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齊喚推開門， 腳步一滯。

  身後嚴厲沒刹住車，直接撞過去，“哥。”

  齊喚回頭， 示意他安靜。

  嚴厲這才發現靠坐著沙發入睡的向茗， 他秒懂，“我去買飯。”

  說完，他貼心關門， 一點聲音都沒露。

  齊喚攥了攥手， 眼睛沒離開過向茗。近鄉情怯， 他腳步一轉， 到衣櫃前。衣櫃裡有他的西裝外套，也有嚴叔特意整理好的毛毯， 他沒有猶豫， 選了自己的西裝外套。從衣架上抽出，他掛到手臂。

  他扭頭， 向茗睡得沉， 小小一個縮在沙發扶手。她右手支著腦門， 腳邊地毯上是她的手機。

  齊喚關上櫃門，腳步很輕，他先調了空調溫度，再繞過茶幾，他彎腰， 兩個人一下子靠得極近。

  小姑娘的臉終於完整映入眼簾，他有一瞬的恍惚。

  齊喚有些心疼，撿起她的手機放茶幾，他微俯身湊近，垂下眼看她。她側躺著，長發鋪在她胳膊，卷翹的睫毛隨著呼吸輕顫，眼下果真有熬夜的痕跡。他再次伸手，拂開落在她臉頰的碎發，指尖偶爾觸到她的臉，細膩溫軟。

  許久，她沒有轉醒的跡象，他輕輕呼出口氣，伸手摟住她的腰，另一隻胳膊用力，半抱著她在沙發躺平。

  十個小時，他忍著沒有去看手機裡向茗的照片，直到剛才，他推開門，她在。

  四目相對，向茗挺不好意思。

  “醒了？”她一動，齊喚就看過去。

  背抵著茶幾，他放松身體單膝跪地，小心圈住她的腳踝，另一隻手托著她鞋底。第一隻高跟鞋落地，她白嫩的腳同時落在他膝頭。然後，他更小心脫去她左腳的高跟鞋，一手穿過她腿彎。

  他剛才是用手機看時間，而不是點耳機，他這會兒在手機屏幕打字，而不是語音發消息。

  齊喚自然拿過手機，點亮屏幕，“七點二十二。”

  一個激靈，她丟開他的外套，赤腳走了兩步。

  在農場，嚴叔替向茗拍了不少照片，他讓嚴厲選了兩張打印裝相框，分別擺在他北京總部和上海分部的辦公室。這會兒他第一次清晰從照片上看她，一張張滑過，指尖停留在她踏浪回眸的笑顏。

  齊喚看完，手機放一邊，他剛複明，醫生建議他少用眼，尤其是手機電腦。他靠著椅背闔眼，陪她。

  向茗睡夢中動了動胳膊，連帶著腦袋也跟著蹭了蹭，齊喚刹住車，壓著他胳膊的腿“千金之重”，他不敢動彈。

  向茗第一次在他眼睛裡看到自己。

  身上的西裝被她墊在身下，腳邊的毛毯也因為她起身的動作被踢到一邊，她低頭抱住他的外套，“幾點了？”

