老家，買的大後天的車票，我送完他再回去。”

  “……行吧。”

  方別枝無法評價這個行為，只能訕訕。

  沈星宜垂頭，看她一眼，“今天晚上咱們吃火鍋去嗎？反正已經考完了，也沒什麽事。”

  方別枝堅決搖頭，“枝枝才不去夾在你們倆中間礙眼呢！”

  電燈泡這種事，有一有二不能有三。

  她不想讓自己的瓦數變得那麽亮，所以時刻謹記，無論沈星宜如何花言巧語，都不能去湊小情侶的熱鬧。

  沈星宜：“周輝不去。他晚上約了人打球。我懶得去看。就我們倆吃。”

  方別枝：“那行的。去哪裡吃？”

  沈星宜：“去市區吧。我們早點去，吃完打車回來。難得有機會。”

  聞言，方別枝當即對這個提議表示支持，“好呀好呀。”

  意見達成統一。

  兩人開始討論去吃哪家。

  最近一陣，網紅店風刮得很大。沈星宜素來愛拍照，也喜歡打卡這些，但因為忙於魔鬼期末考試，也沒時間去吃。剛好趁這個機會，可以選一家去嘗嘗。

  而且閨蜜嘛，拍照技術肯定比男朋友強多了，實在是非常令人期待。

  沈星宜麗嘉一邊走一邊翻著手機，“……說起來，最近開了好多遊戲主題餐廳啊，我看網上說還有幾家味道不錯呢。可惜我不玩這些遊戲。”

  方別枝：“沒關系，不玩也能去吃。”

  沈星宜點頭，“說得也是。……對了，咱們確實好久沒打遊戲了，晚上回寢室要不要開黑玩幾把王者？”

  她們另外倆室友都不是本專業的，比她們先考完，前天就已經回家了。

  今晚，寢室裡只有方別枝和沈星宜，這樣也不怕玩得太晚，會打擾到室友，可以肆意一些。

  但方別枝卻有些猶豫。

  遲遲沒有應聲。

  沈星宜注意力全在手機屏幕上，並沒有注意到她臉上那點遲疑，順著話題繼續問道：“你之前那個大腿哥哥呢？就是聲音很好聽的那個哥哥？之前你倆不是一直連麥嘛，怎麽好像突然沒消息了？”

  最近，大家都太忙，又有各種瑣事發生，轉移注意力。

  方別枝還沒能把自己心裡那點小別扭說給沈星宜聽。

  聽她這麽一問，方別枝倒是陡然釋然。

  她笑著答道：“什麽哥哥呀！只是我的上分工具人罷了！”

  沈星宜十分驚訝，“工具人？免費帶你這麽久，就沒然後了啊？我還以為你們倆怎麽都得跟上潮流，搞一場網戀呢。你這麽利用人家，大腿哥哥居然沒罵你嗎？”

  方別枝：“什麽叫利用呀，明明是你情我願的好不好！沒辦法，枝枝就是這麽嘴甜，這麽討人喜歡。”

  當然，這句話說出來，方別枝還是覺得有那麽一點心虛的。

  畢竟是突然刪了微信小號，屬於不告而別。

  指不定冷少還狂罵了她好久呢，只是她看不見而已。

  沈星宜：“……”

  說話功夫，兩人已經走出教學樓區域，即將轉回新寢室樓。

  驀地，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聲音來源距離她們十分近。

  方別枝和沈星宜皆是腳步一頓，齊齊回過頭。

  不遠處的車道上，男人身高腿長，正斜斜靠在瑪莎拉蒂邊。他穿黑色字母T恤，抱著手臂，桃花眼微微上挑，嘴角微勾，一幅熟悉的、能顛倒眾生的模樣。

  “妹妹，只是嘴甜？”

  方別枝愕然瞪大了眼睛，“……”

  遲漾：“你這個小騙子。”

  語氣盡是調侃。

  旁邊，沈星宜回過神來，將目光從遲漾身後那輛瑪莎拉蒂上頭挪開，轉回方別枝和遲漾臉上，來回打圈。

  她有些不解，“什麽小騙子？什麽妹妹？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劇情發生了嗎？”

  遲漾：“你好，枝枝。我就是Y，【冷】是我弟弟的遊戲帳號。之前已經告訴過你了。”

  遲漾：“很高興認識你。”

  方別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