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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應翩翩》第八十二章 分付西流水
  第八十二章 分付西流水

  但不得不說,黎紀雖然態度混蛋,可她的話卻歪打正著,說中了某些真相,令韓耀一下子就慌了。

  他連忙說道:“絕無此事,我雖然愛慕公主,也是個要臉面的人,這樣的事我怎麽可能主動冒頂別人?我、我是毫不知情地被綁去之後,才看到那人是公主你的!五殿下,您可以作證,是不是?這事您最清楚了!”

  韓耀緊盯著黎慎韞,目光中帶了魚死網破的決絕,只要黎慎韞不想讓他把真正的真相說出,就得幫這個忙!
  黎慎韞歎息道:“皇姐,韓耀說的都是實情,他確實是被硬綁了去的,大概是你手下的侍衛們丟了應玦,怕你責罰,所以才挑選中了韓耀。這一幕被我的人看見了,稟報給我,我才會去你那裡救人啊。”

  黎紀半信半疑:“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巧合?”

  黎慎韞面露慚色:“皇姐,今日之事,你與我都錯了,我們做錯了事情,便得承擔後果。你認為韓耀不如應玦,所以這樣千方百計的推脫,也是沒有用的。”

  他一語中的,說的黎紀臉上微微一紅。

  這時,韓耀霍然起身,厲聲說道:“我雖不如應大人風姿出眾,如今家世亦是敗落,可也是堂堂正正的大好男兒,只因愛慕公主,才願意忍受這樣的猜疑羞辱。事到如今,公主若是還不信我,那麽我願意一死以證明清白!”

  說罷之後,他竟然轉過身來,一頭向著旁邊的柱子上面撞了過去!
  冷不防韓耀此舉,在場眾人一時驚怔,竟都來不及阻止。

  忽然間隻覺眼前一花,韓耀尚未觸柱,身前已經多了道人影,輕描淡寫地拂袖甩出,他立時感到一股巨力襲來,騰騰退出兩步,一跤坐倒在地。

  黎紀的聲音十分激動:“您怎麽能把這樣一個人賜給我?他分明就是對我覬覦已久,您這是成全了他的算計……”

  “我有負於你?可笑!”

  出手的竟然是池簌。

  黎慎韞跪地道:“請父皇喜怒,不要因為兒臣氣壞了身子,兒臣這次記住教訓了。”

  “父皇!”

  實在是——非常大的教訓!
  皇上哼了一聲,又溫聲安撫了應定斌和應翩翩,竟將黎慎韞就那樣晾在了一邊跪著。

  韓耀聞言,眼前一黑,心說應定斌這個死太監也太陰毒了!
  首席、次席與次童,都是面首的等級劃分,這個不倫不類的“首席都尉”聽起來挺像那麽回事,其實就是個有名分的男寵。說白了,就是公主的妾!
  沒有駙馬的尊榮,日後不得娶妻納妾,而且自己的妻子甚至還可能會另有一個夫婿……這算什麽!
  韓耀絕望之際不禁萌生出一個念頭——

  傅寒青一路隨他進了書房,下人將門關上,黎慎韞拿起桌上的一塊鎮尺,猛然揚手,便朝著傅寒青砸了過去!
  傅寒青平靜地抬起手來,目視黎慎韞,將那塊鎮尺“啪”地一聲接住。

  皇上喝道:“你真是太嬌縱了!人是你自己抓回去的,無論對錯,你都自己負責。自今日起你就搬回公主府,以後非年非節,無事不得入宮,另外朕還會派八名教養嬤嬤隨你一起回府,好好教你規矩!”

  黎慎韞道:“傅寒青,你腦子給我清楚點,那是應玦,不是你家中嬌妻,也不是等著你施展英雄氣概救他與危難之中的無能之輩!這些日子,他步步進逼,手段百出,給我們帶來了多少麻煩?難道對得起你,就是得人人容忍於你的舊情人,任由他如此猖狂下去嗎?”

