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魚湯
趙酀倒溫水來, 將余心樂摟在懷中,慢慢喂他喝,余心樂已經軟得沒有一絲力氣, 就連喝水的力氣也無,趙酀便自己喝了,再渡到余心樂口中。
如此喂余心樂喝了半盞的水,余心樂便再不動。
趙酀看著, 難免皺眉,方才他便已發現, 余心樂特別疲憊,是以他也沒敢折騰太久, 更是早早放過余心樂, 沒想即使這般,余心樂還是這樣困。
要是以往, 余心樂總要問起他爹娘,或是旁的事, 這會兒已然全部忘記。
趙酀觀他臉色, 紅紅潤潤的, 並無病態。
他叫人去抬熱水進來, 又將西園叫來, 問道:“怎會這樣疲憊,在外頭累著了?還是遇到不開心的事?叫大夫瞧了不曾?飯用得香不香?”
其實余心樂每天的行蹤, 都會有人專程稟報給趙酀, 就怕還有他不知道的事, 畢竟侍衛們也不敢貼得太近。
西園也頗為憂愁:“少爺這些日子困得很, 在外頭的時候, 不論是咱家的大夫, 還是請的大夫,都看了,說少爺哪裡都好,並未生病。因總是在睡覺,吃得也不多,有大夫說興許是初次在北方過冬,有些不適應,水土不服。”
趙酀點頭,也摸了余心樂雙手的脈象,確實沒問題。
難道當真只是水土不服,天太冷,才這樣困?
他揮揮手,叫西園先出去。
沒想到,余心樂自己惦記著玩,再困也在太陽出來後爬了起來,並堅持不睡,他聞到熟悉的梔子花味道,便知道趙酀又給他抹那種藥膏,正有些不好意思,他娘來了。
“你們好好伺候著,少爺若是醒了,記得給少爺喂些吃的。”
看余心樂這樣疲憊,趙酀已經準備留下陪他,叫其他人去打獵便是。
這夜,趙酀摟著余心樂,陪他睡了一夜。
余心樂心中松了口氣,也照常與他娘說話。
西園有些心虛,好在夜色深深也看不出來,他應道:“少爺是在睡呢。”
回到自己帳篷中,他處理著剛送來的奏章,正等黃禦醫過來。
觀這面色,確實不像是生病的樣子,趙酀卻還是很擔心。
程清暉的腳步頓住,這味道,初聞僅有霸道的梔子花香,後才能聞到些許殘留的麝香味,程清暉孩子都這麽大了,怎會不懂這是什麽味道?
她打量著余心樂,再說余心樂,被他娘這麽一看,不由也心虛起來。
幸好圍場這裡不曾下雪。
卻被告知,來京的路上昨夜下了一夜大雪,恐怕要到傍晚,人才能到,趙酀有些不悅,卻也沒辦法。
“我知道呢!姐姐你們放心吧!”
天將亮時,趙酀便靜悄悄起身離開,他是打算狩獵結束,眾人都回京後,趁著余心樂父母心情正好,便在此處將事情一一坦白,這裡雪景怡人,想必余家夫妻也會喜歡?
如今還沒到時候,萬一提前被余心樂的爹娘發現,小祖宗又要生氣。
他叫人進城去將黃禦醫帶來,還得專門看過才算。
帳篷裡不通風,久待的他自己是聞不到那些味道的,卻害怕露餡,他的眼神便有些小心翼翼,還有些閃躲。
若是從前,趙酀每回提前起身時,熟睡中的余心樂總會有所察覺,也會抱住他撒嬌不讓走,今天竟然還是一點反應沒有,依舊熟睡。
程清暉倒也沒多想,很快了然,覺得兒子是長大了,恐怕是自瀆過,甚至以為這梔子花味道的香料是為了掩蓋那味道,她也不想叫兒子尷尬,又笑開,走上前隻問他睡得好不好之類的。
西園剛出去,便遇到程清暉那裡派來的侍女,說道:“老爺被那些大人給灌醉了,夫人喝得也有點多,夫人叫我來瞧瞧少爺,少爺還在睡?”
