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導師需要做的事情不少， 首先得先讓組裡的練習生們把給的三首歌聽一遍，然後根據練習生的意向和適合度分出對應的三隊來。

  選歌是件會影響接下來賽程的大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比選導師更加重要， 所以大家做選擇也都更慎重。在播過歌曲和舞蹈小樣後，節目組給了較長的時間讓練習生們思考選擇。

  此時室內或是三兩成群地商量著或是獨自思考， 也有不少人向導師尋求建議。沈柊仔細看完組內練習生們的簡歷名錄， 抬頭時下意識將目光落在已經被幾個練習生圍起來的白木汐身上。

  白木汐和練習生們年紀相差不大， 人又好相處， 已經和她們熟悉起來。若不是她身上沒穿著練習服， 說她同樣是練習生也不會有什麽違和感。白木汐今天穿的秀氣，披件淺灰色的開衫外套， 整個人都顯得溫和沒有棱角， 一副很乖的學生模樣。只是肩頭披著的深藍發尾顯出幾分叛逆來， 像是大學裡那種忍不住要露點鋒芒的藝術生。

  而她右手腕上的深藍手環在袖口下若隱若現， 和她的發梢是同色系，看著倒有點像是刻意做出的裝飾。

  之前就這麽覺得了， 藍色確實很適合木汐。沈柊想。這人本來就生的白，連瞳孔的顏色都淺，那藍又染得通透，更襯得她氣質乾淨。

  與十八歲時比起來， 白木汐樣貌上的變化其實不算很大， 無非是瘦了不少讓輪廓更清晰， 只是周身的氛圍上卻確實比以前更沉穩些， 冷著臉時也壓得住氣場， 但造型師明顯喜歡給她做更偏向暖系的妝造， 或許是因為她生了雙太沒有攻擊性的眼睛， 眼尾稍稍下垂， 專注看著你的時候眼睛圓圓又直勾勾，笑起來又是單純熱烈的澄明無憂，臉頰看起來非常柔軟，讓人忍不住想上手去捏一下。

  就像現在，圍在她旁邊的練習生盯著她看了好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誇她皮膚好。白木汐明顯被嚇了一跳，受寵若驚地眨了幾次眼，她被誇獎時容易害羞，不太順暢地回應說你也很漂亮，眼見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不好意思地抿著唇笑起來，局促地擺擺手匆忙切回正題去。

  “……沈、沈老師？您現在有時間嗎？”

  好吧，那就再接最後一單。白木汐這麽想著，抬頭對上新來的練習生，對方看起來有點臉熟，很熱情地喊她：“白白！”

  能明白練習生的顧忌，沈柊還是替白木汐解釋了幾句：“她既然那麽說了，就是真的覺得被這麽叫會不自在，沒關系的。”

  “我會喊她木汐。”沈柊輕緩地眨一眨眼，漾起淺淺笑意，“對我來說，還是這樣比較習慣。”

  沈柊想了想，不答反問道：“她不是說，想讓你們不要喊她白老師嗎？”

  想著就忍不住心頭一軟，沈柊稍定了定神，問道：“是要找我商量一下嗎？”

  她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程漫的資料，溫聲問道：“是想商量商量選曲嗎？果然還是想走vocal的路子？”

  程漫似乎沒料到她會記得，怔了怔後陷入苦思，面上一番掙扎，然後鄭重回道：“……如果這次沒能成功出道的話，我會考慮的。”

  難得有這種肯真的聽她的話不喊她白老師的練習生，像是隻小動物似的和她熟悉。白木汐挺高興地嗯一聲，恍然地挑起眉：“我記得你，程漫，對吧？我第一期來的時候還問你要不要考慮去參加《為誰而歌》來著。”

  “……”在這之前沒想過這點，沈柊沉吟半晌，最終搖了搖頭，“不會。”

  沈柊看的久了，在身側傳來喚聲時慢了半拍才轉過頭去，看到是幾個練習生躊躇著站在她身邊，似乎是來征詢她的選歌意見的。

  練習生嗯了一聲，為難地躊躇道：“……但是……還是不太好吧。”

  每次自己喊她白老師時，那人投來的帶點兒無奈的視線實在很有趣，總讓她難得生出些想要惡作劇的心思來。

  被她格外認真的回答惹得笑起來，白木汐故作嚴肅地睜大眼睛說糟了我等會兒又要被總導演罵挖牆腳啦，這話我們私下再說吧。

  ‘別緊張，她人很好很溫柔的，你們和她聊一聊就知道了——哎呀、你們別笑！我在認真說話呢！’

  練習生們擠擠挨挨地點頭，盡管大著膽子來了，但周邊氣氛還是不如圍在白木汐邊上的融洽，沈柊也自知自己沒有白木汐那份親和力的本事，打算以自己的風格來幫忙。她正認真思考著眼前的練習生更適合哪一首，就聽得身邊的人小聲問道：“沈老師剛才是在看白老師嗎？”

