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正月初二,林如海一如去年,帶著林黛玉來了賈家拜年,或許是這一年裡,林如海並未因為公務勞心勞力,再加上女兒好友都陪在身邊,心情舒朗不少,人看著也比去年精神。
賈母慈愛的看著林如海,道:“玉兒還小,如海,你可要好好保養著,如若有什麽不方便的,就來賈家說一聲,讓瑚兒給你去辦。”
林如海笑了,道:“瑚兒和璉兒都助我良多,嶽母放心,嶽母的身體可還安泰?”
“我挺好的,兒子雖然不像話,但是孫輩各個都是好的。”賈母笑眯眯。
“大舅兄和二舅兄也挺好的,嶽母要求太高,所以才覺得他們不好,大舅兄以前在京城,那也是人人羨慕的世家公子,雖然在讀書一途上天賦不高,可是在待人接物上沒有什麽話說,二舅兄也是熱愛讀書的,如若不是嶽父離開時給二舅兄上了折子,說不定,二舅兄早就憑借自己的能力考中了進士。”林如海道。
自己的孩子是什麽德行自己不知道嗎?老大確實在接人待物上沒話說,可是就是心眼太死了,自從大兒媳走後,整日醉生夢死,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若不是大兒媳為他生了兩個好兒子,她都恨不得把他塞到肚子裡給他回爐重造了。
至於老二的好讀書,那也只是老二要娶媳婦的時候給他特意捏造的,老二好讀書是好讀書,可是也只是好讀書而已,如若不是相公臨走前上了折子,老二都沒辦法進入朝堂,即使進了朝堂,在工部主事的位置上一乾就是這麽多年,沒有挪窩,好在現在瑚哥兒回來了,他繼續在工部主事上做著也無傷大雅,反正就在這一畝三分地上,也不會闖什麽禍。
賈母歎了口氣,道:“子孫自有子孫福,我是懶得管他們兄弟二人了,好在他們兩個都有兒子,讓他們的兒子去管吧!”
林如海跟著笑了,他覺得兩位舅兄還好,他與敏兒成親這麽多年了,兩位舅兄也沒有闖過什麽禍,其實,像他們這樣的人家,你能力不出眾不要緊,重要的是不要闖禍。
林如海陪著賈母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將林黛玉留下陪著賈母,他則去了賈瑚的書房。
有賈瑚這樣保證,林如海放下心來,他很喜歡寒見寺,玉兒也很喜歡寒見寺,他也喜歡慧靜小師傅,雖然慧靜小師傅年紀小,可是棋藝卻與他相當,兩個人算是忘年交,他自然是不希望寒見寺被人迫害,可是他一個辭官了的不太好處理這件事,只能拜托賈瑚了。
“就說姨娘,整個京城的男人,有幾個是屋子裡沒有姨娘的,爹爹有姨娘,你姐夫也有姨娘,你蘇旻憑什麽覺得,你就特殊,你嫁的人就不會有姨娘?你蘇旻有什麽魅力可以讓人死心塌地?你的容貌嗎?也沒見得有多漂亮呀?你的家世嗎?咱們勇毅侯府在京城只能算二流世家,你算什麽?”
“爹爹娘親對妹妹已經夠好的了,左都禦史府也已經夠給妹妹面子的了,如若不是妹妹整日和妹夫吵架,左都禦史府也不會那麽快賜下一個姨娘,妹妹,你捫心自問,你對妹夫用過心嗎?整日不是看這個不順眼就是看那個不順眼,一不如你的心意,你就亂發脾氣,人家公主的脾氣都沒你的大,你以為你誰?”
“林姑父,您在府上靜養呢,何必再勞心勞力,你想這麽多可對自己的身體不好。”賈瑚驚歎林如海的敏[gǎn],不過想到林姑父曾經是揚州巡鹽禦史,對朝政自然是敏[gǎn]的。
“老夫雖然辭官賦閑在家,怎麽樣也不會被一個女人欺負去。”林如海將昨日發生的事情和賈瑚說了,他自然是不怕那個女人為難,只是有些擔憂那個女人去為難寒見寺的和尚。
賈瑚的記憶力向來不錯,一下就想起了那個女人的相貌,他一共遇到那個女人兩次,第一次是晉陽侯府奚落元春,第二次是在寒見寺為難陳林,兩次見面都不算愉快,賈瑚問道:“知道,那個女人脾氣不是很好,仗著家世便覺得高人一等,隨意為難他人?怎麽?林姑父遇到她了?她是為難您了?”
