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路小遠聽孟老爺子聊了許多話。

  孟老爺子妻子走得早，膝下有一個兒子，如今也已四十好幾了。可惜不成器，成天只知道吃喝玩樂。不想負責，至今沒有結婚。所以孟老爺子一直不敢放權，擔心家業被揮霍一空。

  “你們路家好啊。”

  孟老爺子握著路小遠的手，連連感歎。

  "當年剛認識志國的時候，我就在想怎麽會有這麽優秀的年輕人。我兒子要能有他一半都好。現在他長到我當年歲數，又有了你們。真是羨慕不來。”

  路小遠不了解長輩過往，也不知該如何回應，默默聽著。

  “小遠，你不用太拘謹。以後遇見什麽難題盡管來找你孟爺爺，爺爺替你出頭。”

  老人的皮膚略有些粗糙。猶如枯木，似乎馬上就會腐朽。

  路小遠目光垂下“如果有我能做的，您也盡管提。”

  為啥要生氣啊
  接著，孟振生再一次拍拍他手背“放心吧小遠，沒有那麽難的。”“既然能做好星娛的工作，這個自然也不在話下。爺爺對你有信心。”

  路小遠單純聽了父親的話過來祝壽，倒是不太了解這些彎彎繞繞。以為就是個普通合作。他正襟危坐“好的，請放心交給我。”

  另一邊，心昊傳媒同樣收到來自孟氏集團的合作邀請。公司所有人歡欣鼓舞。

  外邊聊得熱火朝天，總裁辦公室內卻十分平靜。

  孟振生笑吟吟的“那就這麽定了”

  路志國聽說兒子從老友手中拿到了合作項目，有些吃驚“他以前雷厲風行的，就連對我也公事公辦。就這麽把項目給你了”

  路小遠一愣。

  就這麽定了

  孟老爺子一頓。

  路小遠∶“孟……爺爺。”

  不過……

  這件事就這麽定下。

  “與孟氏的合作大家都搶破了頭，現在卻是咱們心昊拿下了。不愧是鬱總！”

  路小遠“鬱總人很厲害，我也希望可以多向他學習。”

  ”我會盡力不犯錯。”他道，“但如果，無意造成了損失，也會依約進行賠付。”

  生日宴結束後，路小遠去跟父親匯報了情況。

  孟振生糾正“孟爺爺。”

  當時孟老爺子正被眾人擠著問好，沒想到連這一幕都瞧見了。

  孟家家底殷厚，對他說過類似話的人不少。但無一不是奔著他死後遺產，眼底閃著精明的光。

  最重要的是不像旁人那般聒噪，隻簡單來祝了個壽。光是這點，就足以引起他的好感。

  “對了。”孟老爺子道，“我剛才看你跟鬱景交換名片了是對心昊傳媒有合作意向麽。”

  談吐彬彬有禮，這次送的壽禮也是精心準備過。

  這麽笨拙的回應，倒是跟路志國不太相似。

  路小遠∶咦

  孟振生拉路小遠起來“有不懂的隨時問爺爺。犯錯也不要怕，爺爺隨時給你兜著。”

  “是。”助理怯懦接過。

  “就是，好希望能入選這次團隊。”

  感受到後背力度，路小遠背繃得筆直。

  路小遠聽父親說了這個項目的含金量，忽然有些不太自信∶"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我還是算……”

  孟振生吹胡子瞪眼“賠什麽賠，爺爺不至於缺那幾個錢！”

  "怎麽樣，"孟振生道，"你要是有意向，我可以幫你們牽個線。鬱景這孩子不錯。年輕，有衝勁。你們是同齡人，可以多交流交流。”

  路小遠∶……他默默退出病房。

  目前，市面上存在的影視基地、影視城或主題樂園之類，幾乎都是孟氏集團旗下。因此當聽說了孟老爺子選合作人這一消息，所有人都爭破了腦袋，想要分一杯羹。

  孟振生眼神暖了些，慈祥去拍路小遠後背“好，到時候孟爺爺就拜托你了。”

