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隨著時間的推移, 雅致的別墅客廳裡,宴會接近尾聲。
待秦導夫婦挨桌感謝後,眾人起身離席。
易淮川剛被沈之翰叫走了, 他們這桌的人頓時松了口氣,齊齊動身預備離開。
這場景有些好笑, 如同年少時的課堂, 因為班主任在大家都提著口氣正襟危坐, 現在班主任離開,大家松懈下來的同時, 恨不得拔腿就跑。
梁思思只知道以前的自己,因為在意易淮川,所以很怵他。卻不知,原來他在外人眼裡,也是如此難以親近並威嚴甚重的人。
周圍的人都走得差不多時, 梁思思也預備離開。
她剛起身, 便聽到有人叫了她一聲:“思思。”
梁思思聞聲回頭, 溫婉端莊的秦夫人正微笑著朝她走來:“思思,剛才的事謝謝你, 如果方便的話,我們能加個微信嗎?”
“秦夫人太客氣了。”這種事梁思思並非第一次做,自然不敢托大接受秦夫人的謝意,委婉拒絕,“真的只是舉手之勞。”
更何況這些年她過得一直單調,不用微博,微信裡也僅有幾個常聯系的人, 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用手機。
他也是這樣回的。
他們分開不過幾天而已。
她實在不擅長與手機聯系人維護關系。
梁思思不知原因,但前不久突然得知的真相讓她對易淮川的信任降到負無窮大,於是本能有點不適,不自覺地蹙了蹙眉。
明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社交舉動,卻叫他心裡生出些微妙的感受。
易淮川一時間竟分不清,是她原本就如此耀眼,還是分手後她有了改變。
前所未有的認知,在見到梁思思轉身往外走的這一刻達到頂峰。
不過她並未因此加快腳步或者刻意遠離,依然按照自己的步調往外走,仿若對身側靠近的人無所察覺。
他釋放善意梁思思不齒的時候,他也沒在意。
那時,他是她的唯一,連微信聯系人都是。
她還未回應,又一道聲音插進來。
有一就有二,梁思思不得不與王志新也將微信加上了。
她破了例,拿出手機調出二維碼。
“好的,我回頭把地址發給您。”
梁思思跟秦夫人道完別,就去別墅外找剛去拿車的蘇曼曼,還未出門,鼻翼間便傳來熟悉的清冽味道。
或許不久後,她還可能將他拉黑或者刪除,他就被迫從她微信聯系人裡消失。
這是今晚第三次,易淮川主動靠近她。
“思思,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我們也加個微信先。”王志新走過來,直接將手機杵到梁思思跟前,直率坦蕩,“我回頭把本子發你看看。”
或者說,他不喜歡梁思思離開他。
思及此,一種難以言喻的澀感在他心裡彌散開來,講不清是他的佔有欲作祟,還是自尊心受到了打擊。
梁思思提分手的時候,他沒在意。
第一次,他沒有理智分析,也沒有科學決斷,而是憑借本能追了上去。
“你別多想, 我就是覺得你給我的水果糖味道挺好的,想找你要個地址。”秦夫人被拒絕也溫溫和和的,臉上的笑意不散,語氣柔軟緩慢,表現出了十足的善意。
他不喜歡這種感受。
他記得很清楚,訂婚後不久,他從國外出差回到半山墅,梁思思很是驚喜,但同時也有點委屈。
一時間,梁思思心中微動。
秦夫人臉上的笑意加深,成功加上了梁思思的微信:“我聽老秦說,你們在同一個組,有時間我去南城看你們。”
心中那點澀意忽然變成恐慌,順著血液衝進四肢百骸,讓他有種抓不住的失控感。
剛剛,她與秦夫人,還有王至新交換了微信。
而現在,她輕而易舉就將無關重要的人存了進去,他不再是唯一,成了之一。
無需多想,憑借本能,她也能判斷來人是誰。
問他:“淮川,你為什麽都不回我信息?”
