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回溯（三）

  說不回去是氣話，戚無憂實在是疼得心煩——

  每回溯一次，肩膀上的痛感就越強烈，連帶著本命法器被破壞時的痛苦也烙在了他身體上。

  估計再回溯幾次，都不用洛雲彰動手，光靠這些累加的傷害，他就可以直接升天了。

  戚無憂一刻也不能忍受“回天”鞭魂刺骨的疼，直接將劍拔出，甩在地上。

  動作稍微大了點，劍刃割過骨肉，他膝彎發軟，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區區一個抽劍的動作，他便被磨得臉色煞白，冷汗不住從額角往下流，鬢角額頭的頭髮都被濡濕，整個人像是去水裡過了一遭。

  洛雲彰正欲開口，便發戚無憂不太對勁，連他自己都未察覺，他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毫無來由的怒氣湧了上來。

  他隻擲了一劍，不至於重傷至此——難道有人在他之前，傷了師尊？

  洛雲彰：“……”

  半掩在黑袍下的鞋尖幾乎是下意識地往戚無憂的方向動了動，洛雲彰驀地回神，馬上止住。

  他冷聲道：“師尊又想到新的花招了。”

  面上不顯，握劍的手卻不住握緊摩挲，似乎是在極力克制著什麽。

  戚無憂無言。

  但若是換個角度來想，洛雲彰比他想的再早熟一點，現在就已經喜歡他了呢？

  戚無憂：“？”

  疼痛稍稍緩和，戚無憂才注意到島上安靜得詭異，這便顯得洛雲彰身上那股冰冷到不近人情的氣場有些虛。

  沉默在皆可島上蔓延。

  ——當年洛雲彰在皆可島上沒想殺他，所以對他根本沒動真格，除了破壞了他的法器之外，一招一式，都刻意避開了要害。

  怎麽洛雲彰還旁觀起來了？
  之前在腦海中浮起，卻被他強壓下去的念頭再度冒頭，而且還越來越明朗了。

  洛雲彰的的語氣十分篤定。

  見過這樣耍花招的嗎？
  牙關打顫說不出話，戚無憂撐著地面，慢吞吞站起來，僵硬地抬手給自己止血。

  通常不都是“趁他病要他命”嗎？

  那洛雲彰之前連番的冷嘲熱諷，便多出幾分……隱秘到難以察覺的期待來——洛雲彰好像在等著自己反駁他。

  洛雲彰沒有再出言譏諷，也沒有動手，無聲地看著戚無憂為自己療傷。

  他是在死遁之後發現“神仙眷侶”進度飆升的，所以理所應當地認為，洛雲彰是在他死後才喜歡上他。

  刺目的鮮血和師尊反常的反應令他煩躁起來。

  思及一次次被誘哄上當的過往，片刻動搖消失，眼底的掙扎也陷落下去。

  他性格如此，不願發出痛呼，隻自己無聲忍耐著，疼得厲害時，嘴唇上的血色都褪去，繃出了病態的白。

  順著這個思路走下去，戚無憂隱約明白為什麽第一次能用“次元牢籠”抓住洛雲彰了。

  他那時，似乎是無意間說了一句“抱歉”？
  戚無憂：“……”

  要真是這樣，他簡直不知道該說洛雲彰的心思崎嶇難猜，還是該說洛雲彰太好哄了。

  想分辨他的猜測是真是假很簡單，戚無憂戲癮說來就來，就著自己這幅慘兮兮的樣子，突然捂著肩膀悶哼了一聲，軟倒下去。

  但凡熟悉他的，約莫都比較了解他的性情。

  方才疼得臉色煞白，他都沒動一下嘴皮子，這會兒突然哼出聲，必得是疼到了極致。

  洛雲彰聽到這聲悶哼，眉心不自覺地攢起，手背上的指骨幾乎要掙破皮膚，卻還是面無表情地遠遠站著，沒有要靠近的意思。

  許久，他緩緩道：“同樣的把戲，師尊不必在我面前用第二次。”

  怎麽就第二次了？
  戚無憂恍然想起當初在鹿鳴澗，他似乎也把自己搞得很慘。

  “……”

  他自己都快忘了，洛雲彰卻記得這樣清楚，記性果然不一般。

  嘴硬吧就。
    戚無憂心說。

  方才那一瞬間，他在這個洛雲彰身上，看到了幾分幾年後的洛雲彰身上的影子。

  索性收斂靈氣屏住呼吸，徹底倒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肩膀傷口上溢出的血浸濕了他的衣衫，越來越大片的紅色從他月白的衣衫上漫開。

  洛雲彰盯著地上那道白影許久，按在劍柄上的指肚上仿佛長出了心臟，鼓鼓地跳動著。

  一下又一下，將他那張冰封般的臉上震出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洛雲彰蹙起眉頭——

  全都是騙局。

  他分明知道的。

  師尊厭他憎他，從未有一刻喜歡過他。

  可是等他回過神來時，他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往前邁出了一步。

  洛雲彰愣了許久，忽然抿直了嘴角，握著劍的手倏地一松——他何必這般折磨自己？

  從劍陣出來，他便日日想著見到師尊當如何報復。

  他原想著，讓師尊受點疼，知道痛了，下次才會老老實實地同他說話，說到他滿意為止。

  可是他錯了。

  他受不得師尊在他面前露出如此痛苦的樣子。

  與其……讓師尊為旁人爪牙鷹犬，總是讓他傷神，不若他將師尊藏起來，放到一個只有他能見到的地方。

  在劍陣中，他便想過，想要什麽，便自己去取。

  師尊厭他也沒關系，往後師尊只能看到他一人。

  看著看著，也許有一天，便會覺得他順眼了。

  戚無憂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心跳逐漸加快，壓抑著呼吸，身體微微發著抖。

  他猜的對不對，就看洛雲彰是出手救他，還是補上一劍，讓他走得快點了。

  洛雲彰在他面前停下，久久未動。

  戚無憂的心懸起來。

  屬於男主的壓迫感實在太強，他幾乎要裝不下去，就在他即將泄氣的時候，忽然感覺到有一隻手伸向他。

  背上的傷口一片清涼，傷口周圍的木痛也漸漸平息。

  猜對了！
  總算找到了突破口。

  戚無憂心中狂喜。

  飛速醞釀著軟化洛雲彰的台詞。

  誰知就在這時，他腰上一緊。

  戚無憂茫然低下頭，發現身上多出了一條金線。

  金線如有意識，從他的腰纏上他的手，仍有往上纏疊的架勢。

  “這是——”

  後頸一痛，戚無憂這次是實打實地軟倒下去。

  昏過去之前，他的額頭撞上了洛雲彰的肩膀，腦子裡冒出了無數問號。

  倒天換地般的暈眩感與失重感自腳底漫上了頭頂，在刷新點睜眼的戚無憂愣了許久。

  “？？？？？”

  怎、怎麽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