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弟弟
  還未到下班高峰，面前的馬路依舊車水馬龍。

  紀放從手機外賣軟件裡找到了原主的地址，伸手攔車。

  就在出租車靠近的那一刻，一輛黑色的邁巴赫S680出現在對面街角，很快停在對面的大廈旁。

  日頭已開始偏西，太陽在大廈的邊緣露了個臉，一縷陽光正好照在車旁。

  如同舞台上的一束追光，照亮了下車的英俊男人。

  不同於紀放的精致柔和，男人身材高大，一身高定黑色西裝襯出絕佳的身材比例，下車後他為車內的人扶著車門，動作優雅矜貴。

  紀放的目光掠過男人前胸，在他系到最上一顆扣子的襯衫領口頓了一頓，這才繼續向上。

  不知是不是上帝的偏愛，外形如此出色的男人還有一張風流雋秀的臉，眉目漂亮到近乎凌厲，但緊抿的唇線卻有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冷。

  即便此刻心神都在紀寧的事情上，如此出色的身形容貌依然讓紀放心中一歎。

  上輩子在娛樂圈浸淫多年，此刻卻想不起來有哪位明星能和對面的男人相提並論，要是讓他的經紀人看見……

  紀放垂在身側的手指緊緊攥起，無聲苦笑了一下。

  紀放的視線靜靜對著紀寧，嘴裡吐出的字句卻讓紀寧不自覺地一抖。

  紀放忍不住輕笑一聲。

  似乎察覺到了紀放的視線，對面的男人突然抬眸，撞上紀放正準備撤回的目光。

  突然，紀放指節屈起，不輕不重地敲在木質的餐桌上，發出“篤”的一聲。

  這不是我的紀寧。

  “哥，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紀寧似乎有點驚訝，拖著鼻音小小叫了他一聲。但緊接著像是想起了什麽，慌裡慌張地衝出了臥室。

  紀寧瑟縮一下，忍不住抬頭窺了眼，今天的紀放似乎格外威嚴，讓他有點犯怵。可是這理由……

  男孩表情中無意流露出的天真與依賴，倒是和小紀寧如出一轍。

  他搖了搖頭，仍舊不願開口。

  兩菜一湯做了快一個小時，紀放嘗過一口便放下了筷子，而對面的紀寧一臉魂不守舍，連吃了兩大口齁鹹的白菜葉子都還毫無所覺。

  既然已經成為了這位紀寧的“哥哥”，不如就幫幫他，從這份糟糕的愛情中走出來。

  他忍住了內心的失望，面上仍維持著淡淡的笑容。

  出租車停在身前，紀放的手指搭上車門。

  “我今天收到了留學中介的短信，說你表格沒填完，是忘了嗎？”

  紀放坐了下來，看著隻敢拿發頂對著他的弟弟：“你申請的這所學校是全球TOP50，建築設計專業更是世界排名前五，我記得，申請的導師也是你一直以來膜拜的偶像，按理說，你不該也不會放棄這麽好的機會。所以說，問題應該出在——”

  其實並不難，眼前雖然並不是真正的紀寧，但那相似的眉眼卻依然讓他的心柔軟了幾分。

  頭頂上，哥哥的聲音傳來：“給我個理由。”

  如果不是紀寧呢？
  瞬間遲疑之後，紀放忍不住自嘲，不過是個簡單的求證而已，再壞能壞到哪裡去？
  他抬手敲門，卻沒有察覺，自己那聲低喊裡摻雜了連他自己都未能察覺的希冀：

  雖然紀寧一直在掩飾，但紀放卻將他蒼白的面容和紅腫的眼睛看了個真切，顯然，在他回來之前，這孩子已經哭了很久。

  紀放攔住了紀寧再次伸向白菜的筷子，給他倒了一杯水。

  淺淡的雙眉，是小紀寧常常抱怨的對象；印象中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雙眼，此刻卻微微下至，讓整張臉有了十足的乖巧味道。眼角下多了粒小小的紅痣，帶來幾分瑰麗。

  聲音不大，卻讓紀寧身子猛然一抖。

  紀放沒有進去，只是在客廳聽著廚房的聲音，看樣子，這頓飯有點懸。

  “我忘記做飯了。”

  “紀寧？”

  “不，不用，”紀寧沒有抬頭，“很快就好了。”

