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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升職記》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不過沈輕稚的到來倒是提醒了年九福,反正有昭儀娘娘在,年九福也不很怕蕭成煜,忙道:“陛下,該吃藥了。”

  蕭成煜自己不承認自己病了,他覺著自己好著呢,可以熬到半夜三更都不休息。可整個乾元宮上下都很緊張,諸如年九福等人,就不可能敷衍了事,肯定是萬分仔細謹慎的。

  故而今日太醫不僅來了,還仔細給陛下診了脈,按照脈象給開了要,甚至偷偷叮囑年九福一定要伺候蕭成煜吃藥。

  蕭成煜雖然並不會諱疾忌醫,卻也不是很有興致,早起吃了一碗就不愛吃了,等待到這會兒第一碗也沒吃上。

  年九福這一整天急得嘴裡直發苦,卻不敢當面勸,如今倒是意外把沈昭儀給盼來了,故而連忙上前念叨了幾句。

  他倒是很會抓時機。

  年九福這一提醒,蕭成煜自不可能不給沈昭儀面子,便也沒有直接拒絕,只能淡淡看了年九福一眼,還是讓他把藥端上來。

  待吃好了藥,沈輕稚也剝好了橘子,掰下一瓣放到了蕭成煜唇邊。

  “陛下,甜甜口。”

  年九福留了小多子在裡面看守,自己陪著沈輕稚來到雅室,伺候沈輕稚在此處落座。

  這片刻功夫,蕭成煜便已經睡著了。

  沈輕稚很是知道如何撒嬌,她把白皙的手放到蕭成煜面前:“陛下看,臣妾手上都生了繭子。”

  沈輕稚一共做了三樣,筆筒蕭成煜已經見過了,墨盒做成了個圓盤,圓滾滾的,底部有染玫紅顏色的如意結紋樣,樣子非常精致。

  年九福也是愁眉苦臉,跟著歎氣:“誰說不是呢,可陛下是什麽性子,娘娘您還不知?這宮裡除了太后娘娘,也就娘娘您的話陛下願意聽,咱們這些臣屬的話,陛下是從來不聽的。”

  自然,也沒誰會訓斥九五之尊,自然也不需要讓陛下低頭聽誰的話。

  沈輕稚笑著陪他吃了個橘子,才道:“陛下,之前答應陛下的藤編已經做好了,臣妾拿來給陛下瞧瞧。”

  沈輕稚感受著蕭成煜手心的熱度,臉上笑意消減幾分:“陛下,要不歇一會兒吧,好不好?”

  她這一開口,戚小秋就已經退下,很快便把那錦盒取來。

  “陛下喜歡便好,臣妾這幾日也沒白費功夫。”

  再說,這也是沈輕稚沒日沒夜親手給他做的,自更顯得珍貴了。

  今日沈輕稚不也是軟硬兼施,才讓蕭成煜吃了藥,能略微睡一會兒。

  沈輕稚讓她把錦盒放到方幾上,自己打開了盒蓋,笑著看向蕭成煜:“陛下,看看可喜歡?”

  “做得很好,朕很喜歡。”

  沈輕稚真沒想到自己一句話竟是這般管用,她忙起身,跟年九福一起扶著蕭成煜舒服躺在貴妃榻上,年九福給蕭成煜松了松領口,又去給他脫下靴子。

  沈輕稚同年九福對視一眼,兩人都歎了口氣:“唉,只能勸著點了。”

  待給他蓋上錦被,沈輕稚才同眾人一起退了下去。

  沈輕稚做慣了活計,蕭成煜握慣了長劍朱筆,兩人的手都不柔軟。

  只不過一個微涼,一個滾燙,如同陰陽一般盤旋在一起。

  治療風寒頭疼的藥都安眠,一吃就犯困,蕭成煜不肯吃不是因為怕苦,是因為吃了耽誤政事。

  在他帶著病容的俊臉上,此刻卻有著如同星光一般的笑容。

  還是太勞累了。

  雖不是名貴古董,但沈輕稚眼光好,手也很巧,這三樣藤編擺放在一起,精致又好看,一點都不顯得寒酸。

  他看著沈輕稚,聲音雖然依舊低啞,卻有著清晰的歡喜。

  蕭成煜把每一樣都取出來,放在手上仔細看,等到三樣都看完,他才看向沈輕稚。

  蕭成煜把橘子吃進口中,入口是酸酸甜甜的汁水,他微微松開眉頭,這才覺得嘴裡沒那麽苦了。

  另外一個筆盒是細長條的,上面也是如意紋,但是紋樣很小,在盒蓋上連成一串。

  蘇瑤華打小就教導他,要知道感謝旁人的好意,感謝別人為你付出的心血,不能因為覺得自己天潢貴胄,就覺得這一切理所應當。

  沈輕稚自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大的臉面,也沒覺得自己在蕭成煜心裡如此重要,她的話蕭成煜能聽,是因為她總是同他想到一處去。

