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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雨十年燈》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個多月後, 慕大教主在寧老夫人恐慌的目光中愉快的敬了茶領了紅包還親親熱熱的叫了幾聲外祖母,總算在寧老夫人暈厥前歡歡喜喜的跟蔡家人告了別,與一旁前來接親爹的宋三公子的灰敗臉色恰成鮮明對比。

  一邊是手足相殘家門不幸,之後整頓門第奪回門主之位時還不知要死幾個姓宋的, 另一邊是人逢喜事春光滿面——問君能有幾多愁, 壯士一去兮最好永遠別回來了。

  蔡昭怕這貨把宋家父子氣出個好歹來, 顧不得依依之情,趕緊扯著慕大教主出了門, 臨行前青竹幫幫眾再一次含淚歡送。

  一行人抵達瀚海山脈時,途徑朱雀壇發現眾人正張燈結彩, 花幟遍地,氣氛熱鬧的活像村裡的土財主辦席。蔡昭以為遊觀月是為了歡迎自己到來而大搞排場,心下十分受用,立刻擺出一幅妖妃嘴臉,對慕清晏表示遊觀月太善解人意了, 趕緊提拔他當個長老啥的。

  慕清晏:“早就提拔了, 只不過遊觀月在朱雀壇的故舊部眾多, 大家要給他賀一賀。而且不是賀喜升遷,而是賀喜成親。遊觀月要娶星兒了。”

  自九蠡山回來後, 不知是劫後余生的大徹大悟, 還是上官浩男一腦門子‘汝妻子吾養之’的承諾, 遊觀月一回來就向星兒提了親,星兒笑出了眼淚, 一口答應。

  蔡昭本想去問星兒是否真心願意嫁遊觀月,首先差點被她屋裡堆錦疊繡和珠光寶氣閃瞎了眼, “遊觀月這是給你攢了多少嫁妝啊。”她臉紅心跳的拎著一隻足有半斤多重的金鳳挑心, 碩大的鳳翅下是累累寶石。

  “他也不怕壓斷你的脖子。對了, 遊觀月怎麽忽然決定娶你了,他不是鋼口鐵齒咬定了要給你找個可托付有才德的良人麽?”

  星兒臉紅到耳後根,手上的帕子絞成一股麻花:“……他說,直到生死一線時,他才發覺自己根本不願把我交給任何人照顧。除了他自己,他誰也不放心。”

  “這……就是慕正揚?”蔡昭不敢確定,這個毀了姑姑半生之人,當年掀起滔天血海之人,居然在寂靜無人的黑洞中緘默的躺了十幾年。

  蔡昭:“……”你高興就好。

  慕清晏抱住女孩,不住輕拍她的肩背,吻了吻她柔軟的發頂,“其實,我覺得慕正揚也不全然對你姑姑無情無義。”

  洞窟外冰冷陰森,幽林昏暗;洞窟內卻出奇的乾燥適溫。

  誰知慕清晏念頭一轉,又笑道,“不過你說也對,我們跟別人不一樣。人家是苦盡甘來,你我卻是心心相印,始終甘甜,從來沒苦過。”他笑的顏若春花,絢爛明媚。

  “不是拜祭我爹,到了你就知道了。”慕清晏邊走邊不悅道,“……遊觀月這點排場算是什麽,等你我成親時,定比今日熱鬧十倍。到時候,我要整片山頭紅霞遍地,熠熠生輝!”

  前方正是慕氏禁塚。

  “他怎麽能這樣!”蔡昭珠淚盈腮,想到姑姑病骨支離的寥落的模樣,她泣不成聲,“我姑姑那麽好的人,慕正揚怎麽能這樣害她,利用她!姑姑待人一片赤誠,當她知道是自己的心上人害死了隱藏各處的弟兄時,她該是多麽傷心多麽自責!慕正揚怎能這樣狼心狗肺,涼薄狠毒,他,他沒有心麽……”

  “將來萬一有人說落英谷勾結魔教,借口尋釁滋事怎麽辦?”