易淮川剛回來,就瞥見這樣一幕——
明明還是她,卻好像哪裡都不一樣了。
那時候梁思思還有少女的嬌羞與執著,將自己的微信聯系人點開,攤在他面前,試圖爭取:“打電話我怕影響你工作,你看我特意為你下的微信,聯系人也只有你。”
唯有這一刻,他忽然有了一個認知——他的未婚妻,真的離開他了。
不似在他面前柔順乖巧,甚至有些唯唯諾諾,相反她變得自信大方,眼裡輕悠悠的光芒雖低調,卻怎麽都掩藏不住。
謙虛、優雅、漂亮,好似亭亭而立的細葉鳶尾,讓人驚豔。
他習慣凡事簡單高效,有事就是電話,甚少看信息,更別提回。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她總覺得秦夫人某些方面很像已經離世的媽媽,講不清是溫和的笑容,還是對她的善意,再或者只是因為那顆水果糖產生的聯想。
穿著淺紫色連衣裙的梁思思正筆直地站在偏廳,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泛著細碎的光,漾了點柔和的笑意在裡面,靜靜地望著眼前的人,認真聆聽,偶爾交流。
梁思思無所謂,不代表屋裡屋外的賓客們無所謂。
易淮川與梁思思的並肩而行,很快成為本場宴會最後一個圍觀爆點。
“易總來的時候,身邊不是梁心恬麽?”
“怎麽感覺易總對梁思思很不一般?!”
“可網上不是說梁思思是蘇總的緋聞女友麽?”
“你自己就在這個圈子,緋聞也信?不管梁思思跟誰關系匪淺,現在最難堪的,難道不是那位麽?”
不明所以的賓客們小聲交流,目光在往外走的那一對以及還留在屋內的梁心恬身上流連。
天生對目光感知能力很強的梁心恬,現在恨得心肝都在顫唞。
她滿心期望在宴會上坐實他與易淮川關系曖昧的傳聞,也渴望借機與他拉近關系,為此她精心打扮、耐心等待,卻不想結局完全背道而馳。
易淮川不僅警告了她,還三番五次對梁思思做出呵護舉動,現在還主動與她一同離去。
他做的如此明顯,讓她的顏面何在?!
賓客們落在她身上的微妙眼神,仿佛一根根的小刺,密密匝匝地扎在她的身上。
自她出道以來,就沒如此難堪過。
就好似她被丟在大街上被人評頭論足,說的還是寫侮辱與鄙夷的話,叫她恨不得戳瞎那些人的眼睛,撕爛那些人的嘴。
許是心中的憤怒之火燒盡了她的理智,她頂著心中那股氣,直愣愣地看向身側的沈之翰,道:“哥,我助理有事走了,你能不能讓易總送我去機場?”
