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邵立軒一直都知道喬潤意很忙。

  他轉學來的第一天，其實就跟喬潤意說過話，在校門口，衝動之下喊住了對方。

  喬潤意雖然是真的忙，但卻不會故意不理人。

  他停下來，回頭去看邵立軒。

  那天有霧，晨光朦朧，世界上所有人都仿佛被掩映在霧氣裡，不見了蹤影。

  只有喬潤意是清晰的，他的嗓音微啞，眉眼帶著淡淡的倦意：“有事麽？”

  邵立軒一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麽，最終在他疑惑的眼神裡，找到自己的聲音：“請問，麒麟高中怎麽走。”

  喬潤意什麽都沒說，只是看向了學校的大門。

  邵立軒知道自己犯了蠢，他一邊臊得慌，一邊想自己問出那麽弱智的問題，也許會在喬潤意心中留下一些印象。

  接連幾天，邵立軒都抱著這種幻想。

  直到有一天，喬潤意拿著老師讓他派發的卷子，來到他面前：“邵立軒？”

  邵立軒立馬站了起來，喬潤意把卷子放在他面前，和善地道：“新來的啊，難怪沒見過。”

  邵立軒這才發現，他那麽多天都不過是在多慮。

  不管是愚蠢還是聰明，喬潤意都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這倒也算是一件好事，邵立軒一邊失望，一邊又放下心，這代表著他可以重新在喬潤意面前樹立形象。

  第一步，他請全班人吃了飯，約在烤肉店。全奉獻負責去通知喬潤意，喬潤意當時很意外：“請全班吃飯？”

  幾個男生圍在喬潤意身邊大加誇讚，不斷給邵立軒身上貼標簽，什麽大腕有錢，開豪車，那一天，喬潤意坐在窗前，時不時稀罕地看邵立軒一眼，眼神裡帶著點隱隱的羨慕和崇拜。

  邵立軒面無表情地低著頭，強忍著沒有看他一眼。

  他知道喬潤意很節儉，估計沒怎麽吃過烤肉，猜測這種飯局喬潤意一定會去。他很清楚，吃飯的時候，自己將會是全場的焦點，到時候他只要一直耍酷，然後不經意地多跟喬潤意聊兩句，就不信喬潤意對他沒印象。

  但喬潤意沒去。

  那天是個豔陽天，晚上吃飯的時候也沒有下雨。

  烤肉店燈火通明，全班鬧成一團，邵立軒確實是全場焦點，全班都覺得他很酷。只有邵立軒自己不那麽覺得，他站在店門口，看著來往的車流，感覺自己是全世界最失敗的人。

  最慘的是老天爺也不給點氣氛，讓他悲傷到底。

  於是他只能帶著滿身的失望與寂寞，重歸煙火。

  翌日，全班都在討論邵立軒昨晚有多壕氣，那一疊又一疊的牛肉卷，牡蠣肉，五花肉，還有超級過癮的、滋滋冒油的小香豬和羊肉串，喬潤意就在這一片討論聲中走入了教室。

  邵立軒在自己座位上挺直了腰背，全奉獻和木子朋無師自通地開始在喬潤意面前說新來的轉校生。然後上課鈴就響了。

  烤肉店造成的余波大概持續了兩三天，大家就不再討論，只是開始改口，揶揄邵立軒是大公子，邵立軒以前不喜歡別人給自己貼標簽，但有那麽幾天，他發現這個標簽貼的很不錯。

  因為他又去窗口打飯的時候，喬潤意不經意抬頭看了他一眼，兩秒後，他笑了：“大公子？”

  邵立軒開始覺得這個稱呼很酷。

  又有那麽幾天，他每次下課都去請教喬潤意問題，喬潤意待人很溫和，基本只要問他的問題，都會耐心解答。

  邵立軒非常享受他幫自己解題的過程。

  然後那個課間，他又蹭到喬潤意身邊去，後者眼下青黑，軟軟說了一句：“困，待會兒再說。”

  然後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邵立軒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打擾到了他。

  他拉開了距離，不再主動靠近，隻默默觀望。有一次在宿舍樓梯，喬潤意從上面下，他從下面上，他下意識想讓開，喬潤意也下意識讓他，邵立軒發現之後立馬再讓，喬潤意也……左右互讓了半天，喬潤意撲哧笑了，道：“大公子先吧。”

  邵立軒看著他，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你知道我叫什麽嗎。”

  “……”天直接被聊死了。

  邵立軒開始覺得自己的外號很蠢。

  他悶悶不樂地繞過了喬潤意，走回了宿舍樓。

  這是邵立軒記憶裡，最後一次跟喬潤意交集，也就是一周前。

  這一周裡，他被怨念纏身，覺得喬潤意可真夠無情的，他一點都不覺得尷尬嗎，連自己同班同學的名字都記不住，被質問了居然也不知道內疚。

  然後一周後的今天，喬潤意就像是突然被老天爺點醒了一樣，不光記住了他的名字，還主動跟他說話，甚至喊他老……板。

  雖說是一字之差，但這代表兩個人之間有了聯系，而不再僅僅只是普通同學了。他當然得抓緊機會坐實這個關系。

  邵立軒回來的很快，也很急，書包從肩膀滑落，被單手拎著。

  在追求真愛的道路上，老天爺從未眷顧過他，他總覺得下一秒喬潤意就會從他眼前消失。

  梧桐樹下的木質長椅上，喬潤意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臉龐清透的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邵立軒遠遠停住，微微喘了口氣。

  大部分人站在路邊，無所事事的時候都會低頭看手機，但喬潤意沒有手機，所以他在看車，看人，時不時轉臉看一眼邵立軒消失的方向。

  “回來了。”喬潤意一見到他就站了起來，道：“到底什麽……”