蘇母見憤怒的小女兒,歎了口氣,她又看向一旁的大女兒,道:“斐兒,你勸勸你妹妹。”
蘇斐輕笑了一聲,瞥了蘇旻一眼,諷刺道:“妹妹怕是在家被人寵慣了,就越發的無法無天了,真以為咱們勇毅侯府有多麽厲害,想對人家賈家怎樣人家就只能受著,賈家,開國八大公就佔其二,回去十多年前,賈家想摁死我們勇毅侯府,不費吹灰之力,人家只不過是低調了十年,妹妹就想對賈家下手了,妹妹這麽能耐,怎麽不自己去幹,要回來找爹爹、娘親哭訴?”
正月初二,也是蘇旻回去勇毅侯府的日子,在馮夫人的勸說下,馮子佩不情不願的陪著蘇旻去了勇毅侯府,只不過兩人還因為昨日的事情鬧別扭,即使在路上,兩人也互相看不順眼,只是都是性子高傲之人,也沒有一個人很服軟。
“今天才初二,過了初二才忙碌起來,其實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可是因為身份的原因,還不得不去。”賈瑚無奈歎氣,當官了就是這點不好,一些無所謂的應酬都要參加,明明內心就不喜歡這種。
“官場就是這樣,經常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應酬。”林如海挺能理解的。
林如海可是當過這麽多年的揚州巡鹽禦史,對朝政極為敏銳,他問道:“僅僅只是讓娘娘回家省親這麽簡單嗎?”
賈瑚無奈的笑了笑,畢竟誰都不能隨心所欲的活著,總要長大,變成能為妻子、子女遮風擋雨的靠山。
見兩個女兒都回門了,蘇母自然高興,只不過,看著自己小女兒一臉不快的模樣,她又變得有些擔憂,“旻兒這是又和子佩鬧別扭了嗎?男人都是要哄的,你別一直和他鬧別扭,趕緊趁著年輕趕緊把子佩的心籠絡過來,再把嫡子生出來才是正經事兒。”
賈瑚的眉頭皺了起來,道:“我知道了,我會找機會與左都禦史說道說道的。”
蘇旻被蘇斐這麽一教訓,臉色漲得通紅。
“今年的京城還真是格外的熱鬧,這麽多娘娘回家省親,即使是正月,那些人家修建別院的聲音也沒有停下過。”即使林如海在家中靜養身體,也聽說了宮中娘娘回家省親的事情,據說是挺熱鬧的,這些娘娘家中為了一張圖紙那都能吵翻天,據說宮中的娘娘們都憋著一口氣,都希望自己能第一個回家省親。
“是全家的榮耀,自然要盡心盡力!”賈瑚臉上帶著笑。
“不過是老友來我府上借銀,隨意問上一問,正月怎麽不見你出去應酬?你這樣的大官,正月應當是忙都忙不過來才對!”林如海也就隨意一問,朝政已經離他很遠了,他不過是為了好友們打聽一下情況,他們上門借銀可都不是小數目,雖然林家底子厚,但是能幫到的也有限,其實答案他早就已經猜到了,不過是好友當局者迷,為了全家的榮耀,看不清現實罷了。
“瑚哥兒,你知道勇毅侯府的那個嫁去左都禦史的女兒嗎?”林如海問道。
“我那時候就說過不嫁給他不嫁給他,爹爹都同意了,到最後還反悔了,你瞧瞧人家賈瑚,屋子裡也沒有姨娘,我如若嫁給他,他必定事事都聽我的,再看看馮子佩,到現在也不過只是一個秀才的功名,平時說是在書房讀書,實際是在和女人廝混,還說什麽紅袖添香,還是讀書人,實在有辱斯文。”這兩天的不順心,再加上母親的不理解,蘇旻立刻爆發了。
蘇斐對自己這個妹妹是越來越不耐煩了,以前還會好言勸說,現在她已經完全不想和她好好說話,再繼續這麽任性下去,到時候誰都保不了她,說不定還會連累家族。
蘇旻被自己姐姐一通教訓一下忘記了,自己今天回門還打算告狀的,想讓勇毅侯府去對付寒見寺。
就在勇毅侯府的氣氛比較微妙的時候,突然宮中傳來消息,太上皇病了,勇毅侯立馬坐不住了,不管還在自己家做客的女婿,他直接騎馬去了忠順親王府,想第一時間得知太上皇的情況,才好走下一步。
消息傳到後院,蘇母和蘇斐都坐不住了,她們也沒時間教訓蘇旻了,而是開始擔憂起來,勇毅侯府是支持忠順親王的,如若太上皇倒下了,他們也要早做應對才是。
這邊,賈瑚也得到了消息,賈瑚也坐不住了,連忙讓陳文陳武帶人去守住府門,還命令府上的下人,從今天開始,不許隨便外出,賈瑚心中稍微有些慶幸,好在是因為過年,府上都囤積了大量的食物,不然,府上就難熬了。