  應定斌給皇上出這個主意的目的,和方才池簌救人的用意相同。

  黎紀還想說什麽,卻被皇上嚴厲的語氣震懾住了,沉默許久,終究只能說道:“是,兒臣……接旨。”

  今日這件事既然沒捂住,當眾鬧了出來,就必須得有個處置的結果,而黎紀的名聲爛到了這個份上,皇上要補救,要麽讓她嫁給韓耀,要麽讓她嫁給應翩翩。

  這時,應定斌忽然說道:“陛下,臣記得前朝華陽公主的駙馬陳旭,家中因事獲罪,舉族受到牽連。陳旭沒有資格再做駙馬,公主又與他伉儷情深,便請命將陳旭貶為首席都尉——”

  黎慎韞跪的腿都有些發麻,卻並未發怒,而是認真地謝恩之後,乘馬車回到了梁王府。

  “昭善”,是黎紀的封號。

  安國公雖然是個沒什麽用的廢物,但這些年來卻一直很聽話,如今他和安國公夫人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隻留下一個無甚過犯的韓耀,輪落到這樣的下場,也令皇上有些唏噓。

  今晚的事,得有一半是毀在他這個好表弟的身上,黎慎韞冷笑了一聲,道:“我倒是誰,原來是大義滅親的鎮北侯!既然來了,本王怎敢讓你在外面喝風,豈不是又要被彈劾跋扈了麽?進來!”

  緊接著,韓耀已經被衝上來的數名侍衛牢牢按住,再也求死不得。

  這一段時間,他一定要韜光養晦,謹言慎行,然後,將應翩翩當作一名真正的對手來對待。

  當年韓小山給應玦做妾,如今他給公主做妾,蒼天啊,難道是因為當年安國公太不積德,所以他的兒子就沒一個能當正室的?

  傅寒青道:“是殿下先有負於我。”

  馬車到了王府門口,黎慎韞目光隨意往外一掃,忽然掀起簾子,發現是傅寒青正在門外徘徊。

  故而韓耀,必須成為豎在應翩翩前面的那塊擋箭牌。

  “還不住口!”

  傅英見狀走上前來,扶住他斥責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此事尚未定論,你怎敢在陛下面前輕生!”

  以前的很多事情,都是他太過輕忽了,心裡還是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有趣的玩物,這實在大錯特錯。

  傅寒青道:“既然五殿下如此理直氣壯,為何不敢提前與我商量?又為何用這等……見不得人的下作手段!”

  傅英道:“陛下,請您恕過韓耀禦前失儀之罪,他此行只是一時激憤,並無他意。畢竟此事對聲譽實在損害太大——”

  只是以他的人品、家世、才能,當駙馬的話都未免太不夠格,倒是應翩翩確實是黎紀自己看中的,要不是才華實在出眾,皇上真有意讓他當個駙馬。

  皇上的語調逐漸冰冷了下去:“朕記得上次在禦書房中之時便曾說過,讓你收斂心性,謹言慎行,你不安生領悟為臣之道,卻在這等見不得人的穢亂之事上摻和,真是讓朕對你刮目相看!”

  韓耀哽咽道:“舅舅,我實在是沒有別的法子了,我父母雖然獲罪,但對君對國卻始終是忠心一片,安國公府更是數百年的清譽,怎能如今毀在我的手裡。我不敢怨恨公主,又不願令家族蒙羞,不如一死到底下去為爹娘贖罪吧!”

  “至於五皇子。”

  “兒臣知錯。”

  黎慎韞臉上沒有表情,微低著頭,腰杆挺得筆直,別的人也不敢多看他,直到所有人都徹底散去,錢公公才來告訴黎慎韞,皇上讓他出府回宮,暫時什麽差事都不必辦了,靜心思過。

  黎慎韞冷冷地說道:“寒青,你為了一個應玦,就要背叛我了嗎?”

  在眾人的勸說下,皇上閉了閉目沉吟片刻,說道:“那便依應卿所言,韓耀著賜為昭善公主首席都尉——”

  他雖然救了韓耀,但仿佛也沒有多少關切,動手之後面無表情,又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站定。

  安國公和安國公夫人獲罪,隻留下他一個人落魄求生,雖然安國公府是罪有應得,但也此時此刻看著韓耀的慘狀,也不免讓人心生同情。

  他緩了口氣,說道:“韓耀確實受委屈了,只是——”

  ——這說明,他的心中並無愧疚。

  “因為我想讓他成為駙馬!這都是為了顧及你的情面,既不用置他於死地,又能剝奪他的實權。跟你說,你能接受嗎?”

  黎慎韞輕蔑地冷笑了一聲:“哼,滿腦子隻想著那點床榻上的事,根本不顧大局,所以你今天才會在這裡質問我。傅寒青,你別忘了你的姑姑和姑父是死在誰的手裡,應玦是我們的仇敵!”

