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語氣極硬，壓迫感極強。

  路小遠幾乎錯覺自己是被抓捕的犯人，而對面是拷問他的警察。

  待著不對，不待也不對，到底要怎麽辦嘛。

  路小遠欲哭無淚。

  “我不清楚父親是怎麽跟你解釋的。”

  男聲依然很冷。

  “但你既然回來了，就安心待著。路家不至於養不起你。”

  路小遠清楚的，這只是客套。

  從對方態度來看，很明顯反感自己回來分家產。

  房裡亮著暗燈，一道頎長的黑影投於牆壁上。

  “……所以，就是這麽個情況。小遠馬上就要畢業，再晚一會兒人又跑了。”路志國解釋完一通，“你沒怪爸爸沒及時告訴你吧？”

  路小遠如芒刺背，如鯁在喉。

  直到吃完，路泠跟他回了房間。

  路泠將聽筒拿遠，忽略了那頭喊話：“小遠養父母是不是對他不好。”

  錯覺嗎。

  路泠眉頭皺得更深。

  “你也別想太多了。小遠既然已經找回來，我們有很多時間彌補。正好，你們明天來醫院看我吧，我有一件事要宣布。”

  原來是住對門。

  但他不覺得是什麽問題。怕生嘛，以後熟悉就好了。要說性格缺陷，他覺得自己上頭兩個兒子問題更大。

  才怪。

  路泠站在落地窗旁，皺眉聽電話那頭人說話。

  路小遠也不知該不該松一口氣。

  一個從來都冷著臉，跟旁人欠八輩子錢似的；另一個從高中叛逆到現在，有家不回，不提也罷。

  “什麽！”路志國十分激動，“我都還沒有跟他一起吃過！你怎麽不等我回來？”

  路志國自然也察覺到了這點。

  而他也實在弄不懂那個人在想什麽。

  除非是原生家庭問題，以至於形成了討好型人格。

  他會盡快讓小兒子忘記從前的不愉快，徹底融入真正的家庭。

  大概豪門也有許多難言之隱。即使他主動說自己要走，對方也不能就這麽借著這個台階下。

  雖說名義上是親哥，但他完全沒有走失以前的記憶。對於社恐來說最尷尬的，便是介於認識與陌生之間的微妙關系。

  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之後對方沒再提這茬，全程要麽是在夾菜，要麽是在盯他。

  路小遠是真搞不懂了。

  路志國理直氣壯：“當然不是。”

  所幸路泠只是看了他一眼，丟下一句“早點兒休息”，便轉身進了對面臥房。

  路泠冷道：“你確定不是為了第一個見他？”

  路小遠止步在門口，戰戰兢兢問：“你要進來嗎。”

  雖然小時候就性格內向，又早熟懂事，但也不至於這樣戰戰兢兢。他們明明是最親的家人，卻說什麽不會待太久。好像生怕麻煩他們似的。

  什麽情況這是，做戲至於做到這種程度嗎。

  至於小兒子養父母那邊。虐待應該是沒有的，頂多是冷落。否則也不會那麽爽快就把孩子還給自己，還承諾永遠不會再聯系。

  路小遠揉了揉眼睛。放下手時，眼前又多出一碗湯。

  雖然他也很心疼，但轉念一想，孩子跟養父母之間沒感情，於他們路家倒是好事。

  他不敢拒絕，顫顫巍巍接下了湯。

  這時聽見一聲清脆的碰撞。抬起頭，見是長筷夾了一枚肉丸進自己碗裡。

  今天一天發生事太多，路小遠本以為自己會失眠，結果倒頭就呼呼大睡。完全不知對門燈亮到了深夜。

  也不知小遠受過什麽苦。如果不是因為走丟，小遠本不該經歷這些。

  路志國語氣終於正經了些：“怎麽說。”

  畢竟好不容易才找到小兒子，他當然得第一時間趕過去。這感人肺腑的第一次會面，除了他這個老父親還有誰有資格？
  路泠沒有戳穿：“今天我跟小遠一起吃了飯。”

  路泠：“他太怕生了。”

  路小遠一愣。再看路泠，依然冷著一張臉，好像剛才夾菜的人不是他。

  路泠：“不……”

  路志國：“一定要來喔，不然我只能出院去找你們了。”

  路泠：“……”

  電話掛斷，屏幕燈暗下。

  他放下手機，轉頭望向對面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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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小遠很早就醒了。

  倒不是因為認床，而是他為了跑面試每天都起很早。睜眼第一個念頭，便是回憶今天要面試的公司。

  天花板有些陌生。

  路小遠眯了會兒眼，下一秒翻身坐起。

  對了，那不是夢！
  自己一夜之間從準畢業待失業的應屆大學生、搖身一變成了豪門走失的小兒子。甚至還跟親爸親哥都碰了面。

  路小遠尚未徹底接受這個現實。

  他在床上磨蹭了一會兒，想睡回籠覺又睡不著，隻好走出房間。

  管家像是一直在候著他，適時冒出來。

  “少爺，早餐已經備好了。大少爺正在樓下等您。”

  路小遠嚇一大跳。

  這裡的人都神出鬼沒的嗎。

  洗漱完來到樓下，路泠正坐在餐桌旁喝咖啡。見他出現，略微掀了下眼皮。

  晨曦自窗外湧入，落在男人冷峻的臉龐上。睫毛纖長，像是凝了霜。

  路小遠本來皮膚就挺白的，對方卻更是如同蒼雪一般，叫人移不開眼。

  直到視線對上。

  路小遠飛快撇開頭。

  “今天跟我去一趟醫院。”

