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合約
  那天紀放睡到日上三竿， 依舊困倦不已。

  帶著奶糖去隔壁的時候，沈還早已去了公司。

  紀放和奶糖玩了一會兒，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他懶洋洋地拿起手機， 竟然是鼎流綜合部的辦公電話。

  “紀先生您好， ”一個嚴肅的女聲在耳邊響起：“由於公司近期有比較大的人事變化， 各位藝人的合約和資源情況也可能有所調整，所以請您明天務必來公司一趟， 上午十點前到十二樓會議室參加面談。”

  “人事變化？”紀放有些奇怪， “可以告訴我是怎麽回事嗎？”

  “紀先生不必擔心，人事方面主要是公司的工作人員， 藝人方面不受影響。您明天來了就知道了。”

  掛了電話， 紀放第一時間去問了消息最靈通的小王，小王在電話裡也是一派疑惑：“不知道啊紀哥，我們也是剛收到通知說明天開會， 但是是員工大會， 比你們早一點。”

  想了想， 他語氣裡帶著些懇求：“紀哥， 要是真的人事大變動，您能不能跟公司說， 還讓我做你的助理啊！”

  紀放倒是笑了：“公司裡那麽多當紅的師兄師姐， 你老黏著我幹嘛？”

  沈還終於放松了一點，走過來把奶糖的牽引繩扣在自己的運動腰帶上，說：“都行。”

  “誒，沈總，您也發現了？”孫阿姨突然說道。

  等他想要出門把奶糖喚回來，孫阿姨已經來了別墅做早飯。

  因為運動，他額上有細密的汗珠，在初升的朝陽下閃著微光。

  紀放手腕上就有可吸汗的護腕，正打算婉拒，身後突然響起了沈還叫他名字的聲音。

  絢爛，而且……柔軟。

  周文卿從運動腰包裡掏出一張紙巾向紀放遞過去。

  “不不不， ”小王一本正經， “他們都不如你， 哥，我就跟定你了。”

  蹲下來擼了兩把奶糖，沈還的身影已出現在草坪上。

  他停步轉頭，沈還已大步走到他身邊，伸手用自己的護腕仔細擦了擦他的額頭，隨即轉向周文卿：“周總。”

  “是啊，”孫阿姨一邊整理碗碟一邊說，“說起來紀先生還真是個有情趣的人。居然買到了和原來那扇一個顏色的。您看到上面的花色了嗎？紀先生經常換花樣。我記得一開始就是普通的小碎花，後來突然發現，上面的圖案變成了小人走鋼絲、大鯨魚和小星星，好像還有個生日蛋糕的。”

  沈還的表情似乎有點凝重，僵著臉向紀放點了點頭。

  第二天開會的時間雖晚， 紀放還是很早就起了床。

  他應該……是喜歡那場煙火的吧。

  孫阿姨拿著抹布在擦灶台：“紀先生房間的窗簾啊！”

  “誒，紀放！”一聲輕呼引起了他的注意，沈還抬頭，就見一旁的岔道上，周文卿正向紀放跑去。

  沈還突然想起剛才進房間時，看到的那台小巧的3D打印機，原來是做這個用的麽？只是那些圖案……

  “早啊！”紀放揚起笑臉。

  銀杏葉漸漸變得金黃，在初升的陽光下特別耀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孫阿姨說的那些花色，不就是前段時間兩人相處時所經歷的嗎？

  “今天去湖邊還是林蔭道？”紀放問。

  紀放放緩了速度：“以前在小湖那邊。”

  習慣性地在別墅之間的小道上做著熱身，隔壁別墅一聲快樂的狗吠，奶糖噠噠噠地跑了過來。

  “那去林蔭道吧，”紀放看了眼一旁晃動的樹梢，“今天風有點大。”

  她回頭看著沈還神情微妙的臉，笑道：“您也別那麽吃驚，這個其實很多小孩都在玩。窗簾布一套或者兩套，拿模具沾上可洗的顏料，把圖案印上去就行了。就是模具需要那個什麽什麽打印機打出來。”

  觀瀾苑有ABC三個區，小湖在A、C區之間，夏日裡湖邊涼快又有荷香，是大家鍛煉的首選，到了秋日，B區的銀杏林蔭道就升級為小區裡最漂亮的景觀地。

  “你也晨跑？以前怎麽都沒見到你。”

  昨天他偷親完紀放回到別墅，手足無措了好一陣，這才想起來把奶糖留在那邊，明明就是不打自招，說明自己去過了隔壁。

  沈還心裡一驚：“什麽？”

