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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龍城南面那座祠堂,原是城中百姓為祭奠慕家世代在北境拋頭顱,灑熱血,而特地籌錢興建的。早年也是香火鼎盛,訪客如織。
小的時候,慕雲月還曾隨母親過來祭拜過,得了好些瓜果點心,都是城中百姓感念她父兄對北境的付出,專程送給她的。
而今是在沒有這些了,就連這座祠堂裡,也只剩一片及膝的荒草,和斷壁頹垣。
鍍金銅像不知何時被人搬走,置物的木架也傾倒在地。香燭牌位四散而落,印滿腳印和蛛網,有幾個還摔成了兩節。黃幔從梁上扯掛下來,在北風中無力飄搖,儼然一座“鬼屋”,連烏鴉都不肯打這兒經過。
明宇老早就在祠堂裡等候。
他是慕老侯爺留給慕雲月的暗衛,對慕家忠心耿耿。等人的當口,他已經把祠堂收拾出來個囫圇,牌位也重新擺放妥當。
見慕雲月過來,他躬身行禮道:“姑娘。”
此言一出,縮在他身後一直咒罵不停的女子也跟著一頓。但也僅是片刻,她就更加大聲地吵嚷起來。
“慕雲月!我便知道是你!怎的?離了侯府,後悔了?想讓阿許接你回去?做夢!你便是殺了我,我也是現如今開國侯府正兒八經的侯夫人。識相點就趕緊把我放了,否則阿許必讓你血債血還!”
木架底下,南錦屏被五花大綁丟在地上,朝她齜牙咧嘴。
平日最愛乾淨的人,眼下卻蓬頭垢面,衣衫髒亂,倒跟這“鬼屋”十分呼應。
慕雲月不合時宜地在心裡感歎,忖著那句“正兒八經”,又忍不住譏笑出聲:“婚內通奸,無媒苟合,這也能叫‘正兒八經’?”
南錦屏頓時啞了聲,卻還不肯認輸,一雙眼死死瞪住她。
蒼葭不悅地皺起眉。
慕雲月卻跟沒看見似的,猶自踱步進屋,揀了張已經被明宇擦乾淨的帽椅,施施然坐下。
這些年她追隨婁知許,經歷了許多,也改變了許多。
從前最是心直口快的一個人,路見不平,定要上去插一腳。看誰不爽,也是張口就懟,從不讓自己受半點委屈。如今卻也在時光裡磨平了棱角,學會了低眉淺笑,學會了算計人心,像一個標準的深宅婦人那樣,和別人虛與委蛇。
身上緋紅的綾羅綢緞,不知何時褪了鮮豔顏色。頭上的金銀飾物,也簡化到只剩一支固定發髻的玉簪。慕家出事後,她更是連玉簪也收了起來。一支草標,一襲紗質長裙,便是全部。
可美人就是美人,縱使歲月蹉跎,劇毒纏身,那通身的風華氣度依舊不減。坐在一片廢墟之中,也似高居名門深宮內,悠然地品茗賞花。
“你是聰明人,我為何抓你,你心裡應當清楚。”
慕雲月撫著裙上褶皺,聲音溫淡:“婁知許勾結大渝,謀害汝陽侯一事,你知道多少?”
南錦屏笑起來,揚起下頜不屑道:“慕大小姐不是聰慧過人嗎?怎麽這點小事還要來問我?”
說完,她又誇張地“啊”了聲,眼角眉梢堆滿譏誚,“我差點忘了,慕家就是叫你的‘聰慧過人’所害,才會一步步走向今日的淪亡,哈哈哈——”
她放聲大笑,顴骨染上癲狂的紅。
蒼葭氣得渾身發抖,明宇也皺緊了眉。
慕雲月卻波瀾不驚,猶自平靜看著她,像在看一隻垂死掙扎的落水狗。任憑南錦屏如何挑釁,她都不為所動。
南錦屏是她父親昔日部下的女兒,舉家皆死於戰火。父親可憐她孤弱,收她為養女,同她一塊吃住。
她至今都還記得,南錦屏初來家中時,父親對她的囑托:“屏兒的爹在戰場上替為父擋下致命一箭,犧牲了。咱們慕家欠她太多,還不清,阿蕪今後要善待於她,知道嗎?”
因這一句,慕雲月視她為親妹。
有什麽好吃的、好喝的,先拿給她;得了衣裳首飾,也要分她一半。誰要是敢取笑南錦屏沒爹沒娘,慕雲月必讓他後悔出生在這世上。為此,她還得罪了南縉的郡主,險些丟了一條命。
可這一片赤誠純善,最後隻換來南錦屏爬了她夫君的床,同他聯手構陷慕家,以及她親手喂給自己的毒藥。
真真是穿腸劇毒啊!連呼吸都似凌遲。偏還是個慢性毒,不折磨她到體無完膚,還死不了。
慕雲月輕嗤,撫著狐裘上被風吹亂的絨毛,溫聲道:“看來妹妹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她朝蒼葭遞了個眼神。
蒼葭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個精巧的青花瓷瓶,拔掉木塞,清冽如蓮香的氣息便隨風徐徐飄來,沁人心脾,一聞便知是世間稀有之物。
南錦屏卻一瞬白了臉色,尖叫著往後挪,“美、美人鉤!你……你從哪兒弄來的?”
“這不得問妹妹你嗎?”慕雲月冷笑反問,“美人鉤,乃世間奇毒之首。妹妹千辛萬苦尋來的好東西,姐姐怎好獨自受用?必要與妹妹分享的。”
蒼葭拿著瓷瓶上前,明宇也跟過去幫忙。
南錦屏叫得更加大聲。
美人鉤是什麽毒,沒人比她更清楚,只要沾上一滴,性命便任由閻王拿捏。饒是慕雲月那樣身體康健的人,都沒能扛得住,她又該如何保命?
死亡的恐懼霸佔了四肢百骸,南錦屏身上每一塊骨頭都在戰栗,不知周身疼痛為何,隻知拚命往後躲。手腕腳腕被浸過水的麻繩勒破了皮,磨出了血,她也不願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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