沈之翰一愣。
他垂眸,匪夷所思地看了梁心恬一眼。
她低著頭站在他身邊,看不清神情,但一隻鑲鑽的貝殼手包被她抓得緊緊的,白皙的手背上都能看見青筋。
可見她現在情緒多不穩定。
沈之翰自知這事是他辦壞了,不由歎了口氣,放緩語氣勸道:“恬恬,哥送你吧。”
她這個妹妹,清純漂亮,善良乖巧,就是不知為何一門心思都在他兄弟易淮川身上。
易淮川優秀歸優秀,關鍵是根木頭,根本不懂愛,更何況還有個掛名未婚妻。
在他得知梁心恬的心思時,就勸過她,但怎奈她不但不聽,還越挫越勇。
不得已,他也只能多為兩人創造點相處的機會。
但今天,絕對不行。
“哥。”梁心恬一改常態,抬眸委委屈屈地望著他,水潤的眸子裡是滿是執著。
亭亭玉立的姑娘,因為他的失誤,現在委屈又難過,就差哭出來了,誰受得了這個。
沈之翰心下一軟,頭疼地摸了摸右耳的黑鑽耳釘,歎了口氣:“算了,你跟我來。”
“謝謝哥。”梁心恬露出清甜的笑容,柔柔地望著沈之翰,一改剛才的萎靡。
就好像池塘裡的水仙花,因為有了雨露,立馬鮮活過來。
沈之翰還是更喜歡開心的梁心恬,也輕笑了下,朝外面偏了偏頭:“我讓淮川捎你一段。”
梁心恬高高興興跟著沈之翰往外走時,梁思思也終於抵達別墅走廊。
蘇曼曼讓她在這等,梁思思不得不停步。
夜幕低垂,三三兩兩的人要麽已經離開,要麽還在別墅內逗留,走廊上唯有她,還有身側存在感十足的易淮川。
郊區的山風吹來,別墅花園裡的草木晃動起來,也拂動了梁思思的裙擺。
離得近,裙擺擦到易淮川的褲腳,像是在黑夜裡的一種無聲邀請。
梁思思有點尷尬,往邊上讓了一步。
距離拉遠,即便裙擺還在飛揚,卻再也碰不到易淮川了。
易淮川始終垂眸盯著那片飄蕩的裙尾,從彼此糾纏到徹底遠離,他的目光漸重。
梁思思故意遠離的小動作,像一枚小小的針,在他心臟最軟的地方輕輕刺了下。
他側頭看她,輕聲發問:“去機場?我送你。”
梁思思望著天邊沉沉的夜幕,沒給他一絲目光,語氣裡有暗嘲:“易總這麽閑的麽?”
那枚小小的針,再次進攻,又刺了他一下。
悶悶的痛。
夜幕下的梁思思,像開在黑夜裡的玫瑰花,漂亮高潔,卻渾身帶刺,讓他無從下手。
再沒了往日,他一出現,她便自動迎過來的場景。
那枚小針又往裡推了推,疼痛感更強了一層。
“我回老宅。”他斂了斂神情,淡淡答。
言下之意是——順路。
“淮川,你回老宅?恬恬要趕飛機,你們剛好順路,捎她一段?”
易淮川剛回應,沈之翰走了過來,應該剛好聽到他剛才的話,順著發問。
聞言,梁思思隻覺得可笑。
梁心恬應該是怕今晚的風頭被搶,掐準時機想壓她一頭。
可惜,易淮川今天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提議送她。
不過,她懶得管,像是根本沒聽到沈之翰的話,面上丁點反應都沒有。
依然筆直地立在那望著遠方,長裙垂地,優雅漂亮。
慢一步趕過來的梁心恬,自然看到了夜幕下的梁思思。
但她只是微微帶著笑意立在幾人之間,目光盈盈地看著易淮川,不言不語,恬靜乖巧。
她在等,也在賭,賭易淮川對沈之翰的在意,遠大於梁思思。
輸了這麽久,她總要當眾贏一局。
心中的期待滿脹,她在等易淮川點頭,或者輕輕應一聲。
屆時,她看還有誰敢看輕她。
只不過,在此之前,她還有一件事要做。
思及此,她掃了眼不遠處獨自站著的梁思思,露出友善的笑意,輕輕問:“姐姐也去機場吧,要一起嗎?”
她的話,讓梁思思一怔。
原本,她隻想做個事不關己的局外人,易淮川送梁心恬也好,不送也罷,全與她無關。
現在梁心恬硬要把她拉進來,她如果還如以往被動挨打,那也太枉費蘇曼曼今天帶她來參加宴會了。
梁思思轉了個身,微微抬眸,帶著點若有似無的笑意,定定地望向易淮川。
四目相對,易淮川靜靜看著她,幽深的眸子裡有情緒流動。
“易總。”她輕輕喚他。
後面的話還未出口,易淮川便沉沉發聲,仔細聽,語氣裡還有些微急切。
“不是因為順路,是我想送你。”他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