  經過了前段時間的極限訓練， 他又恢復了鍛煉的習慣， 身體也比以前健康了不少。

  他的脖子上的皮膚白皙，仰頭時顯露出優美的曲線，小巧的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微微滑動，那塊胎記便如花朵般在一旁綻放。

  沈還將思緒從回憶裡拉出，再次看向已遙遙領先他的青年。

  “的確很漂亮。”一邊跑步一邊說話讓紀放感覺有點喘，再加上他們已經跑到了林蔭道的盡頭，紀放乾脆放滿了腳步，一邊走一邊從腰帶上卸下水杯，仰頭喝水。

  “啊，”他含糊地答了一聲，“窗簾。”

  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他站在窗前，又瞟了眼隔壁主臥的小陽台。

  已經過了中秋，降溫卻還沒有到來，小區裡還飄蕩著似有若無的桂花香。

  沈還落後紀放半步，默默看著身旁青年的側影。

  兩人慢慢跑上了通向B區的林蔭道。

  “啊對，”周文卿笑道，“這個小區的環境真是不錯，可惜我來晚了，要不滿塘荷花的景致一定很美。”

  而這次，是煙火……

  她說著湊過來，眯著眼睛看了看：“誒，又換了啊，這回是煙花呀，好漂亮！”

  周文卿這才看見落在後方的人是誰。

  他有點怕狗，見到奶糖有一瞬間的僵硬，不由得又往紀放那邊靠了靠，訕訕打了聲招呼：“沈總。”

  沈還的臉肉眼可見地又黑了一層。

  紀放好笑，伸手從沈還腰帶上解下奶糖的牽引繩握在手中，帶著奶糖走在兩人前方。

  沒有了狗狗的威脅，周文卿笑得溫文：“您家這小區開發得實在太好，我在這兒住了不到一個月，已經很有要在這裡買房的衝動了。”

  沈還正色謙遜：“過獎了。”

  三人默默往回走了幾步，周文卿又道：“說實話前天我真是後悔，那天真應該在步行街多逛一逛的。”

  說到萬聖節前夜，紀放和沈還都是一凜。

  紀放回頭看了他一眼，接下話題：“為什麽？那天的巡遊很好看？”

  “是啊！”周文卿一臉後悔得要命的樣子，“聽說那天巡遊的時候出了個男貓女，身材棒嗓子好，和烈風樂隊合作開了半場演唱會，震撼半個S市。可惜可惜！”

  “這樣啊~~”紀放拖著調子，狡黠的目光朝沈還飄了飄，“有貓女就應該有蝙蝠俠吧！”

  “啊，有的有的。”周文卿點頭，“據說那天的蝙蝠俠車技很棒，帶著貓女去舞台的時候震撼全場。”

  紀放噗呲笑了一聲：“這麽厲害啊！”

  他看了眼神情有所緩和的沈還：“他們還誇他什麽了？”

  周文卿哈哈笑起來：“當然是說蝙蝠俠和貓女天生一對啦！”

  這一下倒是把紀放說得一愣，沈還已接口道：“他們本來就是一對。”

  “嗯，對對對。”周文卿歎道：“我沒那個福氣，就算啦，不過明年一定要去好好看看。”轉眼三人又到了周文卿拐過來的小道，他笑著向兩人揮了揮手，沿著小路返回。

  紀放回過身來，伸手拉拉沈還運動服的前襟：“怎麽辦，你出名了。”

  沈還垂眸乾咳了一聲：“你要告訴別人那是我嗎？”

  紀放眨了眨眼：“不，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說完他轉過身，抖了抖狗狗的牽引繩：“奶糖，走，我們跑回去。”

  看著充滿活力的青年，沈還垂眸低笑：“秘密嗎？”

  這種只有兩人知曉秘密的感覺，讓人心情變得暢快起來。

  但是貓女，蝙蝠俠此刻卻希望，能在所有人的面前

  ——吻你。

  紀放到達鼎流的時候，隔壁的員工大會議室大門緊鎖，正在開會。

  隔壁的小會議室是個套間，裡間是一對一的談話室，外側小會議室則可做休息室使用。
    他進門的時候，秦海正坐在會議桌旁玩手機，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紀放徑直找了個最近的位置坐下，掏出手機來看消息。

