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第三天。
少年的眼淚如掉線的珍珠一般砸在了地上。
“別哭……”白寂手足無措地伸出手捧著他掉下來的眼淚, 不一會兒,便在手心裡積成了一個小水窪。
這讓他原本麻木的心開始揪了起來。
唐希一邊小心翼翼地給他那紅腫的臉上藥,一邊有些自責地看著他, 語氣略微哽咽地說:“你明明知道你爸會生氣,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我……”白寂驀地停頓了,然後安靜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在心裡默默地回道。
我只是想讓你開心。
*
回到學校後,幾乎所有同學都用一種鄙夷忌憚的眼神若有似無地打量著他們。
並且在私底下竊竊私語,“那個站在白十一身邊的家夥是誰?他的穿著打扮好奇怪啊……”
白寂的本名是白十一, 因為他恰好是在十一月份生的。
少年站在白寂的身側,可來來往往的行人卻仿佛看不見他一般匆匆路過,於是他便試探性地走到路中央企圖擋道,結果……
來自月亮的他, 被沉重的引力所束縛著, 也會轟然墜落。
自那以後,村子裡開始到處傳他是惡心人的同性戀,在這個年代,同性戀是犯法的,要以雞/奸罪處置,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一種無可救藥的精神疾病。
於是他爹就給起了這麽一個敷衍的名字。
浸潤著他渴望的純真。
他要守護這道光。
白寂不想去上課,也不願再回家了,反正這裡的人巴不得自己消失。
白寂微微眯起了眼。
白寂驀地一頓,抬頭望去,卻看到了女同學們嫌惡又害怕的表情,隨即她們落荒而逃。
想要就這麽永遠地持續下去。
他攤開了自己的雙手,然而卻發現自己正在開始變透明,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了黑衣少年。
“十一,我好像快要消失了。”
他們不吝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眼前這個無辜的少年。
乾淨如初。
唐希無法理解在這片土地上為什麽會有這種荒誕的事情發生, 可它卻是存在的現實, 毋庸置疑。
已經無法在他的心裡留下任何罪孽深重的烙印了。
白寂不想看到這輪明月被黑夜染上了陰影。
父親的家暴、村民的忌憚、同學的欺辱……這些就像是一團濃重的黑色煙霧一般緩緩籠罩在了這個來自五十年後的少年, 並且徹底地擊碎了他那幼稚的天真。
少年說久了便感到有些疲倦,他揉了揉眼睛語氣帶著一絲疑惑,“奇怪……我最近怎麽越來越困了?”
只要遮住了唐希的眼睛, 他就不會看到那些肮髒醜陋的東西了,也就不會為自己身上所背負的苦難而黯然神傷, 因此那雙清澈明亮的杏眼依舊會如同最開始的那樣——
“白十一招來的鬼吧!”
“啊呸呸呸, 真不吉利……我就知道這小子是個妖怪, 爹娘說得對, 要離他遠點,省得沾上點穢氣, 到時候害了我們。”
於是在他們的眼裡,白寂可以說是“罪加一等”。
卻被那些路人驀地穿過。
第四天。
而白寂卻守著他靜靜地看著,卻被少年微張的嘴唇給誘惑了,緊接著他的理智被慢慢吞噬,然後低下了頭……
其實在白寂的眼裡,少年的身影已經開始變得模糊了起來,就像是倒映在水面上的月光一般,跟隨著水波開始泛起了不穩定的漣漪,仿佛一觸即散。
唐希躺在一片嫩黃色的蒲公英中間曬著太陽, 在看到白寂的一刹那, 他的眼底充滿了朝氣蓬勃的驚喜。
可惜這不可能。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窸窣聲。
“你能看得見我嗎?”