  傅寒青深吸了一口氣。

  黎慎韞這番話若是擱在過去,對他來說絕對不可能不在意,他正是因為在乎傅家的名聲,在乎家族的地位榮辱,之前才會與應翩翩產生那麽多的矛盾。

  可是如今,他滿腦子都是那些夢,夢中那個躺在應翩翩身畔的人影,以及那人轉頭時,黎慎韞臉上那帶著得意和餮足的笑容。

  一切揮之不去,讓傅寒青無論聽到黎慎韞說什麽,心中都帶著無比的仇恨。

  “好,五殿下。”

  傅寒青冷冷地說:“既然你這樣為我著想,那我想請問你一個問題——”

  他一字一頓:“韓耀身上的那些傷痕到底是誰留下的,真的是大公主嗎?”

  他竟然變得如此不好糊弄,這個問題一問,頓時讓黎慎韞頓住。

  他心中飛速轉念,尚未權衡好要不要把這件事情的實情告知傅寒青,說出來之後又怎樣解釋,傅寒青便已經什麽都明白了。

  雙拳不由握緊,傅寒青淒愴一笑,說道:“根本就不是黎紀,是你,對吧。你本來是想用這種法子來折磨阿玦,結果沒想到弄錯了人,便順勢栽贓到了大公主的頭上。如果你對付他真的沒有半點私心,甚至還給我留了面子,又何必用那種折辱人的法子?”

  他忍不住一拳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手上頓時鮮血淋漓:“你明知道我和他的關系,你也明知道他在我心中的位置!黎慎韞,別裝了,你承認吧,你根本就是對他覬覦已久!所以當初你才會讓韓耀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你從一開始就不安好心!“

  “胡說八道,那個時候我根本就沒同應玦說過話,又怎麽會對他起了別樣的心思?我是因為不願意見傅家和應家關系過密引起父皇猜忌!你若不是我的表弟,就算和應玦私奔去我都不管你。”

  黎慎韞逼視著傅寒青:“你這樣逼問我毫無用處,真那麽想挽回他,現在就去應玦面前磕頭,跟他賠罪,看他還願不願意原諒你,跟你回家,或者你跟應定斌表忠心,答應以後就當他西廠走狗!傅寒青,你做得到嗎?你去啊!”

  黎慎韞嘲諷地笑了:“不可能的,死心吧,你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永遠也不可能在一起。”

  傅寒青猛然一把揪住了黎慎韞的衣領,黎慎韞握住他的手,厲聲喝道:“來人,鎮北侯以下犯上,把他給我趕出去!”
    他們兩人說話時,下人們都不敢在旁邊伺候,此時聽到黎慎韞的高喝,連忙衝進門來,想要把傅寒青拉走。

  傅寒青卻抬手一揮,就將這些人都甩開了。

  他看著黎慎韞,厲聲道:“我什麽都顧不得了,你不要再想著拿傅家來威脅我,我告訴你,如果你以後再敢動應玦一個指頭,我們此生就是敵人!你如果不想讓我對付你,就少打他的主意!”

  黎慎韞一聲冷笑:“傅寒青,別自欺欺人了,你以為你自己又是什麽好東西?只怕那些事情你比我還想做!”

  “你總是為你的行為找各種各樣正氣凜然的借口,呸,在這個朝堂上混的有幾個人手裡乾淨!我非太子,傅家扶持我就是參與黨政,謀奪社稷,你爹也沒少從這上面得好處,少在這假正經。”

  傅寒青眼裡有片刻的失神,他又想起了他夢境中的那些人。

  黎慎韞今日的所作所為已經完全超出了傅寒青的想象,讓他不能不去懷疑,是不是其他人也像他夢境中所看到的那樣,懷著那麽多惡毒的心思,只不過在表面上用正義和偽善來裝點自己。

  所以他自己呢?是當真沒有發現,還是根本就不想發現?
  今天所知道的只有這一件事,已經讓他覺得痛心不已,難以接受,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應翩翩又到底承受了多少,才會變得那麽尖銳瘋狂?
  傅寒青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疼痛的無法呼吸。

  他把黎慎韞一把推開,冷冷地說道:“記住我的話!”然後就大步出了梁王府。

  為了驗證黎慎韞的話,傅寒青又去找了韓耀。

  韓耀已經被黎紀帶回了公主府,黎紀正是氣惱的時候,認定了韓耀覬覦自己的美色,下套算計自己,看他哪哪都不順眼,回去之後便要令人把韓耀扔進馬房。

  還是皇上派下來管教黎紀的嬤嬤們抬出皇上來勸說,韓耀才得到了一處能住人的屋子,公主府的下人們怕惹怒公主,沒人敢伺候他,給他請了個大夫來,擦了擦藥,便都下去了。

  簡直是冷宮一般的待遇!

