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捉婿
內城依舊在封,他們沒法去內城的余府,便先去另外一座宅子。
雖不如內城那座,卻也有三進,收拾得清清雅雅,是江南園林的風格,這一路,大家都堪稱是心力交瘁,尤其一下船就遇到程家這樣的事,終於能坐下歇歇,余家夫妻也都松了口氣。
倒是余心樂,始終不說一句話,眉頭還微蹙,不知想些什麽。
程清暉再擔心,也不忍叫寶貝兒子難受,她拉住余心樂的手,溫聲道:“囡囡別怕,凡事還有爹娘呢,你是小孩子,不必管這些。”
以往余心樂也確實不大管這些事,因為父母會處理得很好。
可這次的事情,顯然已經超出父母的能力范圍,他怎能不操心呢。
他也不欲叫父母為自己焦心,便點頭:“我知道。”
余安和也道:“叫西園他們陪你去你屋裡,你沐浴一番,再好好睡一覺,晚上咱們吃些好的,好歹是來到京城的第一天。”
余安和刻意笑得和煦,余心樂感知到父母的用心,也跟著笑笑。
隨後他很聽話地帶著西園與劉小武去了自己的院子,房裡是早就打點、整理好的,也沒有什麽需要他們操心的,余心樂找了張椅子坐下,繼續發呆。
“如何?!”余心樂期待看他。
劉小武辦事極為利索,不過半個多時辰便回來。
劉小武雖說覺得打聽這些很奇怪,倒是全都打聽得明明白白。
“我若要你去打聽今科新晉狀元的消息,可能打聽得到?”
方博家境貧寒,在江西老家,甚至是一邊在別人家裡坐館做老師,一邊溫習功課,也因為家裡貧窮,人又低調沉默,他之前並不受人重視,讀書的錢全是自己抄書、講學賺來,直到二十四歲才去考秀才,也才有盤纏去府城繼續考。
隨後他又示意其他人先出去,叫西園將門關好,令他們二人站在自己面前。
“對啊!都是過命的好兄弟!”
劉小武微愣,卻還是點頭:“當然能!”
至於妻室,他以前那麽窮,哪裡來的錢娶媳婦。
“唔。”余心樂終於開口,“小武,我記得你是有好幾位兄弟在京裡開武館。”
“好,你去打聽那狀元此時正住在哪裡,性子又是如何,家中可有妻兒,總之能打聽多少是多少!最晚一個時辰,定要回來見我。”
“他可有妻室?家中境況如何?”
“少爺,都打聽到了!今科狀元,江西人,姓方名博,今年二十有七,據說在中狀元之前,便已經是他們江西的解元,這回一下子就被新陛下給點了狀元!新陛下對他多有誇讚呢!
“我打聽時,聽說這位方狀元前途不可限量。過幾日,新陛下還要專門召他進宮呢,榜眼與探花可沒有這個殊榮,人人都說,這是新陛下登基後的第一個狀元,必定是要得重用的,往後恐怕要常在新陛下跟前行走,儼然新貴!”
劉小武走後,余心樂根本沒心情沐浴,他在屋內轉來轉去,西園屢次想詢問,到底是沒有出聲打斷他的沉思。
“啊?哦!”劉小武雖蒙,卻很聽話,抬腳就要跑。
“好嘞,少爺!您就放一百個心!”
他們倆有些莫名,不知這是要做什麽。
老家的人看他這般,便以為他沒什麽本事,一直沒什麽人幫他,哪料他一下子考了個解元,眾人才知道他的厲害,只可惜這時方博早已經悄悄地獨自上京,誰也沒聯系,也沒要任何人的銀子,眾人就是想結交都已晚矣。
西園簡單地將一些近些天要用的箱籠放置好,劉小武也帶著幾名小廝去抬來熱水,西園才道:“少爺,您去沐浴吧,水都備好了。”
“若是被我爹娘瞧見,你便說是替我出去打聽新鮮玩意的,什麽也別說。”
余心樂回過神:“不忙。”
劉小武搖頭晃腦道:“等他老家收到京裡消息,那些人恐怕腸子都要悔青嘍!”
余心樂聽了這些,心中頓時燃起希望,這樣的人,好啊!
家境貧寒,無牽無掛,性子看起來很孤傲,又一向受人忽視,太好找缺口了!
