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無辜嗎，一點也不無辜。

  除卻知道事情真相的蘇淺易，就連一向沉穩的蘇閑聽了這話都忍不住挑了下雙眉。

  季怡晴臉上溫柔表情更是消失殆盡，她面無表情的看著父母。以往他們總是在她面前提起季怡安的腿，或明示或暗示，要不是為了她，季怡安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所以她要記得季怡安的好。

  季怡晴自認為不是個狼心狗肺的人，季怡安對她的好她放在心上，也的的確確用實際行動回報了過去。

  可是她的母親現在一開口就想拿走她家的房子，而且還提出了條件，房子要又好又大價錢自然也貴的。若他們真沒地方住，她絕不會看著親人流浪街頭，哪怕蘇閑不同意，她就自己賺錢租房子也會給他們提供一個安身之所。

  這些年她做過那麽多事，她的父母又何曾為她著想過。他們完全沒有考慮過，就算她和蘇閑的感情再好，家人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計她，她若一直對家人退讓下去，那蘇閑心裡會怎麽想？會不會感到失望，而她的家最終又會變成什麽樣呢。

  想當初她和蘇母關系緊張，大部分是因為門戶問題。蘇閑的母親看不上她，也看不上她家人，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嫁給蘇閑是她高攀。

  的確在財力方面，她家和蘇家完全沒法比。條件不對等，蘇家人看他家人的目光都高高在上。

  等老一輩的人過世，後面的人只會越來越陌生，直到親緣不在。

  今天這事她絕不會退讓，季怡晴深吸一口氣，剛想開口，蘇淺易突然慢吞吞道：“外婆說得不錯，地段環境都好的大房子我名下有一套合適的。表哥要真等著結婚急用，我不介意賣給表哥。”

  她能體諒父母的心情也能理解他們的偏心，但這不應該成為對她進行掠取的理由。

  能爭取到最好，爭取不到和他也沒關系，又不是他要的。

  “價錢嘛，我就按照一年前的房價算，差不多一千萬。既然是自家親戚，幾十萬的零頭我可以給抹去。表哥要是不打算沒有全款，我們明天也可以去銀行評估一下走程序貸款。首付的話我算了下，三百萬，貸七百萬……”

  當然，後來又變成了仇人。

  她和蘇閑結婚後至始至終沒有對不起過父母，卻因為那些繁瑣的家事對不住剛出生的孩子。至今因為那些經歷，蘇淺易和她相處時總像是隔著一層什麽，母子間親近不足疏離有余。

  季文思動了動嘴沒有說話。

  對比蘇母得咄咄逼人，無論是父母還是季怡安都擔心她在婆家受委屈過得不好，所以什麽要求不會也不敢提。

  他們一家人，老兩口永遠都是衝鋒陷陣者，季怡安每次都會當眾表示自己沒有那個心思，甚至還會責備父母不該這麽做。如果真有這份阻止的心，就該在他們開口之前把話頭掐斷不是嗎？
  舅母肖悅在老兩口跟前只需要時常提醒一下季文思的處境，例如想要娶好媳婦沒有好條件，家裡的房子太一般等等。

  也許父母曾經真心疼愛過她，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雙方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父母的心也就跟著越來越偏僻。父母心疼季怡安，覺得他受過罪處在弱勢，弱勢需要同情需要改變，要不然就會更弱。

  好在蘇閑一直站在她身邊，替她頂住了來自於父母的大部分壓力。蘇家很多東西都是蘇閑主動置辦的，蘇母想找錯蘇閑都會攬在自己身上。

  那時她是真的感受到了來自父母的疼愛。在這種情況下，她長時間生活在婆婆鄙視的目光中，心情自然不怎麽好，直到後來有了孩子，婆媳關系才有所好轉。

  說到這裡，蘇淺易抬起冷眸似笑非笑地看向季文思：“表哥覺得呢。”

