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阿槿猛地又紅了臉,衛少淵卻含著笑起身走向自己的書案邊,阿槿看著他健碩的身形沒用兩步就移了過去,向書案上拿了一本書卻側對著她坐了下來,眼睛的余光剛好能看到她。
但是不會把她寫字的動作看得那麽清楚仔細,這樣阿槿就很滿意了。
“五哥,如果你穿長袍肯定也很好看!”衛少淵雖然常做尋常勞力的裝扮,可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氣質總讓阿槿覺得五哥其實也可以是個文人。
衛少淵已經翻開書,聽了阿槿這話只是眼睛盯在書上,口中淡淡地問道:“你還要不要練字?”
阿槿聽了一怔,然後笑著自語道:“還真有教書先生的樣子!”
一時屋裡除了衛少淵翻書的聲音再無其他,衛少淵翻過一頁卻不再去看書,而是斜看向阿槿。
阿槿正咬著下唇,大氣也不敢出似的慢慢寫字,衛少淵想到她方才也不過是隨口說了那句話,便微微一笑收回了眼神。
長袍短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得真實,不管過什麽日子穿什麽衣服都能坦然自若。
阿槿也是要強的性子,為了將字寫的好一些,開始的時候她運筆極慢,然後發現因為筆在紙上停留的時間太久而使墨汁洇在了紙上,使得筆畫看起來特別粗。
一時她又不敢太用力,隻虛虛地提了筆慢慢地在紙上劃過去,卻又把那一筆寫得斷斷續續忽粗忽細。
阿槿深深地吸一口氣,努力不受前面的影響,咬牙把剩下的筆畫寫完,卻發現自己寫的這個還沒有五哥扶著她寫得那個好看呢!
她抬眼偷偷瞄了一眼衛少淵,見他正專心讀書並未注意自己,這才收回眼神又盯著衛少淵那個字仔細地看了半天。
她在心裡反覆描畫著,想著衛少淵寫字時的樣子,他從來都是一氣呵成,並沒有半路停下來過。
阿槿一面想著一面又在硯台邊上刮墨,一面慢慢把筆鋒處理好一面在心裡想著怎麽運筆,打算一口氣將這個字寫下來。
將筆鋒弄的尖尖的,阿槿又端了端身子,然後提起一口氣拿起筆便向紙上一揮而就。
寫到一半的時候阿槿心裡就覺得有些糟糕,可那一口氣提著也收不住,將那個字寫了出來阿槿看著便有些沮喪。
“一個比一個難看。”她小聲咕噥了一句,好像在責怪自己似的。
說完她又偷偷看了衛少淵一眼,衛少淵好像看書入了神,並沒有聽見她的那句,她見狀放下心來,又重新蘸了一點墨刮好,再次按照開始那種慢慢來的想法精雕細琢地寫起字來。
她能拿著掃帚笤帚掃院子掃屋子掃床,卻拿著這支小小的毛筆無所適從,她心裡帶著一股子不服輸的勁頭,她盼了那麽多年的讀書,怎麽可能因為這一點點的挫敗就被打消了熱情?
只是她到底有些心疼紙,接下來便有意把字寫得小了些,然後她意外地發現那個小點的字竟比前兩個寫的好許多。
原來把字寫小一點筆鋒和力度都會好控制許多,阿槿為這個發現欣喜不已,這樣又省紙還能把字寫好看,真是一舉兩得。
阿槿帶著這種心理將那張紙的空白之處都寫的密密麻麻,寫完之後本打算要把紙的反面也寫上,一想若是兩面互相洇了就沒辦法給五哥看字寫得怎樣便放棄了。
她停下來反覆打量著自己寫的字,覺得裡面怎麽也能勉強挑出幾個能看的,然後才鼓起勇氣朝衛少淵輕聲還道:“五哥!”
衛少淵早就有意讓自己練成“一心二用”的本事,方才阿槿低聲咕噥的那句和她所有的小動作都被他注意到了,只是想著阿槿想要在他面前“藏拙”這才故意裝作看書入了神的樣子。
如今聽阿槿喚他,他還特意停了一下才像突然反應過來似的轉過頭來問:“你喊我?”
阿槿點點頭,卻又不安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寫的字,然後才又向衛少淵道:“五哥幫我看看吧!”
衛少淵這才將書扣在書案上,然後走到阿槿身後。
他拿起阿槿練字的那張紙,很是看了一會兒,其實也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可阿槿覺得特別漫長,心裡緊張不安的想要看看衛少淵的表情,又鼓不起勇氣來。
“若是練字的話,還是練大字比較好。”衛少淵卻沒有說她的字好不好。
衛少淵拿開那張紙,見阿槿面露疑惑,便笑笑解釋道:“大字才能看出筆鋒,練運筆,手腕臂力的掌控也能在寫大字時得到鍛煉,這樣以後寫字才能越寫越熟稔,越寫越好。”
阿槿蹙眉看著自己那張小字,她滿心以為自己找到了省紙又能寫好字的方法,卻原來是錯的。
衛少淵捕捉到她眼神中的失望,又繼續道:“不過如今你若是先急著學記帳的話,這樣寫倒是能學的快些,以後再練字也是一樣的。”
阿槿站起身:“五哥再多寫兩個字吧,明早起來有空的話我便練一下。”
衛少淵安慰似的摟了摟阿槿的肩膀,然後依言拿起筆:“不要急,慢慢來。”
他另拿了紙寫下了“支”和“余”兩個字:“‘余’字你怕是要多寫寫了!”
