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齊喚落地虹橋， 蘇澤來接。他從北京來，比他早到四十分鍾，兩個人直接回他在上海的公寓。

  蘇澤注意到齊喚一路摸手機， 問：“有事忙？”

  齊喚搖頭， 給向茗打了個電話，沒人接。

  之前他猜她可能在忙，但兩天的冷待， 他確認她是在生他的氣。至於氣什麽， 他至今沒弄懂。

  蘇澤手機點開私房菜菜單：“想吃什麽， 等下送到家裡。”他一邊問一邊報菜名， 隻挑齊喚的口味來。

  齊喚沒聽到幾個熟悉的菜名，直接點菜：“醃篤鮮。”

  上周嚴叔給她做， 她說味道不對。他替她嘗嘗看， 到底哪裡不對。

  蘇澤挑眉看過去，古怪問：“你什麽時候連口味都變了？”

  齊喚轉手機的手一頓：“就最近。”大概是習慣了她。

  齊喚知道他想歪了：“不會。”

  他從北京帶了齊喚上回拍賣會給向茗的見面禮，這次上海之行，兩個人不出意外能遇上，如果能培養上感情，絕對是好事。

  當然，向茗身份擺在那，用上她背景就簡單多了。

  齊喚擰擰眉，瞥他一眼。

  齊喚臉色不大好，一看就是沒睡好，說是閉目養神，耳機也不離身，他走過去坐他邊上，“又沒睡好？”

  蘇澤停下，等他先看消息，等了會兒，他都沒動，“要我幫你念？”

  蘇澤接收到，雙手舉高表示自己不說了，他繼續說節目招商，“約了下午，我派人過去。”

  齊喚搖頭，讓他繼續。

  向茗半路空降，又直接負責新節目，多少會動人奶酪。

  齊喚手機震動，他迅速解鎖。

  蘇澤欲言又止：“下午我讓人幫你問問電視台。”他知道好友不是那樣的人，但架不住他為徐小姐破了太多例了，“不過，修羅場要不得。”

  致臻科技是他倆在加州上市的公司，一開始齊喚將他當作齊越的退路，沒想到越做越大。公司最初的天使輪是蘇澤的堂哥，所以，外界隻以為這是蘇.沛砸給蘇澤玩玩的公司，很少有人知道致臻也是齊喚的。

  蘇澤想明白後，嚴肅臉，“你的意思是投向茗的節目？”

  這事他提前查好了備著，簡單說了說：“競技類節目，針對特殊人群。新穎是新穎，大多還是持觀望狀態，覺得沒有特別爆的噱頭。”

  “不過。”蘇澤話鋒一轉，“向茗挺有意思，這姑娘明明可以躺平卻非要靠自己，聽說一開始連電視台都不願意去。”

  她也在上海的電視台做編導，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家。

  他想的是，在南城她絮絮叨叨解釋過她的節目，這麽一聽跟向茗的竟然一樣，有些巧。

  “致臻新款醫用機器人三個月內能不能上市？”齊喚摸到煙，抽出一根，點燃前他垂眸盯著看了會兒，最後，隨手丟到茶幾。

  電梯到樓層，蘇澤開家門迎齊喚進去。

  兩個人從小認識，說話隨意。

  蘇澤打開窗， 風灌進車裡， 同時湧入一股熱意。齊喚順著他的聲音轉頭看，光線刺眼，只有模糊的輪廓，他眯了眯眼睛。

  片刻後，齊喚肯定，“投。”

  齊喚揉著眉心：“沒事。”他岔開話題問，“向茗電視台有沒有姓徐的編導？”

  “嗯。”向茗的事，齊喚已經合計了一晚上。

  齊喚喝了兩口水，握著手機思忖。

  早上小時工特意來打掃過，他給齊喚倒了水，自己擰開瓶冰礦泉水。喝了小半瓶，他沒擰蓋，半靠著中島台看沙發上閉目養神的人。

  蘇澤不明所以， 愣了下， 想起那位徐小姐， 十分好奇，“向茗今天入職電視台，新節目招商。”好奇歸好奇，他有分寸，朋友不想說的他不會追著問， “諾，就那。”

