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決裂
熱熱鬧鬧的聲音在屋裡不斷傳響,飛累了的蝴蝶落入花中停駐。紅綢徐徐飄動,熱鬧一直持續到下午。
葉白柚跟沈無璟兩個是最後離開的。
走的時候,看著江知詢將睡著的哥兒抱在身上衝著他們點點頭。而蕭落即便是睡著了也緊緊抓著他,蜷縮著,像好不容易找到巢穴的小獸。
這是很沒有安全感的一種表現。
葉白柚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麽,他瞧著沈無璟,心中仿佛也猶如蕭落一樣。他對沈無璟,何嘗不是蕭落對江知詢。
他孤身無依,但是現在有了一個伴兒,他死活抓緊。
葉白柚想,自己的潛意識裡,早就將沈無璟當做了自己的遮風擋雨的依靠。
回到鋪子裡,這會兒還有客人。葉白柚打了招呼,到後廚去幫忙。
今天自己不在,老九也不在,少了兩個人。琴姨身上的擔子可不輕。
下午,葉白柚從忙碌的廚房中抽身出來。敲打著一身的骨頭,腳步虛浮地走到前頭去。
外面熱,沈無璟直接坐到了前面的櫃台上忙他這些事兒。
葉白柚出來的時候,屋裡已經沒有客人了。打了個呵欠,腳步直直地向著沈無璟。
到了男人身邊,葉白柚手撐著他的肩膀,彎腰。雙臂順勢滑到他的身前。
葉白柚將身體的重量全放在了他的身上。
沈無璟手停下,環住葉白柚的腰將他從後側抱進了懷裡。接著熟練地一手按著他的後腰,一手繼續手上的事兒。
葉白柚腦袋在他頸側蹭了蹭。困意濃重。
待到身後的按捏變成了輕拍,葉白柚眯著眼睛小憩。
睡了兩炷香的時間,葉白柚活蹦亂跳地從沈無璟身上下來。隨後手搭在他的肩膀幫他按了按。
沈無璟也由著他。
待他走後,坐在一邊等著的白鳴這才過來。跟沈無璟商量南邊的事兒。
“現在店裡的米粉賣得極好,供不應求。所以那邊的沈三想問問,要不要加大生產。”
沈無璟:“山上空閑的人不多。”
白鳴:“若是可以的話,專門劃出一塊地,雇人來做也是可以的。”
沈無璟看過帳本,知道這東西現在幾乎成了南邊差點比肩於面食的東西。雖然米粉的製作流程簡單,但是極為耗費人力。
阿柚這邊粉絲做的菜也是極為受歡迎。每天的量早早地賣完了,而且阿柚還說早上可以賣米粉。
沈無璟敲了下桌子,這麽下去,指定會不夠。
“我問問阿柚吧。”
白鳴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笑著道:“好。”
山中畢竟沒有做成工坊,每天生產的粉絲有限。濕粉出來最多也不過是兩三百斤。
賣都是不夠賣的。
若是能專門建造一個工坊,他白鳴自己出錢投一點都是可以的。
這事兒說完,兩人又聊起其他的事兒。
“老爺現在覺得山下熱,想要回去。公子要派人將他送回去嗎?”
沈無璟道:“他們在這兒呆了也快半年了,該回去得了。”
說著,白鳴點頭。
“那直接叫送粉絲的小隊人馬順勢送回去就可以了。”
沈無璟同意了。
後廚。
葉白柚在問涼面的事兒。天氣燥熱,但是攤販們依舊要開攤。
那些大魚大肉的吃多了難免會膩味,這涼面中有黃光豆芽伴著,胡蘿卜佐著。色澤清爽,味道也不膩。
和著白粥,好些客人能直接吃飽肚子。
價格不貴,粥一文錢一碗,吃完了隨便續。涼面也就三文錢一碗。跟外面吃一碗二三兩的面價格是一樣的。
今兒個一經推出,大夥兒都喜歡。
原本準備的一百份,沒到中午用飯時間的一半就沒了。
後頭來的,也只有吃炒菜。因此葉白柚回來的時候,琴姨才會這麽忙碌。
“今兒個前頭吃到的客人們都在得意,專門還捧著碗坐到沒有吃到的客人一桌。差點打起來了。”白霜眼含笑意。
“明兒個這點肯定不夠,他們叫我們多做一些。”
葉白柚手撐著廚房的灶台。“涼面啊……”
這都是要現做,費力得緊。
今天都還是第一天,葉白柚只是先試探著賣出去。沒想到生意會這般好。
不過店本就不大,若真的加大量來做,人手不夠時間也不夠。
葉白柚思忖。
“暫且加五十份,多的我們也做不出來。”
“而且還有其他的生意,不能全將重心放在這涼面上。”雖說是薄利多銷,但是費人精神也是真的。
老九見他做好決定,忙問:“那冰粉!”