  沈輕稚抿唇一笑,臉頰邊有若隱若現的梨渦。

  兩個人目標一致,方向一致,自然就有些志同道合的意味。

  年九福眼眸中精光一閃,他立即愁眉苦臉:“娘娘,您可不能走啊,一會兒晚上還有一頓藥呢,娘娘若是走了,陛下定不會老實吃藥。”

  沈輕稚眉頭微蹙,看著年九福:“年大伴,這話原也不是我能說的,只是娘娘不在宮中,陛下就沒人管了,他一貫以國事為重,旁的事都不經心,對於自己的身體也是不在乎的。”

  方才的昭儀娘娘很是強硬,這會兒又用了懷柔之策,蕭成煜平日裡一貫我行我素,這會兒倒是竟有些意動了。

  這世上沒有理所應當,只有用心不用心。

  這怎麽行!
  好不容易沈昭儀今日碰巧來了,若她不在,他們這一宮的人都勸不了陛下一個。

  沈輕稚耳朵動了動,聽見內書房裡有平靜的呼吸聲,便對年九福道:“年大伴,既然陛下睡下,我便回宮去了。”

  “娘娘,多虧您來,否則陛下可不肯吃這藥。”

  不過被沈輕稚盯著吃了藥,他也以為不會困頓,沒想到藥剛下肚人就睡了過去。

  沈輕稚這麽輕聲細語一哄,蕭成煜頓時便覺得困頓疲憊襲上心頭,他甚至覺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這就要倒頭睡下。

  蕭成煜伸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沈輕稚:“……”

  沈輕稚怎麽覺得自己被年九福賴上了。

  不過看到年九福眼眸裡的懇求,又想到蕭成煜那臭脾氣,沈輕稚還是歎了口氣,答應下來。

  蕭成煜的病可得趕緊好,若已知不好,得耽誤她去東安圍場騎馬。

  這就虧大了!
  沈輕稚留了下來,讓年九福很是松了口氣,他忙讓小黃門取來書,又給她上了茶水點心,這才退了下去。

  沈輕稚隨便選了一本史書,一看竟是有些入迷,一直看了一個多時辰才罷休。

  待到晚膳之前,不用人請,蕭成煜倒是自己醒了過來。

  這會兒內書房裡只有小多子在,他一聽見動靜,忙過去伺候:“陛下可要起了?”

  蕭成煜好好睡了一覺,出了一身的汗,身上的涼意去了不少,整個人也覺得舒坦了。

  “起吧,朕要更衣。”

  小多子忙諾了一聲,安排另外的小黃門取衣裳來,然後跪地伺候他穿靴。

  “陛下,昭儀娘娘還在,晚上可要讓禦茶膳房做些娘娘愛吃的?”

  蕭成煜剛清醒過來,脾氣是不怎麽好的,不過聽到沈輕稚還在,他的眉目不自覺便放松下來。

  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此刻是什麽模樣,隻道:“沈昭儀愛吃橙釀蟹,記得讓膳房做,不用準備朕的。”

  小多子歡天喜地:“是。”

  待蕭成煜更衣洗漱過後,人也精神起來,他大步出了內書房,拐出屏風,抬頭就看到沈輕稚坐在光影裡,正安靜讀書。

  落日的余暉斜斜照進屋來,透過晶瑩的琉璃窗,照亮了沈輕稚溫柔恬靜的眉眼。

  她正安靜讀著手中的書,因太過認真,沒聽到蕭成煜的腳步聲。

  蕭成煜也沒有打擾她,隻輕手輕腳走到羅漢床邊,緩緩落座。

  待他坐下,沈輕稚才聽到動靜,這這眼睛往邊上看了過來。

  “陛下?”這一刻,落日余暉也被盛進她眼睛裡,“陛下可是好些了?”

