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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恐沙雕》第一章
  第一章

  “喬總,您回來上班啦。”

  集團的自動門一打開,前台正在補妝的姑娘就馬上放下了手裡的氣墊粉底,露出標準微笑朝前鞠躬。

  遠處的會客椅乾淨整潔,集團大廳的穹頂高而廣闊。

  衣著整潔的青年環視一周後,點點頭,回以微笑。

  他轉身走向高管電梯,一直等到身影消失,前台姑娘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向身旁的同伴道:“真難得,這次喬總居然請了足足三天的假。”

  另一個前台明顯是新來的,看上去有些兢兢業業,小聲道:“三天很長麽?”

  “對於別的高管來說當然不長,但你知道他是誰,喬潤意啊。”

  喬潤意,非常典型的工作狂人,新晉精英,全年無休。當然了,並不是老板不肯給他休息,只是他自己不願休息罷了。

  毫不誇張地說,他進公司多年,一次假都沒有請過,每天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國外,或者在洽談桌上,據說他在家裡的時候,也經常是在自己的書桌前整理方案,或者開跨國會議。

  電梯門打開,西裝革履的男人抬眼,目光裡的懶散盡數被凌厲與嚴峻替代。

  落地窗前的沙發上坐著青年,正偏頭注視著窗外,側臉白皙清透,濃密的睫毛一動不動,整個人看上去像是等身的精致人偶。

  “時間快到了。”喬潤意掃了一眼掛鍾上的時間,道:“等你回來再說吧。”

  “這麽拚,圖啥啊。”

  “你這話說得,好像老板很裝……”

  喬潤意點點頭。

  腳步一頓,他肅目道:“馬上通知各部門,八點半準時開會。”

  邵立軒觀察著他的神色,察覺他有些不對勁:“怎麽了,好像很累。”

  “吃了。”邵立軒如實報告:“包子豆漿加煎蛋。”

  頂樓安靜,只有秘書已經來到,見到他便站起來,道:“喬總在您辦公室。”

  “老板。”秘書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像往常一樣乾淨利落,擲地有聲:“各部門已經通知完畢,八點半準時會議室集合。”

  喬潤意一時沒有答話。

  “嗯。”喬潤意道:“你呢。”

  喬潤意莞爾,捧著茶杯抿了口,道:“我今天其實是來……”

  “這不是典型妻管嚴麽……”

  “啊?”

  邵立軒看也沒看她們一眼,便懶懶地往電梯走去。

  “咱們老板其實有點享樂主義,畢竟家境好嘛,工作上也有點松散。喬總請假的這幾天,公司氣氛都明顯活絡不少,但他現在請假回來了,你看著吧,老板肯定又得繃起來,他一繃,公司每個人就等著吧。”

  “懶了三天,一時有點找不回狀態。”

  “……有一說一,我覺得他跟老板挺配的。”

  電梯裡,邵立軒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又掃了一眼逐漸上升的電梯樓層,緩緩挺直了身子,並整理了一下領帶。

  “我再犯會兒懶。”

  “那可特殊了去了,你看他那張臉,說一句天顏不為過吧。”她又壓低聲音:“其實公司裡不少人都懷疑老板喜歡他,當然了,也都是私下裡說,誰也不敢整到正主跟前去。”

  “是。”秘書麻利地拿起電話,邵立軒則推門而入。

  他素來是精密而忙碌,整個人像支無往不利的劍,料峭地顯露著鋒芒,片刻都不帶停歇。

  但他很快將瞳孔對焦,笑了下:“嗯。”

  “你懂什麽,喬總在的時候,老板也會點頭的,他現在不在,老板才會這麽目中無人。”

  他看上去好像失去了所有的鬥志,整個人變得有些雲淡風輕。邵立軒心頭浮起一絲怪異,猶豫著把目光從他身上收回,道:“那,你等我一會兒。”

  電梯門緩緩合上,兩人再次坐下來,小前台呼出一口氣,道:“我怎麽覺得你說錯了,老板才是把氣氛變嚴肅的人,剛才喬總還特親和地跟咱們點頭呢……”

