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直到華燈初上， 這場雨也沒停下來。

  三樓的燈光已經熄滅，偌大的房子裡，如今只有零星的牆燈壁燈開著， 別處都是一片昏暗，只有廚房裡燈火輝煌如白晝。

  裝盤關火，宋澄端著菜走向身後， 秦霧年也穿著圍裙， 正在跟沙拉碗較勁， 乘風這回沒有坐著，它站在地上，目光炯炯的看著島台。

  秦霧年看它一眼， 沉默兩秒，然後偷偷的扔了一個雞胸肉下去。

  乘風眼裡精光一閃， 它沒有用嘴叼，而是嗖的一下伸出爪子， 把那塊雞胸肉按在爪子下面。

  宋澄沒看見這一幕， 但是抬起頭來， 看著對面的秦霧年， 還有只露出一個狗頭的乘風，宋澄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狐疑的問：“你沒有再給它喂東西吧？狗不能吃加工過的食物。”

  秦霧年拌著沙拉， 一臉的淡定：“當然沒有， 你都這麽說了， 我怎麽還會喂。”

  宋澄這才放下心來，他轉過身，去端下一個菜， 秦霧年手中動作不停， 隻伸出腿， 朝乘風的方向虛踢了一下。

  不用他提醒，乘風早就把爪子挪開，嗷嗚一口就把雞胸肉吞了進去。

  聽到身後突然傳來吧唧吧唧咀嚼聲的宋澄：“……”

  “秦霧年！！！”

  宋澄也搞不懂秦霧年到底是喜歡乘風，還是不喜歡乘風。

  他沒見過秦霧年對乘風笑，連個好臉都沒給過，每次看見乘風的時候，他都會特別沉默的跟乘風對視，仿佛他們正在進行某種心靈感應。

  但同時，他也會偷偷喂給乘風它想吃的東西，還會試探的拿起乘風的玩具，輕輕往地上一扔。

  然而每一次，乘風都是看著它的玩具在地上滾動，然後抬起頭，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向秦霧年。

  吃完飯，宋澄窩在沙發裡，看著他倆的互動直樂：“你這個太小兒科了，要扔遠一點，最起碼扔出去一百米，它才會想跟你玩。”

  秦霧年拿著球，面無表情的回過頭：“我要是能把這個破球扔出去一百米，那我還當演員幹什麽，直接去幹翻鈴木一郎為國爭光不好嗎？”

  宋澄：“……”

  眨了眨眼，他從沙發上下來，坐到秦霧年身邊，他拿過那個塑膠球，默默打量了一會兒，他恍悟道：“我說錯了，是把飛盤扔出去一百米。”

  發現秦霧年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著自己，宋澄拿球砸了他一下，不過因為是塑膠的，球又反彈回了他手裡。

  “怎麽啦，幹嘛呀，用這種眼神看我幹什麽，我什麽都不記得了，而且我又不是專業的訓導員，一時想不起來細節多正常啊。”

  秦霧年：“我還什麽都沒說。”

  宋澄呵呵：“但你的眼神說了很多。”

  秦霧年奪回他手裡的球，隨手扔到一邊去，“說起來，你還沒告訴過我，你在部隊裡是幹什麽的。”

  想起他爬牆的英勇身姿，秦霧年有點遲疑：“該不會是做特殊工作的吧？”

  宋澄：“……”

  他無語的看他一眼：“你看我像麽，沒聽說過特殊工作者救個孩子還能把自己搭進去的。”

  秦霧年不置可否：“現實裡又不是電影裡，人總有失手的時候。”

  宋澄：“這你可就錯了，現實裡的能人永遠比電影裡更優秀。不過，人家再優秀也跟我沒關系，我就是個很普通很普通的大學生士兵。”

  秦霧年聽了，他抬起手，摸了摸宋澄的頭，“那也很厲害了。”

  “多少人在裡面都堅持不到四年。”

  宋澄把頭擱在他的肩膀上，乘風看著這倆人又開始膩乎，狗臉上露出了一絲鄙夷，然後又原地趴下了。

  秦霧年順著宋澄的背，輕輕的撫摸，在氣氛越來越溫情的時候，他狀似隨口的提起：“這四年，你都在同一個地方？”

  宋澄本來都要閉眼了，聽到這句話，刷的一下，他又把眼睛睜開，嘴角也不著痕跡的翹了翹。

  他嗯了一聲：“大家都這樣，不準備提乾的話，基本就不會換地方了。”

  秦霧年點點頭，他的下巴蹭過宋澄的頭髮，把他腦袋頂上的一塊都給蹭亂了，但他也沒注意到：“部隊總是很辛苦，聽說一年到頭也放不了多少假，跟親朋好友更是見不上面。”

  說到這，他又狀似無意的問：“在部隊裡想結婚很不容易吧？”

  宋澄臉都快繃不住了，但他還是把笑聲壓了回去，然後坐起身子，一臉正經的對秦霧年說：“沒有啊，很簡單的，現在也不是過去了，只要兩個人都同意，身家背景也沒問題，想結婚就結婚，沒人攔著。”

  秦霧年：“……”

  宋澄湊近他，很是無辜的問：“怎麽啦，你怎麽想起問我這個？”

  秦霧年：“……隨便問問。”

  宋澄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哦的秦霧年心裡發虛，但他也不敢把自己真正的問題就這麽問出來。

