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眼熟
  簡星瀾原以為是蘇曼， 但他視線一凝，這才看清發作的其實是另一個面生的女孩。她看起來不過十來歲，卻面容瘦削唇色慘白， 此時正雙目猩紅地奮力掙扎。

  小小的身軀內似是有無窮力量不得釋放，女孩面色漲紅牙關緊咬，額角脖頸青筋鼓動， 看著有些駭人。

  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會暴起肆虐， 以此來發泄體內過剩的能量。

  就像疾病都有早晚期， 女孩這樣子顯然是晚期的症狀。

  精神力的暴動像是一場無法觸摸的風暴， 它看不見摸不著，卻能無聲無息地席卷而來， 直接影響到人們的腦袋瓜子。

  離得越近的人越容易受其影響，傾瀉而出卻不受控制的精神力讓人心情暴躁。

  精神力紊亂症嚇人的無非兩點。

  一是患者發作時如同內有神力，力大無窮，就是個小女孩也可以一拳打暈一個成年人。二就是它的同調能力， 越是狂暴的精神力越能牽連到周圍的患者， 像是喪屍病毒般可怕。

  簡星瀾算是第一次直面真正的病發現場。厲晟珩之前的那次失控都沒像這樣， 如此嚴重， 看來晚期的情況不只是嚴重一點點。

  簡星瀾看了兩眼， 就連忙在app裡翻找之前存放的麻醉劑，順便把切爾斯喊了過來。

  “愣著幹什麽？快點！你想看她力竭而死嗎？“顧豪大聲吼道。

  簡星瀾本想是讓切爾斯拿著藥劑給女孩用的，但左思右想有些不放心，決定還是下去看看為好。於是他把空間紐裡早就準備好的裝扮拿出來，在車內迅速換裝。

  眼看智腦就要佩戴成功，驀地，男人的手被另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給摁住，看著輕飄卻力度十足。緊接著身旁傳來一道輕軟的聲音：“交給我。“