  皇上表面上是處理了黎紀,實際還是偏心自己的女兒,這樣讓韓耀跟她回府,表面上對眾臣有了交待,實際上黎紀願意怎麽對待韓耀,完全就憑她的心情了。

  韓耀機關算盡一場空,正是滿腹委屈絕望的時候,看見傅寒青來了,如同見了救星,甚至沒用傅寒青怎麽逼問,就把當時發生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傅寒青這才知道,原來事情的惡劣還要比他所猜測的更甚,黎慎韞在動手之前,還先派了一幫太監去折辱他。

  如果是發生在應翩翩身上……

  或者說,在那個夢裡,是不是已經發生過了?不,不可能,那是夢,一定是假的!

  韓耀說到一半,忽然停住,震驚道:“不是,你、你你哭了?”

  這是他從小長這麽大,頭一次見到傅寒青掉眼淚,而且還不是一滴兩滴的事,傅寒青在他面前,用手捂住了臉,肩膀顫唞,發出了壓抑之極的哭泣聲,像是受傷之後野獸的哀嚎。

  韓耀看的目瞪口呆,差點連自己的倒霉事都給忘了。

  過了好一會,他才慢慢回過神來,傅寒青好像已經不哭了,但手掌依舊遮著臉,一副痛苦到了極點的模樣。

  韓耀覺得十分感動,抓住了他的另一隻手,動情地說道:“表哥,自從我父母去世之後,我一直以為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人關心我了,沒想到表哥你竟然這麽心疼我的遭遇,以前是我不懂事,還經常在心裡埋怨你總想著應玦,如今才知道誰才是我的親人!”

  韓耀說著,也要哭了:“表哥,你武功這麽高,要是真的心疼我,就帶我走吧!以後我一定會報答你的,這日子我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情願在市井中隱姓埋名,當個尋常百姓啊!”

  傅寒青將手抽出來,總算抬起了頭,韓耀滿懷期待地看著他,卻聽他問道:“所以你從一開始跟阿玦來往,就一直對他心存嫉恨,不懷好意,還打著他的旗號到處闖禍,很多次背著我乾一些坑害他的事,是嗎?”

  韓耀感動的淚水不上不下地憋在眼眶中。

  傅寒青諷刺地笑了笑:“你之前無數次以他的名義為惡,如今替他擋一次災,也算是因果償還,自己選的路,自己熬著吧。”

  他也不知道在對誰說話,聲音漸低:“誰讓你活該呢。”

  從公主府中出來之後,傅寒青甚至不敢回到家中,他非常害怕看見自己的父親。

  雖然在那些夢境中,傅英表面上好像也沒有做出什麽特別過分的事情,但是仔細想想,對於自己對待應翩翩的態度,他表面訓斥,其實往往都在無意中的縱容與鼓動;當應翩翩好幾次看開了想要脫身時,又是傅英勸說他回頭,將他們兩個人重新撮合在一起……

