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獨生子女的羅錦年，都有點兒嫉妒爸爸對搖搖的關愛了，仿佛她是他的另一個寶貝女兒，尤其是在爸爸讓自己和媽媽先出去一下的時候。

  難道有什麽話，不能被自己和媽媽聽到嗎？

  又不好質問，但是心裡堵堵的。

  羅錦年人雖然聽話地出去了，掩上了房門，但其實沒走遠，跟媽媽兩個人趴在門外偷聽。

  只聽羅人雁放低了聲音問搖搖：“那件事情進展得怎麽樣了？”

  弄得跟接頭暗號似的，羅錦年和媽媽面面相覷，都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

  搖搖的聲音卻一如既往的大，因為她不會像人類那樣壓低嗓音說話：“教授放心，準備得差不多了。”

  “現在在哪裡？”

  “交給程總保管起來了。”

  “那就好。”

  聽到這裡，費解的羅太太眼珠轉了轉，決定一會兒親自去問程詩萬，他們到底在搞什麽鬼。

  她對丈夫將不久於人世了還有事情瞞著自己，感到非常不滿。但又一想，我和他已經離婚了，自己只是個前妻而已，就把火壓了下去。

  自從秘密實驗室和與腦神經有關的兩個項目（後悔藥/人工智能）曝光之後，羅太太開始懷疑，這所醫院的擁有者程詩萬就是項目的投資人，不然憑什麽這麽貴的病房和藥都免費啊，世上哪有平白無故的餡餅？

  如果這個猜測成立，那麽丈夫住在這裡享用一切，也就心安理得了，不然總想著將來還得還人家。

  自己可一輩子都是個人品高潔的人，不會白拿人家的。

  羅人雁和搖搖還在繼續親切交談，言談之中他發現一段時間沒見，搖搖的細微表情、情感的表達都有進步，覺得十分欣慰。

  照這樣的學習能力和進步速度，搖搖將成為一個出色的“女人”，將可以勝任任何工作，如果複製很多個搖搖這樣的人工智能，就可以充分達到為人類服務的目的。

  所謂的智能世界，不是讓萬物跟人一樣，而是讓萬物都具備像人一樣學習的能力，讓機器具備自己的智能和自己的學習方式。

  “......還有那個巢狀掃描機，以後別忘了定期給小曲檢查，除非那些氣泡完全消失。”

  “好的。”

  “他最近又出現過幻覺嗎？”

  “他說沒有，至少出現頻率是越來越低了。”

  “那就好，那些氣泡成因仍然是個謎，不過，現代科學還不能給出合理解釋的謎太多了。”

  門外的羅錦年和媽媽面面相覷，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

  “...我仔細研究過他的幻境內容，似乎那個屠天的言行，對他有某種暗示作用，有時在現實中遇到難題，似乎也能從幻境中找到答案。我還需要些時間好好想想。”

  “教授，什麽時候你的病能好？”

  “嘿嘿，可能好不了嘍。”

  “那就是說，你會死是嗎？”

  聽她冷不丁地這麽一說，羅人雁愣了一下，才想起搖搖並沒有受過如何安慰人（尤其是病人）方面的訓練，加上她從前一直跟自己呆在一起，而據大家普遍反應，自己的情商是那麽的感人，對於她情商的長進幾乎沒有任何幫助......

  所以他也不生氣，就以輕松地口吻順著她的話說：“嗯，應該會吧。”

  門外偷聽的母女倆，眼淚“唰”就掉下來了，卻還捂著嘴不敢發出聲音。

  而搖搖竟然執著地刨根問底：“什麽時候？”

  ——這就是真人和人工智能的區別之一了。

  知識不難掌握，但是什麽時候該做出什麽樣的情感反應，卻不那麽容易掌握。

  “應該快了吧，”羅人雁滿不在乎地指著病房裡的心電圖機說，“你看這根線，等它變為一條直線的時候，我就再也不能跟你說話了。”

  是啊，人活著，生活就有起起伏伏，就有得意和低谷，如果哪天成一條直線了，人也就掛了。

  搖搖說：“哦。”

  她的語氣也有些低落，但是遠遠達不到正常人應有的反應。

  門外的母女無聲地抱頭痛哭。

  “搖搖，你和小曲，你們兩個都是我掛念的...人。搖搖，你不是一直想成為真正的人嗎？”

  “是啊。”

  “其實我覺得，比起有血有肉，作為一個人最關鍵的是有理性，有感情，你這一點已經做得很好了，比很多‘人’都強。”