  這孩子卻不太一樣，像是不習慣接受好意一般。他上句剛說要提供幫助，對方下一句就想還他恩情。

  路小遠覺得自己被當成了小孩兒對待，不禁漲紅了臉“孟老先生，我……”

  他對鬱景印象不錯。

  話雖如此，路小遠沒太明白孟老先生具體打算怎麽做。牽線，是指跟今天一樣，開一場商務形式的酒會
  “我手頭剛好有個影視基地項目，在選合作人。”孟振生道，“我腿腳不好，跑不了太遠。你們要是願意，可以幫我去現場考察。"
  孟振生作為娛樂地產大亨，牢牢將資源攥在手中。後入局的玩家只能分點兒湯湯水水。

  鬱景在合同尾頁簽下字，遞回給助理“盡快發回孟氏吧。’

  ”而且另一位合作方是星傳娛樂也就是說除了孟氏集團，還能跟那位傳說中的路董搭上線，我可太好奇路董的真面目了”

  路小遠遞給鬱景名片，的確是存了日後合作的意思。只是手頭暫時沒有合適的項目，僅是先做準備。沒想到孟老先生會這麽積極。

  好奇怪。分明鬱總也很在乎這次項目，怎麽現在目的達成，看上去卻沒那麽高興
  “嗯”鬱景笑問，“還有事麽。”

  “啊、沒有！”

  助理趕忙朝外走，生怕耽擱。

  房門合上。

  鬱景手撐桌面起身，朝落地窗走去。

  外邊高樓鱗次櫛比，底下是穿梭車流。這個距離望下去，如同螞蟻一般渺小。鬱景垂眼，眼簾些微蓋住漆黑的瞳孔。

  孟振生與路志國是多年好友，這在圈內並非什麽秘密。而孟振生向來公事公辦，不會因為公私遠近下決定。

  他從來不打算拘泥於藝人培養或者影視製作，只要能賺錢的行業都會嘗試涉足。

  這次影視基地項目，也提前備好合作方案，早早提交給了孟氏。只不過那邊一直沒有回應。現在定下三方合作——孟氏，路氏和他的心昊傳媒。

  鬱景指背微微抵住鼻尖。

  這會是什麽巧合

  路泠出差回來以後，便聽說了這一新的項目。

  這是好事。既能鍛煉到小遠，還能讓集團多向發展、開辟更多領域。

  雖然出差天數較以往都久。但孟老爺子是父親多年至交好友，與孟氏合作，他比較放心。

  “不是的，孟爺爺腿腳不好，所以這次不去。”路小遠解釋，“初期主要是我和鬱總去負責。”

  路泠“……”

  路泠“鬱總”

  “對。”路小遠點頭，“心昊傳媒的鬱景先生。”

  "他可厲害了，才比我大幾歲，就一個人把公司開這麽大。這次過去，我一定要跟他好好學習經驗”

  他雖然名義上是董事長，但更多是路家人在幫他保駕護航。所以對於這類白手起家的人尤為崇拜。

  他滔滔不絕著誇讚的話，壓根沒注意自己與平時差距有多大。

  直到聽大哥語氣淡漠“你很喜歡他”

  “咦”路小遠一愣。

  “也不算喜歡吧。就是覺得他很厲害，還有……”他靦腆笑了笑，“如果能跟他做朋友就好了。”

  分明是自己說出的話，卻顯得不好意思一般，左顧右盼。

  路泠無言。

  他還是第一次看弟弟這樣。

  對方不擅長與人交往，起初跟人說話都臉紅。最近已經好了不少。但從來沒這樣稱讚過一個人，更別提什麽交朋友。

  這應該是好事。

  只是那個人……叫鬱景
  路泠不覺皺眉。

  聽說過名字。

  白手起家開辦心昊傳媒，是近年傑出新青年的代表。

  他對這人不算了解。但對方混跡圈內這麽多年，能把事業做到這種程度，絕不是小遠這麽單純能應付來的。

  他沒有把這句話表達出來，只是道“能不能做朋友，不能憑第一印象。”

  路小遠一頓，繼而慎重點頭。

  大哥說的沒錯。

  朋友不能僅憑第一印象，必須多多接觸了解。這或許會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位朋友，一定要謹慎對待。