  慕清晏俯身下去,以掌作刀,向著枯骨虛虛斜劈,再掌刀側轉,“這應該是你姑姑的‘大風川破晴刀法’中的最後一式‘風蕭水寒’吧。”

  慕清晏眯眼:“你又在轉什麽念頭?”

  頓了頓,她加重語氣,“尤其是那種三妻四妾的花心之輩!”

  自慕清晏發現這處雙子洞之後,便不允許教內任何人靠近,慕正揚的枯骨至今維持著半坐姿勢靠在洞壁上。

  慕清晏一張嘴就是陰陽怪氣:“我不是說了嘛,看在大家共患難一場的份上,本教可對宋少俠鼎力相助,誰知道他一口回絕,那就靠他自己吧。欸,到了!”

  慕清晏翻眼一瞪,石頭縫裡也能找茬:“難道我們不是麽,若論波折苦難,還有誰比得過我們?為何要羨慕別人。”

  “師父說,說姑姑不是那等是非不分困於情愛的平庸女子。……世上有些事,遠比男女之情更重要。”

  “著實不是,我要帶你去看另一個人,慕正揚。”

  “跑去在前未婚夫婿家中嫁人,慕教主您真天縱奇才。”

  “你受得起。”蔡昭親自給她套上雙鐲,“姑姑見了你,也會喜歡的。”

  慕清晏:後四個字可以省略的。

  回去見到慕清晏時,蔡昭猶自感慨,“願天下有情人都能像他倆一樣,雖經歷波折苦難,最終能苦盡甘來,姻緣美滿。”

  蔡昭抽抽搭搭,“你怎麽知道。”

  蔡昭奇道:“這裡不就是你家禁塚麽,還說不是來拜祭你爹?”人家大喜日子你就算心裡再酸,也不用到親爹墳頭去訴苦吧。

  蔡昭苦臉:“我爹娘到底是落英谷主,跑來魔教總壇嫁女兒,總是…不大妥當吧。”

  蔡昭怔怔道:“之前我聽到姑姑親口告訴師父,她已殺了慕正揚時,我還隱隱懷疑過,懷疑姑姑會不會心軟,會不會其實將慕正揚囚禁在了某處——反是師父斷然否決。師父說姑姑不是這樣的人,慕正揚既害死了孔丹青大俠他們,姑姑就絕不會饒過他。姑姑說已殺了他,那就一定是殺了他。”

  “……我們以前境況很是艱難,可主人不論在外頭受了多少委屈,回來時總寬慰我別怕別擔心,一切有他呢。從小到大,除了主人我心裡再沒第二個人啦。他願意娶我,那是很好;他若想不通,那我也不嫁別人,一輩子伺候他便是。”星兒聲音雖輕,語氣卻十分堅決。

  “行,行行,不過…”蔡昭提起一口氣,小心翼翼,“也,不必太過鋪張吧。”

  “……你饒了三師兄吧。”

  慕清晏默了一刻,“恐怕戚雲柯才是這世上最了解你姑姑的人,慕正揚倘能及早明白這一點,就絕不會打著先斬後奏的念頭,覺得哪怕被你姑姑知道了他的陰毒謀算,日後也能將她哄轉回來。”

  蔡昭有點掛念宋鬱之,“唉,三師兄此去平息家門齟齬,不知順不順利。”

  那日宋鬱之臨行前,似乎有許多話跟蔡昭說,但慕清晏在一旁哼哼唧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最後宋鬱之什麽也沒說,隻道了一聲‘師妹珍重,後會有期’。

  慕清晏沒高興多久,就提出要帶蔡昭去一個地方看看。

  這話內涵的太明顯了,蔡昭哈了一聲,又問,“這回遊觀月是想通了,倘若他一直想不通,那你怎麽辦?”

