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現實（五）

  第二天早上，戚無憂和洛雲彰一起從家裡出發。

  有了前一晚出門的經驗，今天便從容了許多。

  打車到了公司門口，戚無憂先下車，繞到另一側幫洛雲彰打開車門。

  出租車司機離開時，還從倒車鏡偷瞄了洛雲彰好幾眼，心說這長相派頭，怕不是哪個名人吧。

  車子開走，戚無憂把洛雲彰拉到身邊，帶著他推過旋轉門，停在電梯間外，低聲向他介紹公司的種種。

  後面傳來高跟鞋的“噠噠”聲，有人從戚無憂身邊經過，輕快地“嗨”了一句，抬手便要拍向他的肩膀。

  然而來人的手沒等拍實，就被洛雲彰掐著手腕，一道女聲從身後響起：“哎呀！”

  洛雲彰卡住這人的手腕時，便探出她身上沒有任何靈力，收緊的手指堪堪止住，將她的手臂推了回去。

  戚無憂刷地回頭，便見一個穿著長裙的女人捂著手一臉莫名地看向洛雲彰。

  戚無憂邊解釋道：“我表弟平時不太愛說話，你別介意。”

  戚無憂道：“這是我的表弟，今天陪我一起來公司，他剛才不是故意的，就是……呃，就是下意識。”

  他說著對洛雲彰介紹道：“這是我的同事。”

  他忙示意洛雲彰後退，向對方道歉：“不好意思，弄疼你了嗎？”

  “還好。”戚無憂謙虛道。

  電梯到了，三人一同進去。

  經小向一提醒，戚無憂驀地想起來幾件跟她有關的事。

  順勢禮貌地對洛雲彰說道：“你好啊，我姓向，是你表哥的同事，你叫我小向就行。”

  女人調侃道：“你表弟是練過的吧，反應好快，我都來不及躲。”

  小向開朗地擺手：“沒事沒事，哈哈哈哈，你家基因真好，你長得帥，你表弟也這麽帥。”

  “哦，對了，”小向突然想起來，“昨天我聽雯雯姐說你感冒了？好點了嗎？”

  小向是運營部的，性格外向大方，在公司裡頗受歡迎。

  戚無憂隱約覺得這人面熟，似乎是編輯部的同事，見洛雲彰面無表情地收回手，再看姑娘吃痛的樣子，立即反映過來發生了什麽。

  “哎呀，真的沒關系，都不疼了，你們再道歉我要不好意思了。”

  不過她的辦公地點在樓上，戚無憂在樓下，平時也就上下班偶爾能碰到，不算熟，也就是見面能打招呼的關系。

  女人身材嬌小模樣清純，化著點淡妝，眉目間透著一股純淨的元氣，是個小太陽的一樣的漂亮姑娘。

  雯雯姐就是昨天打電話的人事。

  女人輕嘶著揉揉自己的手腕，笑著說：“沒事沒事，怪我這一下太突然了，”她轉向洛雲彰：“這是……？”

  洛雲彰大約知道自己方才做了失禮的事，對小向道：“抱歉。”

  ——昨天他什麽都說了，就是忘了提醒洛雲彰，書外世界的社交距離與修仙界的有所不同。像這樣同事之間打個招呼，是很正常的事。

  有一瞬間，洛雲彰差點習慣性地想從護腕中取點東西出來，想起來之前戚無憂的叮囑，垂下手臂，不再接話了。

  戚無憂險些忘了這一茬，答道：“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夏天感冒真的特別難過，我之前……”

  編輯部在二十七樓，電梯中間停過幾次，小向健談，一路和戚無憂相談甚歡。

  洛雲彰始終站在戚無憂身側，沒有插話，只是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小向，從她看向戚無憂的眼神中察覺到了什麽，瞥到戚無憂淺淡的笑容，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

  電梯在二十七層停下，小向的辦公地點在樓上，和戚無憂在門口分開
  。

  辦公室裡的人不多，主編還沒到，戚無憂循著模糊的記憶找到了自己的工位。

  他的工位很好認——別人的辦公桌上放的大多是一些扭蛋、娃娃、多肉或者負責出版的書籍，只有他的工位上放了個中藥櫃似的小木櫃，小木櫃上滿是抽屜，每個抽屜裡都放了他自備的茶葉，平時公司裡有哪個想喝茶，都可以來他的工位取。

  戚無憂老遠看到的自己的小茶櫃，扯了扯洛雲彰，快步過去。

  他在公司人緣很好，沿著中間的過道走來時，不少人跟他打招呼，看到他身後的洛雲彰，紛紛詢問。

  戚無憂把之前跟小向解釋的那套說辭又講一遍，成功搪塞過去。

  其中有個男同事，從自己的工位上站起來，勾住戚無憂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說：“你昨天晚上看那誰的微博了嗎？”

  “？”戚無憂問：“哪誰？”

  “止戈啊，他昨天晚上發微博又提到你了。”

  “止戈”是之前騷擾過戚無憂的那個男作家的筆名。

  饒是在書裡呆了十多年，戚無憂都沒能擺脫止戈帶給他的陰影。

  男同事兀自道：“他好像是喝醉了，深夜思考人生，說什麽白月光啊之類的，還把你名字帶出來了，後來可能是酒醒了就刪掉了。但是你們倆的CP粉都看到了，連夜產糧理時間線，別說還挺好嗑，我還跟著嗑了半宿呢！”

  戚無憂：“……”