葉白柚道:“涼面這事兒步入正軌再說。”
且不說冰粉的原料要去藥鋪裡買。都知道,看病貴,藥錢也不便宜。這麽一味中藥材,人家哪裡會一下子賣那麽多給你。
見老九還想說。葉白柚道:“原料還沒有呢,供應都不穩定,做不出來。”
一聽這話,老九的熱情就降下來了。
葉白柚看他一個二十幾歲的人了,對待吃的的赤誠樣子,難免心裡有了觸動。
他道:“今年或許做不出來,但是可以找到種子來種。”
“沒準兒在鄉裡就能見到野生的。”
老九一聽,暗淡的眼中立馬有了神采。
“大不了我回山上種去。”
“費不著,只需要灑了種子,它自己就會長出來。”
揉面切面的活兒若是放在明天,尤其的費事兒。所以葉白柚在縣裡留得晚了些,幫著將面做了一些出來。
日頭西斜,等到天空已經昏沉沉的時候,葉白柚才和沈無璟回去。
——
村子裡。
兩人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一下馬,葉白柚就被邊上躥出來的人影嚇了一跳。
待腰間一緊,葉白柚順勢藏進沈無璟的懷中。然後他感覺到男人差點伸出去的腳猛地收回,還帶著他往後挪了幾步。
正想著問出了什麽事兒,記過一聲稚嫩的童音傳來,腿順勢被抱住了。
“阿嫂!”
葉白柚松開沈無璟,回身看著小團子。
“喵嗚——”屋簷上,兩個黃橙橙的圓眼睛注視著籬笆外。
葉白柚順了下自己的胸膛,然後彎腰將地上的小家夥抱起來。“這麽晚了,小阿榛怎麽還不回去睡覺。”
沈無璟看著阿端站在一邊跟他點了下頭,然後麻溜地回去了。
沈無璟目光落在小孩抱著葉白柚的脖子上。手抬起,捏著小家夥肉嘟嘟的手將他拉離葉白柚的脖子。
隨後在小家夥還沒跟葉白柚親熱完的時候,被鮮少抱他的阿兄抱在了懷中。
不過他依舊高高興興。
“阿嫂,我想今晚跟你睡。”
“好啊。”
小家夥又不是沒有來過,睡也睡了兩三次了。小家夥睡覺都像是鼓著奶泡,抱著香香軟軟的,別提多幸福了。
葉白柚答應得爽快,沈無璟的那張臉就黑得就有多快。
小家夥像是感受到身上的冷氣,顫顫巍巍地對著葉白柚伸手:“要阿嫂抱。”
葉白柚伸手來接,沈無璟直接抱著進屋。
“明兒都要走了,阿兄抱。”
“不……”
葉白柚不明所以:“小阿榛明天要走?”
沈無璟道:“外祖覺得這邊熱了,要回去避暑。”
小阿榛松開他阿兄的脖子,雙手張開向著葉白柚。巴巴望著:“要阿嫂抱抱嘛。”
小家夥癟著嘴巴,看起來委屈極了。
葉白柚笑著將他接過來。
“走了又不是不回來了,等涼快了,小家夥再過來玩兒呀。”
“阿嫂又不會走。”
“可是不想回去嘛。”小榛果說話奶呼呼的,又帶著淺淺的鼻音。聽著葉白柚心疼。
“好了好了,今晚跟阿嫂睡。”
“小阿榛也好久沒有回去,想你阿爹小爹爹嗎?”
“想啊。”
沈無璟跟在後面,看兩個人聊著進屋。
他眸光閃動。小榛果這年紀,也該在家裡上學了。
天氣炎熱,也幸好是晚上,山間掠過的風帶著涼意。兩人做了些簡單的吃完,洗了澡後回到臥房的時辰已經不算早了。
軟乎乎的小家夥抱著很助眠。
葉白柚往床上一趟,很快睡了過去。
沈無璟躺在隔壁,雙眼望著黑漆漆的屋頂。耳邊是微不可聞的氣息。
他腦中不自覺想到了今天白鳴提到的京都的事兒。
新皇登基不過一月,立馬開始鏟除異己。古家、沈家因為絕對地用戶新皇,地位水漲船高。如今在京中,已經是風頭正盛。
沈言、古家,也是時候決裂了。
——
京都,沈府。
沈言現在位列三公,在朝中除了古家那老頭,幾乎是說一不二。沒人敢反駁。
沈言今兒跟同僚在外面吃茶,到家已經是戌時。
茶是白茶,到家的時候已經醉醺醺得走不動路。門房開門,裡面露出一個嬌軟婦人的影子。
“老爺回來了。”
沈言紅著一張臉,滿身的酒氣噴灑在花娘的身上。
“是花娘啊。”
黑暗中,花娘一臉的嫌棄。她手臂用力,幾乎是拎著人拖著走的。
“嗯,是我。”
面上嫌惡,但是說出的話卻軟極了。
飽暖思**,老家夥手抱著抱著,就往人的腰肢上摸。
花娘現在的肚子“大”了,她抓著沈言的手從自己的腰上拿開。“奴家等了好久,你要是再不回來,那……那姐姐怕是直接要將我發賣了去。”
“她敢!”
