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裴澹看著她, 她明明與前世生得迥然不同,身上那點混不吝的勁兒卻一點沒變,只可惜鼻間湧出的血液卻讓她顯出幾分可憐。
他從懷裡掏出帕子, 擦了擦她鼻間的血液,又道:“看來你這轉世, 倒是一點東西都沒忘。”
隨之遊蹭了下他的帕子, 又移開腦袋, “咱們還是有點交情的吧?”
裴澹似笑非笑,“什麽交情?你把我砍出心魔的交情?”
隨之遊很詫異,“沒有我砍你你當得上魔皇嗎?你現在比那些苦逼劍修過得爽多了吧?”
裴澹瞪圓了好看的眼睛,話音卻帶點笑,“是嗎?”
隨之遊眼睛轉了下,倒是回想起來種種。
她與裴澹都是十七八歲出名的,當時鴻蒙派的山頭還不在西華壁山, 而在青霄宗附近的山頭,兩派關系也很好。
幾百年間他們也有幾分青梅竹馬情誼, 隨之遊天分極高, 總是壓他一頭。即便裴澹有時不甘找她私下比試, 也屢屢被她打敗。但他們之間的關系竟依舊沒生出什麽間隙, 慣常約著喝喝酒玩樂, 一起偷摸下凡找樂子。
樂振子重傷瀕死,直接破防大罵裴澹欺師滅祖,不懂他的苦心孤詣便離去了。而她急著回宗門,也匆匆走了。
她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你是魔皇,開個沒人打擾的結界吧,我有重要的事。哦對了,帶上這我這徒弟。”
裴澹眸中泛開些漣漪,“好。”
還在跟那柄飛劍搏鬥的鹿淞景自然也察覺到了當前景象,伸手一劍劈開仍在伺機與他搏鬥的劍,跳到三丈之外。
一片純白的空間緩緩展開,光芒一現,他們便換了位置。
那年宗門大比, 隨之遊見到裴澹直接紅了眼。
裴澹看向隨之遊,竟也故作無知似的,問:“何意?”
而隨之遊那時已經被瓶頸卡得精神崩潰了, 是中藥也試過西醫也看了,攢過功德扶過老人也試過倒立衝瀑布, 那就是不突破。
裴澹的劍飛回他手中。
結果弄巧成拙,她送他回青霄宗後,他當晚就入魔了。
直到某一年宗門大比。
隨之遊活動了下`身體,反手直接拽下裴澹腰間的竹笛,腳尖點地三兩下砍向鹿淞景。他一愣,立刻揮劍抵擋,她抬腳朝著他腰部狠狠踢過去。
就在鹿淞景被踢開的空檔,隨之遊轉了下竹笛憑空借力回首再次劈向裴澹。
他指尖兩三點光芒逸散,頃刻間,三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隨之遊怨氣衝天,比劍時直接殺過去,一劍直衝他命門,砍掉他半條命又砍出了他的心魔。後來她自知理虧,在宗門大比結束後跑去青霄宗把他叫出來約他看花又帶他喝酒幫他調理心魔。
自己的失敗固然可惜, 好友的成功更令人心痛。
彼時裴澹已經是青霄宗大師兄了,在整個修仙門派都很有威名, 修為也盡合體。
再次見面已是百年後,隨之遊第二次殺夫證道回來沒多久被樂振子算計追殺。她逃到蒼陰山山腳下時撞到了裴澹,他十分仗義地給了樂振子一劍。
鹿淞景看向他們,又狐疑地看向隨之遊,只是問,“敢問這是何意?”
之後她又是下凡證道,又是轉世的,如今這麽一算他們也有三百年沒見過了。
隨之遊後來忙著殺夫證道,他忙著在魔界白手起家,兩人不複相見多年。
裴澹一側身,劍陡然飛出手中饒了一圈兒朝她飛過去。
她彎腰,以竹笛抵地,輕巧翻了個身,伸手攥住裴澹的劍。
隨之遊笑了聲,“繳械不殺,等等再來收拾你。”
裴澹挑眉,負手而立,“悉聽尊便。”
隨之遊卻並未扔掉手中的竹笛,隻握著劍,身形一動再次踹向鹿淞景,他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卻並不乾懈怠,喚出劍意便開始與隨之遊打了起來。
但隨之遊手中竹笛紛飛,翠綠鮮明,卻能精準擋住他每一下攻擊。於空中飛舞的劍意無法近她身,只能無頭無腦一般廢物。而她另一隻手持劍,動作瀟灑利落地劈向鹿淞景。
鹿淞景費勁力氣再次橫劍格擋。
隨之遊手腕一動,劍尖輕巧一勾。
“當啷——”
清脆一聲。
鹿淞景手中的劍直接被挑翻在地,寒光有一瞬映在他的臉上,讓他沉沉的黑眸中浮現幾分驚詫。
下一刻,冰冷的劍刃橫在他脖頸上。
隨之遊說:“你就這點本事?”
她很是不解,蹲下`身,把劍一收,卻又在下一秒迅速刺過去。
“哧拉——”
衣物血肉被刺穿的聲音響起。
鹿淞景肩頭被劍狠狠沒入,血液淙淙,沾濕染紅他純白的衣服。但他毫無察覺一般,定定地看著她,眼眸中光影浮動,“你是誰?”