“該不會是……”
但是他卻毫不在意,因為當那一束光照耀在了他的心上時,這個世界所傾瀉在自己身上的那些黑暗,在頃刻間便如同燒完紙後留下的灰塵一般隨風散去。
於是白寂坐在了少年的身邊,聽著他絮絮叨叨地訴說著有關於自己的一切,甘之如飴。
第五天。
在他們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敵意均是赤/裸裸的。
於是他帶著少年逃離了這裡。
隨後,他在微風的吹拂下,不由自主地睡著了。
甚至連偽裝也沒有。
他那醜陋且見不得光的欲望終究是被發現了。
少年眼裡的光, 是白寂從未見過的美好色彩。
他攥緊了自己的手,壓抑住內心逐漸彌漫開來的不安,但面上依舊十分自然地點頭回道——
“能。”
少年松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白寂突然輕聲道:“唐希,我給你畫一幅肖像畫吧。”
他的聲線微微發緊,像是在小心翼翼地祈求著,害怕稍有不慎就戳破了這層虛幻美麗的泡沫。
讓一切都化為烏有。
而唐希卻眨著一雙天真無邪的杏眼,略微有些好奇地說:“欸?沒想到你還會畫畫啊。”
“嗯,我可以把你畫得好看。”
不知出於什麽樣的心理……白寂迫切想要嘗試用這種方式來留住這個蒲公英一般的少年,盡管這只不過是在掩耳盜鈴。
因為蒲公英最終還是要飛走的。
根本留不住。
這一切都是他的癡心妄想。
白寂是喜愛畫畫的,這是他與生俱來的本能,但因為現實所迫,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經把有關的所有東西都束之高樓,這還是他第二次重新拿起了畫筆。
在山野爛漫的蒲公英叢中,站著一個少年。
他毫不吝嗇地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眉眼彎彎地望向了正在為自己執筆作畫的黑衣少年。
白寂原以為自己多年沒握過畫筆會手生,結果在白紙上描繪的一刹那,仿佛被冥冥之中的一股力量給牽引了般,他開始遊刃有余地將眼前這個少年畫了下來。
就好像已經刻在了靈魂深處。
不過十分鍾,他就完成了這幅肖像畫,然後衝著站在不遠處的唐希喊道:“我畫好了。”
少年有些驚訝地小跑了過來,“居然這麽快?”
於是他便迫不及待地探頭去看,只見在那張平平無奇的白紙上,自己正站在一片金燦燦的蒲公英叢中發自內心地微笑,看起來漂亮極了。
不管是蒲公英還是自己,這一切都躍然紙上。
甚至還隱隱帶著一絲悸動。
唐希愣了一下,然後像是被驚豔了一般不可思議地說:“這畫的也太好看了吧……”
“白十一,你就是個天才!”
“還有其他作品嗎?”他驀地看向眼前的瘦削少年,隱約透出了一點興奮,看起來莫名期待。
白寂被他那崇拜的眼神給看得頓了一下,心裡有點暈乎乎的,等緩過來之後才回道:“有。”
隨後他就帶少年又去了隔壁嬤嬤家。
之前這些東西全部都被寄放在了這裡,因為如果放在家裡,就會被他那暴怒的爹給摧毀得所剩無幾。
等到了嬤嬤家後,白寂說明了來意。
可老人卻突然看了看他的周身,輕輕嘬了一下乾癟的嘴,原本皺紋滿布的臉微微皺起,她狀似疑惑地問:“那個小孩呢?”
“回家了麽。”
白寂沉默了一下,然後看了眼身旁那個逐漸變得透明的少年,小聲道:“他一直在我身邊。”
他的尾音微微發飄,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輕顫,感覺不僅是在跟別人解釋,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白寂把自己以前的作品全部拿出來給唐希看,惹得對方驚歎連連,“天哪,好美!”
隨後又惋惜道:“你的天賦很出眾,就這麽放棄的話……”
“那真是太可惜了。”
“如果有機會,請一定要堅持,好嗎?”
少年眼巴巴地盯著白寂看,使得他忍不住點頭應下。
緊接著,唐希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看到了那些畫左下角的落款——
【白十一】
他便好奇問道:“你是左撇子麽?”
白寂點了點頭,他驀地指了一下剛新鮮出爐的肖像畫,對少年提出了自己的請求,“不如我們都在上面簽字吧。”
唐凌聽到了之後,怔了怔,隨即便粲然一笑。
“好哇!”
