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060
  訓犬師這話一出， 井鵬程導演的眉頭立即皺成一條幽深的溝壑。

  “還有幾天就要開機了，狗子怎麽會出問題？它前幾天不還是活蹦亂跳的麽？”

  “是啊。”訓犬師歎了口氣，臉上是深深的鬱悶，“大黃也不知道怎麽了， 這兩天連飯都不好好吃， 看上去蔫巴巴的， 訓練不配合， 隻想亂跑。”

  “會不會是生病了？”凌修忍不住詢問。

  大黃雖說是隻非常聰明， 有機緣的狗， 但目前為止它並沒有開靈竅。普通狗子的話， 生病就不可避免。

  凌修猛不丁出聲，大家的目光都朝他匯集。

  不過在電影裡， 大黃跟凌修對手戲最多，他開口關心，大家並不覺得有什麽奇怪。

  “你先坐下再慢慢說。”監製魏荃見訓犬師還站著，讓他不用這麽客氣。

  訓犬師點點頭，坐回椅子上。

  他看向凌修，“凌老師， 我一開始也覺得大黃可能是生病了。特別是給他喂藥它根本不吃之後， 我就把它帶去醫院， 做了一系列的常規檢查。”

  凌修沒有接話，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講。

  “檢查結果顯示一切正常。”訓犬師特別無奈， 他苦笑道：“醫生說現在寵物也有情緒的問題， 說不定大黃最近心情不好。我雖然是訓犬師，也隻懂得用動物的行為來判斷一些它的心理， 並不懂狗語， 沒法跟它深入交流啊。”

  “這倒是。動物再聰明也不是人。”副導演頗為感同身受， “我家那隻比熊平時挺聽話的，但它偶爾犯渾也會在家搗亂拆家，罵它打它都沒用。”

  “對不起大家，這是我的失職。”訓犬師再次鄭重道歉，“我們基地裡除了大黃，還有幾隻田園犬也參與過電視電影的拍攝，都很聰明。大黃如果情況還沒好轉的話，我馬上加緊訓練其他犬來替代大黃。”

  井鵬程沉思半晌，眉頭的溝壑逐漸變淺。

  “也只能這樣了。劇務，你那邊要跟訓犬師保持緊密聯絡。”

  “知道了。”劇務忙一邊在本子上寫著一邊忙不迭答應，“我一定跟進這個事情。”

  訓犬師匯報完情況之後，整個會議也基本到了尾聲，就剩主要演員發言這一環節了。

  其實今天這個碰頭會的氣氛還是比較隨意的，幾位演員準備的發言也都簡短明了。

  演員發言完畢之後，主持人副導演提醒大家明天下午準時參加劇本圍讀之後便宣布散會。

  “姐，我想去找一下訓犬師。”凌修對收拾東西的沈見舒道，“大黃這隻狗很聰明，跟它一起演戲會很輕松，希望還是不要換掉它。”

  “行，你去吧。”沈見舒對他一向給予十足信任，“我就跟小松先回房間了。”

  凌修快步走出會議室，叫住訓犬師。

  “楓哥。”

  訓犬師定住腳步，轉過頭。

  “凌老師？”

  凌修走到他身邊。

  “楓哥，我想跟你聊聊大黃的事。”

  “大黃的情況就是我說的那樣。”訓犬師抱歉地笑了笑，似乎是看懂了凌修的來意，“凌老師，我知大黃喜歡你，你也喜歡大黃。說實在的，我覺得你倆一定會配合默契，演出精彩的戲份。可惜快開機出了這麽檔子事兒，大黃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凌修想了想，決定開門見山。

  “楓哥，能帶我去看看大黃嗎？”

  緊接著，他又補充道：“我從小跟動物打交道，有時候能看懂它們的情緒。說不定去見見大黃，真能解了它的心病呢。”

  訓犬師表情一滯。

  很明顯，他不相信凌修有這個本事。

  動物醫生跟他這個訓犬專業人士都拿大黃沒轍，一個演員會有辦法？
  “楓哥，試試嘛。”凌修也不惱，微笑道，“萬一有用呢？我想跟大黃合作，這孩子相當聰明，智商非常高。”

  訓犬師琢磨一下，好像也是這麽回事兒。

  死馬當活馬醫吧。

  網上都說凌修是“錦鯉男神”，可以驅邪除厄運，搞不好真能祛除大黃的“情緒病”。

  “那好吧。”楓哥點點頭，“我車就在外面，現在就帶你去見見大黃。”

  楓哥大名萬子楓，是土生土長的雲京人。

  他高中畢業後沒考上大學，也不想進廠子打工，便去學了訓犬，在郊區租了塊地，搞了一家“狗狗學校”。

  他除了幫客戶矯正狗狗的各種惡習之外，還跟各個劇組合作，提供“狗狗演員”。

  楓哥的“狗狗學校”恰好在酒店和影視基地的正中間，開車過去幾分鍾就到。

  “楓哥，你這地方可真挺大的。”

  下了車，凌修真心讚歎，“不但草坪泳池都有，還收拾得乾乾靜靜，一點異味都沒有。”