余心樂不禁激動起來,再想到這個方博很受新帝看重,就更滿意,他又抓緊問:“他如今在哪裡落腳?”
“方狀元原本是住在悅來客棧,但他挺聰明的,考完就已搬走,嘿嘿,這要其他人興許打聽不到,但誰讓他新搬的那家客棧,是我兄弟武館罩著的!輕易沒人敢去打擾。”
“好!”余心樂更滿意,沒人知道最好,他一定要搶個先!
甚至他得搶在皇帝前面,否則過幾天這方狀元見了皇帝,定然是什麽都有了,哪裡還能顯出他的好呢!!
西園跟劉小武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少爺突然變得激動,還有些過度激動,到底是由西園小心問:“少爺,您到底在琢磨些什麽呢?”
余心樂回過頭,雙眼熠熠發光。
他低聲道:“今晚,咱們就去把這個新科狀元給捉回來!”
兩人聽了這話,不由變得癡傻起來。
“捉?”
“不錯!!”余心樂激動道,“京城不就時興這個榜下捉婿麽,我也趕回熱鬧!”
“……可、可是,少爺,人家都是小娘子在捉……”
余心樂一聽,就知道西園這個呆子誤會了,他此時心情極好,便笑著逗他:“那又如何,我不比那些小娘子有錢?不比她們好看?”
西園嚇得臉色都開始泛白,磕磕絆絆道:“可、可是,少爺您是男子啊!”
余心樂繼續逗他:“男子又如何?我那兩位好兄弟,兩人都好了多久?他們也都是男子,可見呐,這男子與男子之間亦有真情在。”
這倒是真話,余心樂在江南唯一的好朋友便是個斷袖,跟他相好的還是青梅竹馬呢,兩人一同長大,別的混小子情竇初開知道偷看小娘子的時候,他們倆也只看彼此。
余心樂自己雖沒有龍陽之好,看這倆看了這麽多年,倒是相信男子之間是有真情在的。
西園滿臉絕望,完蛋了,他們少爺的袖子也斷了?什麽時候斷的呢?他為何不知道?
他急急道:“可、可是,先前那位吳家少爺那樣纏著您,您不還揍他一頓了麽……”
那可還是去年的事情啊!
余心樂努力想了會兒,才記起這吳少爺是誰,他立即道:“他太醜!”
憑良心說,吳少爺真的不醜,在他們平江府的知名度也就僅次於他們少爺,西園這是百思不得其解啊,他們少爺的袖子到底是什麽時候斷的呢?
劉小武同樣跟著絞盡腦汁地想,滿頭大汗。
余心樂笑出聲,不再逗他們,而是把自己的想法,大致與他們說了遍,畢竟這事還得靠他們相助,且他們倆一向忠心。
兩個傻子聽了他的話,都哭了,眼中淌淚,都覺得余心樂很可憐,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才要斷袖啊!
余心樂反倒笑了,他又有什麽好可憐的,自小到大錦衣玉食,嬌生慣養。
他笑道:“你們別哭了,方才我是逗你們的,本少爺還不至於此,我考慮的還是,能否與這位方狀元達成一個合作關系,我為他提供他想要的一切,只求他幫我們在新陛下面前說幾句話罷了。”
兩人猛地松一口氣。
西園吐氣道:“少爺您要嚇死我了,可是這事,咱們不能找找其他人?京裡與老爺交好的大人還有好幾位呢。”
余心樂搖頭:“內城依舊在封,程家犯這樣大的事,人還不知在哪裡,新陛下剛登基,誰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替程家說話?我看,我們就是拿再多銀子去敲門,也無人敢開,此事唯有自救。”
他就是再努力,當官也早得很,眼前有這麽一個難得的機會,人又這麽合適,他豈能輕易放過?
西園難過道:“少爺自小到大就不曾求過任何人,我替你委屈,按少爺所說,這件事危險極大,也不知要如何,那位狀元才能答應呢。”
“傻孩子,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也總比問題多,再說了——”余心樂話音一轉,“說不定這位狀元還真看上我的臉和錢,也願意給我們余家當女婿呢?”
西園跟劉小武剛放下的心再度高高懸起,這,絕對,不可以!