  “節目招商不大順利。”蘇澤邊說邊關窗。

  蘇澤聽到這個敏[gǎn]姓氏，有些咂舌，“這我哪裡知道！”實在心癢，他大膽開麥，“不會跟徐小姐有關吧？”

  她這節目不會太順。

  電梯到車庫，蘇澤按樓層，他笑了笑，密閉空間裡，笑聲清晰，“其實不說別的，就那股不服輸的拚勁，你跟向茗就挺合適的。”

  到小區，車子駛入地庫，齊喚能感光，沒讓蘇澤扶，兩個人站著等電梯，他突然問：“你剛才說向茗做什麽新節目？”

  “不知道自己什麽情況嗎？”他語氣裡帶著責備。

  蘇澤瞧他有些心不在焉，有些話就跳過，“要我說向茗還是過於天真了，他們那行潛規則太多。”

  蘇澤安靜等他。

  蘇澤奇怪看他，重複一遍，問：“怎麽？你感興趣？”

  恰好車子路過大廈，陽光下， 巍峨大樓閃著光。

  蘇澤見狀，收回打算搶打火機的手，“可以。”

  近幾年綜藝節目多，同類型節目一多，利潤空間就少，招商越來越難。

  真要有關，那就是火葬場了啊。

  她也說過一檔節目能獲得多少資源，一半看冠名商的檔次。沒有金主爸爸的支持，節目不能盡善盡美，但金主爸爸插手過多，編導又要掉頭髮。

  蘇澤往後一靠，重新拿水喝，“哇哦，妙啊。”剛才他也在想，“醫用機器人跟節目針對的特殊人群也算切合，營銷一波，咱們不吃虧。”

  他以為齊喚是因為這個原因，開玩笑，“順便給向茗捧個場。”

  一舉兩得。

  齊喚不置可否，手機握在手裡反覆點，耳機裡不時響起“解鎖”“鎖屏”，他認真道：“我要獨家冠名。”

  蘇澤驚得差點噴水：“你來真的？”

  獨家冠名就不止是砸一點點錢的事情了。

  “你考慮清楚了？你這真是要跟向茗培養感情？”他試探著猜。

  蘇澤盯著齊喚看，無聲對視，他就知道不是了，心顫了顫，“是補償？不是啊，你至少也等見過向茗再權衡權衡。”

  他眼神一沉，倏地起身。走了兩步，回到齊喚跟前，他坐到茶幾邊緣，跟他面對面，“你認真的？”

  齊喚這是要放棄跟向家的聯姻，獨家冠名的確為了給向茗撐個腰，但不是以未婚夫的名義，是解除婚約的補償。

  蘇澤有點不敢置信：“你跟向茗不是兩家人的事情，你想清楚再決定。”

  齊喚如果貿然解除婚約，得罪的不僅是向家，還有跟向家交好的整個圈子，更別說齊家還有人對他虎視眈眈。

  蘇澤談過幾次戀愛，不是不懂情愛。只不過他們這樣的人，戀愛不過是調劑品，婚姻才是利益最大化的責任，他勸：“女朋友談談就算了。”

  齊喚再次點開徐小朋友的頭像：“我沒那麽弱。”

  他的意思是他可以獨自面對中明的爛攤子，不是非聯姻不可。

  蘇澤聽明白了，還想勸，看他這樣又給咽下去，“行吧，既然是獨家冠名，那我得親自去一趟。”他重新揚起笑，感慨，“你這一擲千金，我都不知道該同情向茗還是同情你了。”

  齊喚露出這幾天第一個微笑，先跟他道謝，又說：“下午我跟你一起。”

  “你去幹什麽？”蘇澤聽到門鈴聲，應該是私房菜到了。

  他去開門，沒等到齊喚的回答。

  *
  向茗到電視台，容毓的助理來接她，她就把手裡的蛋糕分給她，讓她給同事。

  容毓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做節目狠，為人更狠，不然也不會毫不留情地一次次打擊向茗。

