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夕陽西下，暮靄沉沉，天際凝成了淡淡的橘。高架橋上車水馬龍。

  路小遠滿腦子想著道歉的事兒。

  但拿起手機又放下重複了無數次。仍沒有勇氣撥打電話。

  要是大哥正在忙呢？要是打擾了工作呢。

  而且為了解釋，他就不得不提到已去世的母親。

  這麽重要的事，是不是當面說清楚比較好？

  他正糾結著，桌上座機突然響起。是許秘書撥來電話，問要不要幫他安排車。

  已經是下班時間。自從當上這個代理董事長，路小遠便再沒了娛樂。

  雖然從前上學，他除了偶爾刷刷視頻看些電影，也無更多愛好。

  路小遠想了想，朝電話那頭道：“不用了，你先下班吧。”

  男生壓低音量，音色透出幾分清朗。

  那是設置於建築物外部的巨型熒屏，正來回播放廣告。

  氣壓要比平時還低。

  星傳娛樂作為圈內老大，企劃一經推出便引來無數關注。

  路泠的確遇見了難題，但不是工作上的。

  這檔企劃大哥是總負責人。

  這個企劃是路小遠來公司前就定檔了，最近終於做好前期準備，準備錄製。

  近來選秀節目爆火，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眼前上方懸掛著宣傳照。

  大屏幕上的練習生們各個青春洋溢，吸引著過往行人駐足。

  【“……是因為生我，身體才惡化的嗎。”】

  路小遠這才抬眼。

  “哇，應行一是導師誒，我一定得去看！”

  五官長得很不錯，鼻梁高挺。眼尾微微下垂。

  司機坐在駕駛座，手抓方向盤。哪怕不回頭，也能感到後方壓迫人的氣勢。

  公司內部雖設有食堂，但再怎麽好吃也會吃膩。因此每到飯點，商場裡外都擠滿了上班白領。

  路氏集團總部位於商業圈中心，四周交通極其便利。幾百米外就是地鐵站與公交站，還有一個偌大的購物商城。

  那些小型娛樂公私都想借此機會推出自家藝人；投資商們則是想爭冠名權。

  他一半心思在公務上，心底卻在想著路小遠。

  “不愧是星傳出品，練習生質量都比其他出道團高不少。”

  路小遠一路溜達著，倒也無人注意。直到靠近商場，他停下腳步。

  前方一道黑影擋住去路。路小遠以為不小心撞上，正要繞開，結果那黑影又跟了上來。

  回想起小遠之前說過的話，路泠閉了閉眼。

  路小遠眼底映著那五光十色的亮光，低下頭。

  “您好，我叫喬延，是鑫海娛樂的練習生。”

  路小遠：？

  路泠坐在車內，膝上放著電腦。但在處理公務的時候，眉間一直緊皺。

  來人穿著休閑，戴了一頂鴨舌帽。因光線太暗，只看得見輪廓姣好的下巴。

  他歎一口氣，轉回身。

  稍後不久，他自行離開公司。

  他知道，對方很期待這次出差。所以當他開口攔人，甚至沒忍心看對方表情。

  畢竟有星傳娛樂作保，不愁流量和宣傳。

  男生松了松帽簷。陰影淡去，露出一雙下垂眼。

  現在播出的，便是由他們集團旗下星傳娛樂出品的一檔選秀節目——《青春我做主》。

  “……”

  原本是想出來散散心的，結果又想起大哥了。

  “方便的話，能跟您聊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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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達A市已是晚上，窗外風景飛速掠過。

  他不清楚告知真相是否正確。

  “您是路小遠董事長吧？”

  難不成是工作遇到了難題？
  這太可怕了。

  那人沉默看了他一會兒，終於開口。

  可對方一臉欣喜抱著那三人合照、稱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合照。太過可憐可愛，以至於讓他產生了衝動。

  不是的。

  小遠是他們路家的孩子，他們遠遠不止這一張合照。

  可惜弄巧成拙。

  母親原本身體不好，堅持生下孩子的確對身體造成了一定影響。但這與小遠無關。

  因小遠從出生開始，就是懷著所有人的期待。

  望向窗外，暮色深沉，雲彩繾綣。

  他眼底映著那抹暗色，半闔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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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搭訕，路小遠當場溜走。

  雖然對方看著不像壞人，但突然被陌生人搭話，他實在害怕，下意識就跑了。

  因太過突然，連方才縈繞不散的抑鬱情緒都揮之一空。

  直到公司附近，他氣喘籲籲，回頭看那人有沒有跟上來。

  身後空無一人。

  路小遠松一口氣，直起身子。

  這時身旁有車靠近，駕駛座車窗搖下。

  “路董？”

  來人是許秘書。

  她剛下班，結果剛把車開出來就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這是在做什麽呢。

  路小遠身體僵直，略有些尷尬抬了下手，算作打招呼。

  許秘書推了下眼鏡：“路董這是要出門？”

  準確而言是剛回來。

  但因為被陌生人搭訕、嚇得跑回了公司——這種話路小遠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我、現在回去，你早點兒下班吧。”

  很好，這回沒有口吃。

  路小遠心底暗暗握拳，覺得好歹維護住了自己的霸總形象。擺擺手正要離開，卻聽身後人開口。

  “路董。”

  許秘書又推了下眼鏡：“不介意的話，我送您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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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延眼睜睜看著人離開。

  他搭話的時候很緊張，甚至顧不上表情管理。對方隻無言看了他幾秒，直接就走了，好像他是什麽可疑人物。

  是臉不過關？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他坐在便利店角落，身前放了瓶開蓋酸奶。

  玻璃窗戶倒映出面龐。

  偶爾有路人注意到，便紅著臉朝這邊指指點點。

  再怎麽說也是簽約了藝人公司，絕對稱不上醜。

  喬延壓低帽簷。
    那麽，為什麽連說句話的機會也不給他呢。

  偶然在衛生間外聽見談話，原以為是找到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他從沒做過這種事，也未曾想自己會走到這種地步。

