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徐峰達感覺自己在聽繞口令：“什麽神引.見過的神引？”

  夏孤解釋道：“我們組織名稱的由來便是因為這個技能。在《神引戰鬥史》中有講過， 最早的異能者出現的時候，便攜帶有頂級異能001—010， 而其中的004異能最為特殊， 也是這位004利用技能將世界上所有存在的異能者找到，成立了組織神引。”

  “後來他們第一批的異能者全部犧牲，但留下了技能的特點， 匯聚成書，我們才知道具體的異能表現的形式。”

  “那他既然這麽厲害，為什麽不是技能001，反而排到004了？”徐峰達奇怪， “004究竟是什麽異能？”

  “因為異能神引雖然厲害，但論實力卻並不能排到第一。”夏孤說， “太多的東西我現在沒時間和你多說， 只能告訴你，根據記載來看，004神引技能含有尋找和探測的內容方面， 以自身為神軀， 吸引信徒的靠近， 同時可以看見信徒的生機，技能如果足夠強大，甚至可以干涉信徒的生死概率。”

  徐峰達愣了愣：“這確實厲害。那這麽說來，慎無真或許是看到了我快死， 所以丟刀過來讓我斷臂保命？那他為什麽又想到了S的身份？”

  夏孤分析：“我看過初代004給的案例， 一般來說，人類、異能者和怪物的生機都不同， 但異能者和人類的生機看上去比較相似， 怪物的卻有所不同。慎無真一定是想起來看過誰的生機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所以才有了想法。”

  “我們得出去把所有人聚集起來一起想想，慎無真在看大家的時候有沒有過奇怪的表情和動作，一定要把S找出來！”

  她聲音有些顫唞：“而且如果，如果他真的是004，那麽這一代的神引就有救了！我就算拚了命，也要把他救出來！”

  他側頭，像是依偎在唐吉的肩頭，粗糲的舌頭僵在半空，轉了個方向，舔上他的臉頰。

  “這些家夥都該死！”唐吉想到了自己，它抱著慎無真的手都在顫唞。

  “你明明是個人類。”唐吉說。

  唐吉似乎很享受他這樣放松的身體，像是被信賴了，可怪物的本質讓他忍不住用尖利的指甲劃破了慎無真脖頸的皮肉，鮮血流出，它伸出五彩斑斕的舌頭去舔舐。

  “不完全是。”慎無真搖頭，“他們確實這樣做了，半夜去劃破我的臉，剪爛我的衣服，有人來挑孩子之前把我反鎖在廁所裡。”

  唐吉似乎也來了興趣：“為什麽？他們欺負你，搶走了你的機會？”

  慎無真卻冷靜了下來，他此刻完全無法動彈，徹底地受製於這個怪物，放松了身體，就這樣躺在它的懷抱裡。

  “你讓我看了你的人生，那麽，你想聽聽我的人生嗎唐吉？”

  慎無真呼吸急促了些，他聲音軟了些：“唐吉，我或許真的是這世上唯一懂你的人了。我也是個怪物啊。”

  “來挑選孩子的人，最喜歡聽話、漂亮、聰明的小孩，而我在所有人的眼裡，就是這樣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但我最後卻沒有被任何人收養，直到十八歲之後考上大學，才搬出的孤兒院。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你見過這樣招變態的人類嗎？”慎無真低笑道，“我從小就不知道父母在哪兒，孤兒院裡長大，那裡的孩子為了活命什麽事情都乾的出來，搶食物、搶被子、搶衣服都是最常見的。當然，也有為了爭取一個好的收養家庭，爭搶名額。”

  唐吉愣了：“你你很勇敢，你和我不一樣。”

  被交疊捆綁的雙手安撫般地放在了唐吉枯萎的利爪上，慎無真笑笑：“但我提前就準備了廁所門的鑰匙，在他們被挑選的時候出現在所有人面前，一個個指證這些人的罪。我甚至連臉上的傷口也重新撕開了，因為沒有哪個7歲的孩子會這樣傷害自己。”

  “等我殺了其他所有人，這個世界就會徹底封閉，你就能永遠留在這裡陪我了。”唐吉從後面摟著他，堅硬的骨頭混著色彩緊緊勒著慎無真的腰，燒焦的皮肉味道不斷傳遞過來，被一具焦屍給抱在懷裡的感覺真心不太美妙。

  他淡然道：“我把他們都留在了孤兒院，這些頑劣的孩子被關入房間三天不能吃飯，而我向院長表明了決心，我願意留在這裡成為孤兒院孩子們的管理員。”

  *
  油彩擰成的緞帶柔和細膩，同樣也柔韌無比，慎無真渾身上下被捆的嚴嚴實實，那隻大手在身上來回摸了幾遍，把匕首靈牙、耳機、手機全都丟到一邊。

  “我和你不一樣的地方在於，我把想做的、想說的都付諸於行動，而你都藏在心底不敢表達，不敢抗爭。”慎無真說，“你想過嗎，如果每一次你都能反抗，會不會最終獲得不同的結果。”