  一個大男人此時紅了眼眶，他的手有些顫唞，在替女兒戴上智腦的過程中手滑了好幾次，差點扣不上腕帶。

  簡星瀾拉住人後二話不說，直接把麻醉劑給女孩用上了，隨後隱秘地用力摁了她的幾道大穴通絡。藥劑見效很快，她緩緩閉眼停下掙扎。

  這人赫然就是簡星瀾，不過他此時戴著假發穿著白襯衫搭馬甲裙，襯衫衣領扣到最高，恰好擋住喉結及變聲器。

  原來不是智腦出現了毛病，而是它根本沒被戴在女孩手上。

  戴上後，她尚且幼小的軀體將會遭遇強烈的電擊。

  周圍的人隱隱有些不適，尤其是被帶來的患者，情緒更加不穩。其家屬見狀慌忙帶著人遠遠退開。

  “她的智腦呢？為什麽沒戴著？”顧豪厲聲詢問。他幾次壓差點壓不住她， 好不容易空出隻手想重啟對方的智腦， 結果摸了個空。

  三個字擲地有聲，宛若天籟。

  女孩的父親是個瘦弱的金發男子，他望著女兒痛苦的樣子，內心掙扎不定。最後望著女孩越來越蒼白的面容，咬了咬牙，還是拿出了懷中的智腦——上面配有電擊器。

  切爾斯也及時幫波立扶著蘇曼離得遠了一些，而後才去找簡星瀾。

  精神力紊亂症的晚期，只能強行讓患者昏迷。這像是個讓大腦重啟消除一定故障的過程，目前並無他解。

  女孩的周圍瞬間空出一片真空地帶， 只剩下顧豪和她的父親兩人在原地用盡全力禁錮著她。

  站在大老遠維持秩序的士兵此時也匆忙到場， 把人分批帶離到安全一些的地方。

  兩人注意力全集中在女孩身上，忽略了身後傳來的一陣驚呼。

  男人一轉頭，透過有些朦朧的淚眼望見了一個將臉捂得嚴嚴實實的…女子。

  他還戴了兩層口罩並且簡單迅速地畫了個眼妝。他眉眼本就精致，這樣一看倒像是個青春靚麗美少女。

  在場唯一知情的切爾斯見狀在一旁瞪眼睛，神情呆滯，顯然是還沒緩過神來。

  他就說為什麽不讓他進車裡…

  金發男子反應過來驚了一下，剛想上前卻被顧豪製止住。

  “這是那位醫生，孩子得救了。“顧豪感受到對方掙扎的力道放輕後，這才松手。金發男子聞言怔愣數秒，眼中迸發出強烈的希冀。

  周圍的士兵攔不住好奇人群，只能他們走得近了些。

  “他是不是沒用電擊器就把人弄暈了？”

  “好神奇的方法，還以為她撐不過去了。”

  “這個娃我知道，她小小年紀已經用過好幾次電擊器了。“

  “好幾次？！那真是好險好險。沒病死卻死在電流下，她爸得奔潰吧？“

  簡星瀾沒注意到人們的低語，他把女孩弄暈後示意金發男子將她抱去車裡。地板被太陽曬得有些燙，不方便安置病人。

  顧豪見狀也跟了上去，他對車內的情景可是好奇許久了。

  在女孩被抱走後，簡星瀾也跟著站起身來，可剛邁出一步就猝不及防被自己的裙擺給絆得趔趄幾下，差點摔倒。

  第一次穿裙子，不太適應。

  簡星瀾穩住身形，懊惱地提了提裙擺，試圖將裙子弄起來一點，隨後他忽地想起了自己隱在裙下的褲子，終究還是放棄了折騰。

  他邁著小心翼翼的步伐往小粉走去，心中思索著剛才自己是怎麽健步如飛地走過來的。

  切爾斯見狀跟了過去，壓低聲音：“你這身…還挺別致的。“

  簡星瀾隱在口罩後面的嘴角一抽，在走進車內的瞬間側頭望向切爾斯，眼神驟然嚴肅，拇指和食指在太陽穴處比了一個向外抽拉的動作，隨後兩個指頭撚了撚。

  而後將手放在嘴巴前比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前者表示讓對方速速遺忘這一幕，後者則是讓對方閉嘴。

  切爾斯看懂了，他默默捂嘴，點點頭。
    簡星瀾這才滿意地鑽進車內。

  女孩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被強行製止。簡星瀾此時只是想診治一下，找找這個病的共同點。

  結果一切脈就發現了問題。對方的脈象怪異，好幾處地方堵塞，她身上還不單只有精神力紊亂症這一種病。

  而且身體情況還尤其糟糕，營養不良加氣虛體弱，以及各種小毛病。

  小姑娘還挺慘。

  簡星瀾掃了一眼女孩身上明顯是電擊造成的淤青，目露不忍。

  他決定待會替她疏通一下脈絡。否則按這個情況看來，除非對方一直無情無欲情緒不起伏，不然過不了多久又會再次發作。

  在簡星瀾診治的過程中，顧豪與金發男子一聲不吭地杵在一旁，只是在看見簡星瀾拿出銀針時呼吸粗重了一瞬，其余都是一言不發，表現良好。

  顧豪早就對針灸好奇了，原來就是這個小小的針，將他的腿疾緩解了大半。

  神奇！

  金發男子看見這玩意直直扎進女兒肉裡，嚇得呼吸一滯，硬生生忍住了上前阻止的動作，在一旁僵著身體看著。

  而切爾斯因為場地原因，只能扒著車門觀看。

  女孩悠悠轉醒，她此時安安靜靜，只是眼珠子靈動地四下張望了一圈，像是在疑惑此時的處境，看著倒是十分乖巧。

  金發男子大喜過望，下意識上前幾步就想給她一個擁抱，但是看了眼還沒拔出的銀針，只能訕訕地放下手臂。

  “別動噢，待會才可以拔掉。”簡星瀾見女孩想要動銀針，及時開口製止。他見女孩在父親的勸告下停住動作，這才繼續在智腦上寫著病例及診治方案。

  “姐姐，這個要收錢嗎？”女孩突然開口問道，因為太瘦，眼睛顯得格外大。

  簡星瀾動作一頓，電子筆在手中轉了一圈：“替你看病不用，但是藥材是得收錢的。”