  見她笑了，練習生一下子放松許多，又驚又喜，大著膽子搭話：“那沈老師以後也打算這麽喊白老師嗎？”

  這倒是出乎意料，沈柊看向練習生，發現對方明顯也很緊張，看起來呼吸都要停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了節目組的任務才會來問她。

  *
  如同開了個谘詢的店面，白木汐這裡從開張之後一直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她又給每個人都說的盡心盡力，等到注意到的時候時間已經要到飯點兒了。白木汐正盤算著是不是差不多該先讓練習生們去把飯吃了再說，就又被喚住了。

  她知道這有白木汐的一份推力，在白木汐最開始被練習生圍成一團的時候，沈柊聽到人群中的白木汐公事公辦地說的中肯：‘舞蹈方面相關的還是找沈老師商量比較好，我不太會跳舞，但是她很厲害。’

  她頓了頓，又輕輕笑起來：“……但如果想這麽叫也沒關系，她脾氣很好，能理解的。”

  她心裡對這位練習生的印象不止於此，程漫在vocal上相當優秀，初舞台雖然舞蹈方面還有欠缺，但在網上的反響也很不錯，她是個很會調動氣氛容易和人親近的練習生，鏡頭不少，人氣也挺高，目前看來是有衝擊出道位的潛質的。

  出乎意料的，程漫搖了搖頭，白木汐還以為她是想換個表演方向，聽她開口時才知道是根本上的問題方向不對：“不是的，這個我找沈老師商量過了，我就是想來問問可不可以給我簽個名。”

  完全沒想到的回答讓白木汐一愣，一下子有點局促起來：“……你是我的粉絲嗎？”

  本以為這次說對了吧，誰知程漫又呼嚕嚕搖了搖頭，面上有些赧然地說道：“……是替其他人要的。”

  白木汐眨了眨眼還沒說話，旁邊聽了全場的練習生突然悶笑一聲，湊上來直爽地講八卦：“是給言星的吧！”

  言星？白木汐仔細想了一下這個名字，好像也是個人氣選手，但主攻舞蹈方向，可能是出於這個原因，並沒選她們這組。她當即更意外了：“……是言星想要我的簽名？”

  她說著示意看去，結果一眼看到程漫在聽到言星的名字後顯得更加不自在起來，臉上都泛起可疑的紅，惱羞成怒似的把嘻嘻哈哈的練習生推到一旁，又努力板正了表情一本正經地點頭：“她一直很喜歡你。”

  此情此景，白木汐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她挑起眉，和旁邊憋著笑的練習生們交換一下眼神，意味深長地問道：“……你們關系很好啊。”

  看起來，應該是有cp成分在的那種關系好吧。

  見程漫臉都紅起來的可憐樣子，白木汐也沒繼續多調侃她，樂呵呵地接過她的筆記本簽了名，還給言星寫了句贈言祝她表演順利。看著程漫逃似的離開去追殺那個多說話的練習生，白木汐看的挺高興，莫名有種前輩看後輩的幸災樂禍感。
    “怎麽還欺負起人來了。”

  白木汐應聲回頭，兩步外靠著牆的是不知站了多久的沈柊，對她輕緩地眨了眨眼：“差不多到休息的時間了。”

  “……”第一反應是去掃一圈周圍還有沒有攝像師在拍，但仔細想想這屋裡肯定是有隱藏攝像機的，真是魔怔了。白木汐眨了眨眼，總之先自然地回應，“沒有欺負人。我只是在關心組員的人際關系。”

  不管怎麽樣，現在確實到了休息時間，應該可以不用繼續營業了吧。才剛習慣了鏡頭前要和沈柊親密一些的距離感，眼下突然又讓白木汐覺得有點局促起來。她慢慢走到沈柊身邊，把別在領口的收音麥關掉，又盡可能地扯遠了一點，算是脫離工作狀態的信號。

  狀態稍稍松弛下來，白木汐抬手將自己的那條腕帶摘了下來，輕呼一口氣。

  注意到沈柊投來的目光，她示意地將腕帶向沈柊晃了晃：“……我才是被欺負的那個人。就光這個、都已經被她們提過好幾次了。”

  倒是沒人敢明目張膽地和她提沈柊，只是總會在聊完正經話題的休息間隙裡冷不丁提一句“腕帶真漂亮啊”、“是我們組還是其他什麽的專屬嗎”、“和白白的頭髮顏色很配誒，會一直戴著嗎”，之類的意圖明顯但又隱晦的話比比皆是，但練習生們不直接說出來，白木汐也不好做出太多反應，隻好據理力爭地抗議“怎麽總提腕帶啊這不是很正常嗎！”，但收效甚微。

  雖然之前確實有想過可能會被調侃，但沒有想到會到這種地步，練習生們膽子真是挺大，反正比她自己參加綜藝那會兒大多了，哎。

  沈柊盯著她拿著的腕帶看了半晌，然後稍稍垂下視線。

  “我這邊還好，沒有人提過腕帶的事。”沈柊聲音低低，“基本上只是在工作。”

