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但原本隻屬於他一個人的東西現在被分成了兩份

  季寧一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縮緊，他搖搖頭：“不是的媽媽。”

  對於季寧一這個回答，司甜也早有預料了，上次問他是不是不喜歡奧特曼，他也說不是的，但行為不會騙人。

  司甜說：“其實我也有不喜歡吃的東西。”

  似乎沒想到她會忽然提到自身，季寧一有些好奇地看著她：“媽媽不喜歡吃什麽呢？”

  司甜說：“不喜歡吃的東西可多了，不喜歡吃藕，不喜歡吃芒果，不喜歡吃魔芋。”

  季寧一說：“我記住了。”

  他說：“等以後我長大了給媽媽做飯，就不會做這些。”

  司甜沒忍住一笑：“我跟你說這個不是這意思。”

  季寧一點點頭：“我會的。”

  “寧一，我和媽媽搬家了。”裴景露出了難得羞赧的表情。

  是告訴媽媽他也挑食也討厭吃菠菜嗎？

  司甜說：“可以的，但寧一以後還有什麽不喜歡的要告訴媽媽好嗎？”

  他性格很好，像是無論司甜說什麽，他都會答應，司甜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輕輕握住季寧一的手：“寧一，別怕的。”

  “寧一，你今天怎麽來的這麽晚呢？”裴景問他。

  由於在路上耽擱了一點時間，季寧一到學校時已經七點五十了。

  季寧一唇輕輕抿出一個笑。

  季寧一皺起眉頭，想起今天早上知樂對他沒說話的話，“我都告訴媽媽了”。

  司甜很想問他，既然不喜歡，為什麽昨晚還吃了不少呢，但她看著季寧一低頭不安的模樣，又心軟不忍逼他。

  如果這是季知樂，估計會拍手叫好，大聲地說好耶，謝謝媽媽。

  “你討厭菠菜對嗎？”司甜問。

  怎麽寧一會想到以後啊，等他長大還有好久呢。

  裴景經常遲到，但今天卻比季寧一來得更早一點。

  他朝司甜揮了揮手，走進了學校，到班上時還差五分鍾早自習。

  “寧一，每個人都有不喜歡的東西，這很正常的，不喜歡就不喜歡，你看知樂不喜歡吃胡蘿卜，現在我們也很少做胡蘿卜了，不過胡蘿卜對眼睛好，所以偶爾還是要吃的。”

  裴景說：“嗯，我的校服也到了，昨天我把借你的校服洗乾淨了，明天幹了就能還給你。”

  面對著媽媽的目光，季寧一知道躲不過去，隻輕輕“嗯”了一聲。

  聽到這個問題，季寧一睫毛低垂：“我不算懂事聽話的。”

  裴景點點頭，像有什麽秘密忍不住，湊過去小聲地說：“今天也是我媽媽送我來的，我以後都不會遲到了。”

  裴景不太清楚，他原來和外婆生活在一起的時候和外婆一起去收集別人不要的紙箱和瓶子，拉到回收站去賣，在家裡幫外婆做飯就算懂事，但是現在和媽媽在一起，不用去賣紙箱和瓶子，有阿姨幫他們做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才算懂事了。

  季寧一說：“媽媽，我不討厭胡蘿卜的。”

  他又小聲地補充：“只有一點點不喜歡的。”所以就算是不喜歡也可以吃的，沒有那麽挑食。

  可是知樂挑食，他也挑食，知樂不愛吃胡蘿卜，他不愛吃菠菜，還被媽媽知道了，昨晚還撒謊了，讓媽媽也擔心了，他覺得自己算不上懂事了。

  要照顧好弟弟，當好榜樣，聽媽媽的話，聽爸爸的話，這才算懂事。

  季寧一不說話了。

  “一點點不喜歡也是不喜歡。”司甜跟他商量，“那以後我們家就不吃菠菜了行不行呢？”

  裴景媽媽都會讓裴景懂事一點，季寧一知道大人都會更偏愛懂事乖巧的孩子，老師和爸爸媽媽都一樣。

  季寧一說：“我媽媽送我來學校的，我們在路上聊天了，就晚了一點。”

  只是片刻後，又不太好意思地問季寧一：“我媽媽讓我以後懂事一點，寧一你知道在家裡怎樣才算懂事嗎？”

