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明月天涯(九)
這時, 人群中又擠出來一個顫顫巍巍扶著拐杖,滿臉紅暈的老太太。
唐瑾快要克制不住地笑出聲。
花虔一臉驚恐扶著老太,生怕她一下不慎摔倒:“婆婆……您也來這相親?”
那老太聽到她這話滿臉羞紅地“哎呦”一聲。
“小姑娘喲你這說的什麽話喲, 羞死個人。俺老婆子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人家小夥再俊也不好下手啊, 俺是幫俺家姑娘來相個親~”
花虔聽到這話松了口氣,還好還好,不然她哥怕是要瘋。
送走了老太, 望著門口擠得水泄不通的姑娘, 花虔撫了撫額, 瞪了唐瑾一眼:“你弄出來的禍事你解決。”
唐瑾不樂意:“這麽多姑娘,總夠他挑一個。”
挑個合眼的趕快成親走人, 別成日在花虔眼前晃悠,耽誤他們親熱。
“哎呀,我的頭髮!”
見花虔堅持,唐瑾撇了撇嘴, 不情不願地將手中刀扇展開,“唰”得甩出幾道鋒刀掠過眾人頭頂釘在門梁上。
被堵在房間裡應酬了一上午的花珩松了口氣癱在桌子上。
唐瑾眨了眨眼睛,倒也不再說話,卻悄然伸出濕漉的舌尖舔了下她的手心。
眾女頓時嚇得捂著雲鬢尖叫逃離, 一時之間香帕四飛,很快院子就空蕩下來, 花圃也被踩踏歪倒一片。
花虔見他此時還說風涼話,一腳踩在他腳上低聲警告:“你閉嘴吧!”
花虔連忙拍開他摸在腰間手連忙挽尊:“什麽耳什麽磨,沒有的事,你別瞎說!”
花珩面色青紅交加,理好被扯爛的衣服冷眼望向唐瑾。
“是啊,我跟虔虔成日耳鬢廝磨,纏綿悱惻,難免擔心會忽視了大舅哥,所以才想著給大舅哥找點樂子,大舅哥不會怪我吧?”
唐瑾似乎有些難過:“虔虔,你忘了剛剛在客棧我們……”
“喲, 這是怎麽了?”
花虔咬牙道:“你當我哥哥是海王啊!趕緊的!”
混亂之中他還被人摸了好幾下, 身上的香囊手帕都被順走, 連腰帶都被扯下, 衣衫凌亂, 下巴還蹭了些胭脂。
這話說得她自己都汗顏,然而唐瑾卻伸手摟住她,指腹摩挲著她柔軟的腰肢朝花珩勾起嘴角。
“唐瑾真是煞費苦心的想幫哥哥找到一份好姻緣呐!雖然,雖然這個方式出了些錯誤,但是精神可嘉!”
唐瑾瞧著他狼狽不堪的模樣, 搖著折扇捂住嘴角笑眼彎彎, 冷嘲熱諷道。
唐瑾略微仰頭,輕蔑的目光毫不示弱地對上他的視線。
花珩瞧不過唐瑾那副模樣,忍著翻白眼的衝動朝門口走去:“我出去透透氣。”
花虔捂住他的嘴,面色羞紅,氣得跳腳道:“唐瑾!”
氣氛一時微妙,花虔見兩人劍拔弩張,頓時尬笑地一拍手道。
他一口一個大舅哥叫得熟稔,然而語氣中卻沒有絲毫親熱,唯余挑釁。
再在這裡他會被氣死。
然而他剛走到院門口,就見又幾個姑娘從巷裡走來,瞧見他頓時雙眼發亮:“請問您就是賈公子嗎?”
賈少龍:“……”
“不是!”