  消息只有一條，居然是肖芳芳發來的：
  芳華：聽說你們公司人事大變動？

  紀放趕緊回復：哇，芳姐你消息怎麽這麽靈通？
  過了幾秒，芳芳回話了：

  芳華：我只是認識你們裡面的一個高管。

  紀放：芳姐牛逼。

  芳華：少廢話，怎麽跟路喬似的。我是來提醒你，你們應該是換了老板，但具體是哪路人我不知道，據說是個海歸。你們有沒有說要重簽合約的的事？
  紀放正準備回答，就聽見對面“啪”地一聲響，對面的秦海放下了手機，陰陽怪氣道：“進來這麽久也不打個招呼，紀師弟，你狂得很啊。”

  紀放抬眼瞟了他一眼，壓根就不想和他說話，低頭繼續發消息：
  紀放：噢，昨天電話通知裡有提到，怎麽了？
  秦海已經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傾過身來威脅道：“紀放，別以為攀上沈還就能如何，沈還自己都自身難保，等到了在前途和你之間做選擇的時候，傻子都知道要選什麽，我看你還能得意多久！”

  紀放從手機上抬起頭來：“師兄還真是熱心，這一天到晚的，就忙著關心我了，你自己的事業可不能耽誤了啊！”

  昨天和小王聊天的時候，小王提起過，秦海最近不知道是得罪了什麽人，現下正是談下一年代言合約的時候，他身上最大的兩個代言突然提出了換人不再續約。這段時間秦海一直很焦躁地在找門路。

  紀放這麽一說，正戳中了他的痛處。

  秦海恨他恨得牙癢癢，正準備要再說幾句狠話，小會談室的門開了，公司的HR馮姐扶著門說：“秦海，進來吧。”

  又狠狠瞪了紀放一眼，秦海走進了會議室。

  紀放低頭去看手機，芳芳的信息又來了幾條：
  芳華：去開會了？那你別回復，我就這麽一說。簽約的時候注意看條款，別聽人瞎承諾就不管不顧地簽長約，經紀公司在合約方面要玩你，途徑多得是。

  芳華：我也只是把最壞的情況告訴你，畢竟你在那公司也算弱勢。但願換了個好老板，能看到你的才華。

  芳華：好了我要上戲了，回頭再聊。

  雖說是不打不相識，也只是在綜藝裡才碰頭，但芳芳的這份心，還是讓人感覺很溫暖。

  想起那女孩子外表酷酷內心卻細膩念舊，他含笑回了一句：收到，謝謝芳姐，我一定會好好考慮不衝動。

  會談室的門依然緊閉著，紀放想了想，上微博去搜了下萬聖節前夜花車的花車巡遊，果如周文卿所說，萬聖夜蝙蝠俠和貓女的超話都建起來了，倒是讓他複習了不少原電影的心動片段。

  正研究著安妮海瑟薇的動作表情，手機突然快速震動起來。

  屏幕上方微信提示一條接一條地跳了出來：

  路還是橋：救命[驚恐] [驚恐]
  路還是橋：我完了，要死了，快來個人把我埋了！
  接著是一連十幾張各色各樣的貓咪驚恐表情包。

  手機完全化身帕金森，震得紀放手指一陣發麻。

  系統自動跳出“是否不再提醒”的對話框，紀放二話不說點了個“是”。

  手機終於消停了，紀放過了幾分鍾才點進微信，路喬的最後一個表情包正好剛剛發出來。

  紀放：？
  路還是橋：嗚嗚嗚，紀哥，下期真的是驚悚專題，怎麽辦？怎麽辦？
  紀放：你不是早就得到消息了？
  路還是橋：不是，上次他們說的是本地遊樂場的鬼屋，我今天才得到消息，這次要去的，是市郊新建成的驚悚主題公園。

  路還是橋：上天啊，一間屋子已經不能滿足節目組的野心了嗎？還要給我們創造一個世界？
  紀放：估計跟上天沒關系，跟廣告讚助有點關系。

  路還是橋：那我跟我哥說說，讓他給節目組讚助，咱們這期節目能改在超市麽？

  紀放：……

  紀放：乖，定了的事情就別折騰了，你要是有渠道，多收集點主題公園的資料，我們一起想想辦法？
  路還是橋：哦，那我去找人弄資料。

  路還是橋：紀哥到時候你一定要和我一組，我跟定你了。

  對話框的上方“正在輸入中”還在不停地閃動，也不知道路喬在寫什麽小作文，一旁會談室的大門突然開了。

  秦海眉飛色舞地走了出來，顯然是合約談得十分順心。

  走過紀放的時候，他還故意哼了一聲：“紀師弟，新公司新氣象啊。”