  蕭成煜點頭,道:“好些了。”

  他臉上沒有了下午時分的潮紅病容,這會兒只是略有些蒼白,眉宇之間也去了幾分煩躁,多了些平和。

  沈輕稚伸出手,輕輕在他額頭上貼了一下。

  她的手冰冰涼涼的,不算柔軟,卻叫人覺得舒服,蕭成煜下意識閉了閉眼,隨即便握住了她的手。

  “朕真的好多了,”他笑道,“昭儀娘娘怎麽總是不信朕。”

  沈輕稚桃花眼輕輕一挑,眼波流轉之間,竟是溫柔笑意。

  “陛下自己想想,如何讓臣妾信賴?”

  沈輕稚隻說了一句,倒是沒有反覆說同樣的話題,她道:“這會兒都到晚膳時分,臣妾厚臉皮,要從陛下這裡蹭一頓晚膳了。”

  蕭成煜沒有放開她的手,只是笑著說了一聲好。

  “你要吃什麽就吩咐年九福去,他知道如何安排。”

  沈輕稚得了口諭,果然叫來年九福,一開口就要橙釀蟹,這一道菜說完,又要了紅燒鹿蹄筋和炙烤小羊肉,最後又覺得這兩道菜有些口重,便又點了牛肉蓴菜羹。

  “先準備這些吧,這會兒可來得及?”

  年九福道:“娘娘放心,娘娘一來禦茶膳房就準備上了,除了紅燒蹄筋還沒做,其他都是娘娘愛吃的,肯定要準備。”

  沈輕稚便很是高興,衝蕭成煜笑道:“若說宮裡內官哪個第一,還是要年大伴,有年大伴在,大家都少操一半的心。”

  這倒是實話,當年就是因為年九福這人細心懂事,又對蕭成煜忠心耿耿,否則他這麽年輕,太后也不會讓他當蕭成煜身邊的管事公公。

  雖然如今有些發福,瞧著越發精明世故,但年九福今年也不過才一十四五的年紀,還是年輕人。

  方才在內書房,沈輕稚訓斥了年九福一頓,這會兒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又好生誇獎她,當真是唱念做打,樣樣俱全。年九福可不敢惹這太后都說聰明的女人,笑著退了下去。

  蕭成煜見她聽到晚上有愛吃的,就如同得了珍寶的孩子,笑得眼睛都彎了。

  “這麽高興?”

  沈輕稚笑眯眯看向他,歡喜道:“瞧著陛下氣色好起來,臣妾心裡自然是高興的。”

  蕭成煜也笑了。

  這一覺睡得沉,他身上舒坦了,心情自然就好了。

  “可見還是橙釀蟹的威力更大。”蕭成煜笑著說。

  沈輕稚湊上前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不,陛下的威力更大。”

  ————

  禦茶膳房的禦廚可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沈輕稚跟蕭成煜剛一在膳廳裡落座,一個侍膳禦廚便推著餐桌進了裡間。

  他先見過禮,然後才道:“陛下,娘娘,這是禦茶膳房的周大廚新作的菜品,名叫吊爐烤鴨,參照的是南洲扶蘇鴨的做法,鴨子的品種不同,火候不同,改到京中的味道也是不同的。”

  “吊爐烤鴨要把鴨子烤出一層酥脆的脆皮,裡面的肉卻要鮮嫩軟爛,外酥裡嫩,焦而不膩,片成片後,配上甜面醬、掛條和薄餅,便是一道新式美食,陛下,娘娘,小的可開始片鴨子了?”

  這禦廚年紀不大,聲音清澈洪亮,如此介紹菜品的時候,竟是聲聲朗朗,即便未曾看到這漂亮的烤鴨,沈輕稚都會升起品嘗的衝動。

  這也不用蕭成煜吩咐,年九福就開了口:“開始吧。”