  這一來一回，齊喚額頭不知怎麽冒了汗。他依舊背靠著茶幾，維持半蹲的姿勢，目光黏在向茗臉上。

  窗外華燈璀璨，病房裡只有一盞暖黃色的桌燈，向茗睜開眼，迷茫地盯著白花花的天花板，猛地起身。

  從上午到現在，他穿梭在各個檢查室，醫生反覆檢查確認他是否只是暫時性複明。

  他笑笑，重新替她蓋好外套和毛毯。余光掃到地毯上的手機，猜到她大概是在玩手機等他，但困得睡著了，連手機掉地上都沒聽到。

  齊喚輕輕給她蓋上外套，他半蹲， 一時不習慣， 後背撞上茶幾， 但他感覺不到疼。她今天穿的是雙高跟鞋，米白色的，鞋尖有兩顆小珍珠，鞋跟不低，襯得她腳踝纖細。

  落日夕陽，有光穿過玻璃窗，勾勒出她姣好的臉部輪廓。

  西裝外套滑落，一半落在沙發下，齊喚拽緊，一直蓋到她鎖骨。目光一偏，落在她裙子下露出的半截光腿。

  向茗的目光從他隱在光裡的俊臉，到他修長的手指，再到手機……

  齊喚抬眼，眼底含笑。

  齊喚單手撐地起身，從床邊搬了把椅子到沙發邊上坐好。怕吵到她，他將手機調成靜音，先回了幾條重要消息，他打開相冊。

  這個髮型凌亂，項鏈掛墜都掛到脖子後的邋遢鬼。

  他最近幾次治療的效果一次比一次好，今早睜眼，視線清晰。盡管早有準備，他還是驚喜不已，驚喜過後是悵然，他第一個看到的不是她。

  向茗“哦”了一聲，雙腳落地，發現自己連鞋子都脫了，除了她，還能是誰脫的？她心裡一跳，越發抱緊懷裡的外套。

  啊啊啊啊啊啊，她趕緊轉身蹦到沙發，外套蓋臉。

  齊喚蹲得腿麻，索性席地而坐。

  她跟他想象中一樣美。

  他低頭看了片刻，回身到衣櫃前。取出毛毯抖開，無縫從西裝外套到她腳底心。

  他半伸的手停了幾秒，喉結微動。

  沙發上的人翻了個身，齊喚屏住呼吸。她背對他，大約是覺得不舒服，她又翻回來側著頭，胳膊墊在臉下。

  昨天的錄製事故，她肯定熬了一晚上。

  “你……”她盯著他的眼睛。

  巨大的驚喜，心定。

  齊喚問：“餓了嗎？”

  設置成壁紙。

  他繼續看手機，手指飛舞，讓嚴厲可以帶飯回來。

  他偏頭往窗外看了一眼，霞光漫天，粉色的，大概跟他們在南城一起看的一樣，果真很好看。

  落在她臉上，更好看。

  她跑得比兔子還快。

  齊喚笑出聲，向茗聽到了，欲哭無淚。偏偏臉被他的外套悶著，鼻子裡仿佛全是他身上淡淡的烏木香。

  “噗通噗通”，心跳聲，還有走近的腳步聲。腳步落地，心跳兩下。

  糟糕啊。

  齊喚半蹲：“皎皎果然漂亮。”他沒有動手掀外套，隻伸手梳了梳她露在外頭的長發。

  炸毛的長發在他五指下服服帖帖。

  向茗頭皮發麻，腦袋被放空，“我還能更漂亮。”她嘀咕一句。

  她一晚沒睡，純素顏，皮膚暗沉，還有熬夜的黑眼圈，裙擺因為在沙發睡了一覺皺巴巴的。

  最糟糕的“面基”。

  齊喚終於捏住西裝一角，她當然用力，一拉一扯，他先松開。

  向茗看他卸了力，也放下衣服，但還是不肯看他，“你什麽時候能看到的？”

  余光忍不住瞟過去，覺得他靠太近，“你坐過去。”

  齊喚點頭，剛坐過的椅子拖近，他解釋：“今天早上。”
    “那你不告訴我？”向茗抱著外套，盤腿坐著。

  還說要第一個見她，一天了都。

  齊喚怎麽看她都不夠：“想給你一個驚喜。”

  向茗現在心亂著，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看到了，他能看見了，那她的小馬甲怎麽辦？雖然天熱，但小馬甲脫了也挺涼嗖嗖的。

  齊喚看她走神，離開椅子，手臂撐在她兩側。

  兩個人咫尺距離，呼吸可聞。

  “你，幹嘛？”向茗拎起他胳膊躲開，還把外套掛他胳膊，表示劃三八線。

  齊喚認真看著她：“想看清楚你的樣子。”

  檢查報告最快明天出來，他也擔心明天醒來，他看到的又只是個模糊輪廓。

  向茗沉默，心軟了。

  她慢慢挪過去，關心問：“醫生怎麽說？”

  齊喚趁機坐她邊上，邊疊外套邊把今天的初步結果說了一遍。

  “恭喜齊老板。”對他複明，向茗高興多於對小馬甲即將不保的擔憂，她伸手用力抱住他。

  胳膊從他肩膀穿過去，他側對她，她隻抱了抱他的肩膀。

  齊喚渾身一僵，而後，她的手慢慢松開。他見狀，反手摟住她肩膀，稍稍用力，她入懷。

  向茗貼近他心口位置，感受他的心跳。

  這一刻，她腦中沒有齊家和向家，沒有徐小姐和齊老板。

  齊喚低頭，得寸進尺地親了親她的發頂，“明天還來嗎？”今晚他還要留院等報告，“接我出院。”