  說實在的，要不是有許多狗子在叫，他都以為來的是某個小型農家樂。

  “我有點潔癖。”楓哥被誇得很是開心，“之前我去過很多寄養基地訓犬學校考察，大部分又髒又臭，狗子居住環境堪憂。當時就下決心，要麽不做，做就要做好點。我喜歡狗子，希望能盡自己的努力讓它們過得舒服點兒。”

  “哥，你是個好人。”凌修認真道。

  楓哥噗嗤一笑。

  “凌老師，幸好你是個大老爺們兒。你要是漂亮姑娘，這麽給我發好人卡，我該哭了。”

  凌修也跟著笑起來。

  兩人說話間，跨越給狗狗上課訓練的兩塊草坪，來到狗子們的“宿舍”。

  在這裡，每隻狗子都有單間和各自的小院子，居住環境算得上是相當不錯了。

  “凌老師，前面那排宿舍最右邊就是大黃住的地方。”楓哥抬手一指，“你看，那家夥正在院子裡發呆呢。”

  凌修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下子便看到了大黃。

  大黃此時正趴在院子裡，用兩隻前爪枕著腦袋。

  那雙機靈無比的眼睛此刻看上去暗淡無光，就連耳朵都半耷拉下來，整隻狗看上去頹廢極了。

  確實不對勁。

  一會兒得好好問問它。

  “大黃！”

  距離小院還有大約七八米的時候，楓哥吹了聲口哨，喊它的名字。

  大黃的耳朵動了動，可眼睛卻依舊盯著另一個地方，理都不理楓哥。

  楓哥被大黃卸了面子，有些尷尬。可想到這家夥現在可能心理有疾病，也不能發作，便又喊了一句，“大黃，你看看，我帶誰來看你了，是你喜歡的人哦。”

  大黃的耳朵又動了動。

  這回它終於有了點反應，將大腦袋緩緩轉向這邊。

  看見來的人是凌修之後，大黃那麻木的雙眼瞬間有了光芒。

  它噌一下從地上蹦起來，甩了甩耳朵，尾巴瘋狂搖動起來。

  楓哥驚呆了。

  他揉了揉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麽……”

  嘴裡剛蹦出倆字兒，院子裡的大黃已經叫起來。

  由於過於激動，有好幾聲都嚎得破了音。

  “嗷嗷嗷嗷嗷啊嗷嗷！”

  －－天哪，我沒看錯吧，是大神，大神你來了啊！
  楓哥：……

  這特麽還是他的狗嗎！？

  他懷疑人生般喃喃自語，“什麽情況，到底是什麽情況？”

  “大黃。”凌修輕聲安撫，“先不要激動，有什麽事情等下可以慢慢講。”

  一聽這話，大黃果然立馬安靜下來。

  它乖巧地端坐，只剩那條大尾巴在地上瘋狂地掃來掃去。

  楓哥徹底懵了。

  他是誰？
  他在哪兒？

  到底是大黃病了還是他病了？

  最後還是凌修的聲音將楓哥飄向虛無的意識拉回來。

  楓哥眨眨眼，看向凌修。

  “楓哥，麻煩你把大黃牽出來。”凌修禮貌詢問，“我帶它溜溜彎，然後跟它聊一聊，可以嗎？”

  “好，你等我一下。”

  楓哥現在已經放棄掙扎。網上說得對，凌修不但是個神奇的男人，還是個無所不能的男人。

  片刻後，凌修從楓哥手裡接過牽引繩。

  大黃一掃之前的頹廢，現在整隻狗都在拚命扭動。
    但凌修看得出它其實並不是興奮，它的眼中有著強烈的焦急。

  “楓哥，你跟我們一起遛彎嗎？”凌修問。

  楓哥認命般擺擺手，“不了不了，我不打擾你們了，你們聊。”

  說著他一屁股坐到石凳上，“我冷靜會兒。”

  凌修忍住笑意，“那行，我帶大黃走走。”

  大黃很聰明，凌修沒說話它就憋著不開口。

  待到一人一狗與楓哥已經有二三十米距離的時候，凌修終於開口。

  “大黃，是什麽事情讓你這麽不開心？”

  大黃雙眼湧上淚光。

  “嗷嗚嗷嗚嗷嗚嗚嗚！”

  －－大神，我有一件事求你，非常重要！
  凌修點頭，“你說。”

  大黃又急又氣，接下來說了好大一段話。

  “我知道了。”

  凌修聽罷輕歎一聲，“我了解你的心情，這個忙，我一定幫。”

  帶著大黃快速遛完兩圈，凌修回到石凳前。

  楓哥一臉滄桑看天中，看樣子還在懷疑人生。

  “楓哥。”凌修喊他，“我知道為什麽大黃心情不好了。”

  “為什麽？”楓哥回頭過，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想請你開車帶我去一個地方。”凌修一臉嚴肅，“必須快點，晚點可能就來不及了。”

  見凌修完全沒在開玩笑的樣子，楓哥也不再多問，起身便要拿牽引繩。

  “行，那我先把大黃放回去。”