  兩人撲哧哧笑了一陣。前台道:“實不相瞞,每次他在的時候,我都覺得老板特別威武嚴肅,他一走吧……”自動門再次打開,兩人騰地站起來,再次露出微笑:“老板早上好。”

  “圖啥。”前台一邊繼續補妝,一邊道:“你知道他前年,二十八歲,剛剛買的一套房在哪嗎?躍龍府,頂層複式,而且老板給他出了全部的裝修費用,他那衣帽間裡的衣服,每季換新,量身定製,所有配飾全是老板送的,你說他圖啥。”

  全公司就屬他最拚,也就屬他最得老板重視。

  小前台露出羨慕的表情,又忍不住八卦:“老板對他是不是有點特殊啊。”

  喬潤意回神,看向他的時候,目光微微有些飄忽。

  邵立軒很能理解,道:“要不,我再給你放幾天?”

  邵立軒深沉地嗯了一聲,目光還在喬潤意身上:“你剛才想說什麽。”

  “要說配也是真配,你不知道,我們私下裡都喊他老板娘。”

  “……行。”深知他永遠把工作放在第一位,邵立軒也撐膝站起,又忍不住道:“你不一起?”

  邵立軒的眼底無聲亮起幾個色度,輕咳一聲,道:“回來了。”

  “他就是裝啊,我跟你說,喬總請假這三天,他每天都搞到十一點多才來公司,但喬總上班的時候,他可都是朝九晚五,從沒遲到過的。”

  邵立軒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道:“早餐吃了嗎。”

  辦公室很快安靜了下來,喬潤意繼續靠著望向窗外,幾分鍾後,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喬潤意接通,裡面傳來喬滿意的聲音:“哥,你在公司吧?我有點事找你。”

  “又要錢。”喬潤意慢悠悠地道:“放心,等我死了,遺產都是你的。”

  “哥你怎麽這麽說話呢……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吃個飯。好久不見了。”

  “上個月才見過,你從我這裡拿走了十萬,這麽快就花光了?”

  他語氣溫柔,聽不出半分責怪。喬滿意先是有些心虛,但很快又理直氣壯起來:“我這不是開店嘛,做生意哪有百分百成功的。”

  “那你就趁這段時間好好享受一下貧困的滋味吧。”

  “哎,哥,哥……”

  喬潤意掛斷了電話,又坐了幾分鍾,才歎了口氣站起身來。

  邵立軒回到辦公室門前時,還一邊在秘書遞來的資料上勾勾畫畫,一邊頭也不抬地交代著什麽。等到秘書得令離開,他抬手推開門,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我忙完了……”
    沙發上已經空無一人。

  辦公桌上面有一封信,信上放著一張便利貼。

  ——不好意思,臨時有事,先走了。

  揭開便利貼,下方的信封上寫著四個字:辭職報告。

  兩分鍾後,辦公室門被猛地拉開,秘書愕然地望著自家老板倉皇奔出的身影,一臉呆滯。

  喬滿意是了解喬潤意的,他往常大部分時間都在公司裡,所以每次找喬潤意的時候,他都會來公司,而在這裡,他總能達成夙願。

  邵立軒在電梯裡才想起要給喬潤意打電話。

  他的手抖得不成樣子,好在的是喬潤意的號碼就在快捷鍵上,很容易找到。

  屏幕顯示正在撥號。

  喬潤意避開了喬滿意,在樓下的垃圾桶前抽掉了手機卡。

  隨後徒步走到馬路邊上,攔了輛車:“江州機場。”

  喬潤意消失了,換掉了手機卡,不再上微信,不再任何社交軟件上透露自己的任何消息。

  生命的最後幾個月,他想一個人慢慢地走,慢慢地與這個他仿佛熟悉,又仿佛始終陌生的世界告別。

  也許世界也並不需要他的告別。

  他的最終歸宿是在撒哈拉沙漠的一個偏遠鄉村裡,失去意識之前,喬潤意覺得這樣挺好。

  再次有意識的時候,喬潤意接著想,乾燥的氣候剛剛好可以把他的屍體迅速風乾,總好過直接埋入濕地,被蟲蟻啃噬的好。

  等等,死掉還會再有意識嗎?