  “……”

  好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白木汐也算是在工作。

  默默感歎著人類怎麽連ky都欺軟怕硬的，白木汐吃癟地歎著氣說那還挺好的，把腕帶塞進口袋裡。

  這個話題告一段落，對話就一下子中斷了。看來話說開了之後簡直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工作之外的私人時間反而不知道該聊些什麽，白木汐無所適從的，覺得很難找出個合適的話題。而沈柊不知是不是和她的狀況一樣、總之也沉默著沒說話，視線稍稍垂著，看不出是什麽心情。

  那不然還是聊回工作好了。白木汐這樣想著，嘗試著說道：“之前提到的唱歌那件事，你覺得會有什麽問題嗎？”

  沈柊應聲向她看來，似乎一時沒能理解，重複道：“……唱歌？”

  簡直像是在開cp營業反省會似的，白木汐點點頭：“就是……不小心被別人知道了我聽過你唱歌的事。”

  這件事怎麽說呢，開端確實只能算是白木汐沒小心，但是沈柊後續的跟進補救也實在做的太爛了——不如說這人真的有打算補救嗎，承認的也太快了吧？
  但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雖然私下聽過沈柊唱歌說出去好像也不算是什麽大事、不算什麽大事……真的嗎。白木汐凝重地想了想，這段如果被播出去的話，好像就只能在“誠實地承認她們很久以前就認識”和“撒謊說她們在認識的這短短一段時間裡就達成了能一起去唱歌的關系”兩個方案裡選一個了……

  她謹慎地思考了一下，覺得就算選後一個也有被人挖出過去的風險——雖然她們以前認識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但她們倆在《花季與你》已經播出的第一期裡都沒表現出早就認識對方的樣子，尤其是白木汐。到現在只能說繼續瞞著會比較好吧，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著不然之後找經紀人商量一下好了，白木汐見沈柊一直沒說話，於是斟酌著說：“我感覺還是有點兒問題，被人發現我們兩個以前就——”

  後面“認識的話好像不太好”這半句還沒說出來，沈柊就突然豎起手指貼到她唇前，微涼柔軟的指尖不小心蹭到白木汐的嘴唇，又很快挪開一點。而白木汐一下子大氣都不敢喘，像是被捏住後頸的貓一樣僵在當場。

  “噓。”沈柊靠近過來，墨色眼眸裡映出一個驚恐的白木汐來，聲音輕輕，“我的麥還沒關。會被聽到的。”

  白木汐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以肢體語言表示她知道了，沈柊看著她，也不知是沒看懂她的表示還是怎麽的，總之隔了好一會兒才收回手去。白木汐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見沈柊低頭看了看她的指尖，淡淡道：“沾上口紅了。”

  “……”

  這難道要怪她嗎？白木汐這麽想著，卻還是沒說出口，隻默默拿出紙巾遞給沈柊。沈柊接過去慢條斯理地擦，又多看了她幾眼，提醒道：“要我幫你補一下口紅嗎？”

  白木汐驚得往後一退，訥訥道：“……不用不用、太客氣了，我等會兒自己來。”

  場面氛圍有點詭異，白木汐是不打算去想剛才這幕被多少練習生看到了——畢竟就算她們在靠著牆站但也天然的很顯眼，這種事細想的話只會對自己的心臟不好——隻把心思放到要開飯了這件事上。

  但是、照這個情況看，她應該是得和沈柊一起吃飯的吧？
  白木汐偷偷看沈柊一眼，看到她正心不在焉地撚著指間的紙，雖然沒有想要對吃飯的事提出什麽建議的樣子，但大概率是已經默認了。也確實，導師和幫手一般來說也是會一起吃飯的吧，更何況她們是朋友。

  但是怎麽辦，這樣的話白木汐只能想象到兩個人沉默著吃完飯的未來，怎麽想都不會是愉快的用餐過程。氣氛太僵了，總不能接著聊工作吧，那也太——

  正在為話題挑選絞盡腦汁的時候，白木汐突然聽到林北的聲音從門口弱弱傳來：“木汐在嗎？要不要一起吃飯？”

  大概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會覺得林北的聲音這麽動聽。

  白木汐應聲望過去，正從門口探頭進來張望的林北和她對上視線後眼睛一亮，高高興興跑過來：“還好你還在。何顏姐中午有事不在這裡吃，你要是不在我就只能自己去吃飯了，那也實在太沒勁了。你早上給我的糖我都發出去了效果還行——你這口紅是不是蹭出去了？”

  他嘟囔著之前看好像還挺好的呢你這是幹嘛了，剛剛毫無防備地走到白木汐身邊，就突然被她一把捉住了手腕，嚇得林北一激靈：“乾、幹什麽？”

  “沒什麽，”

  這麽說著的白木汐笑的親切且友好，在林北看來卻莫名覺得像是誘導小紅帽的狼外婆：“一起去吃飯吧，我們是朋友嘛。”

  作者有話要說：
  林北：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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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