  嗑半宿假CP很光榮嗎？

  止戈不是第一次在微博提到他了。
    當初他還是止戈的責編時，止戈常常在微博提到他，發一些引導向的東西，營造曖昧氛圍，搞得很多書粉都會嗑他們之間的CP。

  戚無憂跟止戈談過幾次，才在對方的微博裡逐漸隱身，後來他乾脆去負責了別的作者。

  但是CP粉說他們是在避嫌，轉地下情了。

  戚無憂從同事那裡聽來這個說法時，心想：但凡有兩粒花生米，這幫人都不至於醉成這樣。

  編輯大多見多識廣，對各種性向的八卦照單全收。

  男編輯見戚無憂面無表情，進一步問：“你猜他發了什麽？”

  戚無憂：“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就是隔空表白，憶往昔唄。”男同事道：“哎，這都多少年了，止戈還記著你呢。要我說，他長得也挺帥的，高個大長腿，還有錢，去年他全年稿費幾千萬來著？不然你就從了他吧，這年頭男的跟男的在一起也不稀奇不是？”

  前面又是微博又是CP，洛雲彰一句沒聽懂，直到後面才明白，原來是有別的男人覬覦師尊，還找了人來當說客，臉色霎時冷下來。

  周圍工位的人忙著收拾桌面，忽然覺得涼颼颼的，抱手環顧一圈，納悶道：“今天空調怎麽製冷這麽快？”

  男同事還在繼續玩笑，想要拍戚無憂的屁股，頗具暗示意味地說：“苟富貴，勿相忘，到時候可得記得爸爸幫你牽線。”

  他平時也常這樣和其他同事開玩笑，手剛掠過戚無憂的後腰，忽覺手背好像被冰冷的針刺了一下，一抬頭，剛好和洛雲彰對上了視線。

  洛雲彰很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瞳孔被眼簾壓了一半，黑眸仿佛泛著某種冰寒的光澤，正冷冷地看著他。

  他心裡咯噔一聲，本能地感覺到危險，幾乎未經思考，就倏地把手收了回來，愣住了。

  戚無憂被說得煩躁，正要讓同事不要再開他和止戈的玩笑，忽見同事神色有異，順他的視線轉身，發現洛雲彰正老實地坐在他的工位上，觀察他的茶櫃。

  於是轉回來疑惑地問男同事：“怎麽了？”

  男同事動了動嘴唇，沒說出話來。

  洛雲彰似是剛剛才注意到他們在看自己，轉頭迎著戚無憂和男同事的視線，挑了下眉。

  男同事：“？”

  剛才不是還殺氣騰騰地看著他呢嗎？怎麽這會兒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洛雲彰的神色太自然，連他自己都開始懷疑：該不會是他看錯了吧？
  “哥哥，這是什麽？”洛雲彰指了指辦公桌側面的小木櫃。

  戚無憂道：“茶櫃，裡面裝的茶葉，你要喝茶嗎？”

  男同事見他們聊起來，識趣地離開，走出去幾步，還一頭霧水地回頭看了一眼。

  一回頭，剛好撞見洛雲彰瞥來的凜冽目光。

  而此時，戚無憂正拉開其中一個小抽屜給洛雲彰展示。

  男同事眼睜睜地看著上一秒還在用眼神警告自己的洛雲彰收回目光，對著戚無憂乖巧地一笑。

  “……”日了狗了。

  喝什麽茶啊，這哥們自己不就散發著茶香嗎！
  他轉過身嘀嘀咕咕地往自己的工位走，怎麽想怎麽不對勁——戚無憂從沒提過自己有什麽遠房表弟。

  而且，那人看他時眼神中的敵意太明顯了。

  就差把“滾遠點”寫在臉上了。

  他悄悄回頭，正看到洛雲彰握住戚無憂的手，貼到自己的臉上，仰頭溫順地笑著。戚無憂大概是想抽手，沒能抽出來，淡笑著搖了搖頭，伸出食指就勢撥了撥洛雲彰的耳垂。

  大約是受止戈昨晚那條隔空表白的微博影響，他現在看兩個男的在一起互動，就覺得其中有貓膩，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機，拍下了戚無憂和洛雲彰站在一起的那一幕。

  半個小時後，主編到了。

  戚無憂一刻沒等，直接去主編辦公室提了離職。

  按照戚無憂現在的業績，年底就能升副主編，工資能漲一大截，突然離職就很奇怪。

  主編頗為驚訝，多番挽留，奈何戚無憂去意已決，隻得遺憾地在辭職報告上簽了字。

  之前為了安心過個小長假，他特意把手裡的工作都處理乾淨了，交接起來非常方便。

  臨近午飯時，他離職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公司裡大大小小的群組。

  戚無憂拒絕了離職聚會的提議，聲稱有急事，便和洛雲彰匆匆離開了公司。

  周圍同事都在竊竊私語，猜測戚無憂離職的原因。

  之前跟戚無憂搭話的男同事盯著手機裡的照片，左思右想——

  戚無憂入職沒幾年，就快升到副主編的位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帶過止戈這個明星作者。

  像止戈這個級別的作者，想去哪個出版社，用哪個編輯，也就一句話的事。

  之所以還留在他們這裡，就是因為戚無憂在。

  現在戚無憂走了，總不能看著這顆搖錢樹跑到別家院子裡。

  他現在爭上一爭，也不算不仗義吧。

  這麽想著，他打開微信，找出止戈，把早上拍到的照片發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