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血仆（十三）

  很快，公爵莊園裡的仆人就都知道，那個一向備受公爵寵愛的血奴不知道怎麽惹怒了公爵，居然被罰了三十鞭子。

  而公爵則一回來，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不準任何人進來。

  莊園裡的仆人已經很久沒見公爵發這麽大脾氣了，一時噤聲，做事愈發小心翼翼。

  房間內。

  沈慈手撐著洗手台兩側，臉色有些發白。

  他閉了閉眼，才勉強把胃裡升起的一陣翻騰壓下去。

  “宿主？”888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響起，“你沒事吧？”

  沈慈搖搖頭，又打開水龍頭，往自己臉上潑了點水。

  水珠浸濕了點臉旁的頭髮，帶來的清涼感讓大腦清醒了點，沈慈抬手捏了捏眉心，緩緩呼出一口氣。

  他抬眸看向鏡子。

  鏡子裡，他側頸上一個鮮紅的牙印清晰可見。

  是剛剛陸朔咬得。

  沈慈抿了下唇，忽然有些糾結。

  他剛剛……應該沒有用很大力氣吧。

  沈慈低眸看向自己的手，手指握了握。

  應該沒有。

  他當時特意控制了一下力度，而且是用指尖掃過去，陸朔臉上連道紅印子都沒留下。

  想想還是不太放心，沈慈又抬起手，對準自己的側臉，用同樣的力氣和角度試著還原了一下。

  “啪。”

  清脆的聲音響起。

  888被他這一舉動嚇著了：“宿，宿主，你又好好打自己幹什麽啊？”

  從剛才回來開始，888就感覺自家宿主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沈慈暫時沒有理會它，他安靜感受了一下臉上傳來的痛感，確認只是有些輕微的麻，很快就會消散後，才稍微安下心。

  “啊沒事，我就閑著無聊，打自己玩玩。”他敷衍小系統道。

  888：“？”

  沈慈沒有理會小系統的懵逼，他將心思從手上收回，微歎出口氣。

  剛才在餐廳，雖然有扮演人設的需要，但也確實有些他自己的應激反應在裡面。

  可再怎麽樣，也不該打人小孩巴掌。

  就算力度不重，但侮辱意味也過於強烈了點，沈慈在打出去的那一刻就後悔了。

  他有些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

  事情已經發生，自然也沒收回的可能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陸朔的黑化值沒上升，還是穩穩停在先前的45。

  沈慈盯著這個數值，還是不大理解當時陸朔黑化值為什麽會有上升傾向。

  回憶起當時提示音響起的時間，沈慈臉色微微變得有些一言難盡。

  總不能是因為他不給陸朔在外面咬。

  陽台外邊傳來脆厲的鞭笞聲。

  沈慈收回思緒，神色複雜的走到陽台上。

  花園裡，陸朔正赤摞上半身跪在地上，沉默地忍受著一道道揮下來的鞭子。

  執行鞭打的仆人早就被沈慈私下吩咐過，沒下死手，聲音聽著大，其實都只是皮外傷，傷不到根本。

  但即便這樣，陸朔的背上還是立馬多了許多血痕，鮮血淋漓，看著嚇人。

  沈慈抿唇看了會，終歸還是不忍心，揮揮手，叫停了。

  感覺到鞭子停了，陸朔抬頭，就看見公爵站在二樓的陽台上，冷冰冰地看著他，隨後，一言不發地回了臥室，像是不想多看他一眼。

  陸朔抿了下唇。

  ——

  之後幾天，沈慈都沒有見陸朔。

  這倒不是出於維護人設的需要，而是沈慈暫時出了個麻煩。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陸朔吸了太多血，沈慈總感覺自己身體似乎發生了點轉變。

  具體表現為，他見到陸朔牙尖就有些泛癢。

  總想啃著他磨一磨。

  沈慈有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向吸血鬼轉化的傾向，但他一沒牙齒變尖，二沒吸血欲望，三隻對陸朔這樣，怎麽看也不像吸血鬼。

  事情沒弄清楚，為了避免誤傷陸朔，沈慈隻好先避開他一段時間。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命令傳達有誤，沒過幾天，莊園就掀起了陸朔可能要失寵的傳聞。

  而這些，由於沈慈一直把心思放在查找原因上面，並不知曉。

  ——

  陸朔端著早餐走到沈慈房間門口時，再次被攔下。

  新調來的仆人看著這個疑似要失寵的血奴，琢磨著回話說：“主人這幾天不太舒服，你就不用來服侍了。”

  “是嗎。”陸朔手指微微捏緊端盤，表情倒是非常平靜，“我知道了。”

  他轉身下樓，沒人看見他的眸裡已經是陰鬱一片。

  ——

  沈慈最終也沒查明牙尖發癢的原因，不過還好，過了一個星期後，這些奇怪的症狀就消失了。

  沈慈猜測，這可能是被吸多血後的正常反應。

  既然沒事了，也就沒必要再避著陸朔了，可當沈慈吩咐仆人把陸朔叫回來時，仆人卻驚慌失措地告訴他：
  陸朔失蹤了。

  沈慈：“……”

  ——

  剛得知這件事時，沈慈下意識聯想起幾年前陸朔那兩次消失，心裡一緊，不過從888那知道，陸朔其實是去了吸血鬼那邊後，才稍稍放下心。

  “所以，”沈慈幽幽地說，“他這次是自己離家出走的喔。”

  888聽出了自家宿主語氣裡的幽怨：“呃……是吧。”
    沈慈：“。”