  上回蔡昭忙不擇路的一心狂奔,從未注意到洞窟內的布置,這次慕清晏領著她將兩條一模一樣的洞窟俱走了一遍,最後停在慕正揚的枯骨前。

  蔡昭:“啊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兩人向後山走去,蔡昭對沿途頗是眼熟,“這是去你家祖先墳塚禁地的方向,你又想念令尊了?陪你祭拜慕伯父我是無妨啦,不過今日是遊觀月和星兒的好日子,山下鑼鼓喧天的鬧騰,你要對令尊說啥。”

  “那就去佩瓊山莊辦,臨沭救了周致嫻的命,周家這點面子應該給吧。”

  “那就去廣天門辦,那裡地方大,廳堂也有氣派,反正你口口聲聲和宋鬱之情同兄妹,正好去那裡辦喜事,算是宋鬱之嫁妹妹!”這話明顯在賭氣了。

  慕清晏稱是,又指著玄鐵護甲與枯骨斷裂的致命幾處,“這處,這處,還有這處,確然是豔陽刀所致。”

  蔡昭若有所思,摘下蔡平殊所贈的珠翠雙鐲給星兒添妝,星兒嚇的連連擺手。

  慕清晏心念飛轉,立刻道:“那就去落英谷辦婚事好了,讓鎮上的鄉親一起熱鬧熱鬧。”

  蔡昭吸吸鼻子,“嗯。”

  眼淚迷蒙中,她心頭浮現姑姑劄記中的幾小行字——

  【初得寶刀‘豔陽’,喜不自勝。

  次月,余途徑一平坦河川,於風和日麗之際忽得了悟,隨即拔刀而舞。

  刀起之時,河川中平地起狂風,晴空破烈日,飛沙走石,勢不可擋,遂取名‘大風川破晴刀法’。】

  “‘風蕭水寒’應是同歸於盡的招數吧。”慕清晏不止一次見過蔡昭練刀,也聽她說起過刀法來歷——這招並不在蔡平殊初創刀法中,而是後期所創。

  蔡平殊雖然年少喪親,寄人籬下,但畢竟天資卓越,屢有奇遇,兼之性情開朗,踏入江湖後其實並沒有吃多少虧。若不是情勢到了極其險惡的地步,她委實不會創下這等兩敗俱傷的招數。

  當她向著昔日戀人慕正揚揮下這一刀時,可見她已下定決心玉石俱焚了。

  “慕氏家傳的武學也不是擺設,就算慕正揚蠢貨一個,功夫沒練到家,也不至於毫無抵擋之力。”慕清晏指著枯骨的兩臂衣袖。

  最上等的揉絲緙料,十幾年後依舊微微閃著金絲光芒,隱約可見衣袖上被刀風撕扯的驚心裂痕,可見慕正揚生前與蔡平殊應有過一場打鬥。然後雙臂骨骼與衣料上均未見斜上直下的決然刀痕,可見蔡平殊劈出‘風蕭水寒’之時,慕正揚並未出手抵擋。

  “若說慕正揚以內力抵擋,或使出暗器,可你姑姑卻並未受很大的傷。”慕清晏緩緩站起,“按孔丹青被發現慘死的時候算起,到塗山之戰……”

  “你不用算了,姑姑手刃慕正揚後,的確沒多久上塗山了。”蔡昭道,“我被禁閉青闕宗後山時,師父時不時來找我聊些姑姑過去的事。”

  ——慕正揚的武功當然不是擺設。

  按照戚雲柯的說法,那位‘楊公子’根骨稟賦俱是天下罕見的上佳之選,只可惜不知何等緣故,幼時不曾築好根基,虧空了好大一段。盡管如此,戚雲柯所見之人中,這位‘楊公子’已是罕逢敵手。

  慕清晏冷冷道:“戚雲柯最恨慕正揚,他願意一再提這人,是為了警醒你離我遠些吧。”

  蔡昭無奈:“你屬刺蝟算了,隻言片語都能扯到人家要害你。”

  她沒理他,繼續道,“……娘說過,那年姑姑面色慘白的歸來,告訴師父出賣兄弟的那個‘楊公子’已被她手刃。沒多久,姑姑就與聶恆城決一死戰了。姑姑對聶恆城本就沒有必勝之念,倘若重傷在身,她無論如何都不會上塗山的。”

  蔡平殊年少行走江湖,從不信什麽‘心意無敵’的鬼話,重傷應敵,那只是送菜。

  “所以,當時慕正揚並未反擊?”蔡昭愕然發現這一點——蔡平殊不顧自身安危,只求置他於死地時,倘若慕正揚奮力回擊,蔡平殊不死也得重傷。

  “或者,可能他只是遲疑了一下,誰知……”慕清晏補充。

  蔡昭接上,“誰知姑姑下刀決絕,慕正揚略一遲疑就中刀喪命了?”