“瑚兒,你這是擔憂……”林如海也是一驚,想到了一種可能。
“未必不可能,萬一太上皇沒撐過去,忠順親王未必不會狗急跳牆,他與陛下作對這麽多年,早就沒有了回頭的可能,想來,他也沒想過回頭。”賈瑚擔憂道。
林如海眉頭也皺了起來,他覺得賈瑚的擔憂很有道理,忠順都謀劃這麽久了,太上皇死後,皇帝定不會放過他,還不如拚死一搏。
“為了安全,林姑父和玉妹妹在賈家先住幾天,林家人少,如若真的發生了什麽?恐怕會擋不住。”賈瑚對林如海道。
“行!”林如海也不矯情,連忙答應下來,他早就是將死之人,他的命不重要,他最擔心的就是玉兒的性命,留在賈家現在是最穩妥的。
賈瑚讓林如海自便後,他便離開了書房,他還要去府上各處布防,得需要他親自去盯著。
正月初二,是嫁出去的女兒回門的日子,元春和沈長安也帶著孩子來了賈家,聽到太上皇病倒了的消息,元春本來沒有在意,但是,她察覺到賈家的變化後,也緊張了起來,她連忙去前院找沈長安,正好遇到來找她的沈長安,還不等沈長安說話,元春便抓住了沈長安的手,擔心道:“相公,母親還在侯府。”
沈長安也十分的慌張,道:“對對對,娘親還在侯府,我們不在,侯府那些人定會欺負母親。娘子你和孩子留在這裡,我回去陪娘親。”
“相公,孩子留下就好,我陪你一起去找母親。”元春握著沈長安的手,目光堅定道。
沈長安本來想拒絕,他希望元春和孩子都平安,可是見元春目光堅定,他握緊了元春的手。
元春和沈長安手牽著手回到梨香院,王夫人抱著元春的孩子,眼睛紅紅的,她很想開口把元春夫妻留下,可是她看到元春和沈長安堅定的眼神,便明白了,這兩個孩子定不會留下的,王夫人只能道:“你們兩個都要好好的,孩子你們兩個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的。”
元春和沈長安下跪下,給王夫人磕了一個頭,然後起身,兩人一起回了晉陽侯府。
晉陽侯府那另外兩人行為如此的令人不恥,在如此危機的時刻,他們兩個又如何能把母親一個人留在晉陽侯府呢?
楊氏原本還有些慶幸,沈長安和元春去了榮國府,有榮國府保護,兩個孩子定會平安的,很顯然,她與沈長安和元春想的一樣,對侯府另外兩個人的人品不信任,晉陽侯府的實權還是掌握在那兩個人手中,萬一他們要做什麽,只能是死路一條,楊氏一見沈長安和元春回來了,立馬就急了,她急道:“你們兩個孩子怎麽回來了,快些回去榮國府。”
“母親和我們一起走!”元春拉著楊氏的手道。
楊氏剛準備想說不合規矩,可是看著兒媳和兒子的擔憂的目光,心中覺得溫暖,再不合規矩,也比不得那兩個人不合規矩,楊氏見兒子和兒媳擔憂自己,最後還是同意了,就當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外頭的官差大聲在說:“朝廷辦事,眾人回避,大街上禁止行人出行……”
楊氏聽到官差的聲音後,有些絕望,走不了了,只能呆在侯府,楊氏看著兩個傻孩子,心疼極了。
皇帝站在太上皇窗前,看著昏迷不醒的太上皇,神色莫名,他知道,太上皇手中還有一支暗衛,當年太子謀反不成,最後就是敗在那一支暗衛手下,所以,這些年,他都不敢輕舉妄動。
甄氏給自己的兒子使了一個眼色,忠順微微點頭,表示他已經安排妥當了,甄氏松了口氣,太上皇年紀大了,以前就病倒過,雖然沒讓外人知道,她還是早就做了準備,就是預防這一天,她很早之前就已經和忠順商量過了,一旦太上皇倒下,他們應當如何做,退縮是不可能的了,皇帝也不可能給他們退縮的機會,他們要做的就是拚死一搏。
太上皇后有些擔憂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她出身低微,當初她只不過是一個宮女,有幸被醉酒的太上皇臨幸,生下了皇帝,以前廢太子還在的時候她便不得太上皇喜愛,連累皇兒也不得太上皇喜愛,誰知道後來廢太子逼宮,另外幾個皇子也都死了,沒想到皇位落到自己的孩兒身上,而她母憑子貴,被封了太上皇后,可是她卻沒辦法給皇兒任何助力。
“陛下,全城都已經封鎖了。”錢良小聲在皇帝耳邊說道。
