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思思, 我不能沒有你。”
易淮川覆在梁思思耳邊吐出的這句話,低沉沙啞,帶著滾燙的溫度。
不只是他呼出的氣息, 連他的身體都是滾燙的,非正常溫度。
說完這句, 他就栽在她肩膀上, 整個人的重量都掛在了她身上, 但箍著她的手卻未松開,依然很緊。
“易淮川。”梁思思喊他的名字, “你是不是在發燒?!”
回應她的,只有肩膀上越來越粗重的呼吸。
梁思思將手中的垃圾扔在地上,歎了口氣。
她都不知道遇到的叫什麽事——
哪有誰不能沒有誰的,曾經她也一直以為自己不能沒有易淮川,所以整整四年都不願意離開他。
“易淮川!”她又喊了他一聲。
梁思思盯著那個九宮格,腦海裡閃過一串數字,理智告訴她不可能,但手還是快一步輸入了進去。
“易總。”沈昊軍恭敬的聲音傳來。
驕傲矜貴如易淮川,即便是跟她道個歉,肯定也要掙扎醞釀很久。
心裡本就火大,再聽沈昊軍的說辭,更煩。
卻又開不了那個口,於是就這樣在外面站了一整夜。
梁思思閉了閉眼,她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她不知易淮川是何時將她的生日設置成私人密碼的,這與她來說,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他們在一起四年,從未相互翻過手機,她也根本不知他的密碼是什麽。
沈昊軍卻不死心:“思思小姐,易總現在情況很危險,拜托您一定送他到醫院,感謝。”
睜開眼,隻覺得哪都疼,尤其是頭,像是要裂開似的。
易淮川太重了, 梁思思有點支撐不住,無奈,她只能伸手去易淮川大衣口袋裡拿他的手機。
這次倒是很順利,只是易淮川的手機設置了密碼。
梁思思怔了一瞬,因為她輸入的是971112。
手機解開了。
她放棄,想拿出手機撥打120,一摸口袋, 才發現自己穿著睡衣出來,手機沒帶。
她身份證上的出生年月。
只是這三個字,沒發送,所以她也不可能收到。
他想了想,又輸入了爺爺的生日,依然錯誤。
易淮川倒好,像個任性的小孩子, 難過了就作踐自己。
到底是懲罰他自己,還是折磨她呢?!
他最開始一定是想發信息道歉的,只是最終不知為何,她來到她家外面想要親口表達。
“能在屋外面站一晚上沒事,不至於救護車來的路上就沒命了!”許是氣急,梁思思撂下這句話,就將電話掛斷扔進易淮川的口袋了。
她正準備切通訊錄,卻赫然發現信息發送框並非空白,而輸入了三個字。
沈昊軍見他睜眼,趕緊走至病床前,低聲詢問:“易總,您還有哪不舒服?”
梁思思無奈,試圖掰開他扣在她腰上的手,最後發現哪怕他發熱昏迷,力氣也比她大。
易氏到他手上的日子,還是錯誤。
依舊沒有回聲,倒是他掛在她身上的重量越來越多。
更讓她吃驚的是,手機解開後的頁面居然是微信,易淮川與她的聊天頁面。
——對不起。
易淮川這算什麽,趕鴨子上架還是打道德牌?
他一向如此,什麽都悶在心裡,說一句話就像要他的命,明明昨晚就可以跟她說清楚的事,非要搞成現在這個鬼樣子。
梁思思無意跟他說那麽多,言簡意賅地交代:“易淮川在我家門口暈倒了,應該是發高燒導致的,120我已經打了,南城第一人民醫院,你最好安排人過去照顧他。”
梁思思別開頭,再次試圖推開易淮川,卻發現依然無能為力。
易淮川抬手,想捏一下眉心,卻發現手上插著吊針,於是作罷,又將手放回原處,道:“我沒事。”
*
易淮川是臨近中午才醒過來的。
梁思思呼了口氣,調整好心情,按了他的生日,提示錯誤。
“思思小姐。”沈昊軍語氣匆忙,“麻煩您幫忙照看一下易總,我馬上過去。”“我不會去的,你在那邊等著就行。”梁思思果斷拒絕。
還真是出息!
恍惚了一瞬,梁思思很快回神,立刻撥打了120,交代完事情,她又從通訊錄裡調出沈昊軍的號碼,撥出去。
她徹底死心的那個晚上, 從軍療院一路走到蘇曼曼家, 吹了風感冒了, 也是第一時間吃藥才去睡覺。
看到這些,梁思思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那些時光已經走遠了,但是再想起,她還是覺得曾經的自己卑微。
上面一整排都是她當初發的那句話——今晚回來嗎?
話雖這樣說,沈昊軍卻不放心,按響床頭的呼叫鈴,等醫生過來確認。
易淮川掙扎著起來,沈昊軍趕緊幫他把病床搖至舒服的高度。
易淮川環顧病房一周,眼神黯了黯,問:“她走了?”
