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可以騙他

  陸水捂住嘴巴，卻捂不住他雀躍的心。明知道哥哥不喜歡自己和隊長聯系，還是忍不住回應：“到了。”

  “嗯。”

  顧風“嗯”完後是幾秒的安靜，陸水捂住左耳，認真聆聽右耳裡的聲音細節。慢慢的，他聽出了安靜的層次，有水聲和呼吸。他開始幻想手機那邊在幹什麽，一定在喂魚。

  “喜歡藍色那條。”陸水冷不丁地說，眼睛有閃亮。

  “品種是半月。”顧風將孔雀藍的鬥魚放進新布置的方形水缸。

  “有名字嗎？”陸水追問。

  “這一條沒有。”顧風簡潔回答。

  陸水順著他的話浮想聯翩，藍色的燈光和變幻莫測的水波紋落在隊長身上，和他的肌肉線條完美融合，他們都是魚。

  “哪一條有？”陸水突然反應過來。

  [哥哥給我做飯時，摟住哥哥的腰，不合格]
  寫完後，他畫上一個鮮紅的叉號。可是等到他放下筆，目光卻沒有馬上挪開，而是停留在剛剛寫過的字上。

  也不確定談戀愛的感受，但是看著哥哥和屈南親密，他也會模仿，嘗試，探究。

  現在，他規整地寫下新的一條罪證。

  接下來陳雙就沒說出話來，只剩下喘不勻的呼吸聲。陸水陰沉著臉轉過身，不好，非常不好。

  王靈芝一愣，驚訝之余笑得燦爛無比。“咱們四水給我夾菜了，上了大學真是不一樣，長大了。”

  “阿姨。”陸水叫她。

  “現在吃點不礙事，再過半個月四水就不能吃了。”陳雙給弟弟夾菜，跳水項目的比賽多，弟弟接下來會很辛苦。

  “我先做飯。”是陳雙的聲音，昔日的校霸正極力掙脫優秀學長的懷抱，“四水本來就不喜歡你，你再抱我，他一定生氣。”

  “我不抱你，他依舊會生氣。”屈南還是攬住了陳雙的腰，輕柔地親吻他的胎記，“讓我親親，好不好？”

  “哦……”陸水還沒聊夠，但是又不想耽誤換水官。養魚很辛苦，稍有不慎它們就給陸地生物臉色看。陸水小時候養過一條小魚，後來死掉了，哥哥幫他挖了一個坑，還弄了一個小墓碑。

  是想要傷害哥哥嗎？

  回過神，陸水將手機收好，不確定隊長什麽時候會再聯系自己。他的手重新覆上牆面，想要弄明白為什麽602明明有人卻把門口弄成無人居住的樣子。

  重新回到臥室，陸水拿出《人類觀察手冊》，翻開屈南頁面。

  這一頁寫滿了紅色的叉號，第一條是[送我小學生版十萬個為什麽，懷疑他智商有問題，不合格]，再往下是[趁我不備親哥哥，不合格]、[在我面前故意拉哥哥的手，不合格]等等類似情節，大概100多條。

  他看著那行字，想到剛剛玻璃門上的雙人身影。他學著他們的模樣，兩隻手笨拙地摟住自己的腰。手掌滑過隊服的布料，手指從側腰滑至肋骨處，他再收攏手臂，用力一些，卻不確定這是一種什麽感受。

  通話結束，陸水還沒回神，他變成了海景觀裡的一條魚，穿過透明的水，看著無可挑剔的雙手放入水植，細心照顧著水生系統裡的一切生物。

  “謝謝哥。”陸水不用動手，碗裡和菜碟裡已經堆滿了好吃的，他愛吃魚，王靈芝特意下廚給他做了幾條黃花魚，他給哥哥夾了一塊魚肉，又給王靈芝夾。

  等這頓飯準備好，王靈芝剛好回家。陸水很喜歡她，也喜歡被女性長輩疼愛的感覺。飯桌上架起小火鍋，陸水面前的調味料是唯一一碗帶辣油的。

  “這個會不會太辣？”王靈芝問，有兩個運動員孩子，她宛如半個專業教練，“你們什麽時候比賽，能吃這個嗎？”

  他將美工刀放在枕下，走出臥室，想去廚房找哥哥，忽然，廚房裡的竊竊私語阻礙了他的腳步，陸水停下來，站在拐彎的地方偷偷觀察。

  “下次跟你說。”顧風細心地選了選水植，“訓練賽的細則我會發給你。我先換水，你好好休息。”

  陸水點點頭，現在自己還經常開口說話，以後是B隊的隊長。

  “四水現在可厲害了，和室友相處好著呢。”陳雙給他倒雪碧，“北體那邊我也安排了人，照顧他。”

  想起哥哥安排的張釗和鄭俊，陸水微微皺眉。

  “我也覺得咱們四水變化很大。”屈南給陳雙夾了一塊牛肉，意味深長地看向陸水，“我看你隊長也挺照顧你。”

  陸水原本看哥哥呢，笑容逐漸冷卻，想刀一個人的眼神無法隱藏。

  屈南笑了笑，不再深問，這時桌上的手機震動，他拿起來放在耳邊：“喂……爸，你放心，我在陳雙家吃飯呢，他挺好的。”