侍女說笑幾句,轉身也去忙碌,西園吐出口氣。
熱水抬進帳篷後,趙酀抱起余心樂,幫他簡單沐浴一番,便立即用狐狸皮毛裹得緊緊的,送到床上,又幫他抹了藥膏,余心樂照例睡得香甜,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囡囡,醒了,今天還好嗎?”程清暉匆匆進來,見余心樂已經醒了,剛要笑,卻又聞到些怪異的味道。
程清暉將昨晚宴席上的事說給余心樂聽,問道:“這當真無礙?我醒來後,越想越不踏實,陛下對咱們家未免也太過優待了些。”
“……”余心樂簡直無言以對。
程清暉又道:“你不是跟陛下熟麽,若是能當面與陛下謝恩就好了,否則咱們家多沒禮貌。”
余心樂點頭:“等我見到他,我問他。”
程清暉這才輕松笑起來。
余心樂既然決定去打獵,趙酀本也想陪著,無奈臨時有要事處理,他留下幾位重臣議事,又抓緊時間去見余心樂,見余心樂興致勃勃,精神不少,他才放下心。
余心樂皺起鼻子:“昨晚太困了,還沒問你呢,你又想幹什麽呀!昨晚還那樣對我爹娘,把我爹娘都給嚇壞了。我娘方才過來跟我說話,說了沒幾句,就被什麽夫人給叫走了,我爹也被好多人給圍著不讓走,連過來看我的空都沒有。”
趙酀笑道:“他們是我嶽父、嶽母大人,受大家討好不是應該的麽?先讓兩位長輩適應適應。”
看他這樣兒,余心樂被他給逗笑,又扳起小臉:“下次不許再嚇唬我爹娘!”
“我哪兒敢呢?”
得知趙酀臨時有事,他又趕緊推趙酀:“快去忙,你不在才好呢,大家就能輕松玩了,你在,大家反而拘束,我正好和我爹娘一起玩。”
趙酀玩笑著委屈幾句,到底是走了。
臨走前,囑咐他要穿暖和,不要去危險地方,跟緊他爹娘,也說會派侍衛遠遠保護他,等等,余心樂耳朵差點長繭子,用力把他給推到門外,卻又被程清暉看了個正著。
趙酀隻穿常服,程清暉遠遠走來,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也沒瞧仔細,走來時,趙酀人已經不見。
程清暉忙問:“誰啊?”
“呃,一個熟人。”余心樂有些緊張,越是到這種時候,越不知道怎麽說。
程清暉並未懷疑,畢竟誰會想到堂堂陛下會屈尊專門來找別人?
余心樂收拾好,便跟他爹娘一同去打獵。
因為趙酀不在,只派了鄧容與大太監過來說些場面話,大家確實很輕松,很快就三三兩兩地散開來,高高興興地打獵。
經過昨晚那一遭,有無數人來討好余家三口。
得知余心樂就是那位明澈公子,這些人眼中難免露出驚豔,實在是沒想到余心樂原來是這樣的,裹著一身白狐裘,小臉那樣精致玲瓏,看誰都是笑眼,又有誰不喜歡。
也難怪陛下要賜他“明澈”二字。
自然也有嫉妒余家得了陛下恩寵的,故意拿國子監裡的事說事,畢竟余心樂曾經在國子監也弄出過大動靜,例如他同時放三箭射穿三枚銅板的事。
瞧著余心樂長得這樣精致漂亮,誰也不信他真有那本事。
況且若有真本事,為何上了沒幾天的學,就不去了?
便有人故意激余心樂,想要叫他丟臉。
余心樂手正癢呢,也不廢話,直接從箭筒中拿出三支羽箭,騎在馬上,觀察片刻,便朝著遠處林子放箭,“嗖”地幾聲,林子裡響起輕微動靜,接著便有隨行的小侍衛從林子裡撿回來一隻鹿、一隻兔子,與一隻灰狐狸。
眾人都給驚呆了。
“哼!”余心樂下巴一抬,看也不看他們,叫上他爹娘,驅馬便跑。
余安和與程清暉見狀不禁微笑,自是跟著兒子跑了。
也有不少人回過神,依舊跟著余家人,繼續討好,還要問余心樂這箭術是怎麽練的。
余家夫妻,對於自己的事從來很謙虛,但他們兒子,那確實是特別優秀!世上僅有的優秀!自也不藏私,將余心樂如何有天賦,如何苦練等等,都告訴眾人,自是又惹得無數誇讚。
余心樂玩了會兒,又開始犯困,開始還能堅持,後來實在撐不住,不得不停下,坐在林子裡休息。
他爹娘也在原地陪他,其他人並未留下,一家三口在雪地裡點了火堆,準備烤剛獵到的肉,別有一番趣味。
余心樂連連打哈欠,靠在程清暉身上,又睡著了。
程清暉皺著眉頭道:“先還那麽有精神,我還當好了,竟又困了,過幾天回家,看看能否請個宮裡的禦醫來看看。”
余安和點頭稱是,又看到遠處的湖水已然凍成冰,他叫跟隨的兩位侍衛過來,此處是皇家圍場,所有人打獵時都不能帶任何隨從,是以都會有幾位侍衛陪同。
而跟著余家的這兩位,卻是趙酀特別安排的,並非普通小侍衛,只是穿了低等侍衛服。
余安和笑著請這些侍衛與他同去砸冰,程清暉嗔道:“這是做什麽呢,別折騰這些大人了。”
侍衛們立馬堆了笑臉道:“老爺、夫人那是為國做了大貢獻的,咱們都欽佩不已,恨不得為老爺、夫人做些什麽呢!!”