  於是就看那禦廚手裡捏著一把細窄的長刀,在烤成琥珀般晶瑩剔透的烤鴨背上輕輕一劃,一條平整筆直的切口就出現在眾人面前。

  隨之而來的,是烤鴨濃鬱的鮮香的滋味。

  沈輕稚吸了吸鼻子,暗自點頭:這烤鴨做得可真好。

  看禦廚片鴨子就仿佛再看雜耍,一片刀光劍影間,禦廚便把鴨子身上的所有鴨肉臉皮帶肉片成薄片,在白瓷百合碟裡擺放出一朵盛開的花。

  剩下的鴨架子也沒丟,那禦廚吩咐侍膳黃門把菜品呈上去,又請年九福和戚小秋給兩位貴人卷了鴨肉卷,這才道:“剩下的鴨肉也不浪費,回去周大廚還會做青菜鴨肉湯,一會兒小的再來上菜。”

  如此說著,他把刀送還給了身邊的小黃門,跟他一起退了下去。

  待人走了,沈輕稚便迫不及待看向蕭成煜。

  她雖未多言,可眼眸裡的意思卻很清楚:“陛下快動筷,你吃了我才好吃。”

  蕭成煜夾起卷好的鴨肉卷,直接一整個放進口中,隨即咀嚼起來。

  沈輕稚目光炯炯,似乎很是想要聽到他的點評,竟是忘了自己也可以品嘗了。

  年九福卷的鴨肉卷不大不小,一口正好,蕭成煜兩三口就吃完了。

  待他吃完,臉上依舊不悲不喜的,看不出這是好吃還是不好吃。

  沈輕稚忍不住問:“陛下如何?”

  蕭成煜看向她,道:“尚可。”

  對於皇帝陛下來說,尚可就已經可以給打賞了。

  沈輕稚這才拿起筷子,把那鴨肉卷放入口中。

  剛一入口,一股濃鬱的鴨肉香氣便盈滿唇齒,外面的薄餅請如蟬翼,有著清淡的麥香,隨著咬破餅皮,裡面鴨肉的鮮甜便濃鬱起來。

  鴨肉若是乾吃,是有些膩嘴的。

  但此刻,鴨肉之外裹著甜面醬,又有清爽的青瓜條,吃起來當真是甜而不膩,油潤回味。

  尤其是酥脆油香的烤鴨皮,上面的鴨油香味特殊,又熱乎乎的,讓人回味無窮。

  沈輕稚品嘗美食從來不狼吞虎咽,她慢條斯理把這鴨肉卷品完,自己都沒發現,自己此刻是眉開眼笑,高興至極。

  只有美食才能讓一切鬱結消散。

  沈輕稚吃完了一個,又讓戚小秋給自己卷了兩個,吃得很是盡興。

  不過轉瞬功夫,沈輕稚就已經吃了五個鴨肉卷,終於停下了筷子。

  蕭成煜見她如此喜歡,便問:“喜歡這菜?”

  沈輕稚點頭,笑眯眯說:“陛下這裡的禦廚果然了得,這道菜當真好吃,一向是禦廚自己研製的新菜品,就覺得更妙了。”

  蕭成煜風寒未曾痊愈,不易重油重鹽,也不能大魚大肉,他隻嘗了兩個便停了下來,改吃皮蛋瘦肉粥。

  他一貫不愛吃粥,這是沒法子,不能吃別的,才勉強吃上兩口,現在看沈輕稚吃得高興,他也覺得有些腹中空空,一個走神的工夫一碗粥就吃完了。

  熱騰騰的粥食順著食道滑進胃中,讓蕭成煜整個身體都暖和起來,那種冰冷的顫唞也漸漸消散,粥食裡的薑激發了蕭成煜身體原本的熱度。

  他竟也有了些食欲。

  沈輕稚見他吃完了粥,這才問年九福:“陛下還能再吃些什麽?”

  年九福便道:“娘娘下午已經送了雞湯來,晚上禦茶膳房就沒準備,不過給陛下準備了文絲豆腐,用高湯燉煮的,陛下也能用。”

  沈輕稚點點頭,親自端了那一盞文絲豆腐,放到蕭成煜面前。

  文絲豆腐是用多種高湯熬製的,裡面的絲有豆腐絲、香菇絲、冬筍絲、火腿絲,禦廚的刀工自然了得,幾樣都切得纖細入發,如同一朵盛開的菊花,在高湯裡靜靜沉浮。

  這道菜很清淡,卻也鮮嫩,很適合嘴裡發苦的蕭成煜。

  湯盞是昭儀娘娘親自端來的,蕭成煜也不會不給沈輕稚面子,於是還是拿起瓷杓,慢條斯理吃了起來。

  沈輕稚也取了一盞,淺淺吃了兩口。

  因為食材都切極為細,用瓷杓吃時會帶起濃鬱的高湯,食材的純粹香味在口中和高湯混合在一起,美妙絕倫。

  沈輕稚也很喜歡這道菜,頓時道:“這個也好。”