  耳旁聽見這句。

  去醫院？去醫院做什麽？
  路小遠心下疑惑，卻沒敢問出聲。

  直到出發，他才得知是要去看望路先生。

  因為心臟有問題，不知什麽時候就會發病，需要一直住院觀察。昨天溜出來接自己，完全是違背醫囑。
    路小遠聯想自己昨天抗拒的態度，頓時湧現濃濃的愧疚。

  “要不要買些慰問品？”

  出門時他小聲詢問，“我身上還剩了些錢。”

  路泠：“不用。”

  路小遠沮喪垂頭。

  也對，他這點兒錢頂多買些牛奶或者水果。路先生病房裡肯定都堆滿了，哪至於缺這些。

  他落在後頭低落，壓根沒注意前邊管家與路泠談話。

  “大少爺。”管家問，“怎麽不讓小少爺買禮物。甭管買什麽，老爺見了都一定會很高興的。”

  路泠瞥他一眼：“他心臟不好。”

  管家：咦？

  “不能太嘚瑟。”

  丟下這一句，路泠徑自上了車。

  目送車輛遠去，管家終於理解到這句話的意思。

  老爺心臟不好，所以不能有太大情緒起伏。大少爺看著面冷，其實對老爺還是很關心的。

  這實在是太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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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志國住的是私人醫院，享受全國最頂尖的醫療技術與服務。

  綠樹成蔭，圍繞一圈觀景湖。護士扶著病人在湖邊散步，氣氛安寧。

  而醫院裝潢跟五星級酒店似的。路小遠自覺格格不入，一路跟在最後，頭不敢抬。

  “路先生需要靜養，還請二位小聲一些。”

  叮囑過後，護士離開了。

  前邊就是病房。

  病房很豪華，自帶獨立衛生間與淋浴。中間一張2米寬的白色大床，對面是液晶電視。

  桌上與沙發堆滿了花籃果籃，上邊貼有名牌，大約都是合作方送來的。

  路小遠不禁慶幸自己沒買東西。否則那麽孤零零一束花擺在中間，實在太寒磣了。

  “你們來了。”

  病房中央傳來聲音。

  路小遠循聲望去。路志國正靠坐在病床上，身穿病服。或許是這個緣故，總覺要比昨天看上去憔悴。

  他越來越覺得昨天自己那種態度對不住人，小聲喚了一句：“路先生。”

  路志國：“小遠……”

  就連聲音也顯出疲憊。

  明明分開時還好好的，難不成真是因為勉強出院？
  路志國歎息：“我本來沒想讓你知道，可醫生一定要我住院。”

  路小遠心頭不是滋味，走上前。對方顫巍巍伸出一隻手，他連忙握住。

  “您既然身體不太好，是應該好好住院調養。”路小遠笨拙安慰著，“請問我能幫您什麽？”

  “我老了，這副身子不知道還能撐多久。”路志國虛弱道，“我現在，就希望能聽你叫我一聲爸爸。”

  路小遠的人生中從來沒出現過“爸爸”或者“媽媽”，這個稱呼對他來說很陌生，也著實不太習慣。

  可是這種情況，任何“不習慣”都可以讓步。

  路小遠心潮洶湧：“b……”

  “公司半個小時後開會。”

  身後人冷聲打斷。

  “5分鍾內不說明清楚情況，我就帶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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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鬼。

  親爹都生病成這樣了，竟然還想著工作。豪門家庭關系都這麽冷漠嗎。

  路志國似乎是傷透了心，不停咳嗽。

  路小遠連忙去拍背，又要摁護士鈴。

  “檢查時間會超過5分鍾。”路泠開始計時，“您考慮清楚。”

  “突然感覺好多了。”床上人瞬間變得精神矍鑠，“不用麻煩護士了，小遠。”

  路小遠：誒？
  路志國朝前抱怨：“你就不能再等一會兒？馬上就能聽小遠喊我爸爸了。”

  路泠扯了下嘴角。

  路志國嘶了一聲：“雖然平時讓你要和氣待人。但這種笑還是免了吧，怪滲人的。”

  路小遠還在發愣。

  路志國見其表情不對，可憐巴巴解釋：“小遠，我就是想聽你喊我一聲爸爸，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路小遠呆呆搖頭。

  路志國慌了：“你沒怪爸爸吧？”

  啊？
  路小遠終於回神，撓了下後腦杓：“沒有，您身體沒事就好。”

  路志國一愣，接著抬頭蒙眼，忍住那即將落下的淚水：“我路志國何德何能，竟然能有這麽乖巧的兒子。”

  “所以，”

  路泠抱臂：“您叫我們過來究竟有什麽事。”

  路志國吸了吸鼻子：“其實就是選繼承人。”

  “你們知道我身體大不如前，醫生也吩咐我不能太過勞累。可集團不能放下。”

  “阿泠，你現在是總經理。我不能再加重你擔子，所以代理董事長的事就交給小遠了。小遠沒什麽經驗，你在公司裡要多帶帶他，千萬別讓他受欺負。”

  路小遠目瞪口呆。

  昨天說的原來不是玩笑話嗎。

  而且讓他當董事長，親哥當總經理，這合理嗎！

  上回他拒絕過，路先生卻當了耳旁風。這次路泠也在，絕對不可能答應。

  他倏地看過去，希望對方趕緊回絕。

  “……”

  視線炙熱。

  路泠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這倒是稀奇。

  分明從昨天碰面開始，對方就一直在回避他的視線。

  原本是想要拒絕的。

  這擔子太重，小遠好不容易才回來，不必承擔這麽大壓力。不過現在，他改變了想法。

  “好。”

  路泠依舊面無表情。

  “我會好好輔佐小遠，您放心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