  凌修搖頭，“不用了，我們帶它一起去。”

  十分鍾後，楓哥那倆綠皮卡停到了一塊已經荒廢的土地上。

  在這片土地的後面，有個用塑料布搭建的簡易棚。

  “嗷嗚嗚嗚！”

  一到這裡，大黃就激動起來，它上氣不接下氣地叫著，眼裡滿是淚光。

  “大黃，你怎麽了？”楓哥疑惑道。

  “等下你就知道了。”

  凌修打開車門，大黃嗖一下便跳下車，直奔塑料棚。

  楓哥停好車，跟凌修往塑料棚走。

  當他們走到棚子前面的時候，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到說不出話。

  棚子的柱子上，用鎖鏈套著一隻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白色小狗。

  在它面前，有隻破碗，裡面空空如也。

  大黃激動地圍著小白狗轉，不斷用舌頭舔它的腦袋。

  可這隻小白狗卻連眼皮都快抬不起來。

  “啊，這是大黃以前流浪時的夥伴！”楓哥大吃一驚，“它不是被種西瓜的農戶收養了麽，怎麽變這個樣子了！”

  凌修心裡有些難受。

  “應該是瓜農走了，卻把它丟在這裡了。”

  大黃急得嗚嗚咽咽。

  “嗷嗚嗚嗚嗚！”－－臭屁白，你不能死，不能死啊！

  說著它又撲到凌修的跟前哀求，“嗷嗚嗚嗚嗚，嗷嗷嗷嗷嗷！”

  －－大神，求求你救救它！它是我最好的朋友！

  “知道了。”凌修摸摸大黃的腦袋。

  他走到小白狗的身邊，蹲下身子。

  小白狗似乎是感受到了不一般的氣息，拚命想搖動尾巴。

  可惜它已經沒有任何力氣，最後只有尾巴尖兒在微微晃動。

  凌修閉上眼，凝神靜氣。

  隨即他伸出手掌，輕輕撫上小白狗的腦袋。

  從楓哥的角度看，會覺得凌修只是在撫摸小狗。

  只有大黃看見了一道微弱的金光注入到它好朋友的腦袋裡。

  很快，小白狗的眼皮抬了抬，緩緩睜開了眼睛。

  大黃激動地叫起來。

  “嗷嗷嗷嗷！”

  －－大神，還得是您啊！

  這一吼把處於呆滯狀態的楓哥給叫回了魂。

  他趕緊上前，“我稍微自學過一點獸醫，我來看看。”

  凌修該做的已經做了，退後幾步。

  楓哥查看了小白的情況後，微微松了口氣。

  “氣息還算平穩，馬上送去寵物醫院應該沒大礙。說實話，剛看見它那樣子，以為它活不了了。”

  凌修出手，小白的命終於是救活了。

  經過在寵物醫院的治療，沒出三天，小白就活蹦亂跳。

  小白也是雄性，只是這孩子長期營養不良，導致身材有些瘦小。

  －－特別是跟高大健壯的大黃站一起的時候，兩隻狗對比明顯，非常有喜劇效果。

  小夥伴得救，大黃也恢復了活力，自然由它繼續扮演電影裡“凶狠流浪狗”的角色。

  經過這次事件，大黃對凌修的崇拜可謂是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在拍戲的時候，凌修怎麽說它就怎麽配合，許多鏡頭都是一遍過，讓導演都大呼不可思議。

  只有楓哥習以為常，並露出一個既苦澀又羨慕的笑容。

  大黃對凌修崇拜到五體投地，至於被救的小白本白，更是粘凌修粘得不行，聲稱死活都要跟他在一起，不然它寧肯回瓜棚餓死。

  凌修被纏得沒辦法，隻得將它收養。

  白天小白陪他演戲，晚上就讓小白暫時住在楓哥的狗狗學校裡。

  它雖然沒有大黃那麽天賦異稟，但也算狗子裡比較聰明的，還非常聽話乖巧。

  唯一讓凌修有點困擾的是小白跟常小松關系不是太融洽，一人一狗有時候還會雞同鴨講地吵架，經常讓凌修哭笑不得。

  劇組的生活既枯燥又規律，轉眼電影開拍已經有半個月。

  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導演對凌修的表現讚賞有加。

  這天凌修要拍一場重頭戲－－男二號要用自己以為的“正義”處理被他抓來的“有害垃圾”。

  這場戲沒在影視城拍，而是選擇了郊外一處破舊的民房裡。

  小白照例陪著凌修上工。

  恰好今天這場戲大黃也會出場，正式開拍前兩兄弟湊一起玩得開心得不行。

  劇組的工作人員對此已經見怪不怪。

  畢竟凌修是個神奇的男人，在他身上，一切皆有可能。

  距離正式開拍還剩十多分鍾，各部門的同事都在協調工作。

  導演和監製站在屋外抽煙。

  凌修坐在椅子上喝咖啡，偶爾看兩眼正在牆角玩耍的兩兄弟。

  就在此時，他的心一抽，手沒來由一抖。

  杯子裡的咖啡嘩啦一下全灑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