  路泠完全不知弟弟誤解了他的意思，在人離開後不久，拿起座機電話。

  “幫我查一個人。”

  室內寂靜，只聽得見一道冷漠的男聲。

  “心昊傳媒的鬱景。”

  “把他的過往經歷，全調出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到了考察出差當日。路小遠乘上飛機，許秘書則去了後邊經濟艙。

  路小遠起初還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一個人在前邊坐著，許秘書卻要去後邊擠。想讓人升艙或者自己也去後邊，卻被嚴肅阻止。

  “非常感謝您的好意。”許秘書推了下眼鏡，“但我作為您的隨行秘書，應嚴格遵守規章制度，做好表率。”

  “更何況，董事長您代表我們整個集團公司，絕不能讓人看輕！”

  說著說著忽然激動起來。
    路小遠一愣一愣的，從此再也不敢提類似的事。

  行程順利，沒有延誤。

  由於拿著行李箱不太方便，便打算先去辦理入住登記。等放了行李再去現場。他提早來了一天。因為是第一次接觸這種業務，所以想先熟悉一下情況。

  等臨近酒店，已經快中午了。

  候選考察地大多是人煙罕至的荒地、或是沒幾個遊客的古鎮。孟氏準備收購後統一修葺，建成影視基地。

  因此，那些地方大約是不方便吃飯的。

  路小遠打算吃點兒東西再走。去前台拿了房卡，與許秘書暫時分別。

  出了電梯，酒店走廊很安靜。長廊延伸而去，大理石地板光潔明亮，只聽得見箱子滾輪拖地的聲響。

  路小遠走了一段才找到自己房號。

  “哢擦。”

  這時鄰旁房門打開，有人走出來。

  路小遠生怕撞見，趕緊嘀嘀掃卡。

  而那人不知為何沒有立即離開，反而一直望著他。

  路小遠小心翼翼抬眼。當四目相對，不由定住。

  “路董。”

  鬱景笑了下“這麽巧。”

  隔壁房間的人是鬱景。

  路小遠也覺得很巧。

  兩人分明沒有提前商量過酒店，卻定了同一處。甚至是相鄰房間。

  雖然腦子裡一直想著要做朋友。可當碰見真人，一時什麽話都忘了。張了張口，半個字也沒吐出來。

  好在，對方沒有讓空氣繼續凝固下去，目光投來行李箱∶“您剛到嗎。”

  “是。”路小遠五指扣緊行李箱拉把，“剛下飛機。”

  “我們應該約的是明天上午九點”鬱景偏頭，“沒想到路董也會提前過來。”

  路小遠同樣沒想到，有些結巴道∶“是啊，這次多多指教了。”

  鬱景略一頓，朝這邊伸手。

  “哪裡的話。”他彬格有禮。

  “我才要請路董多指教。”

  兩人雙手相握。

  二人身形相近。只是一方總微垂著頭；另一方則身長如玉，身姿挺拔。僅僅如此，氣質便大不相同，猶如落於天平的兩個極端。

  走廊深長，此時靜得聽不見半點兒聲響。

  握過手後，路小遠鼓足勇氣，問鬱景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飯。

  “不巧。”鬱景遺憾道，“我待會兒還有事，恐怕不能陪路董了。”

  聞言，路小遠有些失望。

  不過還沒正式開工，他也不能強迫別人私人時間跟自己同行。

  與鬱景分別。

  吃過午飯，他和星娛這邊的團隊一起去現場轉了一圈。

  雖然沒有看完全貌，但總覺實際面積要比原地產商發來的概況圖小上不少。

  路小遠整理了一些要點，想著匯總後再發給心昊團隊看看。

  翌日九點，與心昊傳媒團隊正式匯合。雙方共同出發前往考察地。

  抵達目的地後，原地產商親自迎來，熱情要給他們帶路。

  “路董，鬱總，我們這安島鎮可是好山好水，民風淳樸。而且還有古鎮，好些地方都不用改修，直接就能用。能省一大筆錢呐”