阿槿看過去,果然見那字複雜起來,要想學會怕是不易。
收了筆,衛少淵便著手收桌上的東西:“你明日既要早起,那今晚便早些休息吧!”
阿槿應了一聲便也一同幫著收拾,衛少淵見她情緒不高,便又拿起她練字的那張紙看了看笑道:“這裡面有幾個字寫得著實好看,若非擠在了一張紙上,我都想給裱起來了!”
阿槿被他逗笑,卻嗔了他一眼:“又哄我!”
衛少淵將筆洗乾淨,口中道:“我幾時哄過你?確實是寫得好,假以時日,你把大字也也好了,我非要裱上一幅你的字不可!”
阿槿其實並未因為字寫得不盡如人意而難過,她只是默默想著學寫字這事比她預計的要難,雖然如此,這卻激起了她的好勝之心,她正在心裡想著如何做這件事,每日什麽時辰學,學多久。
將桌上收拾好,衛少淵見阿槿仍是沉默著,不由伸手將她攬在懷裡問道:“不會被一個字打倒了吧?”
阿槿偎在衛少淵懷裡輕笑:“怎麽可能?我正在想著怎麽打倒它!”
衛少淵猜也能猜到阿槿不會那麽容易不高興,想想她出嫁前跟著繼母生活,若是每日為小事不高興,只怕阿槿早就積鬱成疾了。
他在阿槿額上輕吻了一下,然後看著阿槿白皙的臉頰一下透出粉色來,一雙眼睛也慌亂地垂下了眼簾,長而卷翹的睫毛在臥蠶處投下了隱隱約約的陰影。
“你有許多別人不知道的美好……”衛少淵將阿槿緊緊擁在懷裡,用近乎耳語的聲音呢喃了一句。
阿槿沒聽太清,不由追問了一句:“什麽?”
衛少淵卻像是怕人聽到偷去那些小美好似的,只是答了句沒什麽。
臨睡前二人又商量了一下第二日的安排,阿槿不打算和衛少淵一起去鎮子上了,還是先在家收拾做飯,送飯的時候再去鐵鋪裡。
“下午再去轉轉。”阿槿說著自己的打算,她發現大多鋪子申時之後都不太忙了,那時候去轉一下,也好與人打聽商談。
衛少淵也說道:“這幾日我把手上的活計趕一趕,過兩日便能有更多時間陪你了。”
他伸出胳膊去,讓阿槿枕著,又朝阿槿的方向移了一下。
阿槿舒服地躺在衛少淵的臂彎裡:“我一個人可以的,你不必惦著我。”
衛少淵笑了笑沒有說話,他早已發現他娶的並不是一位“嬌”妻,成親之前他也曾在心中盤算過,想著自己打鐵掙錢養家問題不大,只要妻子勤儉持家,也能安安穩穩地過一生。
他沒想到阿槿有做生意的想法和念頭,但是從第一次聽她提起他就是支持的,誰也沒有規定女子就必須留在家裡相夫教子,阿槿自然也可以做她想做的事。
阿槿身上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自立自強讓衛少淵很欣賞,這樣一個不斷為未來打算的阿槿也讓他對未來充滿希冀。那種驚喜,就好像是原本做好了護著弱者衝鋒陷陣的準備,卻發現對方不但不需要自己分心保護,還能與自己一同並肩作戰。
衛少淵有晨起練武的習慣,而阿槿在娘家時要起來給全家人做飯也是早起慣了的。二人常常差不多同一時間醒來,然後一同起床,只是這日衛少淵醒來之後卻發現床空了半邊。
他睡覺一向警醒,阿槿竟然沒有吵醒他自己先起來,還不知道她起床時將動作放得多麽輕呢!
衛少淵起床之後毫不意外地看到阿槿正在寫字,已滿滿寫了半張“支”字,和幾個“余”字,想來這字寫起來也著實費力,阿槿寫兩筆就要看一眼衛少淵寫的那個。
“醒了?”阿槿見衛少淵起來忙將筆放下,又匆匆將寫了字的紙折起來,“我這就去做飯。”
“不急,”衛少淵心疼她不得閑,“起來很久了?你歇著我去做飯吧!”
阿槿上前幫衛少淵整整衣領:“我來做飯就好,你今天還有得忙,我在家有的是時間歇著。”
衛少淵見她果然精神頭十足的樣子,便笑著向她道:“那我幫你生上火再習武。”
阿槿點點頭,卻說道:“我想好了,先把字學會,以後再練字把字寫好。能開始就把字寫漂亮固然好,可是我急著……”
“阿槿!”院子外忽然傳來一聲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