  ——無論是那種情形,慕正揚應該都有那麽一絲絲心有不忍。抑或是,心中有愧?
  “既然他知道自己所作所為是多麽可惡,為何又非要做呢?!”蔡昭氣憤極了,“要復仇也就罷了,還心心念念權勢富貴,前前後後害死了多少人啊!”

  慕清晏淡淡道:“可能是一念成魔吧。之後再是後悔也是無法可施了。”

  兩人依偎沉默許久,慕清晏問道:“你打算怎麽處置慕正揚的骸骨,要挫骨揚灰麽?”

  蔡昭茫然:“他害了姑姑,害了那麽多人,可他也死在了姑姑手裡。算了,由你處置吧。”

  慕清晏點點頭:“那我就將他安葬到父親身旁去。我想,父親定是願意的。”

  蔡昭有些好奇:“慕正揚當初想拿你練邪功呢,你一點不恨他麽。”

  慕清晏沉默了許久,指著骸骨道:“他在卑賤的泥沼中活了十五年,屢經踐踏卻從未屈服。彼時聶恆城的勢力鋪天蓋地,不可撼動,他卻能找出一條小小的縫隙,打入楔子,一點點撬動聶恆城的基業。雖然最後機關算盡功虧一簣,但亦稱得上一世梟雄。”

  “到最後,聶恆城定然也知道自己練錯了功夫,即將走火入魔,但他不知該如何補救。他錯手打死自己最心愛的弟子,清醒時必也是痛悔異常。他之所以獨自躲進塗山,估計是不願癲狂發作時再傷害其他弟子與部眾——他最後的那段歲月,必是異常絕望悲涼。”

  “說到底,慕正揚的報復是成功了。聶恆城忘恩負義,陰私算計,害了我父祖兩代人。家父良善,毫無還手之力。到最後,為慕家報仇雪恨的卻是慕正揚。說實話,我內心深處,隱隱有些敬佩這人,他比家父活的肆意自在,恩怨兩清。”

  蔡昭怔怔的:“可他害了姑姑啊。”

  慕清晏:“他若真心戀慕你姑姑,那麽他也害死了自己。”

  蔡昭長舒了一口氣,搖搖頭:“我不想待在這裡了,我們出去罷。”

  兩人邊走邊說著出洞。

  蔡昭歎道,“你這叔父真是偏激剛烈的要命,他與我師父兩人的性子彼此勻開些就好了。咦,既然常伯父隱隱察覺到了師父不妥,為何臨終前還將你托付給師父?不怕師父發現你的身份麽;就算沒發現你的身份,作為常家之子,常伯父不怕師父把你斬草除根麽。”

  “這正是常堡主聰明之處。”慕清晏眼中浮起笑意,“能一夜屠戮常家上下的,不論是不本教所為,都定是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這種情形之下,天下唯一能保自己獨子安危的除了青闕宗還有何處?常堡主若不將獨子托付給戚宗主,才是奇怪可疑之事。”

  蔡昭恍然,“我懂了。常伯父察覺到了有一股勢力在暗中搗鬼,師父也察覺到了常伯父在暗中查探此事,但他並不知道常伯父已經懷疑到自己身上了。師父屠戮常家,只是提前免除後患。當常伯父毫無芥蒂的在臨終前將‘獨子’托付給青闕宗,師父便以為常伯父還未查到自己身上了。”

  “繞是繞了點,不過你猜的不錯。”慕清晏笑道。

  蔡昭看見前方亮光,知道來到了洞口,便輕快的蹦了兩下,“幸虧常伯父機智,不然你的小命早就……哎喲,你怎麽了。”