  向茗都準備好了接受一回風雨的洗禮，沒成想對方壓根就沒露面，說是要準備等會兒的招商會，讓她先去辦入職，再去開策劃會。

  真是好大一個下馬威。

  策劃組溫婧帶著向茗認人，先是跟她一期競爭節目負責人的李語楠。高挑又長相明豔的姑娘一臉傲氣，對她不算友善，隻伸了伸手，謝過她的下午茶後就盯著電腦屏幕，沒再理會。

  然後是策劃組其他成員，最後溫婧帶她到負責外聯招商的江北宸跟前。他在打電話，一會兒“金主爸爸”，一會兒“致臻”的。

  溫婧人如其名，挺文靜，笑起來溫溫柔柔，溫婧跟她解釋：“江哥在忙節目招商，等會兒有大爸爸要來。”

  向茗了然，估計就是獨家冠名商了。

  江北宸掛了電話，先是看了眼溫婧，目光一偏，落到向茗臉上，“向導，久聞大名。”他熱情招呼。

  向茗跟他握手，伸手時無意碰到溫婧胳膊，她卻瑟縮一下。

  “不舒服？”向茗關心。

  溫婧擠出笑，發現江北宸也看著她，忙擺手，“沒有，剛手突然抽筋了。”她又指了指會議室，“我先帶你去會議室。”

  “好，謝謝。”

  向茗坐在會議室，椅子一轉對著窗外，門外格子間映入眼簾。

  她初來乍到，又一下子佔了新節目，人際關系這塊就是大問題。下馬威的容毓、愛搭不理的李語楠，其他看似笑著，假客氣的同事。

  不好弄。

  向茗打開微信，沒看到熟悉的頭像，想起來她把他拉黑了，她丟開手機。

  策劃會如她所想，大家各說各的，明顯都沒把她放在眼裡。

  她觀察著下面人，下面人也悄悄審視。見她一句話沒說，想到她花瓶的傳聞，一時都不放在心上。

  結束會議快三點半，溫婧留下等她。

  向茗翻著打印好的台本初稿：“之前的策劃會誰主持的？”她問。

  溫婧說：“是楠楠。”

  這個楠楠是李語楠。

  向茗又翻了幾頁，知道不能操之過急，“你呢？負責哪一塊？”
    溫婧雖然驚訝，還是如實說了，說完忐忑看她。

  向茗只是問：“喝杯咖啡，去嗎？”

  溫婧弄不懂，點頭說“好”，帶她去茶水間。

  茶水間都是剛開完會的同事，八卦時間，她們到的時候，聽他們說起台裡來了兩個帥哥。

  “我覺得那臉長得跟明星似的。”

  “真假？”

  “還是金主爸爸，確實極品。”

  看到向茗，幾個人靜了靜，互相對了眼神後，向茗主動加入問：“多帥？”

  電視台明星多，卻還能引起轟動，不能用不俗來形容了。

  同事神秘兮兮：“帥出天際！”

  另一個同事獻出偷拍的背影，是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長身玉立，光看背影就是帥哥。

  其中一個還挺眼熟。

  向茗接過放大，眉心直跳。

  “Vivi看到正臉了，說是帥得慘無人道。”

  向茗“噗嗤”笑了，把手機還給同事，“慘無人道？下次後期文案可以交給你。”

  幾個人都笑了。

  同事繼續說八卦，向茗抿了口咖啡。她靜不下心，應該不是他，沒那麽巧。

  她跟溫婧一同回去，路過接待室，門半開著，容毓助理從裡頭出來，差點跟她們撞上，“啊，不好意思。”

  向茗頷首：“你先。”

  容毓助理道謝，急匆匆去複印。

  向茗目不斜視，溫婧卻好奇，“可惜沒看到正臉。”

  半開的門裡，只有一道落在地上的影子。

  向茗笑說：“等簽約不就知道了？”

  “也是。”溫婧靦腆笑。

  向茗回辦公室繼續看台本，手機電量飄紅，數據線在車上，她打算去車上拿。剛到電梯，手機又響了，跳著“狗東西”，提醒她他有多渣。

  震動聲“嗡嗡”，直到電話自動掛斷。

  電梯開門，向茗邊看手機邊按“B1”，關門前，傳來腳步聲，她及時摁住開門鍵。

  “謝謝。”低沉的嗓音。

  向茗：“……”