  裴景很奇怪地反問：“你不算還有誰算？”

  那媽媽會不會因為這件事就不那麽喜歡他了？季寧一捏緊了書本，又在心裡反駁自己，但是媽媽說了喜歡他的。

  他說得緩慢又認真，看不出一點勉強的樣子。

  裴景因為遲到一件事被老師罰站過好多次。

  但季寧一卻說：“老師說了，菠菜的營養成分很豐富，小朋友吃了對身體很好，我可以少吃一點，像知樂吃胡蘿卜一樣。”

  “哥哥也有怕的權利呀，也是小孩子。”

  季寧一朝她一笑：“媽媽，我不是怕的，我是哥哥。”

  在班上，老師總說季寧一是最懂事最乖的小孩，裴景知道在學校認真上課，聽講，做筆記，積極舉手，把作業寫得很漂亮，就算聽話懂事，但在家要怎麽樣呢？

  自從在肯德基相遇後，兩個小孩的友誼便建立起來了，又是同桌，季寧一是裴景在班上唯一的朋友，所以每當發生什麽事了，裴景只會告訴季寧一，對其他同學還是保持距離不愛跟他們說話。

  聽裴景這樣說，季寧一很開心：“這樣就好啦。”

  季寧一把書包放下，把語文課本拿出來放在桌上。

  只是那是好久以前了，那時候知樂還沒出生，現在媽媽好像更喜歡知樂了。

  雖然一直告訴自己，知樂是他的弟弟，他也要照顧喜歡知樂，但原本隻屬於他一個人的東西現在被分成了兩份。

  知樂為什麽要告訴媽媽他也挑食了，為什麽要告訴媽媽，他不喜歡奧特曼呢？
  媽媽最初隻給他買了新衣服，媽媽昨晚隻給他一個人講了睡前故事，但是媽媽給知樂買了很多新衣服，給知樂講了很久的故事，接知樂一個人放學……

  “寧一，老師來了。”

  裴景戳戳他胳膊，季寧一回過神，發現書本已經被他按出了一個淺淺的褶皺印，他立刻用手去撫平，只是最後還是留了印子。

  季寧一皺起眉頭，他總是很愛惜自己書，班上其他同學有的書很髒，邊角全都卷起，書頁也被撕爛了一個角，但他的像新書一樣整潔，裡面的筆記也工工整整，這個印子讓季寧一看了有點難受。

  老師抱著作業本走進來，說：“昨天的聽寫，我們班上有一半的同學全對，我念一下全對的同學的名字，有錯誤的同學要及時改正。”

  “季寧一。”

  “季寧一這次又是全對，從我們開始聽寫後，他沒有錯過一次，而且字跡特別工整漂亮，希望其他同學都向季寧一學習學習。”
    季寧一走上前去，接過自己的本子：“謝謝老師。”

  向來嚴厲的老師在面對著他時也微露出一個笑臉，班上的同學都知道，所有老師都很喜歡季寧一，但沒有誰嫉妒的，季寧一就是很優秀，成績很好，性格也很溫柔，大家也都喜歡他。

  回到自己座位上，季寧一翻開本子，上面有老師畫的五個五星。

  坐在他後面的同學小聲地說：“季寧一，你好厲害呀，怪不得老師經常表揚你。”

  季寧一只是一笑，沒有說話，把本子放好，又坐直身子聽課。

  他知道大人的喜歡也是有條件的，他們不會無緣無故喜歡一個小孩，他們會喜歡長得好看，成績好，聽話又乖巧的小孩。

  裴景戳戳他的胳膊，壓低聲音說：“寧一，把你的作業借給我一下可以嗎？我改錯。”

  季寧一把自己的本子給他。

  但沒過一會，裴景卻推了回來，指著他滿是紅色勾的作業說：“這裡有個字錯了，多了一撇。”

  季寧一一看，果然是這樣，那是老師說過的易錯字，季寧一也知道，只是偶爾寫快了就不自覺會添一筆。

  裴景說：“老師給你改錯了。”

  季寧一眼眸微垂，拿過自己的作業本，低聲說：“我知道了。”

  裴景看了他一眼，見他露出微局促而緊張的表情，沒有說話，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拿著本子嚷嚷著就要去找老師。