  陸水趁機把他給哥哥夾的牛肉夾出來，換上了自己夾的蟹粉丸子。

  屈南家是體育世家，對於哥夫的背景陸水較為滿意，他家裡全在跳高界，對哥哥未來的發展很有幫助。而且他已經出櫃，家裡非常喜歡哥哥，這點是陸水最大的滿意。

  如果他家裡有一個人皺一下眉頭，排斥哥哥，陸水堅決不同意他們在一起。

  桌上另外一部手機震動了，陸水看著新消息提醒，馬上用手遮住。

  隊長怎麽會在這時候聯系自己？他慢動作似的把手機拿到遠離哥哥的一邊，神不知鬼不覺地點開。

  隊長：[剛到家。]
  陸水：[我哥不讓我和你發微信的。]
  隊長：[你可以騙他。]
  陸水：[真的不要了。]
  隊長：[他又不知道。]
  陸水：[可他是我哥。]
  隊長：[魚不露面怎麽辦？]
  咦？難道隊長家裡真養了魚，是那條有名字的？陸水發現很少有反應的朋友圈多出一個提醒，提醒可以看到微信頭像，是冰冰透透的薄荷藍海水。
    隊長給自己留言了？陸水很喜歡發朋友圈，陸陸續續發了好多年，公開的大部分都和哥哥有關，僅自己可見的全部是暗戀日常。

  但是顧風從來沒留過。不著急點開，陸水先喝了一口雪碧，壓壓驚，還沒完全咽下去就鼓著臉點開了。

  [閱。]
  就一個字，閱，而且還是在自己的第1條朋友圈底下留的言。

  那張照片是很多很多年前了，剛剛上初中。陸水坐在臥室的書桌前，背後是游泳少年組的獎杯，他穿著白色的校服T恤，臉上有淡淡的笑容。

  陸水還記得那天的場景，哥哥想吃棒棒糖，下樓去買，他無聊地擺弄著手機，不小心留下一張自拍。

  可現在怎麽回事？陸水將雪碧喝光，想不通隊長為什麽要這樣做。

  “誰給你發信息了？”陳雙剛和媽媽聊完訓練的細節，轉過身問。

  “教練。”陸水撒了個小謊，緊張起來。

  “教練對你挺好的吧？”陳雙摸了摸弟弟的額頭，“你放心，我和你們教練聊過。”

  “真是教練嗎？”剛剛結束通話的屈南放下手機，“教練應該很喜歡你吧？不像我，吃頓飯都有人想趕我走……”

  陸水繼續和他對視，真想找個機會把他推進游泳池裡。

  吃完這頓飯，王靈芝準備收拾廚房，順手把3個大男孩子往下轟，嫌他們一個個太高了，在家裡佔地方。“年輕人就要出去轉轉，你們平時訓練辛苦，別總留在家裡。”

  陸水倒是無所謂，只要別把兄弟倆分開就好。外面天色不算太暗，太陽下山了可是天空有清冷的藍色，他好喜歡看藍色，就在樓下找了一處橫椅，靜靜地看一顆顆星星冒出來。

  哥哥去小區門口送屈南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屈南一定會纏住哥哥，不讓他馬上回來。

  陸水起身去小超市，買了一個巨大的棒棒糖回來。他繼續坐在橫椅上，像一個等待大人來接的小孩，思路卻開小差，想要看顧風家裡的魚。

  那條魚是什麽樣？會起什麽名字？他養它幾年了？是海魚還是淡水魚？陸水不知不覺摸到手機，想給顧風打電話。

  想聯系他，想和他說話。他們從小一同長大，可是陸水從沒給他打過。

  不是不敢，而是以前自己身上有大任務，不能全身而退。自己不能考慮未來，也不願意和別人有太多的情感交集。

  但是現在他可以了，可以毫無負擔地去聯系一個人。

  正在他猶豫之時，新微信來了。

  隊長：[看到了麽？]
  陸水立刻回復：[你在朋友圈的留言好怪。]
  對面一直沒有回，陸水也不著急。他很長時間都在扮演一條深海魚，時時發出錯頻的叫聲，別的魚聽不懂的。

  突然，陸水聽到一聲非常非常難以捕捉的快門聲。他能聽出那聲音很遠，還能聽出拍照的人已經很小心了。

  陸水繼續空洞地看著正前方，左側樹後有人，就是他。

  大約一刻鍾後陳雙才回來，臉上有難以掩飾的紅暈。“熱了吧？走，回家吹空調。”

  “好。”陸水將大棒棒糖遞給他，哥哥最愛吃甜食，“哥。”

  “不用買啊，家裡好多呢。”陳雙將他抱起來轉一圈。陸水趁機將臉埋在哥哥的頸窩，閉上眼睛。

  哥，只要我還活著，任何人都不能再傷害你。

  他們在樓下遛彎，天色全黑才上樓。王靈芝今晚在這裡住，大屋的雙人床留給兩個孩子。陳雙將601門口半死不活的繡球花搬回來搶救，陸水去洗澡，擦著頭髮出來，床頭櫃上放著兩個大禮袋，裡面是阿姨給他們準備的營養品。

  陸水看了看寫著自己名字的那一袋，比哥哥的多好幾瓶。

  他又拿起手機，從前對朋友圈沒感覺的，現在還沒點開就已經有所期待。

  隊長果真又留言了。

  留言的那條視頻是高一時哥哥拍的，自己從10米跳台一躍而下。

  隊長：[屈體不到位，調控身體位置能力和意識稍弱，改進措施建議從5米台到7.5米台循序漸進，以便到達屈緊身體到位後打開的質量規格。]
  陸水放下手機，好想打電話過去，罵他。

  幾分鍾後，他終於撥通那個早已熟背的號碼，在等待接通的空檔裡調整呼吸。

  “喂。”手機裡隊長的聲音很清晰。

  陸水聽了兩秒，然後默默掛斷了。

  好可惜，第一次主動給隊長打電話，不是他接的。

  顧風剛走進臥室，面露不悅：“別進我房間，別動我東西，顧雲。”

  “親弟弟的手機都不能碰了？”顧雲轉過來，有著非常像的面孔和一模一樣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