皇帝點了點頭,如今他也已經準備好了,他不是當年的廢太子,他是已經當了大慶十幾年的皇帝了,皇帝的目光堅定,如若太上皇這次真的抗不過來,那最後贏的人只會是他。
“母妃,已經兩天了。”忠順親王有些擔憂,時間越久,變數就越大,他們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管了,再等一天,如若你父皇明日還不醒過來,那我們就直接行動。”甄氏心情也十分的不好,太上皇病得太突然了,他們沒有任何的準備。
忠順點了點頭,他憂心的看著太上皇,心中祈禱太上皇快些醒過來。
“陛下,禁軍已經準備好了,在京城防衛。京郊的駐軍也已經準備好了,只要他們一收到消息就會立馬入京救駕,忠順親王手中的京畿衛只有八百人,忠順親王即使想去調兵,那也只能去順德府借兵,從順德府趕回來,也得要兩天時間。”錢良稟報道。
皇帝點了點頭,已經兩天了,想必忠順那裡應該坐不住了,最遲明日,忠順便會采取行動,只要忠順一動,那麽,他趁機滅掉忠順的機會就來了,皇帝的目光發寒。皇帝心中清楚,這是在沒啟動暗衛的情況下的狀況,如若暗衛到了,那將是另外一種狀況。
“報!太上皇醒了。”就在皇帝在心中構建藍圖的時候,有小太監過來稟報。
聽到小太監稟報的內容,皇帝握緊了拳頭。
“陛下!”錢良有些擔心的看著皇帝,他知道皇帝等太久了,沒想到,又只是虛驚一場。
皇帝閉上眼睛,只是握緊的拳頭顯示他此時心思動蕩得厲害,皇帝良久才睜開眼睛,他長歎一口氣,道:“錢良,去通知太上皇后。”說完,皇帝便起身,向太上皇宮中走去。
皇帝到太上皇宮中的時候,忠順親王和甄氏已經在了,太上皇后也在,只不過太上皇后默默的站在一旁,看著甄氏嬌柔的伺候著太上皇,忠順說著關心太上皇的話,好似一家人其樂融融。
“給父皇請安!”皇帝行了一禮。
“起來吧!”太上皇才醒,身體還有些虛弱。
皇帝站了起來,他似乎沒看見一臉警惕的忠順,而是對皇帝道:“父皇身體怎麽樣了?怎麽好端端的病倒呢了?”
太上皇眼神複雜的看著皇帝,隨後想到了什麽,他嗤笑了一聲,道:“朕不過是貪杯,多喝了酒杯,卻不想身體不比之前,竟一下病倒了,勞皇帝擔憂,只是朕好好的活了下來,不知道皇帝會不會失望呢?”
“父皇是兒子的父親,父皇病倒了,兒子自然心痛,父皇何出此言呢?”皇帝連忙道。
太上皇看著皇帝,看著年輕銳氣,充滿朝氣的皇帝,他的目光落在皇帝身上與另外一個身影重合,那個人也是年輕銳氣,充滿了朝氣,襯托得他如同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以前他還想掙扎一下,現在,已經是垂垂老矣了。
“你們都退下吧,朕累了。”太上皇道。
“兒臣告退!”
“臣妾告退!”
皇帝帶著太上皇后離開了,忠順和甄氏倒是依依不舍,只是太上皇沒有留兩個人,兩個人也只能離去。
回到自己宮中,甄氏松了口氣,太上皇沒死,他們就能謀劃得再周全一些,這樣才好萬無一失,素不知,這種事情必須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萬無一失,尤其是造反這件事,越想萬無一失,最終什麽都不能成。
“好在父皇醒了,母妃,父皇真的是貪杯病倒的嗎?”忠順問道。
“他就喝了一杯酒!”甄氏道。
“一杯酒也不多呀?父皇身體已經差到這個地步了嗎?一杯酒就能讓他生病,以前父皇雖然說不上千杯不醉,可是酒量可比孩兒好多了。”忠順不解道。
“你父皇喝了酒,非要去千鯉池喂魚,也不知道他怎麽就那麽喜歡千鯉池的魚,千鯉池那裡風大,受了涼,這才病倒的。”對於太上皇的行程,甄氏向來是了如指掌的。
“千鯉池的魚有多好,父皇整日就想著那些魚?”忠順有些不滿道。
“誰知道呢,估計是覺得去千鯉池喂魚病倒了,所以覺得有些丟年,所以才不肯說出來的吧,不管怎麽說,你父皇現在是醒過來了,你平時多來給你父皇請安,讓你父皇看到你的孝心,只有孝心到了,你父皇一定會偏向你的。”甄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