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王博文臉上的神情堅定而決絕:“臣,不悔!”
錯過了阿槿,他對世間的女子再無想象,只是如今阿槿端坐於後位之上,他連看都不能看她一眼。他能所做的,唯有寄情於朝事,唯有幫著她的夫君坐穩了這江山!
孫青一時間面色鐵青,卻強笑著向衛少淵道:“賀喜皇上,得此正直之人,我朝複興有望!”
眾臣一時均向衛少淵道起喜來,衛少淵顯然是高興的,拉著阿槿的手又與百官同飲了一杯才坐下。
花叢後的衣角不見了,也沒看到孫雅柔再回到宴席上來,孫青心中一口氣堵著上不來,卻也只能勉強笑著應付眾人的敬酒。
孫雅環又嫋嫋婷婷地走了出來,向著衛少淵行了一禮,然後嬌聲說:“蒙皇上厚愛賜了樂師,環兒在家練了一支曲子想獻給皇上和諸位大人。”
她沒有別的法子,唯有不斷加深她在衛少淵心中的印象,然後再找機會與之獨處,若是沒有前面這些鋪墊,怕是衛少淵都不會見她。
眾人想起衛少淵上次賜歌舞姬的事不由紛紛想笑,可礙於孫青又只能忍著,於是孫雅環的話一出,便見在座的一大部分人低下了頭去。
她知道上次的事已讓她們姐妹淪為笑柄,但是她沒有別的辦法,孫青不能硬把她塞到宮裡去,她只能抓住這為數不多的機會。
有朝一日,一旦她飛上枝頭,這些人就再也不敢笑話她了,便是曾經的笑話也會變成一樁美談,所以她根本就沒有退路。
好在衛少淵很痛快地便應允了,這讓她和孫青都暗暗松了一口氣。
孫雅環的琴藝更加精湛,只是這次她竟然是自彈自唱,在場的人本來連聽她說話的機會都少,如今一開口唱才覺那聲音婉轉動人竟不比琴藝遜色。
可惜這些對衛少淵來說,就和趙總管照顧的那隻畫眉差不多,偶爾聽上一聽覺得悅耳也便罷了,不聽也絕不會起了想要聽誰撫琴的念頭。
“這粽子有些涼了,沒有你那天做的好吃,你就不要吃了,免得積了食。”眾人都聚精會神地聽著,衛少淵卻和阿槿說起悄悄話來。
阿槿點點頭,又向衛少淵低聲道:“你若是想吃,待會兒我再包一些,禦膳房應該剩了米。”
衛少淵卻搖搖頭:“倒不是太想吃了,那天你說糯米可以蒸排骨吃,我惦記到現在了!”
阿槿被他逗得一笑,她也是賣包子的時候聽客人說酒樓裡有道糯米蒸排骨,所以自己也琢磨過要怎麽做,那天說起糯米她隨口說了一句,不想衛少淵還記得。
“晚上做給你吃。”阿槿向衛少淵笑道,衛少淵也笑著同她交流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然後才轉過頭做出一副聽琴的樣子了。
孫青直看得恨恨的,他不懂一個鄉下丫頭有什麽魔力竟能將衛少淵魅惑至此,等過了節他必定還要帶領群臣向他進言,逼他選妃。
孫雅環顯然也注意到了衛少淵和阿槿親密的樣子,心神不穩便彈錯了一個音,雖然她很快遮掩了過去,可彈完之後還是忍不住心慌地向衛少淵告罪。
衛少淵自然是不在意的,還安慰似的賞了孫雅環一杯酒,孫雅環心中感激不盡,他沒有再賞她歌舞姬,在她看來這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那一杯酒就是衛少淵對她體貼關懷的表現,那是一杯用來壓驚的酒。
只是她不知道衛少淵倒是想賜她歌舞姬,可惜都已經被阿槿遣散了。賜別的東西,別說阿槿,就連他都覺得是浪費,畢竟京中傳聞孫家富可敵國,所以賞一杯酒便得了,也顯得他賞罰分明不是?