他“啪”地一下果斷合上院門,身後唐瑾瞧著他驚慌無措的模樣已經笑開了花。
心情真是無比舒坦啊~
花虔瞧著唐瑾惡劣的神色,和賈少龍頭痛的表情無奈的歎了口氣。
唐瑾當雖然克制不少,但做事當真是依舊絲毫沒有顧及,我行我素地很。
他們原本是打算在這裡隱居的,可是如今被唐瑾這麽一攪和,他們怕是在整個罋州都出名了。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幾天每日都有無數姑娘擠在小院門口圍得水泄不通,不僅如此還有些男人也混在裡面。
眾人聽說罋城來了個謫仙般的人物準備相親,而且相親對象毫無門檻,只需生辰八字,合眼緣就行。
未出嫁的女子頓時都紛紛想要試試運氣,此事一傳十十傳百,連十裡八鄉的外地人都聞訊趕來想要一睹仙人之姿,太陽還未升起便在小巷裡堵著。
甚至接連有三個采花賊半夜企圖翻牆頭,不過已經被唐瑾一刀割了喉嚨埋到土裡施肥。
那時花虔睡得正香毫無知覺,花珩雖然知曉,但也隻冷眼瞧著並未阻攔。
許久未殺人的唐瑾分屍的動作極其嫻熟,瞧著地上的殘肢還有那驚恐猙獰的頭顱心中便不由湧上一股筷感。
但旋即他想起屋中熟睡的少女,輕嘖一聲,原本打算剝皮的手收回,將屍體踢入挖好的大坑中埋上,便將鏟子丟到一旁。
他泡了個熱水澡,將身上的血腥味洗盡後換上熏染著果梨香的衣服,旋即在花珩的注視下翻窗進了花虔的屋子,踢掉鞋子上()床鑽進被窩裡摟住花虔,親了親她的額頭。
還是虔虔最好玩。
*
“唉……”
又是一日清晨,花虔趴在桌子上已經不知道歎了多少口氣。
唐瑾一手撐著下巴歪頭望向她,伸手戳了戳她的小梨渦:“虔虔,你不高興?”
花虔對他毫無自知之明的態度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你惹出來的事情,現在可怎麽辦?”
這都過去快半個月了,門口聚集的人卻是一點也沒少,只是來人已經不是一開始的姑娘了,更多的是媒婆和各家仆人。
都想著給花珩說親,有些豪紳見他們這地方小門小戶,甚至想直接讓花珩入贅府中,八抬大轎來接他過門。
許是罋州這地方太偏遠,帥哥太少民風又比較彪悍,所以對於婚事上熱情得讓人無福消受。
唐瑾見她在想其他人,嘴角揚起的笑容漸漸抹平。
原先他是為了戲弄賈少龍,讓他分身乏術不能打擾他和花虔親密才想出了這招,現如今卻讓花虔將心思都分了出去,唐瑾心中的愉悅頓時變成了嫉妒和不悅。
“這個好辦。”
唐瑾笑得單純又殘忍,“我去抓幾個不知死活的吊在門口,這樣其他人也不敢來了。”
花虔見他起身要走,連忙抓住他的腰帶:“你這是嚇唬他們還是嚇唬我呢?”
她可不想哪天一開門就發現院門外垂下來一雙腿,那是半夜會做噩夢的程度啊。
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花珩此時放下茶杯開口道:“罋州雖然地處偏遠但也並非與世隔絕,咱們還是不宜在此處停留太久。”
他們現在太過引人注目了,難免會被人畫了畫像散播出去,到時候若是被江湖中人瞧見便是數不盡的麻煩。
外面媒婆的拍門聲和吆喝聲此起彼伏,花虔歎了口氣,有些可惜地瞧了眼她那片還未抽芽的花圃。
“也隻好如此了。”
唐瑾挑了挑眉倒是無所謂,反正花虔去哪他就去他,不過他也絲毫不覺得如今的場面都是自己造成的。
都怪賈少龍,要不是他死纏爛打地追來,他和花虔現在還過著耳鬢廝磨的神仙日子呢,哪裡需要顛沛流離。
半月之後
院門外的媒人們擦了擦臉的汗奇怪得很。
他們在這蹲守了多日,這家人卻是從未出過門,難不成真是不吃飯的神仙人物嗎?