  蘇家破產，蘇閑和季怡晴相繼過世後，舅舅一家和他們也就成了陌路人。

  一旁季怡安直接站起身，他滿臉尷尬，嘴唇顫唞，臉色憋得通紅。

  這一刻，看到父母理所當然的態度，季怡晴心裡不只是失望，甚至有些心涼。

  而季文思，是最終受益者。

  一旁的季文思看看這個，打量打量那個，最後默默站在季怡安身邊。他不是傻子，心裡很明白，老兩口爭取到的東西都會給他。

  蘇淺易知道自己那些話不好聽，可又有什麽關系呢。他也是在後來才徹底明白，季家所有人都不無辜，包括舅舅季怡安和舅母肖悅。

  老兩口心疼季文思這個寶貝孫子，聽得多了，總會想辦法，就算季怡晴不同意，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和女兒鬧騰的是她的父母，她還時常勸慰兩個老人呢。

  嘗遍人間酸苦果，才會徹底撥開眼前的迷霧，看透一切。

  所以，他們無辜嗎，一點也不無辜。

  既然注定要得罪人，那就由他這個剛滿十八歲的人開口。

  他年幼無知，就喜歡實話實說。

  老太爺一聽這價錢急紅了眼：“要貸七百萬？這麽多。”

  老太太：“我的意思是先給文思住著，錢慢慢給……”

  蘇淺易嘴角抿起，明明有著一張極好看的臉，卻隻給人無盡的疏離感：“外婆，俗話說得好，親兄弟明算帳，更何況我和表哥是表親。這買賣上千萬不是上千，舅舅，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把皮球踢到季怡安面前，季怡安忙道：“淺易說的對。”然後他看向父母：“爸媽，這些年我也掙了些錢，給文思買房子的事不用你們操心。”

  老太太嘟囔：“那點錢能買到什麽好房子。”

  季怡安淡淡道：“有多大本事就住多大房子，文思還年輕，會努力掙錢的。”

  老太太還有些不死心，朝季怡晴說道：“要不，不那麽貴的給文思準備一套也行。”

  “外婆放心，只要錢到位，不用我爸媽出馬，什麽價格的房子我都能給表哥弄到。”蘇淺易說得每句話都不離錢。

  蘇閑溫聲道：“你這孩子就喜歡胡亂誇海口，你敢說，你表哥還不敢信呢。”這是半句都沒有接老兩口的話。

  季怡安也知道今天這事弄得蘇閑和季怡晴心裡不痛快，便找了個借口，說了要回去的話。

  季怡晴也沒有挽留，送他們出門就回來了。

  蘇淺易則準備回房睡覺，他和父母打了聲招呼就往樓上走。

  他剛轉身，季怡晴喊了他一聲，蘇淺易回頭，季怡晴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她沉默了下道：“別玩太晚。”

  蘇淺易點了點頭。

  當晚一切歸於平靜後，季怡晴和蘇閑在房內說著心中的怒火，蘇閑則道，自家的日子該怎麽過就怎麽過，無論和任何人相處，只要別讓自己受委屈就好。

  兩人結婚這麽多年，到了如今的年齡，彼此一個眼神看過來都能明白心中所想。難得在夜深人靜時說起心裡話，感覺還挺有意思。
    樓上的蘇靖早就睡著了，不知道在做什麽美夢。

  蘇淺易洗了澡很安靜的躺在床上，他的心情很平靜，但他就是睡不著。

  他在心裡琢磨著自己要做的事，一件又一件，把這些事情擺好順序。事情很多很雜，不過沒關系，他會一點一點解決掉。

  不知道在心裡琢磨了多久，蘇淺易才睡著。

  他做了個夢，夢裡蘇閑一身疲憊雙眸卻很亮，精神頭看起來也很好，他朝蘇淺易說：“我出去一趟，你看好家。”

  那時在廠子裡被燒傷的傷患家屬找各種機會圍堵蘇閑，他們中有的是不滿意賠償金額，有的是覺得蘇家心肝是黑的，想湊上來痛罵他們一頓。

  所以蘇閑的意思很明顯，他不在家時，蘇淺易便是他們家的頂梁柱。

  那時家裡只有司機老張，他又因護著蘇閑被人打傷了，所以蘇閑要自己開車。

  看著蘇閑轉身，蘇淺易緊緊皺起了眉頭，他想攔住蘇閑，因為他知道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