程清暉:“……”
“哈哈哈!”余安和倒是朗聲笑,又道,“冬天的魚肉肥厚,釣點上來給囡囡烤魚吃。”
侍衛又趕緊道:“咱們馬上還帶了鍋子、鹽巴呢,還能給少爺燉湯喝。”
“甚好!甚好!”余心樂這便帶著人去忙活。
程清暉卻覺得更奇怪,哪有打獵還帶著鍋子的?
這些侍衛大人會否也太熱情、妥帖了些?
便是他們自己家去打獵,都沒想過要帶鍋子。
火堆很旺,余心樂有些熱,睡夢中也不禁用手去松披風的系帶,程清暉看到,趕緊伸手幫忙,生怕他把披風都給解了,那是要凍壞的。
程清暉輕手輕腳,將他的披風稍微松開些,剛要用小木棍將火給挑一挑,她猛地回頭,盯向余心樂的頸子,不可置信地看了片刻,程清暉抖著手將用金線繡了雲水紋的精致領子撥開些,又撥開些許雪白的裡衣衣領,看到那紅得甚至泛紫的印記,程清暉差點沒直接暈過去。
“哈哈!夫人!”
余安和提著剛釣上來的活魚,洋洋得意而來:“瞧我這——”
余安和愣住,大步上前,彎著腰詢問:“怎麽了,夫人?”
“……沒、沒事。”程清暉眼神空洞,臉色蒼白,余安和將魚交給身後的侍衛,蹲下`身,手扶在她肩膀:“可是身體不舒服?若是如此,咱們便先回去。”
程清暉擠出一點笑容:“真沒事,只是忽然有點冷。”
余安和點頭,緊接著便起身道:“我快些燉上一鍋熱湯,喝過後,咱們便回去。”
余安和乾活利索,說話間,已經去處理活魚。
程清暉嘴唇張啟,想要阻止,卻又不知道自己阻止的緣由。
喝點魚湯而已,怕什麽呢,別開玩笑了,哪怕他們囡囡真與誰做了那種事,又如何,年少輕狂麽,呵呵。
——程清暉如此安慰自己,還真的回了點神,她將余心樂用披風裹好,接著便神色不明地盯著幾步外正在忙碌的余安和。
余安和很快就將魚湯給燉上了,鍋就在幾步遠,很快香味便傳來。
余安和笑道:“果然是冬天冰下的魚,瞧這湯,奶白如雪!”
侍衛們一個勁兒地誇余老爺這魚釣得好,余安和此時心情好,笑著塞給他們荷包,侍衛們哪敢要,余安和板了臉,他們才將荷包收去。
此時魚湯已經快好,香味能飄到很遠,余心樂還在睡,沒有任何異樣。
程清暉心中略定,看來確實是自己想太多。
余安和盛來一碗,端著走來,笑道:“把兒子叫醒,這碗你們娘兒倆先喝。”
程清暉有了勁,笑著叫醒余心樂,余心樂迷迷糊糊醒來,眼睛還沒睜開,便先聞到魚湯味,他胃中忽地難受,人已經開始乾嘔。
余安和驚嚇:“這是怎麽了?著涼了?哪裡不舒服?”
余安和放下碗,蹲下`身,著急地詢問,問了半天,他發現妻子一直很冷靜,不論兒子難受成什麽樣,他納悶地回頭看來。
程清暉臉色鐵青,隻字不發。
“夫人……”余安和都有點怕了。
余心樂乾嘔得死去活來,也不忘用帶著水光的眼睛看她,擔心問:“娘,你怎麽了?”
程清暉心中複雜無比,卻又難受至極,看了余心樂半晌,突然抱住他放聲大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