孫雅環將那杯酒一飲而盡,便含情脈脈地看著衛少淵,衛少淵看她立在原地不動生怕她再討賞,忙給她賜了座,她才風情萬種地行了一禮然後坐到了一旁。
酒至半酣,眾人紛紛走動起來,阿槿也被幾位夫人和姑娘圍住說話,她們投其所好地問阿槿鄉下的事,阿槿倒也樂意講,隨便挑幾件小事說說,眾人都聽得饒有興趣。
紛紛擾擾的,過了好一會兒人們都有些意興闌珊,便三三兩兩的在禦花園裡遊玩起來。
阿槿也得了空閑,便站起身朝周圍掃視過去,卻並未見衛少淵。她正張望著,卻見一名不知道誰家的丫鬟走過來跟在幫著阿槿找衛少淵的曼若道:“聽說皇上吃多了酒去那邊殿裡休息了,姑姑還是派人去照看一下吧!”
阿槿也顧不上想為何那丫鬟知道衛少淵的去向,也沒有細想她為什麽去跟曼若說而不跟自己說。她一聽到衛少淵吃多了酒就開始擔心起來,二人成親這麽久,她從未見他喝醉過,方才並未見他多喝,難道是身體不舒服?
離禦花園最近的宮殿也要走上一段,倒是禦花園的西南角有處角樓,可以登高賞景用的,裡面的物什也是一應俱全,那丫鬟指的正是那個方向。
阿槿走過去時便見也有不少遊禦花園的人也走到了附近,見阿槿過來,他們便紛紛向阿槿行禮,阿槿才應付著他們從中走過去,便見一個女子從角樓中衝了出來。
阿槿和眾人皆是一驚,細看之下卻是孫青最引以為傲的那個孫女孫雅環!
只見她衣冠不整,連頭髮也有些散亂,衝出來的時候像是沒料到外面有人似的,一見這麽多人看向她,忙慌著將衣帶系好,然後又像是才看見阿槿似的“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這一切發生的都太快,阿槿根本來不及想什麽便見孫雅環委屈落淚狀:“皇后娘娘給臣女做主!”
阿槿正要想為何孫雅環會從衛少淵歇息的地方衝出來,便聽得吏部尚書的夫人關懷地問道:“這不是孫大人家的環姑娘嗎?這是怎麽了?誰在裡面?”
眾人一看到孫雅環的樣子便在腦中想象起角樓裡可能會發生的事來,能成為這種秘辛的見證者,人們心裡竟都有些興奮起來。
孫雅環卻咬著唇垂淚不語,阿槿漸漸反應過來,卻也只是看著跪在地上的孫雅環不語。
那尚書夫人又按捺不住,向前一步朝孫雅環問道:“你倒是說話呀!你不說皇后娘娘怎麽為你做主?”
孫青也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見狀竟是怒不可遏的樣子:“你如何這副形狀跪在這裡?發生了什麽事?”
孫雅環乾脆衝著阿槿俯下`身去,雙手交疊著放在地上,額頭則觸在手背上,口中哀聲道:“是……是皇上在裡面,都怪臣女走錯了地方,皇上許是吃多了酒認錯了人,把我,把我……”
她索性趴在那裡痛哭起來,可即使後面的話不說下去眾人也都能猜到她的意思,一時看熱鬧的心更盛,互相遞了個眼神便繼續靜觀其變。
“皇上還在殿裡嗎?”阿槿故作鎮靜地問道,聲音卻單薄得很,她是相信衛少淵的為人的,可若真是喝多了酒失了心智……
她不覺握起拳來,就算她真的拿不準發生了什麽,她也不會信孫雅環的一面之詞,現如今她要找衛少淵問個清楚,二人在角樓裡到底發生了什麽。
只是話音剛落,便聽衛少淵的聲音在阿槿身後響起:“在哪個殿裡?”
眾人聞言紛紛向阿槿身後望去,阿槿轉頭前卻看到孫雅環蒼白著臉驚懼地抬起頭來,甚至還慌亂地看了孫青一眼。
阿槿回過頭,衛少淵已走到她身旁並拉住了她的手,笑著問道:“禦花園裡好像就這處熱鬧,發生了什麽?”
“皇……上,”孫雅環臉上那種清冷的表情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慌亂,“您……您不是在角樓裡歇息嗎?”