  聽他說得莫名其妙，紀放也懶得回應，直接走進了小會談室。

  馮姐正在低頭寫著什麽，察覺到他進來，頭也不抬地說了聲“稍等”。

  她快速寫完最後幾個字，起身收拾起桌上的紙張，抬頭對紀放說：“走吧。”

  “去哪兒？”紀放問，“馮姐，不是要談合約的事？”

  馮姐溫和一笑：“你的合約，和新老板當面談，走吧，我帶你去見她。”

  鼎流的總經理室在十六樓，寬大的落地窗俯瞰繁華的商業區，視野開闊。

  馮姐向門口工位上的秘書點點頭，推開了辦公室的大門。

  一個纖細溫婉的女人正面相落地窗，望著遠方隱約可見的雲峰山和雲歸河。

  “陳總，紀放來了。”

  女人轉過身來，對著紀放微笑道：“好久不見。”

  紀放微微一愣，隨即笑了起來：“陳小姐。”

  陳曼彤伸手接過馮姐手裡的文件夾，對她點了點頭：“你先去忙吧，這幾天辛苦了。”

  她回頭招呼紀放：“坐，喝點什麽？”

  紀放跟著她走到小冰箱前，笑道：“怎麽好意思讓總經理親自動手。”

  陳曼彤白了他一眼：“就你嘴甜，我那師弟就是這麽被你蠱惑了吧。”

  紀放心下一跳：“您買下這公司，和他有關？”

  陳曼彤斜了他一眼：“對啊，未婚夫喜歡上了別的男人，女人悲痛欲絕，拿出全部家產買下情敵公司，誓要利用手中權勢狠狠報復。怎麽樣，夠不夠上頭條？”

  紀放無語：“師姐，我感覺在你面前，你未婚夫一定毫無招架之力。”

  “呿！”陳曼彤笑了，“我還沒想嫁人呢。”

  “好了，先來說說你的合約。”陳曼彤在沙發上坐下來，拿出紀放原先簽署的經紀合同。

  “之前在公司簽的是全約，影視、音樂、商務……所有的經紀代理都是公司的，期限十年。”陳曼彤抬眼看他，似笑非笑。

  紀放無語。這種時間超長、所有經紀代理集中的合約在新人中很常見，但也給藝人的未來發展帶來了不少隱患，比如原主自己，全部的通告活動都由公司安排，攤上蔣業這麽個經紀人，正常的通告敷衍了事，淨安排些亂七八糟的酒局飯局，原主就完全變成了蔣業個人的斂財工具，能紅才怪。

  “師姐……”他有些遲疑地叫了一聲。

  “嗯，這會兒知道叫師姐，晚了！”陳曼彤挑著眼角，“對付情敵嘛，當然要先承諾會砸巨額資源捧紅他，然後哄著他把這種賣身契簽他個十五、二十年，合約生效後就隻給他接一些不痛不癢的小通告算是完成任務，讓他沒有作品、沒有熱度、沒有收入，於此同時推出比他年輕但走差不多路線的其他藝人，讓他的粉絲們全部換過牆頭，讓他從此被娛樂圈遺忘。”

  陳曼彤眼中厲光一閃：“如果對方不想幹了，就立時通知整個娛樂圈此人妄想單方面解約，任何其他公司和個人未經允許都不得聘用或邀請他做任何演藝工作，否則就提起訴訟，追究他們的法律責任！”

  她挑眼一看紀放：“來吧，簽約吧！”

  紀放哭笑不得，低頭仔細去看自己的新合約。

  以前的合約在雙方約定下作廢……

  新合約隻簽影視和商務方面的經紀代理……

  合約一年一續……

  可隨時提出中止……

  無違約金……

  紀放抬眼去看陳曼彤：“師姐，這合約也太優越了。”

  陳曼彤冷哼一聲：“你簽不簽？”

  “簽簽簽。”紀放低頭，又仔細看了一遍合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遞上簽好的合約，紀放好奇問道：“師姐，你剛才說的那些，就是為了嚇我？”

  “誰說的，”陳曼彤一邊簽字一邊挑眉，“都說了要砸巨額資源了，有人求之不得呢。”

  她說著從文件夾裡抽出一份合約來，放在紀放面前。

  紀放略略翻看一番，果然如陳曼彤所說，是一份所有經紀代理權全部由公司掌握的合約，為期十五年。

  他好奇地翻到合約最後，那裡龍飛鳳舞地簽著一人的大名。

  ——秦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