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逆行之人
  選擇
  鹿無瑕又扭頭， 朝鹿暖暖揮手。

  鹿暖暖趕緊蹲下，眼眶溼潤著哽咽道：“母親，難道你不想跟我回桃源嗎？在那裡，我們可以一起過快樂的日子， 不用擔心再有人來傷害我們， 你余生都由我來照顧， 不好嗎？”

  鹿無瑕微微一笑，勾起的唇側溫柔繾綣：“暖暖， 你長成這樣溫暖的性子， 也不枉我給你取這樣的名字。你要一直開心、幸福下去， 知道嗎？至於媽媽，真的太累了， 我想去陪他了。也許他還在奈何橋頭等我一起輪回也說不定呢？”

  鹿暖暖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滾落。

  鹿無瑕只是幫她擦眼淚。

  ——溫柔而決絕。

  顧余看著心裡有點堵。

  關鍵是，鹿無瑕即便選擇犧牲了自己，也無法阻止淨靈樹將汙染全部釋放，而僅僅只是延緩罷了。他跟沈夜蒼還商量炸掉淨靈樹來著，如今看來，同樣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所以， 問題的關鍵到底在哪裡呢？
  怎樣才能淨化掉淨靈樹中的汙染，拯救整個十萬大山？
  顧余陷入沉思。

  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玲瓏寶兔的血脈。

  事到如今，他還是擔心鹿蘊會失敗。

  沈夜蒼瞥了眼鹿蘊， 語氣平靜：“淨化淨靈樹的辦法，其實一直都存在。”

  “但我無法理解，既然你有辦法，為何要縱容長老們帶走族人？”顧余提出自己的疑惑。

  然而，玲瓏寶兔只是能無視陣法、封印、結界而已，在這裡起不來什麽作用。那麽，鹿蘊有辦法嗎？他有辦法的話，楊姥姥的佔卜就不會是「大凶」了。

  沈夜蒼也太神了吧？

  顧余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沈夜蒼。

  雞蛋不能放同一個籃子裡。

  說著，鹿蘊看過來：“你們也該離開了。”

  顧余將沈夜蒼拉到角落， 小聲說：“現在炸掉淨靈樹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你有想到淨化淨靈樹的辦法嗎？”

  “沒錯。”鹿蘊走過來，“您的智慧令我感佩。”

  沈夜蒼頷首：“顧余說的沒錯吧？少族長閣下？”

  顧余沒吭聲。

  臥槽！

  顧余明白了。

  鹿蘊輕描淡寫地開口：“我不確定能否成功。即便我準備了足夠多的靈植和種子，也要考慮到催生種子需要消耗大量的靈力。靈力終有耗盡之時，僅憑我這些人，真的能淨化淨靈樹積攢千年的汙染嗎？”

  顧余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只要有足夠多的靈植，就能吸收掉所有汙染？”

  離開的那批妖，是靈鹿族的火種。而留下這批妖，則要盡最大力量拯救淨靈樹。即便救不回來，也能為離開的族人們爭取時間。

  所以， 還得是沈夜蒼啊！
  告別還在繼續。

  這都猜到了？
  還有什麽是他做不到的？
  沈夜蒼瞥見顧余的眼神，眼底笑意更深。

  沈夜蒼眼底染上笑意，解釋道：“你還記得鹿蘊說過的話嗎？靈植都擁有一定的淨化汙染的能力。”

  顧余一愣：“真的？是什麽？快說快說！”

  沈夜蒼聞言道：“我們去接小福。”

  “嗯？哦……”顧余點點頭。

  沈夜蒼隨即囑咐朱豪和唐紅葉將鹿暖暖帶走，同時給兩人傳音。

  朱豪和唐紅葉怔了怔，這才頷首回答：“我們知道了。”

  然後，兩人拉著鹿暖暖離開。

  沈夜蒼於是跟顧余返回住所。

  “你跟朱叔他們說了什麽？”路上，顧余好奇地問。

  “你覺得，鹿蘊的計劃能成功麽？”沈夜蒼不答反問。

  “呃……我不清楚他召集了多少人留下，但肯定不多。如果整個靈鹿族齊心協力地催生靈植淨化淨靈樹，也許還有機會？如果只有那麽一點兒人，我覺得很懸。”顧余無奈地搖搖頭。

  事實永遠是殘酷的。

  “所以，我請朱叔將鹿蘊的計劃告知靈鹿族的諸位長老。”沈夜蒼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苟且偷生，還是孤注一擲？我很好奇他們的選擇。”

  “倒也不能叫苟且偷生。”顧余搖頭，反駁說：“面對無法戰勝的敵人，適當地退讓是為了將來更好的復仇……咳咳，我是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不明智的。淨靈樹積攢了千年的汙染可不是開玩笑的，撤離族人保存有生力量是最理智的做法不是嗎？”說著，他深深地望著沈夜蒼：“如果將來你碰到無法戰勝的敵人……就先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是麽？”

  沈夜蒼發現，顧余面對自己時越來越不會掩飾情緒了。

  明明剛開始的時候，顧余將紈絝的性格演繹得淋漓盡致，心機深沉、運籌帷幄的少爺形象也很深入人心。

  是他們對彼此越來越熟悉的緣故嗎？
  總之，沈夜蒼輕易聽出顧余話裡有話。

  再一次的，他感覺到顧余似乎知道些什麽。

  “嚶！”

