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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那朵黑蓮花》第七十四章 江湖風月(三十一)
  第七十四章 江湖風月(三十一)

  裴元自小跟隨唐瑾, 卻從未見過他如今這副模樣。

  他其實很想問唐瑾,不會回來的那個人是魚姑娘嗎?

  魚姑娘為什麽不會回來了。

  可他望著眼前人毫無血色的蒼白面容,最終什麽話都無法問出口, 隻囁嚅道。

  “少盟主, 我們回屋吧。”

  涼風吹過, 唐瑾扯出一個薄涼的笑容,轉身朝屋中走去。

  俏飛燕見唐瑾沒理她,登時又氣又急喊道。

  “哎!大家好歹是朋友, 魚虔不見我, 賈公子也一聲不吭走了, 你如今又裝不認識,一個兩個都怎麽了?”

  裴元聽到屋外的高喊聲, 急得想出去讓俏飛燕離開。

  他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但瞧著少盟主如今的模樣,顯然是跟魚姑娘有關, 怎麽能再受刺激。

  然而唐瑾已經停下腳步。

  裴元望著他因為虛弱而略顯傾塌的清瘦身體緩緩直起,通身驟然充斥著暴戾的氣息,仿佛與濃鬱的陰狠黑氣交融在一起。

  院中俏飛燕氣得跳腳, 但瞧了眼結實擋在身前的兩個鐵面侍衛也隻得無可奈何地轉身離去。

  然而伴隨著裴元一聲驚呼,頃刻間她感到身後長風驟起, 衣角翻飛。

  俏飛燕頓時奇怪地扭頭望去, 還未等她看清發生了什麽, 脖間猛地一痛, 整個人已經被掐住脖子, 腳尖離地提在半空。

  唐瑾眸色黑沉如寒墨, 冷聲緩緩道:“我記得你很傾慕賈少龍。”

  俏飛燕費勁全力地想要掰開他的右手, 可是那隻手就像是深嵌入她的喉頸的焊鐵一般無法撼動, 讓她絲毫提不起力氣,只能眼睜睜地感受著肺部的空氣逐漸流失。

  她張大口竭力想要呼吸,腦袋卻因為缺氧而陣陣暈眩,只能艱難道。

  “放,放開我……”

  周圍人已經被突變的場面震住不敢上前。

  他們從未見過此時的少盟主。

  未曾梳理的凌亂墨發在風中飄揚,他赤腳而立,眉眼陰戾冷漠,眼角通紅,唇色卻蒼白如紙,像是久藏黑夜陡然暴露於烈日之下的陰魂惡鬼。

  唐瑾看著俏飛燕痛苦窒息的神色,蒼白的嘴角扯起一道詭異的弧度,聲音低啞又詭譎。

  “既然愛他,那你先去黃泉路上等他吧。”

  少女的臉色已經發青,唐瑾面無表情地收緊手指,就在扭斷她脖頸的那一刻,一道喝聲伴隨著雄渾的掌風而來。

  “住手!”

  掌風凌厲迎面而來,唐瑾如今身受重傷,不得不將俏飛燕甩開在地退避攻勢,目光狠凝地望向匆匆趕到的兩人。

  “咳咳咳……”

  俏飛燕捂住脖子費力地乾咳,感受到新鮮充足的空氣吸入肺腹才略微緩和。

  羅孚道長望向她脖間猙獰的青紫,眉頭略皺聲音也帶著一絲薄怒。

  “飛燕丫頭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置她於死地?”

  倘若他稍遲片刻,此時躺在地上的便是一具脖頸折斷的冰涼屍體。

  何其歹毒!

  唐瑾眉目陰冷,望向羅孚道長的眼中充斥著輕蔑和厭惡。

  “與你何乾?”

  一旁的唐武見他不僅當初出手傷人,還如此挑釁羅孚道長,連忙打圓場笑道。

  “瑾兒身受重傷,必定是還未清醒一時糊塗將這位姑娘當成了敵人,還好道長及時趕到才未釀成大錯。瑾兒,還不快給這位姑娘道歉!”

  羅孚道長聽到這話哼笑一聲譏諷道:“少盟主武功蓋世,何時身受重傷,昨日不還同虔丫頭商議親事嗎?”