他拿著鉛筆有些笨拙地在右下角,一筆一劃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唐希】
他的字跡看起來有些稚嫩,像是小學生字體。
不過倒也有一股純粹感。
“我的字不好看,你可別笑我。”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自己那帶點嬰兒肥的臉頰。
“不會,很好看。”
白寂很喜歡他的字,正如本人一樣天真可愛。
緊接著,他便俯下`身子用左手在唐希落款的左邊飛快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緊緊挨著。
這也是他唯一一個把簽名寫在右邊的作品。
只因唐希在右邊。
【白十一】
最後,他還習慣性地在後面加了個點。
就在這時,唐希像是察覺到了端倪一般,輕蹙眉頭驀地開口,“十一,你是什麽時候出生的?”
不知為何,他越看這些字跡越像在畫展上看到的那幅畫原作者落款,不僅字跡很相似,最後也如出一轍的有個點……
於是心裡突然產生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1955年。”白寂老實回答。
聽了他的話後,唐希的大腦如同被敲了鍾般“嗡”得一聲浮現出了很多凌亂複雜的信息,然後逐漸把所有的線索都串了起來。
“白寂(1955-1973),青立市生人,曾於青立高中就讀,享年十八歲。”
“現在大概是什麽年代?”
“1973年。”
在一刹那,唐希懵了。
“你是白寂?!”他失聲喊道。
而黑衣少年卻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什麽?”
唐希臉色一變。
他居然穿越到了白寂自殺的那一年。
第六天。
眼前的少年已經如同煙霧一般影影綽綽了,白寂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去觸碰他,一瞬間,指尖傳來了淡淡的暖意。
他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所幸自己還能夠再次碰到對方的肌膚。
“十一,我有些好奇。”
少年趴在桌子上懶懶地望向自己,這段時間他越來越昏昏欲睡了,能夠保持清醒的狀態也在慢慢變少,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清醒時刻。
“明明你的作品那麽多,可為什麽最後卻隻留下了一幅畫?”
白寂心中一動,他輕聲問道:“什麽畫。”
“嗯……無法形容,感覺充滿了繁複神秘的符號和奇詭豔麗的色彩,就像是……”
“宇宙的驚鴻一瞥。”
然而他卻搖了搖頭,“我沒畫過這樣的作品。”
誰知唐希驀地沉默了一下,然後突兀地轉移了話題,又聊起了其他比較有意思的事情。
隨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忽然摸索了一下脖子,緊接著便將一條由水晶雕刻成白鯨模樣的項鏈摘了下來,試探性地放到了白寂的手裡,見他可以碰到,便松了一口氣。
“趁我還能碰到你之前,想要給你一樣禮物。”少年有些不舍地摸了一下那個項鏈,“幸好它沒有像我一樣快消失了。”
“這是……?”
白寂將那個吊墜拿起,懸掛在了半空中輕輕搖晃,在他的眼神注視下折射著璀璨的光芒。
“這是白鯨,一種海洋生物。”
“你一定沒有見過吧?”
“從小到大,不知為何,我就特別喜歡白鯨,興許是因為小時候家人帶我去水族館看過所以才形成了一些幻想吧……在我眼裡,白鯨象征著‘夢’。”
“……夢?”白寂怔愣地看著他,下意識地又呢喃了一遍。
而少年卻輕輕一笑,忍不住感慨道:“對啊,你不覺得這一切的經歷都像夢境一般不可思議嗎?”
