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巧那時候,禁中傳出風聲,林太后欲下帖,邀請京中各府的名媛貴女進宮賞花,名曰吟詩作賦,實則卻是給陛下挑選皇后。
汝陽侯府乃四世三公之高門,她身為府中嫡長女,名字自然在遴選名單上,且還居於首位。
這節骨眼兒鬧出這樣的事,無異於在打皇家的臉!陛下和林太后如何忍得?
父親氣得當場給了她一耳光,若不是母親在中間攔著,安排她去金陵外祖母家暫住一段日子,她只怕真要被父親打死。
可前世的她,偏就是這麽個任性驕縱的人。到了外祖母家,她還不曾思過,還反過來威脅家中,說什麽橫豎她的名聲已經毀了,若是不肯讓她嫁給婁知許,她便鉸了頭髮,去金陵城外作姑子,一輩子不回家。
這一哭二鬧三上吊,把外祖母家攪得雞飛狗跳。
父親母親實在沒轍兒,只能松口,讓她先回京,他們再好好商量。
他們倆夫妻都是極為要強之人,一輩子沒有跟誰低過頭。就連當年被圍困盧龍城,危在旦夕,他們也不曾皺過眉,如今卻為了她這個不孝女操碎了心。
後來,她也的確如了願,嫁給了婁知許。
可父親卻因此氣傷了身子,再難上戰場,多年後再次披甲上陣,卻是和自己的長子共同埋屍千峰嶺。母親那些年為了照顧他,也累出一身毛病。不到四十的年紀,人就已蒼老如花甲,最後還……
前世一幕幕慘劇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浮現,慕雲月痛苦地閉上眼,心像被熱油烹過一般,疼得喘不上來氣兒。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窗外雨勢又起,她才在那片淅淅瀝瀝的雨聲中,朦朧昏睡過去。
再次睜眼,卻是被一陣爭吵聲鬧醒。
內容聽不真切,隻依稀辨出什麽“小姐”、“婁公子”之類的字眼。
慕雲月坐起身,掀開帳幔往外瞧。
天已大亮,雨也停了。天光雲影在窗外徘徊,有翠鳥正停在窗台上,扭頭拿長長的喙梳理被雨水淋濕的羽毛,聽見人聲,又“唧”地振翅飛走,帶起簷下金鈴“謔啷啷”一陣亂響。
蒹葭從屏風邊探出頭,同她的視線相撞,愣了片刻,才含笑喚了聲“姑娘”,過去侍奉她梳洗。
慕雲月揉著抽疼的額角,問:“外面在吵什麽?”
蒹葭臉上笑容一僵,很快又笑著搖頭,“沒什麽。幾個小丫頭拌嘴,不打緊,待會兒奴婢過去教訓她們一頓,讓她們注意些,莫要再吵到姑娘休息。”
慕雲月目光平靜地看著她,一個字也不相信。
蒹葭被盯得渾身發毛,終是扛不住,“噗通”跪了下來,“回、回姑娘的話,是、是王婆子和蒼葭。適才王婆子和幾個嬤嬤在甲板上編排姑娘您和婁公子的事,言辭、言辭……”
她眼裡覆滿慍色,想換個委婉一點的說法,一時間又想不出來,只能道:“反正都不是什麽好話。蒼葭氣不過,就跟她吵了起來。”
慕雲月挑了下眉,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那王婆子是南錦屏的奶娘,南家敗落後,她便隨南錦屏一道搬進慕家。
這次去金陵,王婆子便是奉了南錦屏之命,專程過來“照看”自己的。在外祖母家鬧事,反向威逼父母的主意,也是她給自己出的。
蒹葭和蒼葭都曾勸過,可那會兒,自己被愛情衝昏頭腦,見父母雙親都不肯遂自己的意,只有南錦屏鼎力支持自己,她就把南錦屏視為世間唯一的知己,連帶對王婆子也禮遇有加。
王婆子同人起爭執,自己也多是站在她這頭,訓斥對方不懂事,鬧得大家都不敢和王婆子對著乾。也難怪蒹葭現在支支吾吾,不敢跟她說實話。
歸根結底,都是她自己造的孽。
慕雲月歎了口氣。
外間的爭吵聲已如殺豬一般,她沒敢再耽擱,隨手從木施上取下一件外衫,往身上一披,就匆忙出門去。
*
外祖母家給她包的這艘船極大,光船艙就有兩層,還分前後。船尾還有一間上下結構的小樓,紅漆直欞門的構造,簷下描江南彩繪,很是精妙。
慕雲月住在前艙最頂上一間,順著樓梯趕過來的時候,甲板上早已圍滿人。
一個個都直著脖子看戲,手在半空指來點去,嘴裡嘀嘀咕咕,就是不勸架。
王婆子和蒼葭被圍在當中,俱都叉著腰,紅著臉,烏眼雞似的瞪住對方。
“蒼葭姑娘這話說得好笑,我老婆子方才有哪句話說錯?大姑娘這次回京,不就是奔著婁家少夫人位子去的?還是老婆子我給牽的線,搭的橋呢。等回去婚事敲定,大姑娘還得感謝我,親自敬我一杯喜酒。”
“大姑娘都不介意我說這些,你一個在邊上端茶送水的,衝我嚷嚷什麽?我可警告你,老婆子我可是姑娘眼前的紅人,我說什麽,姑娘都得聽著。勸你最好識相些,趕緊跪下跟我認錯,免得事情捅到大姑娘面前,你吃不了,兜著走!”
王婆子仰著雙下巴,拿鼻孔看人,一側嘴角高高翹起,旁邊的黑痣便顯出幾分刁鑽刻薄。
慕雲月鼻尖由不得溢出一聲嗤笑。
兩輩子了,她怎麽不知道自己聽過誰的話?隻記得這一路,王婆子看見她,比看見親爹還熱情,恨不能趴地上給她墊腳,誰承想背地裡竟是這副嘴臉。
余光掃見王婆子手上一段翠色,她眸光越發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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