  這個地產商開出的收購價，的確是要比其他幾處都便宜。

  鬱景在前邊應付。路小遠則默默落在後頭，不時東摸摸西瞧瞧瞧。參觀完了現場，又回辦公樓會議室聊詳細。

  地產商全程介紹得口乾舌燥，卻沒見人生出任何反應，頭抹汗問∶“兩位覺得如何。還有不明白的，我可以再做說明———”

  “啪。”筆記本電腦合上。

  鬱景看向路小遠。

  對方下車以來始終一言不發，就像是走神了似的。

  雖然那次生日宴會後，他就看出這個小少爺名不副實。能拿出那麽多成績，大約是其背後家族支持。

  而這次同行，他再一次確認了這點。

  那麽，對方為何要應下這次出差不如乾脆讓手下人來，最後把功勞拿走就是。還省得跑一趟。

  鬱景唯一能想出的理由只有一點。————這位小少爺，恐怕是衝著自己來的。

  那天生日會他就看出了不對勁。

  對方一跟他說話就會臉紅，甚至緊張到結巴。

  原以為只是個小粉絲。但這次合作來的突然，酒店甚至訂到了相鄰房間。加之對方今天一直魂不守舍，明擺著就不是為了工作。

  鬱景眼神覆上陰霾，表情卻沒有太大變化。

  他站起身。

  心昊傳媒的團隊會意，朝那位大腹便便的地產商道“今天麻煩您了。我們會回去做評估，有消息了再通知您。”

  “誒、等等，”

  地產商明顯並不滿意這模棱兩可的答案，連忙去追，卻被團隊攔住。

  鬱景完全沒看身後。

  他心情實在算不上好。

  這地產商在審核階段發來的資料誇張太多，與實際情況相差甚遠。今日見面本以為會有什麽解釋，結果當著面說瞎話。

  而另一位同行者心不在焉，只顧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

  出樓時天色已經晚了。余暉殘陽攏在天際，沉沉壓了下來。

  臨上車時，鬱景終於收拾好情緒。轉身朝身後人笑道“路董，今天辛苦您了。”

  “你、你也是。”

  夕陽下，面前人臉頰貌似染紅幾分，“請問，待會兒回去，我能跟你坐一輛車麽。”

  鬱景……

  沒有聽見回話，路小遠不安撓了下頭。

  是自己提議太過冒昧了嗎。

  有些話當著方才那位地產商的面不好開口。

  這次考察實在不盡人意。

  回程路上大概一個小時。如果能和鬱景同車，剛好可以趁這時間快速複盤一下。

  而且，鬱景方才在會上也沒怎麽發言。他想聽聽對方的想法，或許有自己沒注意到的。

  正躊躇著，忽然聽見身前人笑問。

  “為什麽。”

  為什麽

  沒想到會聽見這一問題。路小遠微一頓，接著左顧右盼。

  他想確認地產商的人是否在附近，畢竟讓人聽見了不好。

  "路董，鬱總！我剛才有一些遺漏，再給我點兒時間！我這次一定好好做出說明！"
  說曹操曹操到
  路小遠見那人搖搖晃晃追出來，一下子慌了，推鬱景上車。

  嘭。車門合上。

  鬱景被推得猝不及防，沒來得及坐穩。身旁人又一下子擠過來。鼻尖湧入淡淡的香。近似於沐浴露的奶味。

  他一怔，倏地拉開距離。

  路小遠等上了車，才反應過來自己處理的有些過於簡單粗暴。那位是合作候選人，又不是什麽凶禽猛獸，幹嘛要躲呢。

  大約只是下意識的舉動。

  因為那個人依依不撓追過來的樣子，實在有些可怕。

  慢著。

  他剛才是不是推鬱景了
  路小遠僵住。

  跟逃難一樣直接就把人推上車，力度也沒控制。這好像要比躲候選人更粗暴！
  路小遠咽一口唾沫，緩緩轉回頭。

  對面人靠窗坐著，半張臉隱藏在暗中，看不出情緒。他正想要道歉，卻聽人先一步開口。

  “您有話想說”

  對方語氣溫和。

  但許是背光緣故，總覺眼神略顯暗沉。

  “有什麽事就直說吧，路董事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