  唐武見一時情急說漏了嘴,隻得尷尬圓道:“是舊疾複發,高燒未退。”

  話音未落,一道毫不掩飾地嗤笑聲傳來。

  眾人尋著聲音望去時,唐瑾已經拋下一乾人轉身朝屋中走去。

  “嘭!”地一道關門聲響起,隔絕了屋外一切攪擾。

  唐武見狀略顯尷尬地搓了搓手道。

  “道長莫要見怪,都是晚輩教子無方。瑾兒他平日溫和禮待眾人,今日必定是燒糊塗了,待他身體痊愈,晚輩定然攜子親自上門向飛燕姑娘賠罪。”

  羅孚自然不信這番說辭,他望向緊閉的房門神色凝重糾結,最終卻搖了搖頭挺起圓鼓鼓的肚子歎氣道。

  “罷了罷了,小老人我到底多年不問江湖事,本不該趟這趟渾水。”

  他轉頭望向唐武淡淡道,“唐盟主,貴派廟高路遠,我也不便再打擾,今日一別有緣再見。”

  唐武聽到這話連忙挽留:“羅孚道長,瑾兒只是一時不察,絕非有意迫害這位姑娘,道長莫要見怪才是。”

  “人命關天,在唐盟主看來只是一時不察嗎?”

  羅孚冷哼一聲反問道,見唐武神色微僵,頓時一甩衣袖不再停留。

  “飛燕丫頭,我們走。”

  一旁的俏飛燕聽到這話,連忙捂著脖子踉蹌地追上快步離去的羅孚道長。

  “道長你等等我,咳咳……”

  羅孚雖然惱怒,但聽到俏飛燕的乾喊聲,腳下步子放緩等她。

  俏飛燕累得氣喘籲籲,豎起大拇指道:“道長,瞧著你這身體如此圓潤,沒想到腳程倒快。”

  羅孚道長瞧著她還略微發紫的面色無奈道:“你如何去招惹唐瑾?”

  俏飛燕的喉嚨生疼,她揉了揉脖頸輕“嘶”道:“我沒招惹他啊,誰知道他為何突然暴怒?”

  見羅孚面色凝重,俏飛燕接著道。

  “道長你莫要生氣了,我覺得唐瑾人不錯的,這其中必定有誤會。”

  羅孚道長快被她氣笑了:“你差點命喪他手,如何還為他說話?”

  倒是俏飛燕嘿嘿一笑。

  “我知道我知道,我以海為生,這些年見多了各色商客。唐公子這個人吧雖然表面總是溫聲笑語,實際上的確不好相處,若是尋常我必然不會同他多相處。”

  “但相處久了就發現他其實也好哄得很,每次唐公子若是不高興了,魚虔只要撒撒嬌哄哄,他便頓時消氣,有時候甚至會自己偷笑。同行那一路上我都瞧在眼裡,許是見多了,所以我對他也總害怕不起來。”

  羅孚道長顯然不信:“虔丫頭能治得了他?”

  “一物降一物唄!”

  俏飛燕咧開一口大白牙燦爛笑道,“徐婆婆不會武功,道長你這麽多年不也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羅孚聽到這話神色微怔,旋即搖頭失笑感歎道。

  “是啊,萬物相生相克相伴於終,一物降一物呐。我活了這麽多年,倒沒你一個小丫頭瞧得清楚。”

  他松歎口氣,“罷了罷了,這江湖終究不是曾今的江湖。我既已為隱士僧,何須再作江湖客。”

  羅孚扭頭望向俏飛燕,“不過飛燕丫頭,這玉機門不是你的歸宿,你便同我一道離開吧,路上也有個伴。”
    俏飛燕聽到這話卻猶豫不決。

  “可是唐公子忽然如此,魚虔對我避而不見,賈公子也不見蹤影,我總覺得有大事發生,如何放心得下。”

  羅孚道長知她心善,語重心長道。

  “丫頭,你且聽我一句。江湖絕非你想象的那般簡單,武林豪紳高門大族多有秘辛,牽一發而動全身,甚至會波及整個江湖,絕非你一人可以左右。既然他們不想告訴你,一定有他們的理由和苦衷。與其摻入這趟渾水,不若早日抽身離去。你若當真想見他們,待到來年春暖花開之際,唐瑾和虔丫頭就要成親了不是,那時再會也不遲。”

  羅孚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

  白雲蒼狗,歲月如常。

  他緩緩道:“我想在那之前一切都會塵埃落定。”

  *
  “瑾兒,你怎麽那般放肆?廢了大的功夫才將羅孚道長請來參加群英匯,為玉機門樹威,為伐魔之戰立信,可如今得罪了羅孚道長,日後天下人會如何看你?”