  一個軟軟的叫聲響起。

  緊接著，一隻雪白的兔子仿佛白色的閃電衝向顧余。

  顧余趕緊伸手。
    隨後，白色閃電穩穩落在他掌心。

  “嚶嚶！！”小福在顧余掌心焦躁地跳來跳去，似乎在指責對方將自己一隻兔留下。

  “好了好了，這不是來找你了嗎？”顧余摸摸它毛茸茸的背，又撓了撓它下巴，見它舒服得眯起金色的瞳孔，不由笑著調侃：“奇怪了，我記得我門窗都關死了，防禦陣法也開著，你到底是怎麽跑出來的？”

  小福金色的瞳孔心虛地瞥向別處。

  顧余也沒計較，扭頭問沈夜蒼：“現在我們怎麽辦？”

  “撤。”沈夜蒼言簡意賅。

  “呃……”

  “就像你說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沈夜蒼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這是屬於靈鹿族的戰役，與你我有何關系？”

  顧余：……

  “話不是這麽說……”顧余弱弱開口，“我們走了，十萬大山怎麽辦？桃源村怎麽辦？”

  “你我不過是普通人，能力有限，為何要做莽撞的救世主呢？”沈夜蒼反問。

  “有、有道理……”顧余忍不住抹了抹額角。

  沈夜蒼跟他想象中的男主真的是天壤之別。

  他想象中的男主，是勇往直前，全靠命運垂青才能一次次化險為夷的「龍傲天」；而事實上，身為男主的沈夜蒼卻是個小心謹慎，運籌帷幄的苟道中人。別說，這樣的男主他反而很欣賞很喜歡。

  雖然但是，他此時還是有種自己被沈夜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的感覺_（:з」∠）_……

  “走吧。”沈夜蒼帶著顧余向靈鹿族領地外圍走去。

  剛開始，路上空無一人，荒涼到極致。

  然而漸漸的，遠處有幾道人影。

  那人影越來越近，顧余定睛一看，卻是幾個相互攙扶著的靈鹿族老頭老太太。

  他們頭髮花白，頭頂的角也是白色的，看起來老態龍鍾，但精氣神卻很好。

  顧余愣了愣。

  這些妖是？

  “啊呀，是少族長請回來的客人啊？你們怎麽還不離開？是迷路了嗎？”其中一個老太太一邊笑呵呵地走來，一邊問。

  “我們正準備離開。”顧余頓了頓，問：“這裡很危險，您們怎麽往回走？”

  那老太太和藹地笑了笑，聲音蒼老中又帶著無限的豁達：“聽說少族長領著一群家夥要淨化淨靈樹。唉，這不是瞎胡鬧嗎？他們都是年輕人，是族裡的未來，要淨化，也該讓我們這些半步踏進棺材裡的老骨頭來做嘛。所以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就跑回來了。”

  “哼，這些家夥居然偷偷加入了少族長的隊伍，逞什麽英雄？這英雄明明該老頭子來當！”另一個老頭不高興地抱怨著，面上絲毫未見對自己即將邁入死亡的恐懼。

  “狐死尚首丘，我年紀已經很大啦，不想跟著大家離開家鄉。就讓我死在這片土地上，死在聖樹下吧！”

  顧余默然不語，心中肅然起敬。

  “好了，不耽擱你們的時間了，趕緊走吧，走得越遠越好！”那老太太擺了擺手，跟隨大家繼續往回走。

  顧余站在原地，看他們蹣跚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線中。

  小福站在他肩頭，眼中寫滿疑惑，似乎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走吧。”顧余回首，對沈夜蒼道。

  沈夜蒼若有所思地望著他，隨即點頭。

  兩人繼續向前。

  一路上又陸陸續續地看到了回返的靈鹿族。

  這些人中有老人，有中年人，也有年輕人。

  回返的人越來越多，幾乎擠滿了視線。到最後，顧余甚至還看到了鹿征等五個長老的身影。

  “鹿征長老。”顧余和沈夜蒼靠近打招呼。

  “是你們啊？”鹿征吹胡子瞪眼，沒好氣道，“是你們讓朱豪那家夥過來傳話的吧？看看你們乾的好事兒！若無法拯救淨靈樹，我靈鹿族便要亡族滅種了！”

  顧余心道果然。

  這一路的逆行，是朱豪傳話的結果。

  沈夜蒼淡淡開口：“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人才有家！人都沒了，這片家園又有什麽存在的意義？”鹿征義正言辭地反駁。

  沈夜蒼挑眉：“哦，所以剩下的那位長老去了哪裡？”

  鹿征瞬間噎住。

  沈夜蒼開門見山：“所以，鹿征長老，你想讓我們做什麽？”

  顧余眨了眨眼，這才反應過來，鹿征剛才那一番話是想挑起他們心中的愧疚，然後趁機提要求？
  嘖，果然是老狐狸！
  差點兒上當的顧余表示惱羞成怒。

  “咳咳……”鹿征尷尬地輕咳一聲，說：“我與眾位長老商量了一番，以為阿蘊的計劃還是有成功的可能性的。於是便叫一位長老帶領四萬族人撤離，剩下的十六萬人則留下，齊心協力溝通靈植，淨化聖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