  一切種種,都像是沉甸甸的巨石一樣,壓在了傅寒青的心上。

  他在空蕩無人的街頭上漫無目的地打著轉,憑借本能躲過了宵禁巡邏的官兵,不知不覺間一抬頭,發現自己已經到了督主府的外面。

  在應翩翩離開他回到這裡之後,傅寒青曾經無數次深夜難以入眠,在附近徘徊,卻又因為心中那口氣咽不下去,始終沒有進門去看一看他想要看的那個人。

  如今想起夢中那滿目縞素,想起應翩翩死後,應定斌看著他時那憤怒憎恨的面容,傅寒青再也按捺不住,從應家後牆翻了進去,熟門熟路地走向了應翩翩所住的院子。

  他們從宮中回來的時候便已是深夜,傅寒青本來想這時應翩翩應該已經睡了,但走到近處一看,對方的房中正亮著一盞紗燈,裡面還隱隱有人說話。

  傅寒青一下子就聽出來,是應翩翩的聲音,語氣中還帶著不設防的慵懶與愉快,就像以前無數次應翩翩對他說話時的那樣。

  傅寒青忽然分不清自己是夢是醒,他小心地向著窗口張望,而很幸運,應翩翩正好就站在窗邊,燈光把他的身影映的很清晰,他正側對著傅寒青,同另一個人笑說著什麽。

  那個人,是池簌。

  傅寒青離的還有些遠,他並沒有聽清兩人之間的對話,只是看見池簌低下頭來,輕輕吻住了應翩翩。

  一瞬間,仿佛五雷轟頂,魂飛魄散。

  傅寒青站在那裡,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他想池簌的武功那樣高,一定是他突然輕薄,應翩翩沒有反應過來,應翩翩接下來就會抗拒的,如果是那樣的話,自己就衝進去,保護他。

  但是應翩翩並沒有那樣做,他只是輕微地掙了一下,隨即被池簌握住雙肩,也就仰起頭來,接受了這個吻。

  房間中溫情脈脈,傅寒青一個人站在院子裡,仿佛感到周圍的空間變得無限大,從那間房中傳出來的光,又高又遠又亮,照的他腦海中混沌一片,整個世界裡什麽都模糊了,唯有應翩翩此時的樣子佔據了他所有的視線。

  他的側臉是極美的,而且相對於正面相見時的那種明豔驚絕,當應翩翩側對著人時,長長的羽睫只要稍垂,那俊秀的眉眼間就難免平添幾分憂傷冷鬱的韻味,宛若天邊鉤月一般讓人心動。

  可此時,他的臉被迫半抬起來,皎白素雅,發絲微亂,眼睫、鼻梁、嘴唇直到秀頎的肩線形成了一道曼妙如同畫卷般的剪影,承受著另一個男人的入侵與佔有。

  傅寒青看著應翩翩雙頰泛起潮紅,胸口起伏加劇,直到他雙手終於忍不住向後,不堪承受一樣撐住了桌子,又被池簌隔過身側握緊。

  傅寒青感到一股難耐的鬱燥,但更多的是絕望,整個世界都仿佛是在離他遠去,他像是被溺在水中不斷地下沉,幾乎喘不過氣來,只能在安靜中聽到自己血液汩汩流的聲音。

  窗欞忽然喀吱一聲響,是應翩翩靠在了窗台上,虛掩的窗子被他一撞,飄悠悠開了半扇,他的肩胛與脊背暴露在月光下,隔著薄薄的寢衣,讓人想到白玉雕成的竹子。

  傅寒青想移開視線,可他太久太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應翩翩了,所以又忍不住站在那裡,挪不動步子。

  癡迷與憤恨,眷念和不甘,全都化作滿腔的悔意,噬咬著他的心臟。

  但傅寒青終究沒能完全沒有遮擋的、透過這窗子的縫隙再看一看應翩翩的臉,因為池簌很快就關上窗,把應翩翩抱起來,放到床上去了。

  傅寒青看著那扇關上的窗,禁不住渾身發抖,他衝上前去,想把阻擋自己這面該死的牆打爛,可是邁開幾步之後,還是猛然頓住。

  他一步一步退後,終於無聲無息地,重新離開了督主府。

  傅寒青感到自己的腿軟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他勉強重新翻出牆去,落地的時候卻一個踉蹌,狼狽不堪地摔倒在了地上。

  他艱難地爬起來,在地上坐了片刻,想象著房中發生的事情,突然伸手狠狠地擂在牆上。

  督主府冰冷堅固的牆壁不能被撼動半分,就像道天塹似的把他隔絕在外。

  傅寒青忽然想起,前兩年過年的時候,應翩翩還來叫他一起來應家過年,但傅寒青當時皺了皺眉頭,跟他說,我的身份去督主府,不方便。

  知道他討厭踏足這個地方,應翩翩淡淡笑了一下,後來就沒再提過。

  他以為自己不放在心上,此時方知,原來樁樁件件,他也都記得這樣清楚。

  曾經那個人永遠近在咫尺,一轉頭就能看到,所以他不必在意,不必想念,直到有一天,發現對方再也回不來了,才猛然驚覺,原來過往那些回憶,早已浸透五髒六腑。

  心裡的人不在了,便無藥可解,釀成劇毒,撕心裂肺、翻江倒海一般地發作起來。

  傅寒青一拳接著一拳地擂在牆上,直到拳頭上血肉模糊,終於忍不住抱著頭,頹然坐倒在地。

  一切都是他活該,是他自作自受,如今的這一切,都是報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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