  邵立軒一手握著搭在單邊肩膀的書包帶子，另外一隻手伸了過來。

  一遝粉紅出現在眼前。

  “你，點點。”

  喬潤意不理解地望著他，邵立軒道：“幫我點點，多少錢。”

  喬潤意不明所以地接過去，潔白手指在粉色間飛速勾動。恰如邵立軒所想，這雙手點錢的時候非常好看。不到一分鍾，喬潤意就把錢遞還，道：“兩萬。”

  “嗯，ＡＴＭ機取款有限額。”

  喬潤意沒懂。

  “我之前跟你說，會攢零花錢養你是真的。”

  喬潤意：“……所以？”
    “所以，你可以先收下這些。”

  喬潤意不覺得震驚，也不覺得幸運，他只是上前一步，探了探邵立軒的額頭，沒發燒。但透過現象看本質，這廝腦子必須是有問題的。

  他皺了皺眉，道：“你應該是有什麽事想讓我幫忙吧。”

  無功不受祿，道理喬潤意還是分得清的。

  “我養你不是應該的麽。”在喬潤意疑問的眼神裡，邵立軒道：“我不是你老……板嗎。”

  “所以，這麽多錢，老板想要我幹什麽？”涉及利益，喬潤意的腦子迅速轉了起來：“幫你追人，還是幫你補習功課？或者你現在一個人住？我去幫你打掃衛生？”

  涉及戀愛，邵立軒的腦子也迅速轉了起來：“能全部都要麽。”

  重生第一天就直接抱上了大腿，喬潤意十分放松，直接把錢收進書包，道：“行，先說追誰。”

  “……還不能跟你說。”謹慎這一點倒是很像未來老板了，喬潤意意會，擺出自己的職業操守，絕不打聽老板八卦：“我不問那個人是誰，你只要告訴我做什麽就好了。”

  邵立軒：“……那你，今天能去我家打掃衛生麽？”

  “今天要去商場打工。”

  “我給你加錢。”

  “不行。”

  “加一千。”

  “不行。”

  “兩千。”

  “不行。”

  “三千。”

  “一萬都不行。”喬潤意語氣不容置疑：“我既然跟別人說好了，就肯定要去的。”

  商場和餐館等一些零散的打工是喬潤意高中時期賴以生存的根本，就算現在老板憑借自己的傻氣讓他抱上了大腿，但青春期的小孩性格不穩，萬一哪天就不需要他了呢？到時候他在打零工的地方名聲臭了怎麽辦。

  喬潤意一生行一步看百步，堅決要保證萬無一失。

  邵立軒抿嘴，道：“那，你什麽時候有時間幫我補課。”

  “等這周一切都安排好吧，我下周就不去了。”

  喬潤意又拿過他的手，看了一眼他的腕表，道：“不跟你說了，我得趕公交。”

  他轉身，手腕忽然被人抓住，邵立軒道：“司機正好來接我，我送你過去。”

  喬潤意前世的第一台車是邵老板送的，說是公司配車，但卻在喬潤意名下，此刻坐在車裡，身邊坐著小邵老板，不禁有些懷念。

  雖說小邵老板人也挺好，但戀愛腦這一條著實不太合喬潤意的三觀，喬潤意想著，如果自己真幫他追到了高中時期的真愛，他還能不能成長為後來那副高大帥氣的樣子了。

  “潤潤，幹嘛這麽看我。”

  喬潤意搖搖頭，又看向前方。

  “潤潤。”車裡寂靜了大概兩分鍾，邵老板又有話說。喬潤意揣著口袋裡的兩萬塊錢，拿出了給人家當左膀右臂的樣子，偏頭等吩咐。

  邵立軒覺得閑著也是閑著，試探地打聽消息：“你喜歡什麽樣的人？”

  喬潤意：“……我嗎？”

  點頭。

  “我啊。”這方面喬潤意還真沒想過。但老板有需求，他就得有反應，喬潤意很快找到了形容詞，道：“大概是，溫柔細心好說話，然後，長頭髮吧。”

  邵立軒抿嘴：“非得長頭髮嗎。”

  “短發也不是不行。”喬潤意很隨意，道：“只是想到女孩，自然而然就想到長頭髮了。”

  “你這是刻板印象。”

  “……不好意思。”

  邵立軒道：“還有呢。”

  “還有。”腦子裡沒有一個具象化，喬潤意想的有點艱難：“然後，長裙子？小碎花的那種？”

  長裙子長頭髮小碎花……邵立軒皺著眉，道：“要是他穿長裙子，不是很合適呢？”

  “那長褲也不是不行。”喬潤意順著他說廢話：“她喜歡就行。”

  “他想你喜歡。”

  “要是我的話就喜歡長頭髮長裙子小碎花。”喬潤意覺得繼續下去得沒完沒了，直接給敲定，道：“那樣最好看。”

  邵立軒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腿間，遲疑道：“那你介意他身上多點東西嗎。”

  “什麽東西？”

  “比如多條胳膊？”

  喬潤意：“？”

  “多根手指？”

  喬潤意：“……”

  “我是說。”邵立軒還在掙扎：“他天生跟別的女孩不太一樣，但是溫柔細心好說話，時時想著你，處處向著你，不搶你的錢，還把自己的錢都給你花，然後你想要什麽樣他都願意給你，就是比其他人多了根手指……你會因為這種事而嫌棄他麽？”

  “不會。”喬潤意鎮定下來胡說八道：“只要是那個人，八根我都能接受。”

  “不會不會。”邵立軒放下心，安撫道：“就六根，不會再多了。”

  喬潤意覺得他可能想給自己介紹對象，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頭。

  想問，又沒敢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