  他轉向客廳的牆壁，那裡有個老式的相框，年輕幾歲的紀放正勾著紀寧的脖子，衝著相框外微笑，而明顯還是個孩子的小紀寧，抬頭看著哥哥的臉，滿眼都是信任與依賴。

  紀放坦然與他對視了兩秒，稍一點頭，坐進車裡。

  “要幫忙麽？”紀放走到廚房門口，看著正低頭乒乒乓乓準備菜肴的紀寧。

  紀放一手搭著紀寧的椅背，低頭看著紀寧漸漸收緊的手指，輕聲問：“不準備去留學了？”

  與那副天生的好相貌截然不同，他的目光漠然，帶著久居上位的倨傲與冷冽，在自己和世界之間，築起一堵支棱著冰刺的高牆。

  房間裡一片安靜，連窗外小巷的喧鬧一時間都靜了下來。

  到家的時候已是黃昏，家裡空曠安靜。紀放擱下鑰匙，很快來到一間臥室的門前。

  “小寧。”

  房間裡有聲音傳來，半晌門才打開，露出男孩年輕的面龐。

  “哥——”紀寧抬眼張了張口，卻又頹然低下頭去。

  他抬起手，卻在敲門的瞬間停了下來。

  紀放垂眸。

  紀寧手腕一抖，險些將杯子裡的水灑出去，他不敢看紀放，視線盯著自己的腳尖，沒有回答。

  “啊，”紀寧茫然回神，“哥……”

  “——你的那個男朋友？”

  “說吧，”紀放體貼地把視線從紀寧越垂越低的頭頂上移開，“我想聽聽你的理由，或者說，借口。”

  紀寧慌亂地看了他一眼，手指揪著外套肘彎的布料。袖口被他扯得縮起，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布料。

  紀放眼神一凝，一把擒住紀寧的胳膊，扯起袖子。

  紀寧蒼白的手腕上，纏著幾圈紗布，隱隱透出血色。

  紀放的原本輕松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來，漫不經心的眼神瞬間由驚訝變為憤怒：“你竟然自殘？”

  小紀寧臨終時遺憾的眼神如同一把尖刀，狠狠插向腦海。

  紀寧被他的語氣嚇到，囁嚅著剛叫了聲“哥”，就被紀放驟然加重的力道痛得驚呼起來。
    紀放眼中冷光一閃：“疼嗎？”

  紀寧委屈地輕哼了一聲。

  下一刻，紀放卻輕笑了一下，手上的力道頓時又重了三分：“我還以為你不知道疼呢！”

  紀寧吃痛地仰起頭，想說什麽，卻一眼瞧見，哥哥雙目通紅，眼中的失望與擔憂讓他瞬間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紀寧慌亂極了，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哥哥：“哥，哥你怎麽哭了，我——”

  “紀寧，”紀放的聲音顫唞，眼神帶著痛意，“刀子割下去的時候，你想過哥哥麽？”

  “在這個世界上，哥哥只有你這一個親人了，”話語裡帶著明顯的鼻音，“你這麽狠心地對待自己，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已經不在乎我這個哥哥了？”

  “哥——”紀寧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撲到紀放懷裡，大哭了起來。

  “我不是，不是，哥，嗚嗚，我不會再這樣了。”

  “真的不會？”

  “不會了，哥，”紀寧在紀放懷裡連連搖頭，拚命保證著，“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讓你傷心的，嗚——”

  紀放摟著紀寧，輕輕用手掌順著他的後背，臉上劃過一絲滿意的表情。

  等到紀寧終於平靜了些，他抬起弟弟的臉，把桌上的紙巾盒塞進他懷裡，輕聲問：“到底怎麽回事？”

  紀寧擦了擦眼睛。

  “之前我們的確是鬧了點矛盾，寰哥給我發信息說要分手我不肯，想要和他見面。可一連半個月，我都聯系不上他，所以我……”紀寧面色屈辱，聲音慢慢低了下來，“我就照著寰哥以前給的地址找去了他家。”

  那是他第一次跨入那座豪宅，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男朋友，竟是S市地產大亨沈氏的子弟。

  面無表情的管家讓他在門口等了一個小時，才傲慢地告訴他，少爺現在正和朋友打遊戲，沒時間招待閑人。

  就在他懇求管家讓他進去見沈寰一面時，宅子裡卻突然走出來一個女孩。

  女孩衣飾華貴，看人的眼神卻輕蔑冷漠。

  見他和管家糾纏，女孩哼了一聲：“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人也往屋裡帶，趕緊趕出去。”