  “那我不吃藥了。”女孩尚且稚嫩的嗓音透著堅定。

  金發男子聞言一愣，隨後低聲喝止道：“你這孩子，又亂說話！”他轉頭略顯窘迫地對簡星瀾道：“不知道藥材需要多少星幣？如果差太多可以先欠著嗎？我…”

  女孩突然拔高聲音：“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到最後嗓音帶上了哭腔，淚水湧出眼眶，滑過太陽穴，隱沒在發絲之間。

  “不要再花錢買藥了，我治不好的，你們多久沒好好吃過一頓飯了…”女孩的聲音漸弱，艱難的生活狀況被略帶稚嫩的嗓音講述出來，莫名增添了幾分悲涼。

  金發男子聞言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語。隨後他伸手安撫般拍了拍女孩的頭頂，眼眶隱隱泛起了紅。

  “欸欸，沒關系，我來付我來付。”顧豪被女孩喊回了神，這才將注意力從銀針上挪開。金發男子目露感激，啞聲道：“我會還的。”

  顧豪立即湊過來詢問藥價，他見簡星瀾愣在原地，忍不住開口解釋道：“荒星不好找工作，而且他們家情況本來也不太好。“

  “先是搬來這邊，就沒多少存款了。孩子的母親傷到了骨頭，得養好久，她父親整日在荒星與周圍的小星球之間往返賺錢，日子過得勉勉強強，”顧豪說著搖搖頭，滿面感慨，“結果女兒還得了這種病。”

  顧豪能知道得這麽清楚，是因為他其中一個下屬是金發男子的鄰居，之前聽過一次，於是多有留意。

  簡星瀾從聽見女孩哭時就有些胸悶了，他抬手想揉眼睛，卻驀地想起眼睛上的假睫毛。手抬了又放，只能作罷。

  他最見不到這種溫情的場景了，很容易破防。

  “沒關系，這個藥不收你們錢了。”簡星瀾深呼吸緩解情緒，他收著女孩身上的銀針，不知從哪變出了幾個烤土豆分給女孩，安撫她又開始紊亂的精神力。

  隨後在場的每人手裡都多了顆土豆，包括蹲在門口的切爾斯。

  只是藥材免費的話，還是沒辦法解決根本問題，貧窮依舊，而且這也會打亂他一開始的設想。

  簡星瀾轉頭詢問了一下顧豪，在確認荒星大多數人都窮困潦倒後，思忖片刻，緩聲開口：“我有個賺錢的法子，如果你們信我，倒是可以試試。”

  在場的幾人聞言，紛紛投來訝異的目光。

  車內發生的事情外面的群眾不得而知。

  雖然看不見，但他們篤定是醫生在治療女孩，好奇卻又不敢上前驚擾。

  眾人紛紛屏息眺望這小粉，連士兵都忍不住觀望，不肯離去。

  好在荒星四季分明，現在的陽光已經沒有夏日那般熾熱無比了，即便是曬很久也只是體溫上升一些，就當是促進鈣的轉化吸收了。

  這時候，人群當中一道逆行的身影就顯得尤其明顯。

  若是簡星瀾在場，他肯定能認出這個人來——是厲晟珩。他們小隊遇到了一些小難題，他被委以重任，奉命跑出來尋找不回消息的簡星瀾，卻沒想到居然看見了剛才那一幕。

  厲晟珩連發好幾張圖在群裡，隨後驚疑不定地問道：【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人很眼熟！？】

  他發的是歷驍在而簡星瀾不在的那個群。

  【美女個子有點高，怎麽，看上人家了？】談彥看了兩張圖後光速回復。他順手往後一滑，看清“美女“的眉眼後愣了五秒，隨後迅速撤回上一條消息。

  【這…】談月詞窮。

  群裡一時沒人說話，十分安靜。

  歷驍看見消息的時候在弄機器人，他隨手點開圖，而後手一頓，差點擰錯零件。他把照片放大凝視了許久，而後修長的指尖一動，點了個保存。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