  “吳秀秀,借個筆!謝謝!”

  “學委學委,請教一下這題怎麽寫。”

  “你怎麽不去問大喬。”

  “大喬那不是睡著了嘛!我不好意思打擾人家,江湖救急,拜托拜托。”

  “大公子!午飯後一起打籃球嗎?”

  “嗐,別看了,人好不容易利用大課間休息一下。”

  咚咚的拍球聲響在耳邊,伴隨著筆尖在紙上磨砂的聲音,還有獨屬於青春期孩子的嬉鬧聲,喬潤意緩緩抬起了頭。

  耀眼的白光投在視網膜上,喬潤意抬起右手擋在窗前,察覺到了左手陣陣麻痹,他明顯已經趴在桌上睡了有一陣。

  他環視這個陌生而熟悉的教室,看著一張張早已在記憶中搜尋不到的稚嫩臉龐,好一陣沒有動靜。

  “大喬!”一隻手拍在他肩膀,有人道:“你醒啦。”

  喬潤意回神,呆呆看著對方。

  “怎麽,我全奉獻啊,你不認識了?”

  全奉獻。喬潤意艱難地搜索,終於在腦中記起這人的訊息。這兩年裡,高中同學全奉獻好像跟他聯系過一次,是請他去喝孩子的滿月酒,但是喬潤意工作太忙,沒有去,只是拿了份子錢

  但已經有了孩子的全奉獻,怎麽會這麽年輕。

  喬潤意遲疑地伸手。

  全奉獻嘶了一聲,當即捂著臉躲開,叫道:“大喬你殺人啊,掐我幹什麽!”

  喬潤意:“……不好意思。”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睜開。

  全班鴉雀無聲,大家都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喬潤意再次閉眼,睜開,面對的還是同一個場景,雖然過去了十余年,班裡大部分人的臉他都已經記不清楚,可教室裡的那個巨大的黑板,還有黑板附近堆放班級捐贈書本的書架,他卻記得十分清楚。

  喬潤意恍惚地掐了自己一下,疼的眼淚花子當場冒了出來。

  當喬潤意功成名就,成為邵氏公子的左膀右臂時,曾經接受過很多次針對年輕精英的采訪。在又一次采訪之中,有人問過喬潤意:“如果給你一個機會回到高中時期,你願意嗎?”

  喬潤意不假思索地回答:“不願意。”

  記者問:“為什麽呢?”

  “我對現在的自己非常滿意。”

  後來查出腦癌之後,喬潤意辭職在世界各處遊歷,在旅途中被同行人問了相同的問題。喬潤意大概想了兩秒,然後篤定地回答:“死也不回去。”

  是的,寧可死,他都不想回到過去任何一個時間節點。

  三十歲財務自由的生活,是他千辛萬苦換來的。哪怕他得了腦癌,命不久矣,他也一樣享受著靠自己努力迎來的一切,比如他可以在死前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所有人都畏懼死亡,可沒有人說得出來,死亡究竟為什麽可怕。假如死亡真如所有人說的那樣,是一場無夢的長眠,那豈不是應該人人向往?至少喬潤意的睡眠質量從未好過。

  喬潤意不怕死,因為他不知道死亡是否痛苦。但過去的痛苦,卻是喬潤意真真正正經歷過的。

  死算什麽,它能有窮可怕嗎?!
  但現在,喬潤意回到了最貧窮,也最艱難的時期。

  高中。

  喬潤意麻木地看著教室裡一張張談不上熟悉的臉。

  之所以談不上熟悉,是因為喬潤意在高中時期,不是在忙,就是在忙的路上,根本沒有時間跟任何人交朋友。

  哪怕是在後來的工作中,喬潤意的社交圈看著很廣,但其實熟悉的也就那麽一個……

  一張稚嫩俊俏的臉倏地映入眼簾。

  一瞬間跟另外一張無比熟悉的面孔重合在一起。

  喬潤意:“??!”

  對方:“……”

  低頭臉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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