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周圍的女孩齊齊地大殿內走去， 她們就如同木偶一般，被什麽牽引著往內走去， 慎無真落在了最後一個。

  踏入大殿的那一步， 他再次聽見了幽婉的歌聲，這次聽見了幾句詞。

  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令飄風兮先驅， 使涷（dong）雨兮灑塵。君回翔兮（yi）下，逾空桑兮從女（ru），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

  呯——

  殿門關閉。

  如豔陽般的火焰盞盞亮起， 在大殿內發出轟然不斷的聲響，整個空間很快就亮如白晝， 空曠又帶著風聲呼嘯的大殿模樣展現在慎無真眼前。

  高聳巍峨的神像立於大殿正中， 祂盤腿而坐，衣袂在空氣中拋出一個風揚的弧度，俊美無雙的面容帶著冷冽的氣息和無上威嚴， 祂垂眸不視人間， 卻又像是看遍人間生死煙火， 如果睜眼，便是要將人帶入死亡的輪回中。

  慎無真怔怔地看著這尊巨大的神像，大殿巨大空曠，神像距離所有入殿的人有百來米的距離， 可他卻覺得神像就在眼前， 觸手可及。

  他伸手，描摹神像的輪廓， 像是在瀆神， 細長的手指尖端卻又與神像的肌理融合， 觸感細膩，慎無真仿若摸到了自己的臉頰。

  慎無真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聽見夏孤在一邊低聲開口：“你沒看到我消息嗎？這次是領主帶隊，你不應該來的”

  夏孤難得笑的開心，卻又怕前面的人聽見，忍得難受，輕聲跟他解釋：“我們的作戰服無論什麽級別都有一個功能，就是無視警戒區規則的支配。你看，我們其實拿的都是巫女身份，但都不會被打扮成那個樣子。”

  “你怎麽沒穿作戰服啊？”夏孤拉著他跟在最後，低聲詢問。

  目光瞟到對方還帶著一圈鐵鏈的手，抿了唇：“在我的印象裡，只有惡獸才會被鐵索一直捆著。”

  “漂亮妹妹你都見過是吧？”有人打趣仰靈，目光卻落在慎無真身上挪不開。

  慎無真愣住。

  其余幾人也好奇地看著他，有個人老實地開口：“夏隊，這.也是我們的隊員嗎？好，好漂亮”

  一隻大手橫過來握住慎無真的手腕，這隻手上帶著黑色皮甲手套，勾著細膩金屬的墊片，冰涼卻不算粗糙，僅僅兩指就將他的手腕牢牢圈住，緩緩按下。

  夏孤看了他一眼，突然“噗嗤”一笑：“你不會以為，無論穿什麽衣服，進入副本都會跟角色一樣吧？你沒發現我們每次進入副本都是作戰服嗎？”

  “這是死神像，不要受到蠱惑。”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慎無真驟然清醒過來，高大的身影籠罩著他，正是一身黑金色作戰服的領主大人。

  手腕被攥得更緊，慎無真意識到自己衝動了，卻聽見對方說：“不要給我添亂。”下一秒就被推到了夏孤身邊，鐵索聲作響，領主已經大步往前走去。

  慎無真：“.你為什麽不早說。”

  慎無真看了看都穿著作戰服的神引者，只有自己穿著一身女子的舞裙，就算平常臉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我想穿成這樣，進副本就變成這樣了。我的作戰服本來就沒有太多防護作用，也不想跟你添麻煩就沒穿。”

  仰靈也來了，兩眼放光：“是啊是啊，是新人嗎，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妹妹就是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一樣。”

  夏孤搖頭：“沒有啊，我們應該都沒聽見，不然早就有人說了。唱的什麽內容？”

  “我發誓，我真的以為你會穿作戰服不過你這樣很好看，真的。”夏孤努力板著臉，輕咳一聲，“這樣也好，女孩子比較容易受到優待，當然是你這種長得漂亮的。”

  慎無真怔愣了一下，側頭看見不遠處的夏孤和其他幾個藍色、綠色作戰服的神引者。意識到自己的手腕還在對方的鉗製中，輕微掙扎了一下：“.謝謝領主提醒。”

  慎無真：開口就是變態了吧？
  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個時候，他低聲問道：“我剛剛在門口的時候聽見有人唱歌，你聽見了嗎？”

  夏孤猶豫地點了點頭，幾人都惡狼放光一樣興奮地看著慎無真，想再跟他搭幾句話，卻聽見前面一聲低低的咳嗽，隻好連忙低頭跟上前面的領主。

  慎無真將歌詞的內容大致說了一下給夏孤：“詞語很生僻，我記得的不多，第一句印象比較深刻，廣開兮天門，應該是辭或者賦一類的我忘記了很多以前學過的東西，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麽印象？”