  蕭成煜便揚了一下手:“賞。”

  年九福諾了一聲,飛快看了一眼食盒上的簽子,然後朗聲道:“賞禦茶膳房周良銀十兩。”

  於是,外面就傳來侍膳黃門的唱喏:“謝陛下賞賜。”

  這一賞一謝,立即便讓膳食顯得更有滋有味。

  蕭成煜雖然病了,胃口不開,卻到底是年輕男人,平素就能比沈輕稚多吃兩碗飯,今日即便是收斂了些,吃的又都是清湯寡水,最後還吃了一碗小米紅棗粥,依舊比沈輕稚晚放筷子。
    沈輕稚陪著蕭成煜起身,思索片刻道:“陛下,今日咱們就別去院子裡了,不如就在花廳裡走一走,消消食?”

  蕭成煜不置可否,便被沈輕稚那麽柔柔一挽,跟她一起並肩來到花廳。乾元宮裡有一處小池塘,左不過殊音閣大小,裡面養了不少赤紅的錦鯉,天氣好時去看錦鯉,當真是水波蕩漾,波光粼粼,很是漂亮。

  錦鯉池邊上就是東罩殿的花廳,從東罩殿開口的窗戶裡,能看到外面的錦鯉池。

  兩個人在裡面走了一會兒,沈輕稚才道:“陛下的禦茶膳房真是極好,禦廚們個個手藝極佳,不僅如此,他們還樂於創新,總是能做出新奇的好菜來。”

  沈輕稚抬頭看著他笑,眼波流轉,眼尾出飛出三分嬌嗔,兩分嫵媚。

  “難怪陛下這般英姿勃發,必是比臣妾吃用的好呢。”

  這嬌嗔勁兒,讓一向淡定自若的蕭成煜都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嗯?”他淡淡回了一聲。

  沈輕稚便輕聲小小,整個人跟沒骨頭似的,軟軟靠在蕭成煜結實有力的胳膊上。

  “陛下,臣妾可貪嘴,以前在家中時沒吃過什麽好東西,進了宮就覺得進了仙界呢。”

  “禦茶膳房的禦廚可比禦膳房的用心多了,臣妾用了一頓晚膳,以後可還想用。”

  禦茶膳房隻伺候蕭成煜一個人,禦膳房伺候一宮人,能一樣嗎?

  蕭成煜這才聽懂她的畫外音,誇他英姿勃發都是虛的,惦記禦茶膳房才是真的。

  沈輕稚是昭儀,目前還只是中三位的娘娘,即便是那些嬪娘娘,自己宮裡都開不了小膳房。

  只有皇后、貴妃和四妃,宮裡才會給安排小膳房。

  沈輕稚一早就同他說過,她要榮華富貴,要錦衣玉食,要當人上人,如此,她現在不過是要禦茶膳房,哪裡算什麽大事。

  更甚者,蕭成煜還覺得沈輕稚如此撒嬌賣乖別有一番風情,很是有趣。

  思及此,心情極好的皇帝陛下眸色一閃,倒是沒立即就心軟答應。

  “那以後愛妃若是得了空,也可來乾元宮用晚食,不過若是愛妃來給朕請安,總不能空著手吧?”

  沈輕稚微微一頓,隨即便抬頭看向他。

  兩個人目光交匯,夕陽的余暉落在他們的眼裡眉間,不遠處的錦鯉遊移舒展,掀起輕微的水聲。

  簌簌,簌簌。

  沈輕稚眉眼一彎,盯著蕭成煜的眼眸深處看去,片刻之後便道:“我就知道,陛下最好了。”

  她看出來,他是在同他打趣。

  蕭成煜也淡淡笑了。

  他那張冷若冰霜的俊顏似被晚霞的余暉暖融,隻留溫暖的笑意。

  “嗯,朕是打趣你。”

  沈輕稚輕輕錘了他一下,隨即重新挽上他的胳膊,陪著他在花廳裡漫步。

  蕭成煜這才道:“最近這幾日張家跟蔣家在前朝鬧得很凶,有些不可開交,你尋個日子,去看望一下莊嬪。”

  沈輕稚點頭:“是。”

  蕭成煜頓了頓,又道:“再去看望一下淑太妃和賢太妃,還有柔佳,她病是好了,卻也不能一直在太妃宮裡無所事事,你同賢太妃說,如今老一老三都在讀書,柔佳也得去外書房。”

  沈輕稚道:“臣妾知道了,若是賢太妃不願呢?”