  唐瑾靠在床邊,望向一臉急色的唐武,扯出一道譏諷的淡笑。

  “樹威立信?不若讓羅孚繼任盟主之位,不更能凝聚人心。”

  唐武沒想到他說話如此刻薄:“你……”

  他話還未說完,便見唐瑾目光森冷道。

  “沒有羅孚又如何,我自能領軍屠盡魔教。”

  唐武從未見過唐瑾此時的模樣。

  他的神色無比冷漠,微弱的陽光投映在他的側臉上,半明半暗,卻隱埋不住他眉眼間的陰翳和暴戾。

  明明是午後,可唐武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絲寒意。

  然而唐瑾卻沒有再理會唐武,他起身淡淡吩咐道。

  “裴元,準備藥浴。”

  裴元聽到這命令怔在原地。

  “少盟主,藥浴雖然能祛瘀通骨最快地將您筋脈重鑄,可這肌膚宛若灼燒火燎之痛非常人所能承受,而且需要連續藥浴二十八天方得成功。許大夫說了,您的傷只要悉心調養,不出幾年便能恢復,不必如此啊。”

  唐武也眉頭緊擰,他自然希望唐瑾能早日恢復,攻破魔教光耀玉機門。

  但許大夫既然已言三年之內就能恢復,他便等得及。

  魔教之頑疾本非一日可除,何必讓唐瑾受這種苦楚。

  然而唐瑾卻隻淡淡地又說了一句:“備藥。”

  見他異常執著,唐武想要張口勸說,卻在看到他的眼神時戛然而止。

  那眼神他曾今見過。

  陰鬱,偏執,狠厲,強行壓抑著仿佛隨時會噴薄而出的瘋狂。

  雖讓人心中生寒,卻又不由篤信他所做所想必然成事。

  唐武畏懼這個眼神,卻又無比懷念。

  不愧是她的兒子。

  唐武沉默片刻:“你是為了虔兒嗎?”

  這個名字一出,他明顯感到唐瑾一瞬僵硬的身體。

  頓時,所有勸解的話語都消失殆盡。

  雖然唐瑾回來後一直昏迷不醒未言半句,可虔兒消失不見,看著唐瑾一直攥在手中的破碎荷包,唐武心中也有了些許猜測。

  他低聲道:“為父會暗地派人尋找虔兒,但大局當前,瑾兒,你怎可為一個女人自亂陣腳?”

  唐瑾聽到這話忍不出笑出了聲,他幽幽抬眸望向唐武。

  “就如你當初拋棄母親一樣嗎?”

  此話一處,周遭一片寂靜。

  唐武苦澀地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卻最終隻眼光躲閃不敢望向唐瑾。

  “若是承受不住也不用勉強。”

  說罷,他倉皇而逃。

  唐瑾望向他狼狽離去的背影嗤笑一聲,不知是在嘲諷唐武還是他自己。

  裴元見連盟主都答應了要求,隻得聽命將藥浴備好,關上房門。

  溫熱的黑色藥水像是充滿欲望和掙扎的沼澤。

  唐瑾褪去外衣浸泡其中,刺鼻的藥草味令人作嘔。

  隨著藥物透過肌膚浸入體內,他的體溫漸漸升高,眉頭緊皺起,額角已經滲出細密的冷汗。

  肌膚像是被烈火灼燒,又像是無數螞蟻撕咬開血管爬滿筋骨,鑽入肺腑。

  唐瑾的面色愈加蒼白,忍不住抓緊浴桶的邊緣,清瘦的手指骨節突起嶙峋,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猙獰而可怖。

  他劇烈的喘熄著,腦中似乎又傳來尖銳刺耳的聲響,像是要將他的身體割裂。

  唐瑾右手按緊額頭,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痛苦讓他承受不住地低吟出聲,無意識緊咬住的下唇已經溢出鮮血,但疼痛依舊沒有絲毫舒緩,每一分每一秒都似如身處煉獄。

  劇烈的痛苦之中,唐瑾艱難地張開眼眸,透過朦朧的水霧望見浴桶旁的桌上放置的荷包。

  醜兮兮的,沾染著汙濘如同破布。

  耳邊似乎響起少女嬌作的聲音。

  “唐瑾,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你生氣的時候就想想有我這麽人美心善的小天使喜歡你,就不會生氣啦。”

  “我愛你,唐瑾,在這個世上我只會愛你一個人。

  “你是我唯一重要的人。”

  他眼角通紅,抿緊嘴唇伸手攥住荷包,而後仰面躺在浴桶之中,將荷包緊覆於臉上。

  鼻息間縈繞著淡淡的果梨香,像是被少女溫柔又依賴的環抱住身體,一如從前。

  “魚虔。”

  “魚虔。”

  “魚虔.”

  他一聲聲輕喚著,聲音微顫逐漸哽咽難辨。

  荷包覆蓋下,淚珠順著臉頰悄然落入幽黑的水面之中消失不見,隻余眼角尚未乾淡的一道水痕。

  屋中似乎有斷斷續續的輕泣聲傳來,在門口守候的裴元一愣。

  他猶豫片刻,最終壯著膽子悄然貼著窗戶的縫隙望去。

  就見浴桶中,清瘦的少年蜷曲著身子,隱忍又委屈地哽咽抽泣。

  像是一條蜷縮在角落裡獨自舔舐傷口的敗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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