“不過呢,夢總是要醒的。”
隨後他複又把那條項鏈拿了回來,然後親自給白寂戴上,並且嘴裡還不停地念念有詞。
“這項鏈雖然不值錢,但是我很喜歡,畢竟已經戴了近十年,估計上面都已經沾染了我的氣息吧,現在我正式送給你了,就當是……”
他頓了一下,然後繼續道:“就當是對於這場夢的唯一印記吧,希望未來你一看到它就能想起我。”
“有一個來自五十年後的高中生曾經來過。”
“盡管這很荒誕。”
潛意識告訴自己,他快要消失了。
但是看著那個瘦削少年孤寂又渴望的眼神,唐希最終還是決定留下點什麽。
說著說著,少年的聲音漸漸變得微弱,緊接著又開始陷入了沉睡之中。
而白寂卻沉默地看著他,手裡攥緊了那條項鏈上的白鯨。
他抓得很用力,甚至指尖開始泛白。
暗示著內心的波濤洶湧。
第七日。
一縷晨曦從破舊的窗戶照射了進來,不知何時睡著的白寂有些難受地睜開了眼睛……
就在這時,從外邊傳來了嬤嬤踩縫紉機的聲音,他走了過去,然後聽到老人正用鄉音碎碎念地說了一句話。
“頭七至,魂魄歸。”
刹那間,白寂好似被雷劈中一般,原本混沌黑暗的潛意識如同一團濃霧瘋狂地翻滾咆哮,將他本就所剩無幾的理智給攪得稀巴爛。
【頭七至,魂魄歸。】
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中已經沒有別的東西了,被這句簡單的話給佔滿了所有的角落。
今天正好是唐希來的第七天。
白寂發瘋似的到處尋找那個突然沒了蹤影的少年,心裡卻越來越恐懼了起來,像一個無助的小孩般嘶啞著嗓音呼喚著,如泣如訴。
“唐希——”
他跟一隻無頭蒼蠅似的漫無目的地到處跑,可卻始終不敢面對少年有可能消失的真相。
忽然,他在那片蒲公英叢中發現了一道幾近透明的熟悉身影。
白寂不由自主地放緩了呼吸,深怕驚擾了那個人。
結果對方卻轉過身來,站在那些蒲公英的裡面,看著他笑道:“你來啦。”
等看到那張帶點嬰兒肥的稚嫩臉龐後,白寂便稍稍落下了心中的石頭,然後輕輕走到了他的身邊,緊咬著嘴唇掙扎了很久,忍不住小聲地說:“能不能……”
“不要消失。”
他的語氣透出了一絲卑微的哀求。
可唐希卻突然指著那些蒲公英說:“看——”
“蒲公英成熟了。”
只見原本金燦燦的嬌嫩花朵在一夕之間全部變成了白色絨毛,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仿佛只要來一陣大風就會被吹走。
白寂心頭一緊,正要開口說些什麽時,卻被少年給搶了話茬,唐希語氣平靜地對他說。
“十一,我要走了。”
靜默地看著那個少年一會兒,白寂眼神掙扎了一下,最終還是頹然地放下了試圖挽留的手,用無比溫柔的語氣輕輕應道:
“嗯。”
唐希見狀笑了,“其實嚴格來說,我們並不算是永別吧,至少五十年後還可以再見,所以……”
“五十年後請一定要記得來找我哦。”
白寂神情微怔,然後不由自主地問道:“五十年後……會是怎麽樣的?”
唐希歪頭想了想,認真回答了他的問題。
“戰亂在這片土地上徹底消失,封建迷信開始褪色,原本深陷愚昧之人被普及了科學的義務教育,因為國家越來越富強了,每個人都變得健康自信了起來,欣欣向榮,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一直沉默傾聽著的白寂突然問:“就像你一樣?”
唐希愣了一下,然後綻放了一個純真的笑容,“對,就像我一樣。”
“……真好。”瘦削少年微微勾唇,眼裡浸潤著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
緊接著唐凌又苦口婆心地說了一大堆話。
“對啊,你要好好活下去,千萬別想不開,活到受萬人敬仰的那一天,在那個時候你才不是這些人口中的怪物,而是一個載入史冊的天才。”
“到時候你都快七十了吧,恐怕都已經成為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了,可別因為老年癡呆而忘了我哦,如果有緣再見面的話,說不定我還有可能會給你獻花,喊你一聲爺爺呢!”
“不過這種感覺也太奇怪了哈哈哈……”
“所以——”
緊接著,唐希便不再開玩笑了,他突然鄭重其事地再次強調了一遍。
“請一定要活下去,等五十年後來找我好嗎?”