  “她不會不願,只是缺朕一句話,何家連陪讀的姑娘都尋好了,就等柔佳病好。”沈輕稚一下子便明白過來,這是想送何家姑娘進宮陪讀,順便同兩位郡王熟悉熟悉,何家門第高,嫁給王爺做王妃再合適不過。

  “是,那臣妾便好好同太妃娘娘說一句。”

  說到這裡,沈輕稚便又眯著眼睛笑,她嫣紅的唇瓣如火一般,在蕭成煜眼眸深處燃燒。

  “陛下,臣妾替陛下辦這麽多事,陛下自也不能空手呢。”

  蕭成煜問她:“那昭儀娘娘想要什麽?”

  沈輕稚左思右想,在蕭成煜耳畔低低說:“等陛下龍體康健,便撥冗去景玉宮一趟,臣妾給陛下做……”

  蕭成煜低下頭,英俊的眉眼幾乎要同沈輕稚的撞在一起。

  “什麽?”

  沈輕稚眼波流轉,滿臉皆是風情,她踮起腳,在蕭成煜耳畔邊吐氣如蘭,端是妖嬈綺麗。

  待她說完話,蕭成煜目光一凝,在她腰上緊緊一握。

  “這可是你說的。”

  蕭成煜低下頭,在她臉盤上落下一個吻。

  他的手很熱,臂膀很有力氣,可落下來的那個吻卻輕如鴻毛。

  “你可別後悔。”他低聲道。

  ————

  皇帝陛下微感風寒,昭儀娘娘自然不能留下來侍寢。

  用過晚膳後,兩人又閑散了一會兒,沈輕稚就告退了。

  待回到景玉宮,沈輕稚正準備早早睡下,錢三喜就蔫頭巴腦湊了上來:“娘娘……”

  沈輕稚瞥了他一眼,在雅室裡落座,才問:“什麽事?”

  錢三喜就露出一個諂媚的笑來:“娘娘之前吩咐小的打聽莊嬪娘娘家裡事,小的是努力了,不過……不過這消息不太好打聽。”

  他訕訕一笑:“娘娘也知道,宮裡人嘴都嚴,尤其以乾元宮和尚宮局的人最古板了,這要是沒點機緣,可是什麽都不肯跟小的說呢。”

  宮裡這些彎彎繞繞,新入宮的宮妃可能不懂,但沈輕稚在宮裡都快五個年頭,又如何不知道呢?
  在宮裡要辦事,一靠地位,靠跟的貴人得不得意,一則靠銀子。

  有錢能使鬼推磨。

  沈輕稚好笑地看了緊張的錢三喜一眼,嗤地笑出聲來:“你跟我還這麽害怕,我又不是東六宮那些高門娘娘,哪裡不知道這些。”

  錢三喜嘿嘿一笑,眉目都舒展了,再沒剛才那瑟縮樣子。

  “這不是小的覺得這事沒辦好,打了自己的臉,讓娘娘知道小的沒本事可怎麽行呢。”

  沈輕稚看了一眼身邊的戚小秋,才道:“以後你要使銀子,就同你小秋姐姐說,小秋知道使不使得。”

  宮裡面的閹人,不為權就為錢,他們一輩子孑然一身,無兒無女無妻,家又回不去,可不得賺點錢。

  景玉宮裡的宮人,只要忠心不一,有話直說,其他的都好說。

  就錢三喜這拿了銀子出去辦事,他自己不扣下來一半都是好的,但這又算什麽事呢?
  錢三喜見沈輕稚大方,自己心裡也安心了,他打了個千:“娘娘放心,門路小的都尋好了,尚宮局有個敬事房退下來的老公公,他可知道宮裡事,就是嘴裡饞,貪酒,小的去禦膳房買些精釀孝敬他,明日就能有消息了。”