那角樓背靠假山,只有面向眾人的一個出口,若是衛少淵真如孫雅環所說在角樓裡,根本不可能在阿槿身後的方向出現。
何況,跟在衛少淵身邊的人都可以作證,皇上只是從角樓外經過,根本不曾進去便轉到別處去了。
當衛少淵讓人去角樓裡查看,還真找到一位男子,身上的衣袍顏色倒是跟衛少淵差不多。自認是皇宮裡的護軍,今日被派來守角樓的。
孫雅環整個人都傻掉了,孫青給她的消息明明是衛少淵獨自在角樓歇息,讓她過去做個局,為什麽會變成什麽護軍?
衛少淵輕咳一聲,笑著說道:“朕也不是食古不化之人,既然孫家姑娘與這位護軍發生了這種事,不如就由朕來促成這樁姻緣吧!”
孫青直覺全身的血直往頭上衝,想要說些什麽卻掙扎著說不出話。孫雅環則尖叫了一聲“不是的”,然後便瘋狂地否認見過那個護軍,又說在角樓裡什麽也沒發生。
“可姑娘衣冠不整的樣子大家都看到了呀!”一位侍郎夫人忍不住說道。
“就是說呀,姑娘已然名聲受損,倒不如領了皇上的旨意,與那護軍成就一番美事,也算是補救了。”
孫雅環聽著那些夫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勸她,心中隻恨她們落井下石,本想向孫青求助,卻聽得那護軍突然開口道:“我與這位姑娘素未謀面,憑什麽她名聲受損就要讓我娶她?”
眾人還來不及感歎孫雅環壞了清譽連一名小小的護軍都不要她,便聽得“咚”的一聲,再望過去卻是孫青一頭摔在了地上。
一時驚呼聲四起,衛少淵忙吩咐去喊禦醫,一時間眾人忙亂起來都再顧不上那孫雅環了。
將孫青安放在角樓裡,待到禦醫趕過來對著昏迷的孫青又是施針又是灌藥的,好不容易才看著孫青悠悠轉醒,衛少淵正要上前問問怎麽樣了,便聽得外面有人叫嚷:“不好了!孫家姑娘跳湖了!”
眾人全都一驚,卻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見孫青頭一歪再度昏迷過去了。趙總管忙吩咐人去外面看情況,禦醫少不得又忙碌起來。
阿槿站在一旁歎了口氣,曼若忙上前扶住她:“娘娘,您先回宮歇歇吧!”
衛少淵也從孫青躺著的榻旁走過來,拉住阿槿的手:“我送你回去。”
阿槿沉默著回到淑儀宮,衛少淵才抱了抱她說道:“放心,不會有事的。”
他沒有說誰不會有事,好像也不必說,有他的一句“放心”阿槿便能踏實下來了。阿槿於是沒有再問孫雅環為何會以為衛少淵在角樓裡,也不去猜測事情怎麽會變成後來看到的那樣。當衛少淵從與角樓相反的方向走過來時,阿槿就半點不信孫雅環的那出戲了。
好在沒過多久衛少淵就派人來給阿槿通了消息,孫青和孫雅環二人都性命無憂,已經都被送回孫府去了。
阿槿也算松了一口氣,雖然那祖孫倆辦的事叫人看不起,可這端午節宮宴到底是她辦的,出了人命說出去也不好聽。
阿槿想著衛少淵操心勞力了一天,晚上的時候便親自煮了一份粥送過去,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把晚膳用了,衛少淵才告訴阿槿最近要忙一陣子,未必能每日陪她了。
阿槿點點頭,方才衛少淵說孫青被禦醫診治為中風,雖然撿回一條命,怕是以後行走說話都難了。這樣一來,朝中必定還有一場風雨。
只是話雖這樣說,衛少淵一旦有空還是會往淑儀宮走一走,又或者乾脆把阿槿宣到政順堂相陪,二人都覺時光飛快,幾個月一晃而過。
朝中漸漸穩定下來,衛少淵也將朝事全部掌控,百官各司其職政令暢通,他便也漸漸不那麽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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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風和日麗秋高氣爽,城內外暑氣散盡,恰逢城外成業寺高僧講經布施,一時間城內城外都十分熱鬧。