  “當然，我當然想過。”唐吉的聲音柔和了不少，“在我的新世界裡，拒絕了媽媽的支配，我在一個夜裡殺了她偽裝成燃氣泄漏，拿著錢上了美術學院，有人敢欺負我，我會在夜裡用小刀把他們的肢體切開，夏老師想要拿走我的作品，我就把他縫成藝術品的模樣掛在牆上。這裡沒有人會傷害我，我順利地畢業，還考上了研究生。”

  “在一個雨夜，我坐上了晚上最後一班公交車來到世界的轉折點。殺了所有的人，我的任務完成了，我從此就能徹底生活在新的世界裡，再也沒有人會傷害我、欺騙我。”
    “那又怎麽樣？”慎無真說，“報復了所有欺負過自己的人，就能安穩活在世上嗎？唐吉，你覺得我是個活人嗎？”

  唐吉低頭，枯萎的頭顱埋到他的脖頸，他聽到了脈搏跳動的聲音：“你當然是個活人。”

  “那我為什麽會在S通道出現？”慎無真離得它極近，他絲毫不曾畏懼，似乎此刻真將唐吉當做了同病相憐的夥伴，“我死了，我是被人殺死才出現在了那輛公交車上。”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這樣帶刺的人怎麽會輕易死掉？”

  唐吉摟著他的手臂松了些，聲音溫和：“你說說看？”

  “因為我一個人無法對抗整個世界對我的惡意。”他自嘲道，“我以為只是孤兒院裡的人會欺負我，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隨時都有人在暗處盯著我，回家的路上會被尾隨，我從不走樓梯，進入電梯也會多按幾個樓層，停頓時間一樣，即便是這樣，我也經常能看見窗戶對面出現望遠鏡的反射光線。”

  “我就像一個被全世界監控的惡人，只有不斷地小心，不停地保護自己才能活下去。”慎無真說，“但最後我還是死了，被迷暈之後帶到公園，有人用刀刺入了我的心臟。”

  唐吉似乎有些生氣：“誰，我去殺了他！”

  “殺不殺他重要嗎？”慎無真仰頭去看唐吉，“你知道嗎，那一刻我反而是最解脫的。我不用再過這種整天昏昏沉沉、提心吊膽、小心翼翼的日子，不用謹慎地想著究竟怎麽預防這些危險在自己身上降臨，更不用擔心誰會真心對我，誰又是假情假意。”

  “唐吉，你死的時候，解脫嗎？”

  唐吉愣住，它回想當時被烈火焚燒的感受，想到自己曾經無數次地想要自殺，就是為了了解生命。它明白這是一種逃避，可這又何嘗不是對痛苦最大程度的釋放，對自己的一種解脫？
  它啞著嗓子：“雖然痛苦，但熬過去就是天堂。”

  “那你現在呢？”慎無真盯著它，“你現在解脫了嗎？你重新複生成為永生不死的怪物，痛苦的記憶永遠都在腦子裡面存在，你一遍一遍地殺害那些欺負你的人，但他們的死讓他們解脫，你解脫了嗎？”

  唐吉張了張嘴，似乎不知道怎麽回答。

  慎無真坐直了身體，他用兩隻手將唐吉的利爪放在自己的脖頸間。

  “我告訴你唐吉，我的重生讓我痛苦。如果真的能夠徹底死去，我失去一切痛苦的記憶，無論是天堂還是地獄，我都覺得無比解脫。”

  他的聲音充滿了誘惑，他的唇此刻紅潤得如同綻放的玫瑰。

  “你幫幫我，你殺了我。”

  慎無真的眼神中甚至帶了些乞求：“我討厭這種猜謎遊戲，我厭倦了這種尋找逃生機會的感受，求求你唐吉，你說我們是一樣的人，那麽你應該最明白我的感受。沒人能在這個副本裡殺你，但我求求你幫幫我，我想要解脫，我隻想要你現在、立即就殺了我！”

  唐吉的表情顯現出震驚，它在這裡存在了很久很久，只見過乞求逃生的人，但確是第一次見到求死的人。

  如此完美的人類，慎無真的每一處都是造物者的優待，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將利刃放在頸間，乞求一個怪物給予死亡。

  死亡難道真的那麽美妙嗎？唐吉有些迷茫，它想起了身為人類死亡時候的感受。

  大火似乎也無法給它帶來任何的傷害，身軀暖融融地被包裹著，意識逐漸地模糊不清，那些憎恨的、厭惡的、憤怒的情感全都消散而去，它不得不承認，那一刻是它此生最幸福的時候。

  它緩緩地收回了利爪，抓起旁邊掉落的靈牙放入慎無真的手裡。

  唐吉伸手緊緊抱了抱慎無真，卻沒有看見慎無真眼底閃過的一絲光芒。

  它說：“那我們彼此成全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