隨之遊道:“很重要嗎?小廢物。”
鹿淞景深深看著面前這個神情淡漠的少女,她蹲著身子,歪著腦袋,如此姿勢顯得十分粗獷隨意。她一手握著劍,另一隻手把玩著竹笛,翠綠的影子在她指尖紛飛。
如此熟悉的姿態。
他指節微微顫動,腦中似有什麽晃過,“難道是——”
隨之遊並不等他話說完,直接拔出劍來,激得鹿淞景痛得顫唞了下,喉間溢出血來。
這一次,他露出了有些受傷的神情看著她。
她低頭,湊近他,聲音壓得沉沉的,“今天我饒你不死,你回去跟你們那掌門說,當年他不義之事我必追究到底。”
隨之遊想了下,又看他,“七日後,我取他狗命,你也準備好後事。”
“果然是你——師傅……”鹿淞景怔怔出聲,眸中光芒明滅,“你曾是我師傅,也是鴻蒙派的人,為什麽如今要對鴻蒙派做這種事?”
他幾度思忖,伸手指向站在一邊看熱鬧的裴澹,喊道:“既然你已轉世重入仙途,為何不來找我?!是不是這魔皇對你花言巧語,讓你我有了間隙!師傅,你跟我回鴻蒙派吧,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旁聽的裴澹挑眉,慢條斯理道:“我沒有吹枕邊風啊。”
隨之遊沒懂為什麽話題突然轉了風向,但她決定還是保持一些神秘感,站起身抬腳踢開鹿淞景的糾纏,道:“你認錯人了。”
我現在是高珊珊。
她將腦中的話咽下去,轉頭對裴澹使了個眼色。
裴澹立刻會意,漂亮的黑眸水色浮動,他含笑走過來挽住她的手,“她現在是魔皇夫人。”
隨之遊:“……?”
她轉頭,“我讓你把他趕出結界,你發什麽癲。”
裴澹:“……?你不是需要一個新身份嗎?”
隨之遊:“你話本子看多了吧?”
裴澹:“……行。”
他施了個法術,將鹿淞景移出了組隊房間。
隨之遊終於又踹了他一腳,把劍扔回去,“這麽菜的劍尊,你跟他還打得有來有回,你不行啊,裴二。”
“能不能別這麽叫了。”裴澹斜睨她一眼,“現在你也不是隨一了。”
隨之遊聳肩,“那是因為我才剛回來,又不能輕易用劍。”
說到這裡,她面色有些凝重,看向裴澹,“老同學,你現在混這麽出息了,幫個忙唄。”
魔宮內。
裴澹給她倒了杯茶,垂眸,“所以你想讓我幫你拿到修仙界的玉牒?”
“對啊,老當黑戶誰受得了。”
隨之遊大大咧咧地躺在椅子上。
裴澹頓了下,才說:“你搞清楚,我是魔皇,不是修仙界玉牒管理中心的。”
“你怎麽這點事都辦不了啊。”隨之遊有些難過,又說:“那你有沒有辦法,讓我迅速突破。”
裴澹輕笑了聲,“殺夫正道啊,你不是擅長這個嗎?”
隨之遊周身一冷,蹙了眉頭,“你怎麽知道?”
這件事,她隱瞞得極好,按理說不可能有人知道的。
“你還不知道嗎?魔界本就和天界是一體兩面。”裴澹撚起幾朵花,放入茶碗中,低笑:“所以很多時候,兩界的消息是互通的。”
隨之遊松了口氣,便問,“那你一定知道我飛升失敗的原因了。”
裴澹應了聲,“嗯,你殺了不該殺的人。”
隨之遊道:“那你一定知道他們的身份了。”
裴澹道:“我就知道一個,江危樓是吧?他是天帝的兒子。”
隨之遊噴出了一口茶,面色顯出複雜,“他兒子又不是真死了,憑啥啊?”
“他這一世原本要下凡間界,扶持五次君主,滅三次昏君。但後來發生了什麽變故,你也知道。”裴澹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慢悠悠道:“本來三年可以平息的戰亂持續了十數年,死傷百萬,天庭後面又派了三位星君下凡才拯救頹勢。”
裴澹點了點茶碗,低聲道:“這是於公。於私,他似乎丟了一縷人魂,至今昏迷不醒,而他本就應繼承天界正統的。”
隨之遊眨了下眼,義正辭嚴,“這難道不是天帝自己的錯嗎?他難道就沒有想過渡劫本就如此凶險,難道匡扶天下這事就偏偏要全甩給江危樓嗎?拋開我殺了他的事實不說,難道天帝自己下決定讓江危樓渡劫的時候就沒有一點點錯嗎?”
裴澹並不反駁她,反而點頭,“有,不過他最多是沒想過江危樓出事得這麽無辜。”
隨之遊聽出點什麽樂子來,湊近了點,“無內鬼,細說。”
“左不過是功高震主罷了,有什麽需要多說的呢?”裴澹卻不想談這話題,又挑了個其他的話頭,說:“你如今既然又入仙途,可想好了日後該怎麽辦?”
隨之遊十分沒勁地一靠椅子,翹起兩條腿,“自然是殺殺殺,凡是玩忽職守的掌門,都必被我絞殺!所以我才說,我要個新身份,讓天界查不到我。若是我自己去搞個人玉牒,豈不是一下就能被摸出來前世?”
“先不說玉牒,你就沒想過你這元嬰修為怎麽殺殺殺?”
裴澹問道。
隨之遊說:“我有劍啊。”
裴澹說:“但你不是不能輕易用嗎?”
隨之遊:“……”
裴澹極少見她露出這樣呆怔的樣子,沒忍住笑了出來,他低聲道:“要麽,你就另辟蹊徑用別的方法增進修為,要麽,你恐怕就只能用劍了。”
隨之遊回過味來,仔仔細細地看著裴澹這張漂亮臉蛋。
她眼眸一轉,握住了他的手,“我們雙修吧。”
裴澹噴出一口茶,震撼地看著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