  向茗的愛心泡泡碎了，容毓說晚上八點前給她反饋，如果方案通過，她明天會去遊說蘇澤，以向編導的身份，“我……”她不知道怎麽說，擱在膝頭的手無意識蜷曲，指尖摳著皮膚，很快落下一道紅。

  齊喚看見了，眸子黯了黯，到底是舍不得為難她，他正欲給她解圍，手機響了。

  向茗松了口氣。

  齊喚給她思考的空間，到窗邊接電話。她半靠著沙發，支著腦袋打量他。

  應該是公事，他的帥比臉又被霸總光環籠罩。

  她想了想，在閨蜜群SOS。

  蔣舒藝秒回：【早死早超生。】

  向茗看了眼背對著她的人：【呸！】

  余笙也跳出來：【話糙理不糙。】

  向茗捧著手機心亂如麻，她就是不知道怎麽開口，尤其知道他從沒有打算腳踩兩隻船後。

  容毓來消息：【我發你文件，你看看批注，改完明天給我。】

  她原本想說盡快，但想到向茗已經熬了一晚上：【明天跟我一起見領導。】

  這是有戲的意思。

  向茗手機備忘錄打了“大俠，借我筆記本電腦一用？”，她穿上鞋戳了戳齊喚胳膊，給他看。

  他還在講電話，看清備忘錄，眼底猶疑一閃而過。他定睛看她，指了指放筆記本的地方，讓她隨便用。

  向茗比了個“OK”的手勢，拿起電腦開機，沒有密碼。等待跳出桌面的時間裡，她回憶他剛才看她的眼神，複雜，真複雜，奇怪。

  開機跳轉桌面，顯示連接上網，她掃碼登錄微信，同步聊天記錄。

  容毓整理了需要修改的地方，她過了一遍，問題不大，等會兒回家最多兩小時就能改完。

  閨蜜群蔣舒藝又發了消息：【向小姐，放下矯情，百年好合。】

  向茗昨天說了齊喚對聯姻以及母親的解釋，蔣舒藝徹底倒向他。

  只有余笙：【是該問問，別忘了，他現在叫齊越，你倆半斤八兩。】

  她沒說齊喚不對勁，總覺得他像是早知道了什麽，但畢竟她只是聽向茗說，也隻遠遠看到過他一次，不清楚他們實際是怎麽相處的。

  余笙最後沒忍住，不吐不快：【是工作不夠忙，還是生活不夠美？幼稚。】

  向茗能想象余笙說這話時的表情，意思就是她閑得慌，自我介紹一句話能解決的事糾結半天。

  蔣舒藝不服：【笙笙，愛情的小心思，你不懂！談一個，你就知道了。】

  余笙一個白眼甩過來：【謝邀，不送。】

  向茗笑了，忍不住偷看齊喚，大概是她目光太炙熱，他忽然回頭。

  視線交匯，他詢問的眼神。

  看見後果然就不一樣了，敏銳了，忽悠不過了呢。

  她圍觀著閨蜜群的辯論賽，冷不丁看到電腦桌面一個名叫“向茗”的文件夾。“向茗”夾在幾個以項目名字命名的文件中，並不顯眼。

  但恰好，她就叫“向茗”，於是，一眼能看到。

  向茗關閉對話框，鼠標挪到“向茗”，蠢蠢欲動。

  “可以，明天。”齊喚的聲音，低沉，嚴肅。

  她側目，心頭盤旋已久的困惑或許點開這個文件夾可解。

  為什麽在向家，在外對他寸步不離的嚴叔和嚴厲沒有進來？他為什麽送她沉香手串，還給她親昵剝荔枝？為什麽在電視台、在Miss Jiang他能精準認出壓根沒出聲的她，在向家卻沒有？

  向茗收回目光，半晌，鼠標離開“向茗”，她沒有看。她點開容毓的對話框，將她發來的兩個文件保存到桌面。

  “我有事，先走了。”她在備忘錄打字給他看。

  齊喚握住她手腕，讓對面“稍等”，他對向茗說：“吃了飯再走。”

  向茗指著筆記本：“我還有事，回去得加班，明兒要見金主爸爸。”

  齊喚想了想，電話裡的事一時半會兒說不完，他松開她。

  向茗拎起包，回頭，目光在電腦屏幕一掃而過。

  半小時後，手機微信顯示電腦端退出登錄。

  向茗掛擋，踩油門，準備接受明天狂風暴雨的洗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