  可當被逼至絕境，他不得不抓住。

  來前他也上網搜了些資料，調查這星傳娛樂的大老板是什麽人。

  最先出現的照片是路志國的。

  當時一口水差點兒噴出來。

  雖然不醜，但對方年齡要比他老爸還大，他實在有心理障礙。

  他不喜歡男人，更沒跟男人有過經驗。第一次挑戰就難度這麽大？
  不過好在，後來他又搜出一則新聞。說路志國董事長因病住院，現任是對方親生兒子。

  這位在網上的信息並不多，只有寥寥幾張照片。不過當看清相貌，他又覺得好像能行。於是特地查了地址來公司外蹲守。

  本來只是想看看情況，結果一下子就撞見了人。

  或許是老天都在同情他，他沒有錯過這個機會，上前搭訕。

  不過，結果並不理想。

  是他太衝動了。

  冒失上前搭訕，給人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可他也實在不知道怎麽循序漸進。

  喬延五指扣得愈緊。

  馬上就要開始正式錄製。

  自己，已經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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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稀裡糊塗被許秘書送回家。

  路小遠其實有些懵。可他不擅長拒絕，而對方又是認識的人，不能一跑了之。

  而坐著坐著，又忽然覺得大晚上讓人加班很不好意思。於是下車以後，小心翼翼詢問要不要吃便飯。

  許秘書：“不必了，您早點兒休息。”

  說完就發動了引擎。

  一如來時那般。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路小遠愣愣目送人遠去：哇，好酷喔。

  許秘書手握方向盤，看見後視鏡裡的人身影逐漸變小。

  她終於抑製不住內心喜悅，指尖敲打方向盤哼起了歌。

  又跟路董關系親近了一些，太棒了。

  翌日。

  路小遠前一晚瞧見了《青春我做主》的宣傳廣告，第二天項目負責人就來集團開會，進行最後一次項目核對。

  原本該路泠出席。但因出差不在，所以便由路小遠作為星傳娛樂最高代表參會。

  雖然他全程什麽都沒做，只是在主座聽完了整場會議。

  散會後正想離開，又被負責人叫住。

  “路董！”張負責人喜氣洋洋，“咱們節目過幾天就要正式錄製了，你要是有時間要不要來廠裡看看，給選手們打打氣？”

  路小遠：啊？
  張負責人：“要是有您助威，到時候錄節目大家一定會更有精神。”

  那些人又不認識他，怎麽會有精神啊。

  路小遠不解。

  但張負責人似乎很想讓他出席，費盡三寸不爛之舌。

  他頭暈目眩的。

  “太好了！”

  直到一激動男聲扯回他的注意力。

  “到時候我親自去接您。有您在，我相信咱們這個節目一定會大爆！”

  路小遠：等等、他答應了？
  目送張負責人蹦躂著走遠，路小遠撓了撓頭。

  算了。好歹是自家公司出品的節目，還是去看看吧。

  而且他從來沒去過現場。自己這個階段，還是多看多學比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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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期兩個月的封閉式錄製。

  喬延拖著行李箱來到學員宿舍，心情依然沉重。

  這不是他第一次參加選秀節目，但每每都是白費功夫。這回又能堅持多久呢。

  “天啊，咱們這個宿舍也太讚了吧！”

  “好多酸奶。這是投資商讚助的？”

  “我要睡上鋪！”

  “嘿、都貼著名牌呢，別搶！”

  相比那些因為第一次進營而過於興奮的練習生，喬延則顯得過於冷靜。

  他收拾衣服放進抽屜裡，卻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腳。

  “啊、不好意思。”

  喬延：“沒事。”

  練習生連忙跑開，喬延繼續收拾衣服。

  大約從進營第一天起，就會相互打量彼此出道的可能性。長相出彩能力出色的、身旁總會聚集更多人。

  而像他這種“回鍋肉”，在旁人看來出道可能性應該為0。

  喬延手一頓，關上抽屜。

  沒有休息時間。

  上午抵達宿舍，下午就要開始錄製。

  喬延收拾好妝發，準備按抽號順序候場。當抵達現場，卻發現場內出乎意料的安靜。

  以應行一為首的導師並未待在私人休息室，反而團團圍著一人。細聲交談著什麽。

  練習生們亦是大氣不敢出，竊竊私語。

  “那人是誰啊？怎麽導師們都捧著。”

  “聽說是大老板，過來視察來著。”

  “什麽？初選階段就來了！怎麽辦，突然緊張。”

  大老板？

  喬延探頭去看。當瞧見那重重人影圍坐著的人，忽然僵住。

  路、路董事長！？

  他猛地撇開頭。

  怎麽會這麽巧？原以為再沒機會見了。

  可對方之前已經拒絕過他。現在突然瞧見他，會不會留下不好的印象、反而讓他淘汰？
  喬延心神不寧。

  然而路小遠壓根沒工夫注意周圍。

  他本來只是想安靜參觀一下。結果張負責人一來，就大聲向眾人宣告他的身份。引來導師們紛紛跟他打招呼。

  他一個不認識，隻想鑽地洞。

  “好了各位。”張負責人拍手，“時間差不多了，選手們趕緊就位。導師們也去前台吧。”

  人終於散了。

  路小遠松一口氣。這時，從人群中注意到一個人影。

  並非是認識。而是所有人都無比熱忱注視著他，唯獨這人眼神躲閃。

  而越看，越覺得臉有些熟悉。

  他打量半天。

  咦？
  這個人，好像是那天晚上跟他搭話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