  沈輕稚點頭,還鼓勵了一句:“錢公公,你是咱們景玉宮的大總管,這宮裡除了小秋就是你,你出去代表的是景玉宮的臉面,以後總有你揚眉吐氣的時候。”

  “你不能落了景玉宮的面子,也不能太耀武揚威,你是個聰明人,心裡頭定是有數,我就同你說這一次。”

  錢三喜眉峰一凜,立即跪下給沈輕稚磕了三個頭:“娘娘放心,小的都明白,指定不給娘娘丟臉。”

  沈輕稚點點頭,讓他退下去歇息了。

  戚小秋幫沈輕稚捏肩膀,捏了一會兒沈輕稚就不讓她忙了:“哪裡要你做這活計。”

  戚小秋道:“娘娘,錢三喜是年公公□□出來的,出不了差錯。”

  沈輕稚嗯了一聲,微微閉上桃花眸子,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這我知道,可他跟你不一樣,給你一萬兩你不動心,給他呢?”

  戚小秋一愣,隨即從心底裡升起一股暖意。

  當年姑姑問她,要不要去跟沈輕稚的時候,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不為別的,就為沈輕稚是個敞亮人。

  她從來不會藏著掖著,人也機敏聰慧,跟著這樣的人,以後過不了苦日子,再一個,出了事也不會被她猜忌。

  就如同那日在望月宮裡,最後德太妃都發了話,就是想要審訊迎紅,沈輕稚都沒低頭。

  她在乎對她忠心的人。

  戚小秋收起心裡的熱意,她努力勾了勾唇角,也打趣一句:“那可不一定,一萬兩還是很多的。”

  沈輕稚睜開眼睛,眼眸裡只有笑意,她拍了戚小秋一下,道:“一萬兩算什麽?難道本宮出不起?”

  現在她出不起,以後可不一定。

  沈輕稚笑道:“好了,今日忙了一整天,你也累了,早些安置吧。”

  沈昭儀娘娘很是沒心沒肺,早早就歇下了。

  另一邊,乾元宮中,即便已經到了沈昭儀給的就寢時間,蕭成煜依舊在禦書房奮筆疾書。

  睡了一下午,政事耽擱太多,蕭成煜總覺得今日事沒有辦完,無論如何都不能安心。

  年九福見他還在那忙,眉頭皺得很緊,心裡頭可是焦急。

  小多子端了藥碗過來,賊眉鼠眼問:“師父,這藥送不送啊。”

  年九福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他。

  小多子:“……”

  小多子隻好站在禦書房門口,捧著那碗熱氣騰騰的藥發呆。

  年九福又瞪了他一眼。

  小多子喪著臉,都要哭了。

  年九福到底心疼徒弟,不想讓徒弟進去被一頓訓斥,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這才接過托盤,親自把藥送了進去。

  “陛下,藥都要涼了。”年九福小心翼翼說。

  蕭成煜認真看著奏折,沒有聽見年九福的話,也根本就沒心思理他。

  年九福愁眉苦臉,沉思片刻,忽然福至心靈。

  “陛下,這藥是沈昭儀盯著禦茶膳房煮的,還特別叮囑讓陛下戌時吃了早早睡下,陛下……”

  年九福把沈昭儀三個字咬得很重,終於叫回了蕭成煜的魂魄。

  他捏著朱筆的手微微一頓,看了折盒裡剩下的一半折子,難得猶豫了。年九福見這樣子,再接再厲:“陛下,太醫也說了,陛下得好好保養,多睡些時候,這樣才能早日龍體康健。”

  “娘娘可是擔心您呢。”

  蕭成煜仿佛沒聽見一般,卻繼續落了筆,似乎根本不管什麽娘娘太醫的,一定要把奏折批完。

  年九福心中直歎氣,怎麽就這麽喜歡看折子,那折子上都是廢話,有什麽好看的?