  寧一今天好像不太高興。

  下午，司甜準時去接兩個小孩放學。

  幼兒園準時放學，今天沒發生什麽意外，司甜一眼就看見了季知樂，背著書包，手裡還提著一個口袋，看上去特興奮。

  直到接到了人，司甜才知道那是什麽。

  季知樂拿在手上晃：“媽媽，看我的零食禮盒！”

  他特別興奮，上了車就把禮盒從袋子裡拿出來，放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看。

  司甜也不禁瞟了幾眼，幼兒園的獎品的確做得很精美，禮盒裹上了漂亮色紙，還在外面系了蝴蝶結，非常吸引小朋友注意力。

  季知樂扭過頭看她，對上她的目光，他舉著禮盒問：“媽媽喜歡嗎？”

  司甜很給面子地點頭：“喜歡。”

  季知樂笑了下，把禮盒塞到她懷裡，然後回過頭，玩著自己的手指，像是有點不好意思的模樣。

  司甜先是一愣，然後謹慎問：“給我看看嗎？”

  她沒忘記上次季知樂把小熊公仔塞到她懷裡讓她抱一會。

  “不是啦，是送給你啦。”

  司甜把盒子拿在手上，剛才季知樂翻來覆去地看，上面殘有著小孩手心的溫度。

  “給我嗎？”

  她看得出來季知樂很喜歡，昨天還因為這個禮盒在學校和人爭辯過了，今天拿著也愛不釋手，司甜知道對於自己喜歡的東西，小孩都會更想佔為己有的。

  因此對於季知樂這句話，司甜有些懵。

  季知樂點點頭：“給你了！”

  司甜拿在手裡，猶豫了一下，問道：“但你不是準備把裡面的奧特蛋給哥哥嗎？”

  季知樂點頭：“有兩個奧特蛋，媽媽一個，哥哥一個，哥哥的在我書包裡。”

  “可是王老師說了這是最後一個零食禮盒了，給了我你就沒有了，而且你攢了兩次貼紙才能兌換。”對於季知樂來說這是太珍貴的東西，這樣送給她，讓司甜有點不知所措了。

  季知樂點點頭，看著她的模樣，忽然問：“媽媽不喜歡嗎？”

  他聲音低了下去，繼續玩著自己的手指，不像剛才的害羞，現在是緊張了。

  “喜歡，很喜歡！”司甜立刻說，“只是太珍貴了，媽媽有點……”

  季知樂明白了，接上話：“媽媽是太高興了，所以不敢相信了對吧？”

  這個季知樂有經驗，媽媽說帶他做手工燈籠時，季知樂也有點不敢相信的。

  司甜點頭。

  季知樂傾身過來，抱住她的胳膊，還用手拍了拍：“是真的喲，其他小朋友要，我都沒給了，我要給媽媽和哥哥的。”

  忽然，他想到什麽，有點糾結地問：“媽媽可以把裡面的巧克力分一個快給爸爸嗎？”

  “爸爸一個都沒有好可憐哦。”

  司甜說：“我會的。”

  接到季寧一後，季知樂把奧特蛋給了他，還眨巴眨巴眼睛問他：“哥哥喜歡這個奧特蛋嗎？”

  季寧一看著手裡的零食，點點頭：“喜歡，謝謝知樂。”

  季知樂嘴角彎彎：“不用謝哦。”

  然後他轉頭看向司甜，眼睛特別亮：“媽媽你是不是也想看看奧特蛋呢，快把禮盒拆開看看吧！”

  司甜看著季知樂一副期待滿滿的樣子，心想明明是你自己想看，她覺得好笑，季知樂傲嬌得很。

  司甜解開蝴蝶結，露出盒子本來面目，再揭開蓋子。

  季知樂立刻發出“哇哦”一聲。

  禮盒裡面放了許多零食，有一個奧特蛋，還有巧克力，棒棒糖，餅乾……

  季知樂咽了咽口水，問她：“媽媽喜歡嗎？”

  “喜歡。”

  季知樂很高興：“哥哥喜歡，媽媽喜歡，大家都很喜歡！”

  季寧一沒說話，安靜地握緊手裡的零食，他心中有些澀，知樂給了媽媽禮物，他好像沒有什麽可以送給媽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