  “不許走在我前面!”慕清晏忽然的變了臉色,長頸上青筋浮動,俊目凝重。他一把上前扯住女孩,緊緊抓著胳膊扯到自己身旁。

  蔡昭愣了下,古怪的回憶浮現,“對了,我之前就想問了,你為何總是不許我走在你的前頭。”這種怪異的舉動已經好幾次了。
    慕清晏臉色變了幾轉,走幾步,他駐足回頭,“還記得你將我救出太初觀那回麽。在那個隱蔽的山洞後,你斷然舍棄了我。”

  “當時我身受重傷,力不能及。只能看著你的背影,越走越遠。之後許久,我屢次於夢魘中醒來,都是你離我遠去的背影。”

  “你把我一個人孤單單的留下,自己走了。你自去熱鬧溫暖之處了,卻把我獨自留在孤寂中。此生,我決不再看你的背影了!”說完這句,他甩袖出洞,猶如一陣山風掠過,倏而不見了身影。

  蔡昭愣在原地。

  遊觀月的婚宴熱鬧非常。

  雖然事業心滿檔的嚴栩長老認為,應該先立業後成家,大家最好趁著北宸六派虛弱,一鼓作氣滅了老對頭,一統天下後再談姻緣。但在胡鳳歌長老的強勢支持(加武力威嚇)之下,眾人還是歡歡喜喜的準備起來了。

  遊觀月人緣不錯,離教大大小小的頭目都來敬酒,便是半死不活的鬼醫臨沭也捧了兩壇珍藏的毒蠍酒出來。

  慕清晏簡單致辭後,賜給新婚夫婦一堆五光十色的珍寶,隨後便很識趣的離了席,免得妨礙眾部下飲酒歡笑。比較古怪的是素來愛熱鬧的上官浩男不知為何落落寡歡,才飲了幾杯酒就借口更衣不見了身影。

  蔡昭在喜房中陪星兒坐了一會兒,心中惦記著慕清晏,想與他好好談談他的古怪毛病,沒走出幾步剛好撞上了在隘口迎風處醒酒的胡鳳歌。

  胡鳳歌衝蔡昭微微一笑,她本就美貌,便是臉上帶傷依舊不掩豐麗姿色,“昭昭姑娘,你適才不必替遊觀月擋酒,那小子酒量好著呢,都是裝的跌跌撞撞,還往酒壺裡摻了好些水,生怕誤了和星兒的洞房花燭夜。”

  蔡昭苦笑:“我是看在星兒的面子上,她急的都快哭了。”

  胡鳳歌笑道:“奸猾的狐狸討了隻老實兔兒,不知將來他倆生的娃娃是什麽樣,哈哈哈哈!對了,昭昭姑娘近來可聽說青闕宗的消息。”

  蔡昭歎道:“聽說了點。三師兄已經決意留在廣天門了,雷師伯寫信來叫我回去當青闕宗宗主,他自己沒法服眾。”

  胡鳳歌點點頭,“尹岱的弟子已經死光了,他師兄弟兩支的弟子也被他害死的差不多了。令師座下七子,曾大樓葬身地宮,老二戴風馳廢了,老三宋鬱之要回去繼位廣天門了,老四丁卓不通人情醉心武學,老五樊興家武藝不高,隻擅醫道,老六戚凌波不提也罷,還的確只剩下你了。”

  “本來你們這一輩中,除了宋鬱之,莊述便是排名第二的佼佼者,我聽說他為人老成持重,仁厚幹練,可惜他是李文訓的嫡傳大弟子。是以……”她盯著蔡昭,“昭昭姑娘要回去當宗主麽?”

  蔡昭搖搖頭:“我散漫慣了,當宗主非我所願,但若宗門有困,我也願意過渡幾年幫把手,只不過……”她笑起來,“當宗主能帶著夫婿上任麽?宗主夫婿是離教教主行不行?”