  他心裡這麽想,嘴上可不敢說,只能苦兮兮站在邊上,生怕他又熬一夜。

  不過就在年九福胡思亂想的時候,蕭成煜最後落了一筆,把那折子隨手往桌上一扔,抬眸看了年九福一眼。

  年九福小腿一哆嗦,險些沒跪遞上去。

  兩個人沉默對視片刻,蕭成煜才皺眉道:“把藥給朕。”

  年九福:“哦哦。”

  蕭成煜吃藥可不墨跡,他一口把藥都喝下肚去,末了用薄荷水舒了口氣,就算吃完了藥。

  年九福小心翼翼問:“那陛下,不如就早些安置吧。”

  蕭成煜看了一眼窗邊的沙漏,沙漏裡的時間標刻即將來到戌時正。

  細碎的沙子在裡面簌簌作響,被明亮的宮燈照耀得流光溢彩。

  蕭成煜歎了口氣,想起下午時沈輕稚輕聲細語,軟語勸誡,他到底沒有再拿起朱筆。

  “就寢吧。”蕭成煜起身,果斷離開了禦書房。

  年九福興高采烈跟在他身後,心裡念叨:阿彌陀佛,還是昭儀娘娘能顯靈。

  於是到了第一日,沈輕稚就又被請去了乾元宮。

  今日是小多子親自來請的,還帶了暖轎來,不過沈輕稚想自己走一走,便沒坐暖轎。

  她換了一身水紅的衫裙,臉上略施粉黛,走在秋日的陽光下,就如同剛剛綻放的海棠,繽紛多姿,綺麗多情。

  小多子跟在她身後,笑著說:“陛下可是惦記娘娘呢,大伴一說要請娘娘過去用晚膳,陛下就說不如這會兒就過去,這時候日頭好,還能吹吹風。”

  這一句話看似簡單,但沈輕稚卻一聽就明白了。

  這肯定是年九福伺候不了病中的頑固帝王,請了她過去救急。

  沈輕稚瞥了小多子一眼,道:“多公公,今日本宮去了,自會好好勸解陛下,年大伴可也不能忘了本宮這一趟奔波。”

  小多子立即滿臉堆笑:“娘娘說的是,大伴心裡都明白的。”

  沈輕稚這才輕哼了一聲,閑庭信步地去了乾元宮。

  蕭成煜今日上了小朝,因為實在精神不濟,病體未愈,所並未如何耽擱,隻略安排了文淵閣的差事就散了朝。

  回到禦書房,蕭成煜又召見了幾名臣公,午膳倒是乖乖吃了藥,不過下午隻睡了一會兒就強撐著醒來了。

  沈輕稚到的時候他依舊在禦書房奮筆疾書。

  沈輕稚有時候都覺得他這個人很奇怪,就跟厲銘浩那般,沒當皇帝前也是夙興夜寐,事必躬親,這一當皇帝立即就泄了氣,早些年若非權柄沒有完全握在手裡,估摸著他都不會去上朝。

  哪裡像蕭成煜這般,前朝雖不算穩定,但他到底是先帝親自選出來的太子,是以太子的身份,握著先帝的遺昭登基的。

  他的身份和地位都完美無缺。

  即便如此,他當上皇帝以後也從不懈怠,沈輕稚總覺得他每次去景玉宮,都是為了正事去,同她纏綿一夜只是順便為之。

  想到這裡,沈輕稚不自覺便笑出了聲。

  蕭成煜抬起頭,入目便是她巧笑倩兮的眉眼。

  他的面色一下子便放松下來,啞著嗓子道:“你怎麽來了?”

  沈輕稚便來到他身邊,先是看了看桌上的茶壺,見裡面泡了一壺胖大海,便給他倒了一碗。

  蕭成煜喝著茶,聽沈輕稚說:“怕陛下不好好吃藥,只能再來看一看。”

  蕭成煜聽罷,面上似是不為所動,他道:“朕怎麽會同孩子那般。”

  沈輕稚又給他倒了杯茶,沒接他的話,只是看向年九福:“年大伴,還是讓禦茶膳房給陛下準備一盅川貝枇杷羹,讓陛下潤潤嗓子。”

  年九福微一鞠躬,立即便退了下去。

  內書房一下子便只剩下兩人。

  蕭成煜身上困乏難受,眼見她來,便也不繼續難為自己,他起身陪著她坐到了羅漢床邊。

  沈輕稚看著他一臉倦容,終於還是問:“陛下,您為何這麽勤勉?”

  蕭成煜偏過頭,淡然看著她。

  沈輕稚眨眨眼睛,聲音也透著輕快,似乎沒說什麽要命的話。

  “您已經成了皇帝,已經九五之尊,富甲四海,為何還要這麽辛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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