“她有什麽不敢的,今兒還讓我跪祠堂呢。你瞧瞧,花娘的膝上都青紫一片。”
說著,嚶嚶嚶的哭聲從黑暗處傳來。
喝了酒的沈言大著舌頭怒道:“她怎麽敢!”
花娘隔著衣袖,抓著他的手放在凸起的肚子上。花娘啜泣:“萬一,萬一這孩子……”
“我的兒子指定好好的!”
老來得子,在外頭,哪個不說他沈言厲害。
沈言大著舌頭。“這毒婦,毒婦……”
古氏院子。
大晚上了,房間裡還亮著燭火。
古氏的大丫頭小雀兒站在一邊勸慰道:“夫人,老爺回來了,你也熬了這麽久了,去睡一會兒吧。”
在宅子裡,古氏是看到那花娘心裡就來氣兒。
今兒為著小事兒又吵了一架。那賤人就會挺著個大肚子來她跟前膈應人。
她倒要好好問問沈言,自己到底是不是這個家裡的當家主母。
就為這她肚子裡這個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這麽磋磨於她!
“老爺,我肚子疼。”
“古畫眉今兒個又凶了我,怕是孩子也氣到了。她自己那個兒子不中用,看我肚子裡的就像是眼中釘……”
細細的哭聲傳來,聽著像是委屈極了。
從大門到那賤女人的院子,有那麽多條路,偏偏要繞了一圈到她這門口。古氏氣得錘著胸口直喘。
再退讓下去,怕是等她生了孩子,那她這個當家主母的位置怕是說沒了就沒了。
拎起裙擺,古氏氣勢衝衝抬步出去。
“沈言!”
花娘見人出來,就著燭火衝著她挑釁一眼。隨後立馬到沈言的後頭,嬌媚得哭聲都帶著鉤子。
周遭混沌,暗淡的光線中將所有東西無限放大。
沈言一雙眼睛看著古畫眉,看著她的強勢與刁蠻,不免想到了古家老爺子見到他時的高高在上。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沈言酒氣上頭,衝著面前瞪著個眼珠子凶神惡煞,做勢要來抓花娘的女人一巴掌扇過去。
清脆一響!打得沈言手掌發麻。而心底卻隱秘地暢快極了。
古氏一聲哀嚎。繁複的一群翻飛,像被折斷了翅膀的籠中蝶。狼狽又可憐。
她手掌在地上磨出血痕,疼得她哆嗦。
可回頭,試圖在男人眼中看出一點點的後悔。卻對上的知識一臉嫌惡的男人。
她心中發苦。
雙手狠狠地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古畫眉磨得指尖生疼卻不及心中一半疼。目眥盡裂,眼睛紅得滴血。
“沈言!沈言!我為你生兒育女,我古畫眉可曾半點對不起你沈家!”
花娘鄙夷。
還半點,要不是這女人夫人會那麽快就扔下公子走了嗎?
“老爺——”眼見著老頭子要喚醒一點理智,花娘又叫了一聲。
沈言頓時又沉浸在那飄飄欲仙的聲音裡。他模糊著眼睛,卻下意識喜歡極了這種被全然依靠的滿足感。
他毫不留情道:
“是你自己不安分守己,還將沈似鈺教成那副貪婪的樣子。你沒什麽錯,那你告訴我,倉庫裡的十萬兩銀子哪裡去了!”
說到這個,古畫眉臉色一變。
轉眼看見花娘嘴角的笑,她頓時明了。
她死死盯著花娘:“是你說的!是不是你說的!”
庫房的鑰匙在她手上,而花娘這個女人隔三差五想試探她拿出庫房的鑰匙。
她看著花娘緋紅的指尖衝著他勾了勾,以及那看著爛泥一樣挑釁的眼光。一把推開沈言,跟花娘撕扯在一起。
“你個賤女人,都是你!都是你勾引沈言!”
花娘掃過腦袋磕出血跡的沈言,往古氏身上穴位猛地一掐。伴隨著一聲聲驚叫,她跟後頭的人使了個眼神。隨即抱著肚子倒地。
肚子上一按,血液洶湧留了出來。
霎時間,血腥味彌漫。
黑暗中,眾人安靜如被掐了脖子的雞。
“夫人!夫人!小產了!”有丫頭蒼白著臉,驚恐吼道。
沈言酒勁兒頓時沒了。
他慌忙過來抱人,卻沒想到花娘身後的人迅速將她抱走。
從主院一直到花娘的院子,血流了一地。
花娘靠著自己同伴的肩膀,手在自己凸出來的肚子上摸了摸。眼中含著笑意,嘴裡哭泣不斷。
她悄聲道:“去賭坊,把沈似鈺的手砍一個。”
添一把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