  少女的笑顏明亮暢快,毫無陰霾,胡鳳歌也忍不住笑起來,“興許可以,不過姑娘得好好與你的同門‘說說道理’。”

  蔡昭見眼前女長老威嚴鎮定,談笑自若,全不複當初被於惠因欺騙傷害的淒愴。她遲疑了片刻,欲言又止,被胡鳳歌看了出來。

  胡鳳歌直接問道:“昭昭姑娘是想問,當初受了姓於的加害,我如今可全好了?”

  蔡昭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胡鳳歌望向山風猛烈的隘口遠方,“我與於惠因都是孤兒,自小長大,彼此憐惜。我對他一片真心,十余年來從未變卦,他卻狠心害我。本來我心中滿是怨恨,恨毒了那對狗男女,恨毒了天下男女之情。可是,後來我奉教主之命迎回路指揮使的遺骸,為他收殮時,發現他頭骨嘴裡含了一枚小小的金鳳釵。”

  “金鳳釵?”蔡昭好奇,“這釵很珍貴麽,莫非有什麽名堂。”

  “沒什麽名堂,也不很珍貴,不過是街邊鋪子隨手買的。”胡鳳歌搖搖頭,“長不過兩寸三分,重不足半兩,一口氣就能吹掉的。只不過,那是我小時候攢的第一筆銀子買的。後來不小心掉下了山崖,我哭了許久,還賭氣說誰能幫我將這枚金釵找回來,我就嫁給他。”

  “當時於惠因聽了我這話只是笑,好聲好氣的哄了我許久,說那山崖凶險,叫我千萬別去冒險,回頭就買了一支更大的金鳳給我。我雖然舍不得原來的金鳳釵,但也很感激於惠因待我的好。沒想到……”

  蔡昭輕輕補上:“沒想到路成南早已偷偷替你下山崖撿了回來,還一直藏在身上。”

  胡鳳歌神情柔軟:“他待我亦師亦兄,我從來不敢往別處想。”她長長呼了一口氣,“我被於惠因騙了半輩子,他卻在山野地穴孤零零的躺了十幾年,我們都是一般的倒霉。只是,此生我們遇上過,就足了。”

  蔡昭心中難受,走遠時聽見背後聲響,回頭正看見仇翠蘭端著醒酒湯走向胡鳳歌,後頭跟著沒頭沒腦的連十三,嘟嘟囔囔的囉嗦。

  蔡昭更想立刻見到慕清晏了。

  剛走到慕清晏書房前,卻看見上官浩男耷拉著腦袋先進去了,蔡昭心中好奇,便從書房暗道繞到裡側,聽聽上官猛男究竟怎麽了。

  還沒湊近,她就聽見一通嚎啕大哭,竟是上官浩男的聲音。

  “教主,屬下活不下去了,嗚嗚嗚,嗚嗚……”上官浩男抱著慕清晏的大腿嚎哭,猶如豬尾巴被割了般。

  “起開,好好說銥嬅話!”慕清晏氣不打一處來,順便瞥了眼身後的暗格。

  上官浩男猶自嗚嗚咽咽:“這個消息若是傳了出去,屬下就沒臉做人了!如今大家夥兒還湊小月亮的熱鬧,等婚事過了,很快就會注意到屬下這邊的變故!”

  “究竟怎麽了你到底說還是不說,不說就滾出去!”慕清晏又向暗格方向望了望。

  上官浩男用袖子蒙著臉,“……嗚嗚,屬下,屬下的夫人,她,她們跑了!嗚嗚,嗚嗚……”

  慕清晏先是一愣,“跑了?是紅紅綠綠那幾個?跑去哪兒了,回娘家了麽,是不是與你鬥氣呢。”

  上官浩男臉紅如豬肝,“不,不是的。跑了的意思,就是她們紅杏出牆了,她們不跟屬下過了,要找別人過日子去了!”

  慕清晏生平難得如此吃驚,都一旁顧不上偷聽的小女子了,“紅杏出牆?就是說你夫人不要你了。她們中哪一個這麽大膽,居然敢給你戴綠帽子!”

  上官浩男悲從中來:“三個,三個全跑了!我的鶯鶯燕燕紅紅,全沒了,全跑了!”