因為病著,他的聲音很虛弱,乾澀暗啞。
沈昊軍給他倒了杯溫水,抿了抿唇,沒回答。
易淮川接水的手一頓,看向沈昊軍:“她沒來。”
不是問句,是猜到事實的陳述。
沈昊軍不可能騙易淮川,隻安慰他:“那會太早了,思思小姐還穿著睡衣呢,不方便。”
易淮川接過水,垂下頭去,自嘲一笑。
溫水的熱量透過他的手掌慢慢傳至身體,可他還是覺得冷,徹骨的寒,凍得他身上哪裡都疼。
這感覺他並不陌生。
從小到大,他身體一直很好,連小感冒都很少有。
可能是病毒無法排解,他每過兩年會有一次重感冒,很嚴重的發熱,退熱處理不到位的話,偶爾會直接昏迷。
他跟梁思思訂婚後的第一年,有過一次。
那時梁思思嚇壞了,陪著他在醫院待了一整夜。
他醒的時候,她雙眼紅著,盯著他,慌張害怕,臉上全是淚痕。
他的身體,他自然知道,安慰她:“我沒事,你回去休息吧。”
許是情緒崩到頂點,梁思思第一次沒聽話,哭著看著他,反駁道:“我怎麽放心你一個人,我不回去,我要陪著你。”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那一晚,梁思思根本沒合眼,雖然他吊著針呢,她還是不厭其煩幫他做物理降溫。
不知道是不是手中的水溫度太燙了,易淮川覺得心也被燙了下。
那時,梁思思有多愛他呢,應該恨不得將所有的好全部付諸給他吧。
現在呢?
她連送他到醫院都不願意了。
當初再愛,現在也……真的不在意他了。
心又開始痛了,如凌晨那會一樣,像是要炸裂開。
易淮川閉上眼,靠在病床上,想要緩解這種陌生的痛感。
“易總,房子都給您安排好了,您怎麽在外面站了一夜?”沈昊軍見他心情不好,換了個話題。
聞言,易淮川倏地睜眼,語氣微微急切,問:“是她告訴你的?”
所以到底,思思還是心疼他的,不然怎麽會特意強調這件事。
沈昊軍一時啞然。
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怎麽就哪壺不開提哪壺。
見他不說話,易淮川眼裡的炙熱冷下去,像節日裡綻放在夜空的煙花,剛炸開時多亮,熄滅時就有多黯然。
“說,她的原話。”他沉沉發聲。
哪怕是冰冷的刀子,他也受著,他想知道她跟自己的一切。
那是唯一能締結他們聯系的東西了。
沈昊軍頓了頓,低著頭複述了原話,只是沒了梁思思那股氣勁,說得很平緩,像是刻意照顧易淮川的情緒。
“能在屋外面站一晚上沒事,不至於救護車來的路上就沒命了!”
哪怕沒了原話的語氣,光內容依然讓人覺得絕情與冷血。
“噗呲——”
冷刀子插進了易淮川的心裡。
易淮川蜷了蜷手,像是疼得受不住才出現的生理反應。
“易總,思思小姐也是在氣頭上,您別生氣。”沈昊軍安慰。
易淮川輕笑一聲。
生氣?
他有什麽資格生氣!
是他不珍惜,終於將整夜照顧他的女孩推遠了,換來了連送都不願送他來醫院的梁思思。
這份區別對待,就該他受著、記著。
不然他永遠不知道,那個女孩曾經對他有多好!
易淮川自殘似的深刻反省時,手機忽然響起。
有一瞬間,他眼睛亮了下,但很快又滅了,因為他知道他期待的人不會來,電話也不會。
沈昊軍將他的手機遞過來,看到來電提醒,他有種果然如此的失落感。
是沈之翰。
易淮川沒接,直接掛斷了。
沈之翰跟以往一樣,極大地發揮了他鍥而不舍的精神,一遍一遍重複撥打,終於讓易淮川煩了。
他將手機扔在床上,按了免提鍵。
實在是,他不想錯過梁思思的電話,哪怕這種概率只有千分之一,否則他早關機了。
“淮川,是我。”沈之翰的聲音在病房響起,很著急也很頹敗的樣子,“你能不能把思思號碼發給我,我想跟她道個歉。”
沈之翰喊她思思?!
他憑什麽。
“不需要!”易淮川冷淡地拒絕。
梁思思都不需要他的道歉,稀罕沈之翰的?
“淮川,求你了,把號碼給我吧,我要為當初對她做的不好的事道歉!”沈之翰像是實在沒辦法,態度放得很低,語氣也很誠懇。
“你真的想道歉,告訴我梁心恬的行蹤。”
沈之翰愣了下,回:“我跟她不在一起啊,她來米國後,說去見一個朋友就走了。”
易淮川什麽都未說,隻冷笑一聲。
就沈之翰對梁心恬的維護勁,能放心他的好妹妹一個人在陌生的國家瞎逛?!
沈之翰那頭沉默了會,語氣有些虛,像是遮遮掩掩後才坦白:“我一到機場就被我爸抓回來了,真不知道她去哪了。
淮川,你把思思號碼發我一下……”
他後面還想怎麽哀求,易淮川沒聽,乾脆利落結束了這通電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