  羅人雁說得很有道理，然而這並不是搖搖關心的重點。

  她所謂的成為真正的人，是要能夠跟曲南休談戀愛。

  談了戀愛，就可能想發生兩情相悅的親密關系，就可能要結婚，要生子，這些是搖搖打死也做不到的，也正是她不滿足的根源。

  她在病房裡總共呆了一個小時左右，一直到護士進來說，羅教授必須要休息了才離開。

  在走廊的盡頭，她被程詩萬派的保鏢接走了。不過要真遇到什麽事，保鏢還不見得有她身手好。

  搖搖走後，羅人雁的血壓恢復正常，頭不疼了，身上不難受了，也有勁兒了，那天晚上胃口還出奇地好。

  肖主任知道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因為羅人雁夢中喊的內容之一，就是“我要見搖搖”。

  醫院的總經理辦公室。

  程詩萬在人工智能/後悔藥項目中的投資人身份雖然還沒有曝光，他的事情可是一點也不少的。

  正在忙得焦頭爛額之際，秘書送來一份快遞。

  “誰發的快遞？”

  “沒署名。”

  他無意中瞥見秘書的眼神有些異樣：“有什麽不對嗎？”

  “沒沒沒有，我先出去了。”

  而以往她都會問問需不需要幫忙打開。

  程詩萬搞不懂，也懶得多想。

  他拿過那個包裹看了看，不同於一般黑乎乎的快遞包裹，這個可真精致啊，用特質的花樣包裝紙包得整齊漂亮，似乎還帶有隱隱的花香。

  果然沒有發件人的信息，收件人信息則是打印的花體字。

  他知道是誰發的了，也仿佛明白秘書為什麽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了。

  自從上次他叫秘書（給搖搖）下單了幾十件女裝開始，秘書就有點怪怪的，再加上收到這麽女性化的沒有發件人信息的包裹，秘書一定是懷疑自己亂搞男女關系，哈哈。

  他剪開包裹，裡面沒有字條，只有一包精心裹了冰的“啞巴生煎”。

  啞巴生煎是蘇州傳統特色小吃，蘇州人沒有包子一說，如果是肉餡就是肉饅頭，如果是菜餡就是菜饅頭，啥都沒有就叫白饅頭，生煎饅頭顧名思義就是把饅頭生著煎一下。

  據說創始人小時候因病喪失了說話的能力，被送到小吃店當學徒，後來開了一家生煎店，味道奇佳，門口經常排大長隊，等半個小時是常態。“啞巴生煎”的名氣就是這樣來的。

  很多年前，程詩萬曾經到蘇州出差，吃過一次之後念念不忘，後來提起過幾次。

  看來是自己的紅顏知己往心裡去了，說明此刻她一定在蘇州。

  而程詩萬如果出差到了別的城市，碰上什麽好吃的好玩的，也會立馬給她快遞一份，不問價格，不留字條，彼此也心照不宣地知道是誰發來的，而且不用打電話過去說謝謝。

  不過這次，電話很快打了過來：“詩萬，我知道包裹你收到了，我打來不是問這個的。”

  “知道，季馨，你是想替你女兒問小曲的情況吧？”

  “是啊，霓霓說現在想見他一面都難。”

  “放心，他一切正常，我會保護他的安全。年輕人正好借這個機會磨礪磨礪，小曲將來是個能擔大事的人。”

  “好。”

  “最近事情特別多，季馨，我先不跟你聊了，出差順利。”

  “你也是，一切順利。”

  連個“拜拜”和“謝謝”都沒有，兩人同時掛掉電話。

  這個季馨正是李湯霓的養母，她跟程詩萬是高中同學，過去曾是一對戀人，後來程詩萬去美國留學，兩人陰差陽錯沒能走到一起，但幾十年的相知，讓他們成為了彼此的紅顏/藍顏知己。

  兩人都忙，其實即便同在帝都，一年也見不了幾次面，更沒有什麽出格的舉動，但是彼此惺惺相惜，心意相通。

  有些不能跟自己愛人說的話，反而可以對對方坦言。

  也正是因為有這個藍顏知己的存在，季馨才能更好地了解男人的想法，也能夠對丈夫李雲河更加理解支持，成為一個更加完美的妻子。

  小曲剛剛加入後悔藥項目的時候，程詩萬已經知道，曲南休在跟季馨養女李湯霓交往。

  多方了解所投資項目的參與者，既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權利，所以他問過季馨認不認識這個人。

  聽說不認識，出於負責，他給季馨講了講曲南休的為人等情況。

  所以季馨對這名字有印象，第一次見小曲時，把他報出的名字咀嚼來咀嚼去......

  按理說，一個母親回到家裡，驚見女兒跟一個從沒聽她提起過的男友有疑似親密舉動，多半會很生氣。

  但是那天季馨卻出人意料地問小曲吃飯了沒有，她是想從一頓飯當中多方面觀察他，前提是，她相信程詩萬的眼光。

  詩萬是個投資天才，他絕對不會允許一個人品低下的人，參與他投資的任何項目的。

  當時，程詩萬也問過季馨是否有興趣一起投資，但季馨說，不希望跟他有業務上的往來，希望他們之間的紅顏/藍顏知己關系是澄澈如甘泉的。