  慕清晏嘴角抽搐,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不如先查查清楚,其中是不是有所誤解……”

  “沒有誤會,她們親口跟我說的。”上官浩男哭嚎的更大聲了,“紅紅是跟她遠方表兄跑的,當初那表兄來尋親時,我還關照他的買賣來著!”

  “親口跟你說的?你居然眼睜睜看著她們跟人私奔?”慕清晏抬腳就想踹人。

  上官浩男哭碎了一顆猛男心,“紅紅不是壞女人,她本來可以趁我跟教主您打上青闕宗時跑的,還能卷走許多金銀。但她怕我此去有個好歹,無論如何也要等我平安歸來才走。嗚嗚嗚,嗚嗚她們仨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放了她們……”

  慕清晏心理陰暗,暗自思忖:不論你是死是活,膽敢給神教大頭目戴綠帽子的,天涯海角胡鳳歌也會追殺到底。如今說的你心軟,主動放她們走,豈不永無後患?

  “好,紅紅跟著表兄跑了。鶯鶯燕燕跟誰跑了。”慕清晏耐著性子問道。

  上官浩男臉色由紅轉黑,悲憤交加:“她倆,她倆是自己跑的。”

  慕清晏皺眉:“自己跑的?沒有男人,這算什麽私奔?”

  上官浩男擤了一把鼻涕,羞慚的含含糊糊:“不是,教主您不明白。鶯鶯和燕燕沒跟男人跑,是跟彼此跑了的,她們,她們以後要自己過日子……”

  英明神武的慕大教主懵了好一會兒,腦筋轉了七八圈,才終於想起小蔡女俠壓在枕頭下的某冊話本子——裡頭沒有男角兒,只有兩個女角兒。

  慕清晏似乎明白了什麽,心中同情之意大漲,低頭看著地上的猛男,目光憐憫,“你,你也莫要太難過了,這,這個往日之日不可追……”他說不下去了。

  上官浩男嚎啕捶胸,眼淚鼻涕一起下來,哭的不能自已,“我們四個青梅竹馬一道長大啊,我念著她們仨是雙親給我選的貼身侍女,對她們是有求必應!為了怕她們賭棋總是三缺一,還一直惦著給她們找個四妹呢……”

  慕清晏頓時憐憫盡消,一腳踹開猛男:“別廢話了,你到底要做什麽,趕緊說清楚,然後滾出去。”

  上官浩男一抹眼淚,“教主,瀚海山脈屬下是不能待了,不然等風聲傳開後屬下就不能做人了,嗚嗚嗚……屬下今晚就走,出去避個三四五六年,等沒人記得這事了再回來。煩請教主對弟兄們說一聲,屬下不是沒臉見人跑出去的,是教主吩咐屬下出去辦絕密差事的。這樣,可好?”

  慕清晏覺得好氣又好笑,只能暫時應了這活寶的請求,眼看上官浩男千恩萬謝的出了門,他沒好氣的喝道:“還不出來,還沒聽夠麽?!”

  忍笑到滿臉通紅的蔡昭顛顛的撲了出來,趴在書案上捶桌悶笑,“怎麽會這樣,怎麽會有這種事!天天聽他吹牛皮,盡把自己當成萬人迷的倜儻兒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妙極,真是妙極了。”慕清晏重重坐下,冷笑起來,“小蔡女俠大駕光臨,不知所為何事啊。”他隨手拿本書亂翻了幾下,“若無要是,本座就要……”

  “我是來跟你說,以後不會再叫你看我離去的背影的。”蔡昭從書案上爬起來,對對手指,“不過,你若不愛聽,那我出去好了。”說著做勢離去。

  慕清晏攔腰抱去,一把攬住女孩,恨恨道:“你說話沒一句可靠的,剛說了不會叫我看你離去的背影,就要當著我的面走出門去!你說,你是不是存心來搗亂的!”