  夏孤略想了一下：“據我所知，古文明的東西早就在萬年前末世的時候幾乎全部消失，留下的資料也不多，我去問問領主吧。”

  “.他會知道？”慎無真瞟了眼前面高大的身影。
    “當然，我們領主無所不能。”夏孤低聲說，又有些猶豫，“如果不是之前發生了那件事，領主消失了百來年，我們基地也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領主消失百來年，是去哪兒了？”慎無真問道，“他看上去脾氣很差。”

  夏孤點頭認同：“沒錯。有空我再跟你講吧，還有，我們一般叫他霍領主，他全名叫霍臨侵。”

  看著夏孤走上前去跟霍臨侵說了幾句話，男人停住了腳步，其余人也都停下了腳步，順著領主的目光看向慎無真。

  “我知道了。”霍臨侵的眼眸藏在燈火投下的陰影裡，象牙白的下頜泛著一層冷色，“這次的S在巫女裡，所有人分頭行動，把巫女集中到這裡來。”

  雖然沒有任何一句多的解釋，但眾人對於霍臨侵的指令毫不猶豫齊齊應聲，包括夏孤在內，迅速分散離開，於是只剩下了慎無真和霍臨侵目光相對。

  “我也去找。”

  “你留在這裡。”

  兩人同時開口，也都愣了一下看向對方。

  慎無真不置可否：“好。當然是聽領主的，我就待在這裡哪兒也不去。”

  大殿空空蕩蕩，之前一起進來的巫女也不知道分散到什麽地方去了，這裡看上去也不像又其他空間的地方，但既然有人發話了，說明還是能把所有人集中起來解決問題的。

  慎無真有預感，副本通關似乎變容易了一些，他好像也不用時時刻刻思考著如何才能活著出去了。

  如果霍臨侵的確有這樣強悍的實力，他也不介意對方之前把他趕出神引塔的舉動。

  面如希臘古神的男人繼續往神像走去，慎無真遲疑了一下後跟了上去，說來也奇怪，這神像看上去不過百米的距離，但走了這麽久卻依舊覺得神像距離很遠。

  這古怪的大殿究竟有多大？
  “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灑塵。”男人忽然開口，低沉的聲音吟誦這段祭詞，鍾鼓幽鳴般回蕩在大殿裡。

  慎無真抬頭看他的背影，再次感慨這男人真高，他183的身高也只能仰望。

  寬闊的肩甲隔出光影的分界線，霍臨侵停住腳步，側臉輪廓美若神祇，又威嚴肅穆，慎無真覺得這男人甚至比前面那尊巨大的神像還要再好看上幾分。

  “這是九歌·大司命，出自楚辭，作者屈原。”男人像是在跟他解釋，也像是自言自語，“病毒還沒有肆虐，人類還沒有被逼入絕境時，這是學生們課堂上要苦苦背誦的文章，但到了末世，這些曾經讓很多人都覺得是噩夢一樣的文學作品，都徹底消失了。”

  慎無真問：“那這篇文章講的是什麽內容？”

  “傳說天地間有位掌管死亡的神，名為大司命，他每年都要在人間尋找一位最虔誠的巫女陪伴他巡視人間，裁決生死。”霍臨侵緩聲說，“天門大開之時，大司命乘雲破風而來，無人敢抬頭直視大司命的風采，除了一個膽大的巫女。”

  “於是她愛上了這位天神？”慎無真說，“我看這詞內有很多仰慕的內容。”

  霍臨侵轉過身，目光落到慎無真的身上：“不錯。這位巫女愛上了大司命，於是她就有了強烈的信念將自己的生命獻祭給神，只為了永遠陪在大司命的身邊。”

  “她選擇了一種極端的獻祭之法，就是桑林之舞。”

  “桑林之舞？”慎無真覺得這詞自己應該聽過，畢竟他不是末世的人，他也記得《楚辭》和《詩經》的一些內容，只不過沒有霍臨侵這麽詳細而已。

  他想起來曾經似乎坐在一個大劇院中看過這麽一場舞劇：“是人牲獻祭跳的桑林之舞連續三天不間斷地舞蹈，直到器官骨骼全部破碎而死，是最虔誠也是最痛苦的獻祭方式。”

  慎無真明白了：“所以，巫女用了桑林之舞進行獻祭，順利陪伴在了大司命的身邊，那後來呢？”

  霍臨侵垂眸：“死神大司命毫不留戀巫女的愛慕之情，卻也感動於她的奉獻，於是最後，用他認為最寶貴的東西獎勵給了巫女，那就是生命。”

  “巫女要的，是死亡後永遠留在大司命身邊，於是她一遍又一遍地跳起了桑林之舞，將自己的生命一次又一次地痛苦獻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