“答應我。”
而被他注視著的那個黑衣少年卻眸光微閃地答應道:“好,我會去找你的。”
唐希聽到他的話後如釋重負,就在這時,一陣風輕輕拂過,他莫名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快沒時間了,於是便趕緊伸出了小拇指,對著眼前的黑衣少年說:
“來,我們拉鉤。”
盡管白寂現在已然碰不到對方的身體了,手指就像是穿過了一層虛無縹緲的霧般沒有依靠。
但他依舊跟唐希在虛空中拉了鉤。
在小拇指勾起的一刹那,兩個跨越了整整五十年時空的少年在一片蒲公英中……
許下了一個共同的承諾。
隨即,一陣大風吹過,漫山遍野的蒲公英隨風揚起,而唐希的身影也如同這些白色絨毛一般漸漸消失。
在徹底變得透明之前,他驀地粲然一笑。
輕聲道:“再見。”
唐希醒來之後,發現自己仍舊在熟悉的宿舍裡,室友在旁邊一邊嗦著泡麵一邊玩手機。
這讓他恍如隔世。
室友見他醒來就好奇地問:“你怎麽睡了這麽久?從昨天下午五點半一直睡到了現在,幸好早上自習,我說你身體不舒服,老師也就沒管你了。”
少年懵了一下,然後無意中瞥到了他之前擺在課桌上的蒲公英,卻發現原本嬌嫩金黃的花朵,此時已經變成了毛茸茸的白團。
他輕輕地拿了起來,就在這時,一陣微風驀地往這邊吹了一下,蒲公英的小絨毛頃刻間全部散開了,就像是有什麽東西無力挽回一般悄然流逝,只剩下了一根光禿禿的莖乾。
唐希心裡咯噔了一下,便又獨自一人前往畫展。
等到了目的地後,卻看見那幅畫仍舊好端端地擺在了牆壁上,而在下方作者的生平介紹卻一如既往。
“白寂(1955-1973),青立市生人,曾在青立高中就讀,享年十八歲。”
少年頹然地靠在了柱子上,手中一直緊抓著的那根蒲公英莖乾悄無聲息地砸落在了地面。
他終究還是沒有改變歷史。
*
自從唐希走了以後,
白寂的命運似乎逐漸好轉了起來。
在這之後不久的深夜裡,他那酗酒過度的父親不慎摔入河裡溺死了,嬤嬤還安慰他節哀順變,可事實上……
白寂卻覺得卸下了重擔。
後來他在整理遺物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封有些泛黃的書信以及一卷神秘的卷軸。
於是便拆開了那封信——
“致我的乖兒:
媽媽的身子骨有點不爭氣,大約再過幾天就要去天上了,希望我的兒能夠健康成長。
在這裡,媽媽要給你透露一下`身世,我祖上的確曾經出過巫女,並且還世代相傳著一個東西,這個東西既是詛咒也是希望,按照祖訓是要傳給嫡女的,雖然我不怎麽相信這些,可離奇的是我們祖祖輩輩皆是女孩,沒有男丁。
直到你的降生……
這讓我意識到那個‘詛咒’恐怕要在你身上應驗了,媽媽曾經想過要不惜一切代價地銷毀它,讓你像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可最終還是放棄了,因為我不確定它對你來說究竟是一個詛咒,還是那唯一的希望。
宿命是不可捉摸的,媽媽也怕因為一時的輕舉妄動反而害了你,所以最終我還是選擇了放任自由,並且把真相告訴你,由你自己定奪。
把這一切的決定權都交給你。
孩子,如果你看到這封信了,聽媽媽的話,離開這裡,越遠越好,不要再回來了。
媽媽真的希望你能夠選擇活下去,平平安安地長大,長命百歲。
好了,現在我要告訴你。
這個秘密是……”
白寂沉默地看了許久,然後將那封信放了回去,拿起了那個家傳的神秘卷軸輕撫了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很顯然這是母親留給他的遺物,但是卻被他那不喜歡自己的父親給藏了起來,直到現在才重見天日。
可惜等他看到這封信的時候……
已經晚了。
*
後來又過了兩個月,眼看著快要到他生日了,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海外親戚突然找上門,說是要領養他,並且還會全力資助他進修藝術。
如果白寂同意的話就會立刻把他給帶去國外。
那一天,豪華的汽車突然停到了他家門口,幾個穿著光鮮亮麗的人下了車,一看就是富貴的大老爺們。
這件事在這個貧瘠的小山村裡引起了轟動,那些原本鄙夷唾棄並且喜歡在欺辱白寂時獲得滿足感的人們開始有些惴惴不安了起來,並且還羨慕嫉妒恨。
他們心裡明明厭棄嫌惡著白寂,可卻在見識了有錢人後便又舔著臉來討好了。
那副嘴臉真是可笑又可悲。
因為時刻謹記著和唐希之間的承諾,所以白寂打算好好活著,再加上少年之前對自己的期盼。
他曾說過:“如果有機會,請一定要堅持畫畫。”
白寂心裡有些動搖,他想過如果真得去了國外並且成為了一名畫家,那等五十年後……
唐希是不是就會看到自己了?