出了京城路兩旁都擠滿了商販,有賣香燭經書的,有賣孩童吃食的,甚至住在山裡的人都將自家的山貨拿了出來,想趁著人多熱鬧賣個好價錢。
成業寺香火鼎盛,這一路都不乏去上香許願的信男信女。自從新皇登基以來,大家的日子越來越好過,也越來越有奔頭,所以除了去許願的人還有不少是前去寺裡還願的。
前來進香的信徒熙熙攘攘,從早上有人搶了頭一炷香直到現在,這寺廟外一直人頭攢動絡繹不絕。
就在這稍顯擁擠的官道上,突然駛過一輛頗為豪華大氣的馬車,前後都擁簇著不少侍衛,人們見了不由向兩側靠了靠,心中暗暗好奇那馬車中會是什麽人竟如此威風。
馬車前行了一段便停了下來,站在路旁避讓的行人不由好奇地張望,想要看看馬車中坐的是何等人物,卻剛伸長了脖子便聽得有人喊了一嗓子“說書先生來了!”,人群便“轟”地都朝那個方向跑去了。
馬車中阿槿端了杯溫熱的茶聽著外面的動靜,那說書先生想來很有些功底,聲音傳過來竟能聽的清清楚楚。
衛少淵親自下車去買野山果了,這種果子剛好這個季節能吃,只有山裡才會結一些,酸甜可口,是城中集市上難見的。
阿槿聽著說書先生卻剛好說到當今皇上皇后什麽的,便又朝窗邊湊了一下好奇地聽著。
“……如今皇后有喜,皇上再次大赦天下,並且下詔今生后宮不招妃納嬪,今朝只有一皇一後,民間女子不必等待入選,盡可隨心婚配!”
人群中響起一片叫好聲,待那聲音弱下去,說書先生又接著道:“也難怪當今皇上對皇后如此專情,咱們皇后便不同尋常人家的女兒,生得那是膚白貌美,到了待嫁的年紀更是出落的美麗動人,又是出了名的賢惠端莊……”
阿槿聽著那說書先生將自己一頓誇,不由在車裡輕笑起來,掀了車簾向外瞧了一眼,只見他又在歌頌衛少淵如何英明果斷,二人如何患難與共,直說得吐沫橫飛。
阿槿想不到民間會有關於她和衛少淵的傳說,正聽著那些真假參半的傳聞微笑,便見車門一開,衛少淵拿著東西跨上車來。
阿槿看他額上微微出汗,不由拿了帕子幫他去擦,口中笑道:“早說了不讓你親自出來,我也是一時興起,聽曼若說如今有這麽一種果子熟了,便冒出了嘗嘗的念頭,你竟當了真。”
衛少淵拿衣角擦了一顆果子,然後遞給阿槿:“既然你想吃,我就想親自買給你。你平日裡要求那麽少,好容易有了一樣,我自然要幫你實現。”
阿槿接過那枚果子輕咬了一口,果然酸甜多汁十分可口,衛少淵又接著笑道:“平時在宮中人多,偷得浮生半日閑,出來散心,我們就做一日尋常夫妻。”
衛少淵寵溺地看著阿槿微笑,讓她心中的甜蜜難以言喻。阿槿依偎在衛少淵懷中,輕聲細語地跟他講外面那說書的如何如何。
衛少淵攬著阿槿的肩側耳細聽,聽她說完不由笑歎那說書先生消息準確,然後輕輕揉了揉阿槿的頭髮:“那就繼續聽完吧!”
外面說書先生又說到皇上如何抵住眾臣的壓力不選秀不納妃,而皇后又如何在后宮將宮中開支精打細算,處處打理得井井有條。
說完了,說書先生接過小徒弟遞過的茶水喝了一大口,而眾人則聽得意猶未盡,紛紛問後來呢?
說書先生將茶杯再遞給小徒弟,笑著說:“後來啊……”
眾人紛紛支起耳朵,想聽聽皇上和皇后娘娘後來的故事。誰知那說書先生接著說道:“後來咱們的皇上和皇后正在宮裡,沒準已經開始吃晌午飯了!”
被他這麽一說,大家不由哄堂大笑,笑聲中便有賣包子麻花的吆喝起來,還有人喊道“咱們也吃中午飯了!”一時便有人摸出荷包去買吃的,場面再度熱鬧起來。
阿槿在車內聽著忍不住抿唇一笑:“咱們確實該吃晌午飯了!”
衛少淵向她額上輕輕一吻才向車外吩咐了一聲,眾人又避讓了一番便見那豪華威風的馬車驅動離開了。
說書人的故事說完了,不過他和她的人生甜蜜人生才剛剛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