  這樣也好。

  沈慈其實早就有打算，想讓陸朔去吸血鬼那邊了。

  畢竟雖然人類這邊對吸血鬼的歧視在慢慢改變，但總也比不上回歸同族。

  不過這幾年裡，他幾次暗示，陸朔都堅持要留在他身邊，加上沈慈確實還有點舍不得，就一直由著他了。

  這樣倒是剛好。

  心裡這麽想，沈慈食指卻略顯煩躁敲敲，不知道為什麽，心情有些微妙的鬱悶。

  他只是應激才扇了陸朔一下，又不是故意的。

  這幾年也沒少他吃喝，各種護著寵著，怎麽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跑了。

  小沒良心的。

  沈慈心裡輕罵了句。

  時間很快過去。

  偶爾，沈慈會感覺夢裡有什麽極重的東西在壓著他身體。

  一股冰涼的氣息鑽進他的睡衣，順著腿部往上，逐漸覆蓋全身，陰冷，又粘膩，緩緩摩挲著他的肌膚。

  其實這些動作很輕微，一般人根本察覺不到，但沈慈睡眠淺，很容易驚夢，因而稍微一點動靜，就會立刻睜開眼。

  可就算他察覺得再快，查看時，卻也什麽都沒發現，衣服好好穿在身上，也並沒有什麽東西壓著他，那些陰冷的觸感仿佛只是他的幻覺。

  一來二去的，沈慈也隻好安慰自己可能只是睡覺睡懵了而已。

  中間他也有在關注陸朔的消息，聽說他在吸血鬼那邊發展挺好的，沈慈有想過去看一眼，不過就在他準備動身的時候，變故卻再次發生。

  一場持續時間極長，范圍極廣的大旱來臨。

  這場旱災在原文中並未提及，故而沈慈也始料未及，大旱帶來的饑餓、死亡，引發了更為嚴重的瘟疫，即便各城池采用了各種手段來挽救，卻仍是抵不過這場堪稱恐怖的天災。

  短短半年時間，王國內就少了將近十分之三的人口。

  而與之不同的，是南邊的菲克羅斯城，吸血鬼的領地。

  吸血鬼對水和食物的需求極低，根本不受大旱的影響。

  原先持平的力量在這場大旱中被打破，吸血鬼開始對人類虎視眈眈，企圖抓住這個機會報復、奴役人類，平靜了幾年的王國再次陷入戰爭的危機中。

  這一次，人類力量幾乎是被吸血鬼一邊倒的碾壓。

  沒過半個月，就已丟三城。

  這天，沈慈被急召入王宮。

  “陛下。”

  他微微俯身。

  隨著幾年大旱，老國王的身體也在日益焦慮中走向崩潰，已於一年前病逝，新上任的君主是米諾雅。

  她已經褪去了小女孩的青澀，氣質沉穩雍容，已有一國君主的風范。

  沈慈注意到了她手裡的信函，挑眉：“吸血鬼那邊送來的？”

  米諾雅臉色難看地嗯了一聲，手攥著那封信函，因為用力過緊，指關節微微泛白。

  “西斯。”

  過了許久，她才沉沉開口。

  “他們同意休戰。”

  沈慈聽出了她的未盡之意，微微頷首，肯定道：“有條件。”

  “是。”

  頓了會，米諾雅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字，臉色沉道。

  “他們要求用你去交換。”

  ——

  南境。

  菲克羅斯城。

  一座精致奢華，又不失威嚴肅穆的城堡，沐浴在月光的銀白色光芒裡，花園寂靜無聲，侍衛朝來的人行一禮。

  “戴菲娜大人。”

  戴菲娜嗯了聲，她問：
  “你們親王在嗎？”

  侍衛回答：“在的。”

  戴菲娜微微頷首，便朝花園裡邊走去。

  外邊因為乾旱，土地荒涼乾裂，但花園中，卻大團大團盛開著白茶花，花瓣上還掛著露水，鮮嫩嬌豔。

  花叢中央，一個身材高大欣長的男人正在修剪枝葉。

  男人五官俊美，輪廓線條鋒利鮮明，眉眼冷淡，一雙黑色的不詳眼眸，透出股凌厲陰鬱的感覺。

  “你就會把力量浪費在這些無聊的事上面。”戴菲娜走近，笑笑，“怎麽，又在想你的那位公爵大人了？”

  陸朔沒有理會她。

  戴菲娜也不介意，“三年前你還得靠我才能進菲克羅斯城呢，”她感歎地說，“沒想到，現在你都成這的主人了。”

  “我說得沒錯吧，只有地位相當，甚至比別人更強，你才有說話的權力。”戴菲娜笑嘻嘻地問，“怎麽樣，親王大人，現在這誰都不敢違逆你的地位，是不是比以前當血奴感覺好多了？”

  陸朔懶得再聽她廢話，他從花叢中慢慢站起，冷淡的眸子掃過來。

  “你今天過來，是有事？”

  “有啊。”戴菲娜笑了笑，她走到一旁的亭子裡，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完，然後道，“那封信已經送到那位女王手裡了。”

  陸朔沒有出聲。

  “不過你就那麽確定那位西斯公爵會接受這個交換？”戴菲娜揚了揚眉，“他看起來可不像這麽順服的人。”

  “他會。”

  陸朔說。

  男人垂下眼睫，折下了一朵開得正漂亮的花，妥帖的放進白瓷瓶中。

  畢竟他的公爵總是那麽心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