  可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蘇閑關上門徹底消失。

  蘇淺易坐起身，天已亮。

  他在床上緩了一會兒，才從夢境中抽離出來。

  洗了個澡，他渾身清爽的下了樓。

  蘇閑和季怡晴已經起身了，正準備吃早餐，看到他季怡晴眼睛一亮，三人坐在了餐桌前。

  至於蘇靖，在假期裡，他向來是睡到自然醒，至於飯點，完全是根據他醒來的時間定。所以不必管他。

  早餐是既營養又豐盛，有中式的也有西式的。

  蘇淺易吃兩口包子就拿餐巾紙擦了擦嘴，這麽連續幾次後，季怡晴看著他笑了，那神色仿佛在說他這行為跟個孩子一樣。

  蘇淺易愣了下，隨後低著頭繼續吃東西。

  這是他心智不高時的習慣，他腦子剛不怎麽聰明時，吃東西會弄到臉上，謝景安就會給他擦嘴角，然後慢慢教他這個習慣。

  時間久了，他就會了，謝景安還揉著他的頭誇他。

  如今，哪怕是他想起了一切，哪怕是從未來回到了現在，多年的習慣還真一時不好改變。

  ——

  早餐過後，蘇閑問蘇淺易要不要同他一起去公司。

  蘇淺易道：“我想出國轉轉再去公司上班。”

  蘇閑點頭：“這也好，散散心。”

  蘇淺易又道：“我想帶蘇靖一起。”

  蘇閑和季怡晴都有些驚訝了，很難不驚訝，畢竟蘇淺易和蘇靖之間的關系很一般。當然，大部分時間蘇淺易並不會和蘇靖一般計較。

  而蘇靖一遇到蘇淺易就跳腳，然後生悶氣。

  季怡晴很疼愛蘇靖時常由著他的性子做事，不過在教育他和蘇淺易之間的關系時卻是很用心。

  兄弟之間相處的時間遠比他們要長，所以兄弟之間哪怕是有些擰巴，會對著彼此說一些難聽話，但心裡一定要清楚他們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關系。

  蘇閑：“你一個人帶他？”

  季怡晴：“能行嗎？”以前都是他們一家人出去遊玩，有他們在，蘇靖就算想跳騰也跳不起來。蘇靖還從來沒有和蘇淺易單獨出去過，還是出國，不知道蘇淺易能不能搞定蘇靖；

  畢竟他不怎麽聽話，火起來脾氣十分不好。

  蘇淺易道：“我就是和他單獨相處的機會太少，等上了大學，我們兄弟相處的時間會越來越少。我就想著趁著這個暑假同他好好培養培養感情。”

  這個理由成功說服了蘇閑，他道：“也好，讓他跟你去長長見識。”

  季怡晴還是有些擔心兩人太年輕，不過最終也沒說什麽。

  蘇閑還給了他一張卡：“你弟弟別的愛好沒有，就喜歡花錢，帶他去買他喜歡的東西，你們的感情很快就徹底好了。”

  蘇淺易把卡手下，他道：“一定會的。”

  他會帶蘇靖見見世面，會讓他知道什麽東西不該碰。

  蘇淺易雖然做出了決定，不過他並沒有立刻出發，總要給蘇靖一些緩衝的時間。畢竟他肯定不怎麽樂意同自己單獨出去，同樣的，蘇淺易相信蘇閑和季怡晴有辦法讓他同意。

  而閑著沒事的蘇淺易抽空準備去看看謝景安。

  謝景安現在唯一的親人就是他爺爺，但三年後他爺爺就不在了。

  謝景安在他爺爺的忌日，偶然會很沉默，然後他對著什麽都不知道的蘇淺易低聲絮叨著，爺爺病情是被耽誤的，要是他能早點發現堅持帶爺爺到大醫院做個詳細檢查，也許就能留住爺爺了。

  蘇淺易既然知道有這麽個事，自然要把它給辦好。

  謝景安曾那麽幫過他，那現在他要負責讓謝景安的生活少一些波折，多一些快樂。

  上次他們見面太過突然，蘇淺易不好直接說起這事。

  他爺爺的病既然有症狀只是一直在忍著，那他多和謝景安見幾次，總能遇到他爺爺不舒服，然後順勢送他去醫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