又過了幾日,終於有媒人受不了了,壯著膽子踩著同伴的肩膀爬上牆頭悄悄朝院子裡望去,卻發現小院裡已經一片冷清,並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樣。
他朝裡面喊了一聲:“賈公子,賈公子?”
然而並未有人回答他。
連平日裡那個嬌俏活潑,笑起來燦爛得晃眼的妹妹也沒有回應。
媒人愈加好奇,朝外面喊了聲:“裡面沒人啊!”
“沒人?”
其他人頓時都站起身子,一個媒婆掐腰道:“怎麽會沒人呢,咱們這些日子輪流在門口候著可沒離開過這兒一步,那三人還能飛了不成?”
另一人朝媒人喊道:“大張哥,你跳進去看看,要真沒人給咱們開個門,我倒不信了,這好端端三個人還能憑空消失不成?”
大張哥也納悶得很,聽到這話便索性翻過牆頭悄摸著走到房屋前,透過窗戶朝裡望去。
卻見那屋中已然都空蕩蕩,衣服首飾被子皆不見,隻留下些蒙上灰塵的家具。
他納悶地把院門打開,眾人一擁而入,翻遍了整個院子也沒見著半個人影,頓時都二丈夫摸不著頭腦。
“乖乖,難不成真是遇到神仙下凡來了?”
“啊——”
這時一道尖叫聲從花圃中傳來。
眾人望去,就見一個媒婆面色蒼白地跌倒在地瑟瑟發抖。
她腳下的泥土中,隱隱露出一小截白色的骨頭。
*
甕城最近出了一件怪事。
南巷小院中前不久一夕出現三個貌若天仙的俊男美女。
原說是要相親,若是尋到有緣人便願意攜萬兩黃金為聘禮迎娶,引來了全城的轟動。
然而三人卻又在不久後忽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隻余下一座荒涼破敗的院子,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不久後罋州下了一場大雨,有人發現院中竟然藏著三具屍骨。
那屍骨原是藏在院中的花圃下化為養分滋養花草,沒想到大雨衝刷了泥土,這才露出裡面的森森白骨。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罋州的豪紳為安定民心特意請來得道高僧施法祭壇。
高僧老神在在,掐指一算便篤定那三個仙人之姿的男女實際上便是赫赫有名的白骨精,專門化為人形勾引年輕男女吸□□氣滋養妖魂。
好在他們修為尚淺,擔心被九天雷火轟頂形神俱滅,不敢傷人性命,便以相親為名召集十裡八鄉的女子聚集在一起均攤的吸□□氣。
這白骨精身心狡詐,等一處地方的精氣吸食得差不多了,他們便會換個地方繼續勾引人,因此飄忽不定,從未被收降。
自此,罋州流傳出“三大白骨精”的故事,漸漸地與中原“唐僧不洗頭”所寫《西行記》融合在一塊,成了著名的“孫悟空三打白骨精”。
而此時,正在趕路的三人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孫悟空棒下妖魂。
夕陽將馬車顛簸的影子拉得斜長,已經回巢的鳥兒探出毛絨絨的小腦袋,似乎可以聽到從車廂裡傳出的,一來一回爭鋒相對又不甘示弱的譏諷挖苦。
車廂外,花虔駕著車,她叼著一截狗尾巴草,耳朵裡堵著兩團棉花,望向烈火般灼燒的夕陽長長地歎了口氣。
老天爺,她總算知道婆媳關系為什麽是困擾人類幾千年的難題。
馬蹄噠噠,顛簸的馬車在山道上漸行漸遠,像是要奔赴著融入烈烈紅日之中。
日落月升,江湖的傳奇總是如流光驟起,又似煙花轉瞬消散。
但明日的江湖,依舊是江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