余心樂故作沉思:“好像也不太行。”
兩人猛點頭,真的不行!
余心樂義正辭嚴:“畢竟,即便這個狀元當真看上我,也是我做夫君,他做娘子嘛!”
兩人都差點沒被余心樂給逗得昏過去。
余心樂卻被他們倆的傻樣逗得大笑,不論怎麽說,他笑得這樣高興,西園與劉小武多少是有點欣慰的,畢竟他們少爺的心情總算是恢復了!
少爺既然已經做好決定,還實話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們,余家又正是危難時,他們一定幫少爺辦好事!
決不允許那什麽狀元冒犯他們少爺!即便真到山窮水盡時,反正也是他們少爺當夫君!那個狀元只能當娘子!
晚上,一家三口用了頓豐盛的晚膳。
余家夫妻都有心思,倒也沒有發現什麽不對,用完晚膳,余心樂陪伴父母半個多時辰便回自己的院子,在差不多的時間沐浴、熄燈、“睡覺”。
實際上,余心樂轉頭就帶著西園與劉小武悄悄溜了出去。
京城沒有宵禁,但最近是特殊時期,街上的人並不多,他們的身影多少有點奇怪,也無人在意,有劉小武帶路,他們很快便到那家客棧門外,劉小武指著二樓裡側的一間亮著燈的房,低聲道:“少爺,人就在那間屋!”
余心樂點頭:“按照計劃行事!你先上去!待他睡著,立即學一聲鳥叫!隨後你就放繩子下來,咱們從窗戶爬進去,那裡沒人瞧見。”
“少爺,讓我獨自去就成。”
“不,萬一途中他醒來,我還能跟他談判。”
劉小武一想也是,他那個笨腦子、笨嘴,還是少說話、少動腦,多動力氣。
劉小武幾下就攀爬到牆上,翻身從二樓樓梯處的窗戶鑽進去,貓一樣,毫無動靜。
余心樂與西園躲在牆角,緊張地盯著二樓看,緊張的同時,兩人竟然都還覺得挺刺激、有意思。
二樓,狀元方博的屋子裡,方博正在桌前坐著,他的對面還坐了另一名玄衣男子,桌上是四盤小菜,並一壺酒,兩人低聲說話。
忽地玄衣男子長眉一挑,方博立即放下竹筷,警戒地問:“怎麽?”
玄衣男子道:“有人正在過來。”
“是小二來送菜?”
“不,此人練過。”
方博臉色頓時大變,他嚴肅地問:“那該如何是好?這人恐怕還是衝我來的!”
“別急,再看看。”
“好。”
又等了一刻鍾,男子發現,突然出現的那人一直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待著,顯然就是在盯梢,盯梢方博就等於是在盯梢他,因為方博暗地裡是他多年朋友,明面上是他欽點的新科狀元,總歸與他脫不了關系。
他用眼神示意方博先躲起來。
方博立即起身,拿起桌面上的一隻酒盅,躡手躡腳地掀開牆壁上的畫,背後的牆竟然是空的,剛好他坐進去。
待到方博那裡一切妥當,男子又飲了杯酒,將桌上一雙筷子擦淨,放入袖袋中,再將燈吹滅。
黑夜中,他看到門口若隱若現,越來越近的影子,他略一思索,索性躺到床上,很快,房中變得極為安靜。
劉小武認真觀察一個時辰,確保裡面的人已睡著,他才輕手推開門,人影一閃就鑽進房中。
他走到床邊又觀察一刻鍾,立即走到窗前,學了聲鳥叫。
床上的人此時已經坐起身,雙眼在黑夜中竟也似亮的,他抽出那雙筷子,準備朝那人後心放去。
卻見那人從腰裡抽出根麻繩,又沉著聲音對窗下急切道:“少爺!快上來吧!”
“……”
這聲音似乎有點熟?
余心樂知道能上去了,高興不已,夜間蚊子好多,他跟西園都快要被咬傻了!
余心樂抓緊麻繩,西園托住他的腿,劉小武有把蠻力,途中余心樂也借力踩在牆上,很快就被劉小武給拉到窗台。
“少爺,沒傷到哪裡吧?”
“沒有。”余心樂不覺低聲抱怨,“就是蚊子好多!咬死我了!”
“……”
不用多說了,這不是有點熟,這是非常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