  這還不算，兩天后，那個女孩來到了他的學校，把他叫到教室門前，當著所有人的面，把他曾經送給沈寰的東西，一件一件丟在地上。

  “好好照照鏡子，看看你是個什麽身份！”

  “我堂哥是天之驕子，你又是什麽東西，還一天到晚纏著他，不就是愛他的錢？”

  “拿著你的這些垃圾滾蛋，我哥不想再見到你！”

  紀寧說到這裡，頭又低了下來：“我，我就是太傷心了，一時想不開才——”

  紀放眼中厲光一閃，這家人實在是欺人太甚！

  但小寧現在，都這樣了還不肯分手……

  他沉吟一瞬，開口道：“小寧，你有沒有想過，你和他之間真正的問題在哪裡？”

  “嗯？”紀寧迷糊地抬頭。

  紀放伸手抹了抹他的臉頰：“傻孩子，你們分手以後一直都沒有見面，你那個男朋友，也許是被他的家人控制住了。”

  紀寧一愣。

  紀放趁熱打鐵：“跟你見面的是那個所謂的堂妹，有沒有可能，你說的這些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

  紀放的話讓紀寧精神一振，一雙眼睛立刻有了活氣，他拉著紀放連連問：“哥，真的嗎？真的嗎？”

  紀放心裡冷笑，當然是假的。原劇裡那個渣男，這時候可不知在和哪一任情人鬼混呢。

  他面上卻不顯，語氣極其篤定的說：“當然啊。你不是說你們是真心相愛，難道你還不相信他？”

  “信的，我相信！”紀寧眼中迸發出光彩，重重點了幾下頭。

  “那你就去留學。”

  “啊？”紀寧愣了一瞬，臉色漸漸黯淡下來，“哥，說到底，你還是想讓我和他分手吧。”

  紀放攬上紀寧的肩：“傻孩子，誰讓你們分手了。照你說的，你男朋友多情瀟灑又多金，對你還一心一意，這樣的大魚怎麽能輕易放走？”

  紀寧迷惑地抬起頭：“可你……不是讓我離開？”

  紀放歎了口氣：“現在明顯就是他家裡不同意你們來往，你現在這麽僵持著，不僅幫不上忙，還會連累他一直被控制。他和家人的關系惡化，對你們的感情又有什麽好處？”

  “可是，哥——”

  不等紀寧說完，紀放徑直道：“紀寧，人不能靠戀愛腦活一輩子。照你說所，你男朋友家是豪門，必然人人趨之若鶩。你拿什麽和別人爭？”

  看著又一次垂下頭的弟弟，他語重心長：“你聽我說，他家是做地產起家，你男朋友將來必然也會朝這個方向發展，那麽你的專業，就是你最大的競爭力。明白嗎？當然了——”

  他話題一轉：“讓你去留學也不只是因為這些。”

  他憐愛地拍拍紀寧的手：“你小時候就特別喜歡各種建築，喜歡這個學科這麽多年，馬上就能得償所願，臨門一腳的時候選擇放棄，你真的不會後悔？”

  紀寧遲疑了。

  紀放接著道：“研究生學業不過兩年，有什麽好猶豫的？難道你對你們之間的感情就那麽沒信心？再說了，還有哥哥在國內幫你盯著。如果他真的被家人逼著相親什麽的，我馬上通知你。從E國飛回來不過十幾個小時的時間，能耽誤得了什麽？”

  紀寧漸漸安靜下來，垂著頭靜靜地思考。

  紀放也不催他，收拾了桌上的剩菜便回了自己房間。

  夜裡十點多的時候，手機輕響，又是那家中介發來的信息。

  【親愛的家長，您的孩子紀寧已成功完成了網上申請，目標學校通常會在2-4周後給予答覆，我們的工作人員也會實時關注錄取情況，請按照以下清單準備……】

  紀放終於露出穿越以來第一個真心的微笑。

  這樣就好。

  紀寧本身的條件並不差，只是因為劇本的設計囿於一隅，這次出去與那個渣男斷了往來，會開闊眼界，也會接觸到無數優秀的人才。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何必吊死在這一棵爛樹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