  “真不是,我是真心來說好話的。”蔡昭摟著他的脖子賣乖,說著又笑了出來,“只是沒想到會聽見這麽一件事,呵呵呵……”

  慕清晏想想也是好笑,“這蠢材,看著威猛豪勇氣概不凡,實則心軟又糊塗!那三個女人就是看準了他的弱點,才敢當面懇求離去。說不得,這蠢材還陪送了三副嫁妝呢!”

  蔡昭笑了一陣,想起宗門之事,忍不住歎道:“瀚海山脈倒是處處樂開懷,可惜我師門青闕宗,如今冷風苦雨咯。”

  慕清晏自然清楚如今青闕宗的情形,冷哼道:“還不是你師父作孽。”

  “也不能全怪我師父吧,最早是尹岱楊儀那幫人作的孽呢。”

  “說起來還是聶恆城修煉紫微心經。”

  “源頭是你叔父慕正揚哦。”

  “那還不是聶恆城害的他流落在外孤苦無依。”

  “源頭的源頭還是你曾祖父不該收養子啊。”

  說到這裡,慕清晏忽然心頭一動,“若曾祖父能及早明白自己的情意,曾祖母也沒有因為鬱鬱寡歡而早早過世……那會怎麽樣呢?”

  蔡昭一愣,順著這個念頭想了下去。

  首先慕清晏的曾祖父慕凌霄不會因為喪妻而壯年隱退,也不會那麽早過世。他修為高深,體魄健壯,用不著收納養子,自己就能熬到不成器的兒子娶妻生子,到時好好培養孫子,什麽就都不用愁了。

  慕清晏那不靠譜的祖父慕琛可能還是會遇到教中少女歐陽雪,然後愛上這個美貌偏激的女子,最後還是會生育一對雙生子,一個溫煦淡泊,一個雄心勃勃。

  但是因為頭上有個身強力壯的祖父撐著大局,大孫兒自可順著自己的意願遊歷天下,隱居世外,二孫兒也能盡展才能,征伐江湖。

  蔡昭驚異道:“呃,這樣似乎也不錯哦,與其讓慕正揚發瘋害人,還不如讓他順順當當的繼承教主之位呢。只要他不發瘋,就不會弄出紫微心經來害人!唉,姑姑的那些弟兄們,懸空庵的師太們,還有許許多多無辜俠士,就都不會死了。”

  慕清晏微笑著替她接上:“你姑姑最後還是會忍不了周老太婆,毀掉婚約出走。行走江湖時她還是會遇見你娘,你娘多半還是會嫁給爹爹,然後,生下一個呆頭呆腦的傻丫頭。”

  “誰呆了誰呆了。”蔡昭嗔道,“姑姑說過,其實我娘和我爹早就彼此偷偷喜歡了,就是兩人自己都不知道,還在那裡吵吵鬧鬧。不過,不過……”

  她想著想著,漸漸發覺不對勁了,抬頭看向對方,遲疑道:“不過,不過你……”

  “不過,世間就沒有我了。”慕清晏淡淡道,“沒有聶恆城作祟,就沒人會特特選出孫若水來給父親下美人計。”

  蔡昭呆了。

  花照開,水照流,日月依舊起落,江湖兒女如常愛恨,離教與北宸六派照舊對峙。

  只是,世間再無慕清晏。

  蔡昭忽被一股巨大的恐懼抓住了,要是她的人生沒有慕清晏,那會是什麽樣子的呢。

  她顫顫的伸出手指,從青年的額頭緩緩撫摸下去,順著高聳的鼻梁來到鮮紅的嘴唇。她吻了上去,深入的,纏綿的,然後她受到了更加瘋狂的回應,被吮xī到疼痛的觸覺,宛如隔世相見的情人。

  “清晏,從今往後,我們好好過日子吧,再不分離了。”她輕聲道。

  “這話你說過許多遍了,其中大半都是誆我的。”慕清晏低低的開口,他白膚染暈,滿目情思,“咱們先成親吧。”

  蔡昭好笑,“行,你想怎麽辦婚事就怎麽辦。”

  “你不用顧著周全了麽”

  “以後,我只顧著你。”

  【本書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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