  難怪蘋果能砸到牛頓。

  她不動聲色打量進電梯的人，他一身深色西裝，領帶系得規整，一派精英打扮。加上鼻梁上一副墨鏡，又顯出幾分高冷。

  沒想到真是他。

  如果她不出聲，他估計不知道她。

  向茗決定裝死。

  電梯緩緩關門，逼仄的空間裡，暗香浮動。

  “皎皎？”齊喚盯著門的方向。

  向茗：“……”

  狗東西，他怎麽知道的？
  她不吭聲。

  齊喚忽然邁了一步，背對著按鍵，他面無表情。

  向茗見狀，悄悄後退，手機忽地“嗡嗡”聲。

  ！！！

  齊喚循著聲音，又邁了兩步。

  “嗡嗡嗡”，向茗看著“狗東西”，來不及掛斷，手腕被精準握住。

  對方體溫比她高，捏得她手腕滾燙。

  向茗呼吸漸漸快了起來，不是心動，是氣的，她掙扎兩下，“松手！”

  齊喚攥得更緊：“不松。”

  向茗：“……”

  她盯著電梯跳動的數字，生怕這會兒電梯停了進來個人，她皮笑肉不笑，“齊老板，好巧啊。”

  她不掙扎了，老實待著。他掌心溫暖而乾燥，漸漸地，有了濕乎乎的感覺。

  “嚴叔和嚴厲呢？”看他就一個人，向茗皺了眉。

  聽出她話裡的關心，齊喚松了松手，靠著電梯，“沒來。”

  “就你一個？”她覺得自己就是善良，絕對不是擔心他。

  齊喚點頭。

  “你來電視台做什麽？”

  “你怎麽在這裡？”

  兩人同時發問，又同時停住。

  眼睛對著眼睛，眼神對視。

  他是看不見她，她是隔著墨鏡，更看不清他。

  無聲的對峙。

  電梯在三樓停下，向茗做賊似的猛後退，身體擋住兩人牽在一塊的手。

  進來的同事不認識向茗，也不知道齊喚，隻點點頭。

  三個人的電梯，更逼仄。

  向茗度秒如年，齊喚卻不是。剛才在接待室，他隱約聽到她的聲音，追出去時沒了方向感，怎麽都找不到她。

  他原地站了許久，沒了回接待室的心情。跟蘇澤打過招呼，他回車上等，沒想到柳暗花明。

  她的氣息，她身上的香水味，他絕不會認錯。

  但她在躲他。

  一樓，半路進來的同事出去。

  電梯直往B1，向茗又試著抽了抽手，他執拗得不行，她隻好匆匆拉著他出電梯。

  再不出去，她要窒息了。

  避開監控，向茗用力甩手，“齊老板，可以松開了吧？”

  齊喚沒有放，又問一遍：“你在這裡上班？”

  蘇澤以為他跟著來是他要親自敲定獨家冠名的事，其實他想的是來碰碰運氣。

  向茗低頭盯著自己手腕，他緊緊攥著她，露出腕上的手表，精致又大氣。她認出牌子，價值市中心一套房。

  同事偷拍的背影她還真沒認錯，原來是財大氣粗，說獨家冠名就來。

  他要真成了她金主爸爸，以後有的煩了。

  向茗沒好氣：“不是，來找朋友的，這不準備走了。”

  “嗯。”齊喚手心出汗，松了點力，問，“不接電話是在忙？”

  他知道不是，給她找了理由。

  向茗沉默同他對視，不明白他怎麽就對她這麽熱乎了。

  手機響了，群裡有同事艾特她說今天的下午茶好吃，問哪裡買的。

  向茗瞅了瞅把恩愛秀到招牌的齊老板，語氣不大好，“是啊，剛在跟朋友說話，手機靜音了沒聽到。”

  齊喚點頭認下，並沒有追問她為什麽電梯裡裝不認識。

  沉默蔓延。

  齊喚松開她，攥了攥拳，“還在生我氣？”

  向茗愣住，拿余光掃他。

  他忽然歎了口氣：“別生氣了，皎皎。”

  向茗：“……”

  跟她示什麽弱？弄得她無理取鬧似的。

  向茗大大方方甩了他一個白眼。

  多關心關心你未婚妻吧，狗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