  還是……還是徐徐圖之吧。

  反正他心裡已經有猜測了，即使不問，慢慢的，從各種細節裡他也能驗證出這個猜測的真假。

  秦霧年躲避著宋澄的眼神不看他，宋澄則在心裡笑話他。

  看你能憋到什麽時候去。

  自從知道日記是假的，宋澄就明白那天秦霧年為什麽會那麽生氣，反應那麽大了，雖然當天晚上他就跟秦霧年和好了，但免不了的，他還是對秦霧年拋下他不管的事情有一些怨念，現在這點怨念已經徹底煙消雲散。

  老實說，易地而處，他可做不到像秦霧年那樣，當天晚上還能回來，以他的性子，最起碼十天半個月的，這事才能過去。
    這應該就是他跟秦霧年的不同之處，秦霧年為了他，再大的事都能被他一壓再壓，變成可以忍的小事，而他為了秦霧年，卻是把小事不斷的放大，謹小慎微、精打細算的走過每一步，只為了能得到一個光明的未來。

  宋澄有點走神，聽到秦霧年叫他，他才抬起頭：“你說什麽？”

  秦霧年：“我說我下周就要進組了，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宋澄張了張嘴，要是前幾天，他肯定說想，但現在，他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乘風，猶豫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帶著乘風不方便。”

  秦霧年聽了，也看一眼地上的狗，“可以讓阿姨幫忙照顧。”

  宋澄：“那豈不是又要把它丟給別人很久了，我都怕等我回來以後，它就不認識我了。”

  “而且，”宋澄頓了頓，繼續說：“劇組裡本來也不讓進外人，我要是跟你一起去，別人會說你閑話吧。”

  秦霧年輕蔑的笑了一聲，“關我什麽事？”

  宋澄：“……”

  他還是搖了搖頭：“我總不能永遠都跟著你，沒關系，你安心的去吧。”

  秦霧年：“你說的好像不是我快進組了，而是我快走了。”

  宋澄自己也聽出歧義來了，他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口誤口誤，你可千萬不要走，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來，你走了我跟乘風孤兒寡爹的怎麽活啊。”

  秦霧年看著他：“去說相聲就能活了。”

  宋澄：“……”

  輕咳一聲，他正了正神色：“好啦，說正經的，你不用擔心我，你去工作，我也不會閑著的，有乘風陪我，還有韓琮洲，我準備找他去玩玩。”

  秦霧年瞪起眼：“怎麽還找他，狗不是都接回來了嗎！”

  宋澄一臉懵逼：“狗是接回來了，但我又不是永遠都不跟他聯系了，他還是我的朋友，他今天邀請我去參觀他的公司，聽起來挺有意思的，據說他的公司裝修特別豪華，我想去看看，順便，也聯絡一下感情。”

  秦霧年：“你就非得找他聯絡感情，不能找找別人？”

  宋澄默默的盯著他，“但是，我就認識他一個人。”

  秦霧年：“……誰說的，不是還有那個預備律師，姓佟的那個。”

  宋澄：“你自己都說過，我以前總是抱怨他，關系沒到那份上呢，我上趕著不是很奇怪麽。”

  秦霧年一時語塞，說不出反駁的話，他只能毫無根據的亂猜：“我看韓琮洲不像好人！”

  宋澄小聲比比：“真巧，他也是這麽看你的。”

  秦霧年沒聽清，疑惑的問：“你說什麽？”

  宋澄：“咳，沒什麽，我保證不會經常去，而且每次去都告訴你，不管怎麽說他都是我的朋友，而且他也沒乾過什麽壞事，那你能不能把這點小小的偏見放到一邊去，為了我，你就裝他是個好人，好不好？”

  秦霧年：“……”

  盯著宋澄看了半天，終於，他妥協道：“不準跟他單獨相處。”

  宋澄：“沒問題。”

  大不了帶上狗。

  秦霧年：“天黑之前就回家。”

  宋澄：“一定。”

  現在夏天，天黑的本來就晚。

  秦霧年：“每十分鍾給我發一條消息，我拍戲的時候也要發。”

  宋澄點頭如搗蒜：“保證完成任務！”

  他跪在沙發上，捧起秦霧年那張男人味十足的臉，“現在你滿意啦？”

  秦霧年矜持的看他一眼，總算是賞臉的笑了起來。

  五天后，秦霧年到了劇組，開機儀式已經結束，他們正式開拍了，換上劇組的衣服，秦霧年跟別人對戲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的手機，小趙知道他這是又要查崗了，連忙把手機給他遞過去。

  一邊喝著小趙給他的冰鎮綠豆湯，秦霧年一邊看宋澄給他發的消息。

  真就是十分鍾一條，有字有圖片，今天是他第一次去韓琮洲的公司參觀，宋澄把韓琮洲的公司誇了一個遍。

  什麽裝修特別高大上啦，什麽所有人都很熱情啦，什麽大家邀請他一起去訓練啦。

  等等，訓練？
  秦霧年一愣，快速往下滑，終於，他看到了宋澄新發來的一張圖片，訓練室裡，十幾個肌肉猛男站在一起，而且全部沒有穿上衣。

  宋澄是唯一在裡面衣裝整潔的，他站在這群能用腹肌開瓶蓋的男人中間，仿佛巧克力醬裡混進了一滴純潔的奶油，對著鏡頭，他臉上洋溢著開朗的笑容，秦霧年看到，他兩邊肩膀都被人搭住了，連腦袋上都多了一隻礙眼的手。

  秦霧年看著這張照片，眼看著就要氣暈過去了。

  小趙就站在一旁，自然也看到了這張p上幾個日文字就能在GP網站立即出道的照片，看他捏的手機都開始發抖了，他趕緊順著秦霧年的背：“別生氣！別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啊秦老師！”

  秦霧年：“……滾蛋！！！”

  暴怒一聲，下一秒，秦霧年又改口：“滾去給我訂回家的機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