就在這時,一個脖子上掛著頭戴式耳機的年輕人突然拿了一本書遞給他,隨後努了努嘴。
“喏,這是我從國外帶來的宇宙科普讀物,還特意挑了中文翻譯版本的,就當是我送給你的見面禮了,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這是他親戚的兒子,也是他的堂哥。
從小就在落後農村裡長大的白寂,哪裡見到過這種東西,就連對宇宙的概念也沒有,不過這本書像是有著莫名的吸引力一般,誘惑著他隨手翻開了一頁。
“平行世界?”
堂哥探頭看去,“哦,這是一種最新的科學理論,但是目前並沒有被證實,說白了就是在宇宙中,極有可能存在著無數個跟我們差不多的世界,但實際上卻並不交融。”
“……”
白寂的眉頭驀地皺起,他拿著書本的手下意識地捏緊,腦海中突然劃過了一絲思緒,緊接著浮現出了對應的關鍵信息。
“1973年……我想想歷史書上寫過什麽來著……哦對了!你們在兩年是不是遇過一次超級大洪水?”
“沒聽說過。”
“那……現在某地區的局部戰爭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還在打。”
“難不成是我歷史學的太差了……”
“十一,我有些好奇。”
“明明你的作品那麽多,可為什麽最後卻隻留下了一幅畫?”
一刹那,腦海中那些紛雜的思緒突然串成了一條線,白寂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看起來有點嚇人。
而堂哥卻依然若無所覺一般繼續道:“哎你說……像我們這樣渺小的人類真的可以穿越時空嗎?”
“那得是多麽牛逼的高科技啊,反正在我有生之年應該是看不見咯~畢竟現在人類的科技實在是太落後了,還不足以支撐起穿越時空的代價吧。”
他不無遺憾地說。
結果白寂卻驀地起身,然後往外邊跑去。
堂哥被他嚇了一跳,在心裡不由嘀咕,“這家夥是尿急了嗎?怎麽這麽風風火火的。”
於是他複又戴上耳機繼續哼歌。
*
而在另一邊。
瘦削少年騎著自行車飛快地疾馳在路上,因為剛下過雨,泥路上積蓄了很多小水坑,被他激起了一陣陣水花。
而原本的蒲公英卻早已消失不見了。
“我爺爺當年參過軍,幸好在打仗的時候也算是比較福大命大,最後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不然後來也就不會有我爸,更別提我了。”
那道清亮的少年音在白寂的腦海中不斷回響。
等他來到了目的地後,他有些粗魯地將自行車扔在了那棵熟悉的棗樹旁,然後步履匆匆地走向了那戶人家。
而在即將靠近那扇門時,這個瘦削少年卻驀地停了下來,並且在原地躊躇不決,好似不敢再前進了。
此時此刻。
明明心急如焚,可白寂的手腳卻如同灌了鉛一般動作遲緩,他本能地開始顫唞。
就在這時,突然“嘎吱”了一聲,那扇陳舊的木門被緩緩地從裡面推開。
一身素縞的年輕婦女走了出來,在明亮的光線下,她的眼睛紅腫不堪、面色蒼白無血氣,看起來像是哭了很久,待看到站在門口那個少年的一刹那,驀地被嚇了一大跳。
“你……你是誰?”
黑衣少年默不作聲,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但就在他抬眸的那一瞬間,卻透過洞開的門口看到了裡面掛在牆壁上的一幅照片,而且還是黑白色的。
很顯然,這是遺照。
而上面的主人公是一個穿著軍裝的年輕男性,陽光輕輕地灑在了照片上,顯得他的笑容更為燦爛。
跟唐希的臉有三分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